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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26章(小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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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府正院大火将半片天地都映照得通红。

    沈二老爷眼中是无穷无尽的火光, 刺得他双目通红, 热浪灼来, 仿佛将伤口也灼伤一般, 直疼得他连跪都跪不住。

    “卿卿,这一切都是那妇人作下的局。我让她过来,让她给你和你母亲磕头赔礼, 我让她还你们清白,她若还不解气,你要了她的命我都绝不多言一字!”

    沈二老爷跪在棺椁前, 实在是发怵。

    他对这个说扎刀子就下手的侄女害怕了, 哪家小娘子会这样可怕, 眼下还握着刀笑得灿烂。

    这是个疯子!

    是个疯娘子!

    沈二老爷不断求饶, 一声比一声恳切,就差没有痛哭涕流。

    沈卿卿居高临下看向他, 视线在他带着崩溃神色的面容上掠过, 又遥遥望向正缓缓后退的沈二夫人。

    她眼中都是讥讽:“就怕刘氏要不听你的。”

    她的话让沈二老爷也看向门口,果然见妻子是往后退缩的举动, 被连累的怒意猛就窜上心头,连身上的疼都忘记了。朝她厉喝:“刘氏!你个贱妇还不快过来磕头赔礼!你真是要害死我才甘愿吗!”

    他不开口还好, 这一喝骂,沈二夫人被吓得一哆嗦,面无血色尖叫一声转身就要逃。

    她刚才与他对视一眼, 他的眼神是要将她抽皮扒筋。而且沈卿卿拿着刀子, 连他都挨了两刀, 她不相信对方只是让磕个头赔礼!

    她意识到,过去了,她身上也会冒几个血洞。

    她又不傻!

    沈二夫人根本不理会沈二老爷的命令,拔腿就跑。这一幕又震惊了许多人。

    不约而同皆想起一句话——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沈二老爷见此几乎是睚眦欲裂,身为一家之主的尊严亦被践踏一地,一口没上来险些要昏死过去。他身后的沈卿卿早料是会这样的结果,不由得低笑出声。

    那笑声带满悲凉,她说: “二叔,你的发妻真真是能与配对的人儿。你现在能感受到当年我父母心中的体会了吗?被亲人置之不顾,这个滋味好受吗?”

    沈二老爷闻言瞳孔猛缩,眼前浮现起兄长那死不瞑目的面容,身子一软,连唇上的血色都褪得一干二净。

    他哆嗦着,冷汗淋淋。

    伴着亲人抛弃的滋味是绝望。

    他伏地又是厉喊,可他口中喊着的人已惶惶奔出院子,连火舌烧卷了衣衫都不顾,就那么疯狂逃开。

    为变故愣神许久的沈彦终于也清醒过来,踉踉跄跄向父亲与堂妹跑去。

    “——卿卿!卿卿,我替他们给你和伯娘磕头认错,卿卿,我父亲受伤了,再不救治会失血而死的!”

    少年郎君声音带着悲怆,守在女郎身边的秦叁与秦伍抬手就将他挡在三步之外,让他半步都不得靠近。

    沈二老爷见到儿子,绝望的眼中又升起一丝希望的亮光,口中不断喊着‘彦郎,你待你堂妹最好了,你快求她,她要你爹的命啊。’

    一时间,父子俩哭求的声音就充斥在沈卿卿耳中。她看着已跪地遥遥朝母亲棺椁磕头的郎君,闭了闭眼,下刻握住匕首的手却是更紧一分。

    她若放过他们,谁又来抚慰她父母的在天之灵!

    沈二老爷就感觉喉咙传来压迫力,刀刃再次没入的皮肉,他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血液流淌出来的速度。

    他哀嚎一声,悔恨的泪终于落了下来,嘴里除了一直重复的‘别杀我,我错了’六字,再无他言。

    沈彦被吓得快要晕厥,哭叫着喊女郎的名字,只愿她能手下留情。

    秦叁回头看了一眼,火光下的女郎眼中是凛然的决绝,那决意中又带着几乎不可辨的悲痛,而她的目光是落在那少年郎君身上。

    他一怔,一时品不出那抹悲痛的由来。

    正是此时,妇人的尖叫自院外响起,众人还来不及反应,就见一道身影就那么生生跌回院内。

    那妇人正是才逃出火圈的沈二夫人。

    她被人狠狠摔回了院子,动手之人亦不顾火光大步踏入内,一柄长|枪在手,就那么指着地上的沈二夫人,在她恐惧中逼得一路爬向沈卿卿。

    男人身后是训练有素的士兵,蜂拥而入,拔刀就架在院内沈家人的脖子上。这男人正是接到赢戎信笺的,由山西大营十万火急赶来的顾丞。

    突然出现的生人引得沈卿卿的注意力,手中动作顿了顿。

    顾丞步步走来,枪尖几乎就抵在沈二夫人的眉心,无论她如何后退都挥之不去。直到沈二夫人被逼到背后撞到棺椁,退无可退的时候,他终于停下脚步,缓缓抬头看向亭亭玉立的女郎。

    即便她满手血污,衣裙全是灰尘,亦不折她的姝色。她那俏丽的眉眼渐渐又和他记忆深处的一张面容相融,化作那人的一颦一笑。

    顾丞看得双目酸胀难忍,握着长|枪的手微微发颤,迎着女郎的目光,轻轻唤了句:“卿卿。”

    沈卿卿对这一声充满愧疚与怜惜的喊声产生更多疑惑,不知这从火光中走来的男人是什么身份。

    “卿卿。”顾丞再度唤一声,下刻却是猛然挥动长|枪。

    枪尖几乎是贴着沈二夫人的头皮削过,只听沈二夫人受惊惨叫一声,那一声又在最高亢的时候嘎然而止,是生生被顾丞的动作吓晕了过去。

    她浓密的发髻与此同时和头皮一分为二,就那么跌落在身侧,上边坠着的华丽发饰瞬间蒙上一层灰。

    顾丞直接从晕死过去的妇人身上跨过,来到女郎面前,犹豫了会去握住了她紧握匕首的小手。

    带着试探,十分小心翼翼,又无比温柔,与方才利落挥刀气势慑人的样子仿若两人。

    “——我来了。我来晚了,让你受尽委屈,叫你娘亦受了屈|辱,一切都过去了。”

    他说着,轻轻将她抵着沈二老爷脖子的匕首移开,在她有意识的想要抗拒的时候,抬腿又将已软成一瘫烂泥的沈二直踹到沈二夫人边上。

    握住她的手掌变得无比有力度,仿佛要将她身上承担的所以苦难都包裹起来。

    沈卿卿猛然怔忡,要抽手反抗的想法在他踢向沈二老爷的时候生生止住,即便是他卸下她的匕首,都没有丝毫动作。眼中是越聚越多的疑惑。

    面前这个男人,似乎在痛她所痛......

    顾丞就那么握着她的手,朝她温和一笑,“接下来的事情都有我,我该为你们母女正名。”只是他那张刚毅的脸,即便笑亦带着不可磨灭的威严气势,反倒生出几分不和谐。

    沈卿卿又怔了怔。

    ——他似乎不太会笑。

    顾丞不知才一相见,就给留下个诡异的印象,转身高声吩咐:“将他们都押过来,挨个的审,一字不实,一道口子。且看他们血流得快,还是想出圆谎的办法快!”

    士兵们高声应是,院子里立即一骗惶惶叫喊声,沈氏宗长被扭得疼得只抽,搬出在户部当官的小儿子亦不顶用。

    沈二老爷肚腹猛受踹踢,疼得肠子都断了一样,双眼一翻,在剧痛中晕了过去。沈彦那边还没顾上娘又添一个爹,慌乱得六神无主,只能匍匐在地上,不停轮流按他们的人中。到最后也被围上来的士兵一同押到一边。

    秦叁秦伍是认得来人的,收了刀,默默出院子去寻自己主子,他们的差事可以卸任了。沈卿卿身边就余脸上还带着茫然与担忧的桐月。

    院外,外墙的火已经被元临指挥着侍卫扑救,火光渐小,露出被烧得发黑的墙皮。

    沈卿卿就被顾丞那么握着手,被按坐到了士兵搬来的椅子中,坐下后还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是安抚的意思。

    很快,来龙去脉就被审了出来。

    沈二夫人幕后指使不假,一并审出她心思歹毒到不仅要沈卿卿的命,更是要在沉塘前叫人害她清白,手段令人发指。饶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顾丞都听得手抖。

    杀人不过点头地。

    这个妇人比蛇蝎还毒!

    沈氏宗长没有想到一场清家门是骇人的算计,此时早吓得浑身颤抖,哪里还有宣念沈卿卿母女罪证的时的威风。

    沈卿卿听着招供神色极淡,先前的愤怒怨怼仿佛都从她脸上消失,双眸平静得如死寂的夜一般。

    顾丞时不时侧头看她一眼,为她近乎麻木的神色心疼,心中更是阵阵后怕。

    最后,是为沈卿卿接生的老稳婆被拖了过来,她供述是受命沈二夫人不假,却坚持沈卿卿是足月的胎儿,并非早产。

    顾丞目光沉沉盯着她,老稳婆吓得眼泪横流,突然,他感觉到身边的人在看他。

    他喉咙莫名发紧,手掌缓缓握成拳。而那视线就那么从他眉眼掠过,仿佛是用工笔画细描了一遍,随后视线就落在他左耳后。

    那有一颗血色的朱砂痣,颜艳刺目。

    沈卿卿的目光很快就移开了,伸手覆在自己的左耳后方,几乎在相同的位置,她也有那一点艳红的朱砂痣。不过她很快手又移开了,好像只是不经意挽了下头发。

    顾丞在她的动作中变得万分紧张,紧张到额头手心都渗出了汗。

    沈卿卿却始终一言不发,在又看了他一眼后站起身,目光有些涣散的往院外走去。

    “卿卿!”

    顾丞亦慌乱跟着站起身,一直沉默的女郎终于说话了。

    “我知道了。你处理吧,我相信你不会让她背上污名,在九泉之下不得安生。”

    她声音很轻,顾丞耗费了些耳力才听清,这轻轻的一句又如巨石撞击着他心脏。

    他听出来了,她怪他。

    她很聪明,从细枝末节中就猜测到真相,将他未道来的身份看透,知道自己是与她素未谋面的至亲。

    顾丞自一次命运转折与她们母女失散,寻觅了十余年,更是期待这一刻十余年。但眼下他却除了心酸和不安外,品咂不出一点喜色。

    “我出去走走,回来后,一切就该好了吧。”沈卿卿又道,“只是有些人,死了对他来说反倒是解脱。”

    她话毕,脚步缓缓,广袖在她身后逶逶轻扬。尽管她始终挺直着脊椎,可那抹孤影却是给人随时会倾倒的纤细。

    顾丞眼前就浮现她挟着沈二老爷,要她给受|辱的生母磕头赔礼时的愤怒。他心头狠狠一抽,抿直了唇,待到女郎要走出院门,才想起来喊属下跟上,看护好。

    在女郎身影完全在眼前消失时,他闭了闭眼,说:“把稳婆、沈氏宗长还有沈二带到屋里来。再去与公子说一声,劳烦他让那个老郎中走一趟。”

    他身后的士兵立即应是,被单独扯进屋的三人,一人昏迷不醒,两人也快要吓得晕厥过去,眼中是深深的恐惧。

    而沈卿卿一出院子,立在玉簪花丛前的赢戎便发现了。

    她步伐极慢,看似每一步都极稳,却能发现她不经意间已慢慢偏离了中道。赢戎第一时间察觉到她的不对,几乎没有犹豫就上前去,将正叙明出现此处原因的元临弃在原地。等他走近了,他发现了更多。

    她那双总是闪耀着光华的眸子黯淡无神,眼内迸着茫然,与那晚窗边扬着笑,仿佛比夏日阳光都绚烂的女子判若两人。赢戎顿了顿,视线往院内瞥了一眼,已知何事让她异于平常。

    他呼吸稍窒,自责的情绪就那么由内心深处涌起,望着她一时无话。

    他知道眼下的情况于她而言是一道坎,颠覆了她这十六年来的人生,亦颠覆了她心中无暇的父母印象。所以那天晚上,他在听到她决然要为父母讨公道的时候,就曾在想他或许不该插手她的人生,让她就那么懵懂带着有关父母最美好的回忆,踏着他们给的轨迹继续生活。

    只是为时已晚。

    “沈卿娘。”赢戎轻唤她一声。

    沈卿卿下意识抬眼看他,可那神色却又像恍若未闻,目光像是落在他身上,又仿佛透过他,不知看向何方。她长长的睫毛微颤,阳光落在上方,似水波一般滑过,光影在这瞬仿若凝成了一滴泪,伴在她眼角。

    赢戎在这刻也不知自己是出于什么情绪,猛然握住她的手腕,在众目睽睽之下拉着她朝湖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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