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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白天的,居然躲在这儿看这种不正经的书!
真没看出来, 这个陆行舟。
元宁只瞅了那书上的小人儿一眼, 便觉得不忍直视,扭过头不去看陆行舟, 把书往他那边一举。
“拿走!”
陆行舟镇定自若,无声地笑了笑, 看着她扭头的模样实在有趣,便道:“不用还我, 送你了!”
混蛋!流氓!
说的都是什么混账话, 谁要看那书!
元宁顿时气急了,转过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将那《金风玉露集》往他怀里用力一扔。
“我才不要,你自己留着慢慢看吧!”
说完,她便往大书房外面跑。
陆行舟把书理了理,放回书架上,三步五步就追上了元宁, 拦住了她。
元宁涨得满脸通红, 仰起头看着他, 不说话,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陆行舟认真道:“那书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难道是我的?
元宁吸了吸鼻子,轻轻“哼”了声, “陆公子想看什么书就看什么书, 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真的。那书是大书房里的, 我不过是看着那排书都沾了灰,拿下来抖抖,刚好抖到那一本,你就进来了。”
见陆行舟这么认真的解释了一大串,元宁也不好为难他,悄悄看他一眼,道:“陆公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心里却乐开了花。
此刻她的心里,陆行舟咕噜一声跌落神坛,终究也是个凡人,逃不过食色性也。
“那书是前朝的一个落魄秀才的书,写的是一对夫妻的日常生活……”
元宁忙打断他:“陆公子,那本书写的什么,我并不想知道。”
陆行舟看出元宁确实没有什么兴趣,便把话题绕回到元宁身上:“元宁,你怎么一个人走到这里来了?”
这话问得极是。
经他这么一问,元宁才想起自己跑进大书房的初衷。
自己迷了一大圈路,也不知道谢蕴宜有没有回到角门去。
“方才蕴宜姐姐去皇后娘娘宫里请安了,我想自己走回角门,却怎么也找不对路。一路上也没碰见能问路的人,也不知道怎么地就走到这儿来了。”
陆行舟泛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大书房在北,角门在南。的确是绕了很远。”
元宁琢磨着这句话,怎么都觉得不对劲,难道他以为自己故意从皇城南边绕过来找他吗?
“既如此,那我就往南走了。”
元宁气呼呼地转过身,斗篷的帽子却被他揪住。
她有些气恼地瞪着他。
陆行舟说的不紧不慢:“你知道哪边是南吗?”
这句话算是把元宁问着了。
她要知道哪边是南,至于走得南辕北辙吗?
但她不想向陆行舟低头,只能站在原地。
陆行舟自然是看出她在发脾气,也不再激她,自往前带路。
元宁跟着他,落后三四步。
说来也是奇怪,方才元宁走过来之时,几乎没遇到人,这会儿跟着陆行舟一块儿,却时不时就有宫女和太监从他们身边路过。
陆行舟顿住脚步,回过头看她一眼,仿佛在说:你方才真的没遇到能问路的人吗?
元宁只能当作没看见,闷着头往前走,很快便越过了陆行舟。
陆行舟自然马上跟了上前,与她并排走着。
元宁生怕他取笑自己,于是先开了口。
“你平时都住在宫里?”
“没有,大书房的书好多都积了灰,没个六七日整理不完,因此才留宿。”
难不成他先前真的只是在整理旧书?
哪有那么巧合?
她又想起先前碰面的事。
“你……跟太子很熟吗?”
若陆行舟也是太子一派的人,为什么上一世太子被废黜的时候,陆行舟并未受损。
非但没有受损,在元宁的印象中,大理寺在乱局中反而非常的风光,连续抄了好几个朝廷大员。其中就包括赵府。
“不熟,只是从小认识。”
听着不像是实话,但元宁却没有去细想陆行舟的回话,陷入了上一世的回忆中。
陆行舟见她提起太子,想起了另一桩事。
“元宁,你还记得元宵节灯会上咱们遇见的那个人吗?”
“啊?”元宁被他一问,一时没反应过来,脱口而出道,“你是说赵琰?”
陆行舟的目光微微收敛,声音亦沉了些,“你倒记得他的姓名。”
元宁道:“当然记得了,我跟他的妹妹赵琳相熟,上次在卫国公夫人的寿宴上一起坐着听戏呢!”
“我记得,你当时没怎么听戏,到处跑来跑去,差点撞了柱子。”
陆行舟说的,是他们第一次在卫国公府见面的情形。
元宁记得,那一次她在卫国公府没头没脑的跑,是因为遇见的赵琰。
“你刚才干嘛又想起赵琰了?”元宁问。
陆行舟其实已经不想再提这个名字,但既是他先起的头,也不好不答。
“早上我在东宫,碰到了他。”
东宫?
上一世的赵琰就是坚决拥护太子的。不过,元宁并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与太子一派走到一起的。
想到上一世那些惨淡的遭遇,元宁忽然想,要不要去提醒赵琰,不要卷进太子的纷争呢?
虽然,这一世她不想再跟赵琰有任何牵连,但无论如何,她是不忍心见他去死的。
陆行舟侧过脸,见元宁愁云深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心情亦是落了下去。
两人沉默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角门,谢蕴宜早已候在那里,见元宁来了,立即迎上来拉住她的手。
“你跑去哪里了?我都要去找人寻你了。”
“我迷了路,幸好遇到陆公子,他才把我带过来。”
谢蕴宜点点头,朝陆行舟微笑了下,便拉着元宁上了马车。
“我从前可真没看出来,这陆行舟还是一副热心肠呢!”上了马车,谢蕴宜便一脸惊讶的说。
元宁还在琢磨赵琰的事,闻言便笑了笑:“陆公子是面冷心热,虽说看着不近人情,但实际上特别肯帮忙。”
谢蕴宜一脸的难以置信:“真没看出来。”
“蕴宜姐姐,你刚才去见皇后娘娘,她说什么了吗?”
“姨母没说什么,只是可怜我罢了。”
“心疼你没了太子妃之位?”
“是啊。”谢蕴宜的脸上满是自嘲,“如今我走到哪儿,哪儿的人都心疼我。也就这么几日的功夫,我好像就成了全天下最可怜的人了。刚才我去姨母宫里,门口引路的小太监见了我,都是一脸的同情。早先在家里的时候,娘劝我这几日先别出门,我还不信,这会儿出来了,我算是懂娘的意思了。”
元宁忙拉住她的手,“不是太子妃又怎么样,你还是卫国公府的嫡女,哪里轮得到那些人来同情。你若是因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反倒是遂了他们的意。你就偏要出门,到处走到处看,告诉他们,你就是真的不在乎!”
“哈哈,阿宁,你说的真好。我真喜欢听你说话!”谢蕴宜被元宁说通,顿时又笑了起来。
马车先送元宁回府,元宁同谢蕴宜说好,若是之后有机会能去万寿宫探望哥哥,再来接她同去。
元宁挥了挥手,与谢蕴宜道别,下了马车。
春风早已候在了那里,等到元宁一进府门,便道:“姑娘,大少爷回来了,还在咱们院里等你呢!”
元宁倏然一惊,“大哥回来了?”
“嗯,”春风忙不迭地点头,“回来半个时辰了,细叶给他奉了茶。”
迟疑了一下,又补了一句,“冰冰和楚楚见到大少爷,竟然掉眼泪了。”
“除了你,还有人见到她们掉眼泪了吗?”
“我和细叶都觉得不好,赶紧把院门关了,也就我们院里的丝绦和树儿看见了。”
“嗯,那就好,回去你跟她们嘱咐一下,冰冰和楚楚的事,一个字也不许往外泄漏。”
“我知道的。”
“对了,大少爷回来的事,家里没人过问吗?”
“大少爷一回府,好像直接就来咱们院里了,细叶去夫人屋里给刘嬷嬷通报了一声,好像夫人打发人去大房了。”
想到大伯和韩氏,元宁略略皱了皱眉,也没说什么,只顾往自己屋里赶。
推开院门,便见盛元康坐在元宁的贵妃榻上,两条腿都翘到扶手上,手里捧着一个大苹果正在啃。冰冰、楚楚还有细叶站在他旁边,脸上都挂着笑,似乎在听他说什么。
“大哥,好自在啊!”元宁一时有些心酸,一时有些开心,飞快地走过去,打趣了他一句。
盛元康听到她的声音,顿时从贵妃榻上翻身站起来,朝着元宁咧嘴一笑。
“阿宁,我回来了。”
元宁从前只听说江南那地方养人,那里的姑娘个个都如糯米似的,又甜又软又白。
然而盛元康在江南呆了几个月,反倒瘦了黑了。
想到他为了自己在一度楼里做了好几个月的杂役任人驱使,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
“阿宁别哭,我这不是好好的吗?”盛元康忙伸手去给她抹眼泪。
他的指尖并不平滑,带着一块粗糙的茧子,一碰到元宁的眼睛,便硌疼了她。
元宁本能地伸手去捂眼睛。
盛元康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太粗糙,忙把手拿回去。
“阿宁,我是不是弄疼你眼睛了。”
“没有。”元宁抹了抹脸,将眼泪擦掉,伸手去捏住他的指尖,心里更觉得难过,“大哥,你在那里,每天要做多少活儿啊?”
“其实也不多。”
元宁闷了一肚子的话想问盛元康,见他开始说起一度楼的事,忙给丫鬟使了个颜色。
细叶忙带着春风、冰冰、楚楚一起站到院子里去。
“你知道,那地方白天没有人去,都是晚上。我无非就是打扫下卫生、洗盘子、擦地板,都是些体力活儿,就当锻炼身体了。”盛元康不以为然的笑了笑,“这些都是小事,难不倒我。”
“就算这些是小事,那火的事总是大事了吧?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楼塌的时候你没跑出来怎么办?那些人是该死,可你不能拿你的命去做赌注!”
“冰冰和楚楚都跟你说过了?”
“嗯,她们把她们知道的都跟我说过了,陆行舟也说了一些。”元宁忽然想起了什么,压低了声音问,“大哥,你跟陆行舟相处的时间多吗?”
盛元康摇了摇头,“不多,就是为着你的事说了几次话,他这人挺厉害的,告诉了我好多线索。不然,我可能到现在都还没找到一度楼在哪儿。怎么了?”
“我就是有点担心你的身份。”元宁小声道,“他有没有说话试探过你,有没有看出,你的不一样?”
“嗯……”盛元康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犹豫着摇了摇头,“应当没有吧,我跟他说的都是关于一度楼的事。”
“反正你以后碰到他的时候得注意一点。”
“他问过你关于我的事?”
元宁摇头,“我就是怕他看出什么,惹出什么麻烦。”
“知道了,我以后会小心的。不过我觉得你多虑了,我看陆行舟和常云,都是挺值得结交的朋友。”盛元康顿了顿,“再说,这次的事,他们知道的清清楚楚,他们若是想置我于死地,只需要把这件事揭露出来便是,没必要等着查我的身份。”
这么说也有道理。
但元宁心里总是悬着。
若是陆行舟知道了盛元康的真实来历,恐怕早晚有一天,也会撕下自己的面具。那是元宁绝对不愿意看到的。
“对了,大哥,陆行舟说你还得在江南多呆一阵子,以躲过朝廷的盘查,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会有问题吧?”
“不会的。那些锦衣卫早就知道我是去江南找一度楼算账的,如今一度楼毁了,我还在江南呆着,岂不是掩耳盗铃?陆行舟安排我在苏州一家酒楼里跑堂,做了太久的杂工,我实在是腻了,不如早点回来享福。”
元宁听着,又觉得心酸,正想说些什么,便听到细叶在外面喊了一声:“二姑娘来了。”
盛元柔来了?
元宁不动声色,朝盛元康微微点头,便打开了门。
元柔带着秋月从外面走进来,一见到又黑又瘦的盛元康,便扑到盛元康的肩膀上哭起来。
盛元康见她如此伤心,也于心不忍,轻轻拍拍她的背。
“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元柔抬起头,拿帕子擦了擦眼睛,依旧抽泣着,“哪里好了,都快瘦得不成形了!今年好不容易爹回家过年,你却不在。”
盛元康皱了皱眉,迟疑道:“爹……你是说,我的爹……回来了?”
“是啊,爹面上没说,其实心里特别担心你。”
元宁却知道盛元康压根不是指的这回事,忙道:“大伯年前就回来了,还带回来了一个新伯母。大哥,你既然回家了,赶紧去拜见大伯,省得他担心了。”
“这……”
“走吧,大哥,刚才就是爹身边的人过来找我,我才知道你回来了,咱们一块儿去见爹吧?”元柔道。
“呃,阿宁,你去吗?”
大房一家团聚,论理元宁自然是不该去的。
但事出突然,若是元宁不去,万一盛元康答错了什么话引起大伯的怀疑就糟了。
权衡了一下,元宁也顾不得什么合适和不合适,无视盛元柔疑惑的目光,笑着点了点头。
“大伯和大伯母回来这么久,我还没过去拜见过,也该去一下了。”
有她这句话,盛元康的表情顿时松了一些,当下便与元柔一同往大房去。
元宁一边走一边道,“大伯可严厉了,一会儿肯定会问你的功课,大哥,你去江南这么久,功课肯定落下了吧,不管大伯跟你说什么,你只管先答应就是了。”
“噢。”
“大伯母看着不太好相处,你问候她一句便是,别的她说什么,你只当没听见。”
“噢。”
元宁一路走着,一路给盛元康说些闲话,实则是在叮嘱他如何应答。
虽然盛元柔的面色一直阴晴不定,但元宁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等到了大房的正厅,便见盛文中和韩氏坐在正当中,夏吟秋和元惠坐在旁边,柳姨娘一个人站着。
“爹。”
“大伯。”
盛文中见到元宁,有些惊讶,“元宁,你也过来了?”
“阿宁好久没跟元惠一块儿玩了,见大哥和二姐过来大房,就跟着一起来了。”
盛文中微微点了头,把目光转向盛元康。
他已经有两年没见到儿子了。
许是因为边塞的人都比较粗犷,此时盛文中看到盛元康,倒不像元宁和元柔反应那般激烈。
“你这次一个人去了江南?”
“是。”盛元康按照元宁的嘱咐乖乖回答。
“都去了什么地方?”
“一直在苏州。”这是陆行舟给盛元康安排好的说辞,不管是对谁,都说他一直呆在苏州。
“你在江南,可曾遇到什么麻烦?”
“没碰到什么麻烦。”
盛文中颔首,“你已经十八了,出门历练历练也好。当年我离家求学的时候,也不过十四岁。”
“是。”
“你的功课怎么样了?可有什么起色?”
果然问到这上头了。
但这个问题,盛元康觉得很难回答。
若是他答有起色,对方直接考功课了,怎么办?
于是,他决定沉默是金。
盛文中顿时面色一沉,“你天生资质鲁钝,连秀才都是中的末等,明年又逢会试,你觉得你能考中吗?”
盛元康摇了摇头。
他确实考不中。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不用功读书?”盛文中的声音微微有了怒意。
元宁和元柔都为盛元康微微捏了把汗。
盛元康没有说话。
这个问题,他实在无法回答。
他也曾经在房间里翻过那些八股文章,他能看懂上面的大部分字,但连起来却不太明白字里行间的意思。
“不求上进!我问你,你到底打算做什么?”盛文中气得猛拍了一下桌子。
屋子里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盛元康身上。
面对盛文中的怒气,他的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
“的确有些打算。”
盛文中面色稍霁:“说吧,怎么打算的。”
“我打算开一家酒馆,再做一些相关的小生意。”
“你说什么?你要经商?”
盛文中手边的茶杯“哐当”一声见就滚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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