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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氏急慌慌的, 满脸都是显而易见的焦灼,还未进得屋里便哭嚎起来,一路哭,一路喊, 进去瞅见床前坐着个郎中, 那声音刚好高高的拔起, 却一下子停了,像是被谁掐住了脖子,猛地发不出声来。
苏氏为着薛三郎发病的事儿是急得脑袋发晕,可晕晕乎乎的时候, 一见着外人,她就立刻想起她身为官家女子, 是不该这般嚎哭的好似无知的市井妇人。
郎中搭着脉,捋了雪白的胡须道:“常年郁结,又是急怒攻心,开得方子先吃上几副,家里头也要好生宽慰,再不能叫病人动怒生气,好生将养着, 才能益寿延年啊!”说完了叹口气, 床上这少年生来便是病秧子, 说得再好听, 也是活不得几年了。
一时郎中开得方子, 自有下人拿去抓药熬制, 屋里头留得平安一侧守着,苏氏阴沉着脸把安氏叫去了敞厅。
在厅里的太师椅上坐定,苏氏面带冷寒,怒意腾腾地看着安氏,咬牙切齿地蹦出了两个字:“跪下!”
安氏乖顺地跪在地上,木头铺的地板并不寒凉,但也硬邦邦的叫人难受。
苏氏喘了口气儿,忍着怒意问道:“你是三郎的妻子,你和他日日相对,你且说说看,他今日里究竟是为了何事动怒?”
安氏垂着脸,虽知晓定要被苏氏责备,可听得头顶传来的,那声冷冰冰硬邦邦的“跪下”,心里头念起往日苏氏待她的和善,不由得潸然泪下。
见得安氏哭泣,苏氏不由得心头烦躁,深觉这儿媳今日瞧起来真是不顺眼,于是不悦地喝道:“你哭什么,问你话呢,怎的不回答?”
“儿媳实在不知。”安氏抽噎道:“儿媳本在屋里刺绣,三爷突地冲了进来,一脸怒色,浑身冒着火气,儿媳怕极了,战战兢兢问得一句,三爷便转身冲到了敞厅,儿媳跟着出来,便听三爷骂儿媳,骂儿媳……”安氏哽咽了一回,续道:“骂儿媳贱人,淫*妇……”
说得这几个字,安氏抱着脸大哭起来,她整日里坐在玉堂居半步不出,也不知为何便要无端地被自家的夫君如此咒骂,那字眼太是恶毒,安氏哭得气噎声堵,几乎要背过气去。
苏氏见她哭得可怜,又听得那席话,心里头也是十分疑惑。这安氏自来柔顺乖巧,妇德更是好得没话说,怎就突然惹得儿子动了怒,还发了那么大的火,把自己都给气晕了。
叫丫头扶起安氏去隔间洗面匀脸,又叫来了平安,问他:“你自来是个忠心不二的,又是三郎贴身的小厮,你可知道今日三郎为何发怒?”
平安想了一回,道:“本来是好好的,西阆苑东院儿来了个丫头,带了封信来,说是给三奶奶的,叫三爷要过去拆了,然后三爷便,便,便疯了一样冲去了里屋。”声音越来越低,特别是那个“疯”字,几乎呢喃一般。平安低垂着头,心头“通通”乱蹦,可仍觉得当时三爷那情状,就是发了疯的。
“又是那个惹祸精!”苏氏哪里顾得上计较一个小厮口中某个不甚尊重的字眼,只听得西阆苑东院儿几个字,脑子里便是轰鸣作响。那次三郎发癫,执拗着不肯成亲,在屋里头又是砸东西,又是哭喊,起因还不是那个顾氏。
苏氏拿帕子掩在眼上,呜呜咽咽哭了一回。黄嬷嬷说的对,那丫头就不该留。都是二郎鬼迷了心窍,作死做活非要纳了做妾,如今可好,怀着身子还不老实,手伸得那样长,看把玉堂居搅合成什么样子了。
苏氏一心要惩罚那顾氏,可思来想去,她还怀着身子,竟是骂也骂不得,动也动不得,更不能喂她喝了毒*药,她肚子里还有着儿子的亲生骨肉呢!
可把苏氏难为死了,最后恨恨地一拍桌子:“叫人送信给二郎,就说,家里头叫他那宝贝心肝子搅合的一团糟,让他快些回来收拾烂摊子。”
闵娇娥那里很快得到了消息,可苏氏问话的时候,敞厅里并没有留下多余的闲人,因此也没有消息漏了出来。故而闹得那么厉害,却也不知为着什么。
不过闵娇娥并不在意,一个长年累月疾病缠身的人,便是活着,也是个无用之人,更何况传言里,他可是活不过十八的。
再者便是那安氏,一向低调,又是个有眼色的,交还权柄时候半丝犹豫也没,这叫闵娇娥很是满意。虽说她好似有心交好东院儿里的那位,不过只去过一次,便再没去过。
听说顾氏叫丫头请了好几次,那位三奶奶也没应约而至,估摸着那次去东院儿,许是想沾沾顾氏的喜气,毕竟她嫁进来将近一年了,却是半点好消息也没。
想到这处,闵娇娥的手忍不住摸向了自家的小腹,也不知她何日才能怀上孩子。
“殷嬷嬷。”闵娇娥忽然想起一事,便冲着窗外喊了一声。
殷嬷嬷很快进了里屋,闵娇娥问她:“派去家里的人可回来了?姨娘那里怎的没个回信?”
回闵家问信儿的是殷嬷嬷的小儿子,毕竟是私密事儿,不好叫人知道。
殷嬷嬷听得是这事儿,便也带上了焦虑,道:“是叫我的小儿子去的,至今未归,也不知究竟怎么一回事。”
这就怪了,闵娇娥瞬时直起了背,一对儿凤眼里眼珠子咕噜乱转,末了,道:“你再叫个机灵的回去,到了地儿,先别回府,在外头扫听扫听,看看能不能寻得什么消息。一个个的有去无回,岂非怪事。”
薛二郎往家里寄信的时候手上的事儿就办的差不多了,又见得家里派去的小厮,一问,才知道家里头又闹出了是非。只是那小厮说得不清不楚,薛二郎只知道自家弟弟又大闹一场,如今正躺在床上起不得身,又说这事和东院儿有关系,具体什么关系,也交代不清。
薛二郎脑子一转,便猜着大约是安氏托他处理她哥的事儿,叫薛三郎知道了,他那弟弟自诩一身傲骨,又最爱和他比个高低,估计是觉得自家妻子的事儿他没本事办,却叫他给办了,这是又伤着他的尊严了。
心下一晒,薛二郎一面叫下人准备行囊,一面在当地有名的饭庄请了那安氏的哥哥吃了一顿,便抱拳告辞。
玉堂居,内卧。
安氏捧着托盘进得卧房,托盘里是一碗黑漆漆的药,药碗旁摆着一个青瓷小碟,里面放着几枚甜枣。
床榻上薛三郎已经醒了,脸上的面皮白里透青,又带着淡淡的一层倦色。安氏知道,薛三郎夜里不得安眠,总是由噩梦里惊醒。
她原本是要贴身伺候的,可薛三郎见得她便要大骂,便要砸东西,她只得住进了一墙之隔的暖阁里,夜里倒是听见薛三郎喊叫了几声,每每惊醒,便叫丫头去问,又心里藏着事,自然也是不曾好眠过。
薛三郎枕在高高的软枕上,呆滞的,偶尔转动一下会冒出狠辣阴戾的一双眼,自打安氏进得内室便没移开过,就那样死死盯着安氏,死死盯着。
安氏心里惴惴不安,脸上自然带了惊惶无助的神色,也不敢抬头去看帐帷里的人,微垂着脸,捧着托盘一步一步慢慢往前走,一颗心“扑通”乱跳,几乎要从嘴里蹦了出来。
瞧在薛三郎眼里,这便是做了坏事,心虚的表现,待到安氏离得近一些,他把一直握在手里,已经暖的有些温度的青瓷茶杯,从锦被下突地拿出来,冲着安氏便砸了过去。
安氏下意识偏过头去,那瓷杯擦着耳环飞速砸向了墙壁,“砰”的一声瓷片乱飞。安氏吓坏了,怔怔呆在原地,须臾,纤弱的肩头开始轻轻抖动,一双柳叶眼里迅速蓄满了泪水。
“哭,你还有脸哭!”薛三郎破口大骂,扑在床边伸直了手臂要去抓安氏,安氏吓得忙往后退了几步,却更是激怒了薛三郎,血红的眼睛瞪着安氏,一张脸扭曲到了恐怖的地步,尖声骂道:“你个贱妇!你个淫*妇!我要打死你!”
安氏再也忍不住,泪水大滴大滴地往下落,她突地扔下了托盘,盘子里的药碗、碟子落在地上瞬时碎了一地,汤药也撒了,黑糊糊的污了一片地毯,枣子也滚地到处都是。安氏捂着脸转过身,迅速往外头跑去。
“贱人,淫*妇!”薛三郎抓住帐子怒吼,一张脸青红交加,脖子里涨得满是青筋,泛着可怕的红色。
……
苏氏终究在屋里头坐不住,等不及薛二郎回家,就带着怒意去了东院儿质问顾扬灵。
顾扬灵这几日又吐得天翻地覆,一脸的憔悴,玉堂居的事儿虽是在府里闹得沸沸扬扬,可她却是不知道的。等着苏氏怒气冲冲的质问她,她也是诧异。
苏氏便不高兴了:“你这丫头,怎的这么坏心肠,难道二郎待你还不够好?你怎好手伸那么长,搅合得玉堂居天翻地覆。”
顾扬灵实在不明白:“还请太太说清楚点儿,我实是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苏氏便气道:“还不是你叫人送了什么信过去,三郎看了便发了脾气,责骂安氏不守规矩。可我是知道的,安氏最是乖顺,哪曾不守规矩?我就想问问,安氏是哪里得罪了你,你就造谣生事,叫她受了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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