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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实在是写得太好了!”
那稿纸上统共只有短短两行, 上面写了什么, 胡适和许章序一望即知
可是, 难得的是, 他们竟都在看完后的第一时间,不约而同的抚掌长叹。甚至, 惊得原本正在探讨着其他的众人,都忍不住向着他们所在的位置望了过来。
“适之,恣慕, 你们这是在谈些什么?你们在说什么写得太好了?谁写了些什么吗?”沈得鸿满脸的迷茫与好奇,张嘴便将一个又一个的问题给问了出来。
胡适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才将手中的稿纸递到了沈得鸿的手中, 笑道:“还不是佑亦,早写了一首好诗,竟到现在才将它拿出来。”
“哦?章先生也开始写诗了?我倒也真想看看。”郭漠若说着,便也将头凑到了沈得鸿的身边,就近也看起了沈得鸿手中的文稿。
“《一代人》……”沈得鸿也不介意,大大方方的便将文稿摆在了两人的中间, 自己还一边看着一边将那诗给念了出来,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 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
沈得鸿念得意犹未尽,郭漠若却神请一阵怔松。
在看到这首诗之前, 他听到杨雪写了一首诗, 心中还可以不以为意, 在听见看到这首诗后,却不得不真真正正的将这位“章佑亦先生”摆进眼里。
这个时候,新诗本身便还尚处于探索发展的阶段,不是每一位文人都可以是一位文豪,自然便也不是每一位文豪都可以被称为“诗人”。
就好比现在文坛的领头羊鲁讯先生吧,没有人会否认他是一位敢说敢言的文豪,可也正是这样一位引领白话文潮流的文豪,却从来都未尝试写出过一首新诗来。只说“自己若是非要一味地模仿西方文化,而离开了人家几千年的根基,便只能是牙牙学语。”
再拿如今便在现场的胡适来说吧。近几年来他便一直在尝试着作新诗,也期待着更多的“同志”能共同参与到文学革命中来。他将他一直以来的尝试之作都收入到他的《尝试集》里去,但可惜的是,在这本《尝试集》里,他几乎没有写出什么成功之作,几乎他所作的每一首新诗,都以失败告终。
就拿他早期的一首新诗——《蝴蝶》来看。这首诗是这样写的——
“两个黄蝴蝶,双□□上天。不知为什么,一个忽飞还。剩下那一个,孤单又可怜。也无心上天,天上太孤单。”
这诗本是胡适孤寂、苦闷、渴求更多志同道合的朋友们的心情的自然流露,也确实将文字变得极为白话,却始终未能跳脱古诗的格式,反倒显得不伦不类,活像一首打油诗。
直到去年年末,当他写出了那首《梦与诗》,写出了“醉过才知酒浓,爱过才知情重——”这般的名句后,才终于成功开创了中国新诗的先河。
但,那也是他苦苦尝试四年后的结果了。
郭漠若久久回不过神来,他自然知道自己现在的水准在哪里。他的诗集《女神》之所以可以盛行,可以被众人盛赞成“中国新诗的奠基之作”,不过是胜在了如今新诗的幼苗刚刚冒头,胜在他顺应时事、在诗里高声呐喊罢了。
收回神思,又悄悄瞥了一眼那娟娟写在稿纸上的《一代人》,郭漠若禁不住在心里暗暗的想:若是这首《一代人》出世,那么自己还能成为中国新诗的奠基人吗?这章佑亦要是只写这么一首诗也就还罢了,要是她一直写呢?自己还能走到诗坛的顶端吗?
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却不露分毫,郭漠若隐隐试探着、笑着问道:“大家还夸赞我的《女神》是什么中国新诗的奠基之作,我看,那些都还不及章小姐你的这一首《一代人》呢。章小姐干脆以后也别写什么文章了,光来作诗便都够了。”
一个人的情绪,多多少少都是可以从他的眼睛里表现出来的。当然,这或许也是因为这郭漠若还只是早期的郭漠若,处事并未有后来那般圆滑的缘故,所以杨雪才得以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了那么两三分类似于“忌惮”的意味。
低垂着头,杨雪竟因着郭漠若的那份心思而浅浅的笑开了,“我可不大爱写这些诗,比起诗,我还是觉着写些文章小说更实在些。诗嘛……”
杨雪的语气拖了拖,轻轻抬眼,望着郭漠若无所谓道:“偶尔兴起,试着写下那么两三首便也够了。”
她无意去与其他人争些什么,也无意于要去抢夺什么样的名号。她的任务,只是让这个时代的人都听闻她的名声,一定程度上尊崇她罢了。除此之外,便只是她自己想做的——力所能及的唤醒她还在沉睡的祖国。
她的主战场,从来都是文章。她总觉着人们从一件触眼可及而又脉络清晰的故事里所得到的真相,总比直接说出来的,要更为深刻、更触及人灵魂深处些。所以,她不需要同郭漠若争。
更况且,即便她再讨厌郭漠若这一个人,却也不得不承认他那些雄浑奔放的自由诗,的确是对现在的中国人民有激励与唤醒作用的。所以,她也不会去同郭漠若争。
郭漠若不知道杨雪的心里已然一番思量,只觉得自己好像得到了杨雪的保证般,放下了那颗被纠在半空的心,却仍然虚伪的似叹息似遗憾道:“那可真是中国诗坛、中国新诗的一大损失。我还真希望章小姐这‘兴起’的时候能多些!”
杨雪垂眸,笑而不语,反是沈得鸿将手中的文稿交回了胡适的手里,开着玩笑道:“佑亦还是好好待在文坛就好了,这诗坛还有你们这些新生力量,可文坛却早已离不开佑亦这根‘中流砥柱’了。”
见是沈得鸿发言,杨雪便笑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雁冰你讨打!待会儿这话要是传了出去,没准儿第二天沪上就要流出什么‘章佑亦自傲写下几篇文章,开始夜郎自大,引人不胜唏嘘’的流言了!”
“诶?我却瞧着雁冰这话没有说错呢!”盛爱宜忍不住插嘴也戏谑道,“我倒要瞧瞧谁还敢调侃沪上这位大名鼎鼎的‘章佑亦先生’,也好让我也跟着涨涨见识!”
“我看你俩就是一伙儿的,我不同你俩闹了。”
杨雪撇过头,便真的没有再同盛爱宜和沈得鸿再笑闹下去,反是望着因为许章序而与自己等人也坐在一团的郁达夫,笑道:“我倒是对郁先生的《沉沦》极为感兴趣,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以这样一种抒情浪漫的方式写出自己的呐喊的现实小说呢。”
许章序坐的位置离两人都很近,便也点了点头道:“达夫在这部小说了的用笔,的确是大胆而新颖。他们创造社的那期报纸首度发行之后,还形成了现在文坛上的一股子浪漫潮流呢。”
年轻人听见自己的作品被盛赞,难免是要欣喜的。沉静如郁达夫也不例外,但不同的是,他并不掩饰自己的欣喜,却也不让那份欣喜热切到灼人,他仍旧谦虚着同杨雪腼腆的笑道:“其实如《沉沦》这般的将我个人的感情、性格和人生,毫不犹豫的在小说里展现的自传体模式,还是我从章小姐的《不做秋扇》里得到的灵感。”
闻言,杨雪愣了愣,她都快要忘了她曾写过的那篇《不做秋扇》,正是以章嘉芬的一生为蓝本所创作的。在众人眼里,她便是章嘉芬,所以这篇短篇小说自然也就成了她的自传。
回过了神,杨雪看着郁达夫道:“你也不必自谦,我的《不做秋扇》本身便是写的我的个人事迹,真正属于小说的趣味性还是极低的。你的《沉沦》倒才是真正的为自传体小说开创了先河。”
提到《不做秋扇》,杨雪和许章序之间难免会生出一种若有似无的微妙。
为了避免尴尬,杨雪便摆了摆手,主动岔开了话题:“算了算了,不谈这些。这本是咱们文学研究社和你们创造社为了文学交流才开办的探讨会,怎么到了我们几人这里,倒变成了大家的互相吹捧的地方了?”
转首又望回沈得鸿和郭漠若所在的方向,见他们一群人仍旧坐在一团,热切的讨论着原先的话题,便随口出声询问了一句:“雁冰,我见你们讨论了那么久的新诗,也不知道你们都谈论出了什么些来?”
沈得鸿闻言便望着杨雪、许章序、胡适和郁达夫,笑着问道:“怎么样?要不要你们也一起来讨论讨论?恰好咱们这新诗的‘开创者’和‘奠基者’都在呢。”
一听这“开创者”的名号,杨雪几人便下意识的向着胡适望去,见胡适点了点头应了下来后,便站起身端着椅子做到了沈得鸿一边的空位。
离开前,杨雪还特意扯了扯重新投入到探讨中,聊得正兴奋的盛爱宜的衣服,想要告诉她,自己要换个位置坐。谁知,她却是向自己胡乱的点了点头,摆了摆手,便任由自己去了。
笑着摇了摇头,杨雪便跟着几人重新坐定。
“怎么?适之要不先说一下自己对新诗的看法?”
这话,是沈得鸿对胡适说的。作为中国新诗的“开创者”,他想着,适之总该是有些什么应该说说的。
果然,胡适点了点头,沉声开口道:“封建社会的过去,总是该意味着一些事物的灭亡,意味着一些事物的兴起。就像白话文成为如今中国文坛的主流一样,新诗成为诗坛的主流,也是自然而然,毫无疑问的。所以,这些年我才一直在尝试着新诗这样一种,对我们来说好似是全新的一种诗体。”
稍稍喘了一口气,他又接着道:“新诗是由西方流传进来的,在此之前,我们从未接触过这样形式自由的诗歌,创作起来自然极为困难。我一开始进行尝试的时候,不也闹出了不少笑话?
但我觉得,人终归是要尝试的。既然现在没有人尝试,那便我来试试。写得多了,就有经验了,自然也就写得好了。我的那首《梦与诗》其实也有这个意思,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能看出来。总之,我是觉得要写好新诗,便是不要想那么多,大胆去试便是了。”
胡适所提出的观点无非是在于“经验之谈”,他认为要写出一首好的新诗,是需要经过多次、反复的尝试的。
但是杨雪半垂着眼,想了许久,方才望着胡适,也谈论着自己的想法道:“我倒是觉得,要写好一首新诗,应当是要从‘新诗’本身去思考的。”
“哦?佑亦快说说你这是什么意思?”许章序朝着杨雪的方向偏过头问道。
“唔,大家难道不觉得白话新诗发展至今,也未能构建出审美规范、未能达成审美共识吗?”杨雪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怎样评判一首新诗好与不好?怎样写出一首新诗才算得上是好诗?谁能说的清楚?”
提出了几个问题后,杨雪任众人思考了些时候,方才将自己的想法一一赘述出来:“记得适之曾说,白话新诗正是‘不拘格律,不拘平仄,不拘长短’的,也不知道我记错了吗?”
“没错。”杨雪求答的目光落在了胡适的身上,使得胡适虽还有些愣神,却也是点了点头,如此回答道。
而杨雪见自己没有记错,便继续说了下去:“咱们中国上千年的历史里,无论是《诗经》中的‘风雅颂’,还是楚辞、乐府、律师、宋词……
总之,不论其诗体形式如何变化,却总归是讲究格韵的,如此也造成了我们中国人本身对诗歌的审美。若此后新诗当真像适之所说的那般什么都不拘,任其随意性和不确定性继续发展,又怎么会符合我们中国人的审美呢?”
众人听完杨雪的话后,一片缄默,却又无法阻止自己的内心去承认杨雪提出的观点是正确的。这一点,连胡适自己都难以反驳。
“格律”、“音韵”,这确实是中国诗歌几千年留传下的诗歌审美标准,连他自己写的诗,本身也是在不自觉的,在往这个审美标准里套。那一句“醉过才知酒浓,爱过才知情重”,无外乎也是如此。
在座几人都是有真才实学的聪明人,是以杨雪也并不担心他们转不过弯来,便又开始说道:“其次,我还是要说,我们的文人太过激进了!”
“激进”一词,杨雪曾不止一次的提到过。男人们不顾一切的逃离包办婚姻,打破封建传统,她说这是“激进”;学生们毫无理智的崇尚西学,摒弃传统文化,她说这是“激进”;女人们争相离家,争相成为另一个娜拉,她说这是“激进”;如今面对着新诗的创作现况,她还是得说,是文人们太过“激进”了。
为什么是激进?在座的诸位都不约而同的在脑海里闪现着这个问题。
幸好杨雪也没想着要吊大家的胃口,便干脆利落的将自己所想的原因说了出来——
“因为想促进新诗的发展,想让新诗成为诗坛的主流,那些写新诗的诗人们开始一味地强调诗体形式而忽略主题思想。是不是也是一种‘激进’呢?”
“诗歌是文学形式美的一种体现,但形式美却仅仅是诗歌的美丽的外衣而已。”杨雪说话颇有些语重心长的意味,“过分地强调诗体的形式,从而否定主题思想的意义,写出来的诗,是极为空洞的。那就像失去了土壤的禾苗一样,必将枯萎。”
说完,杨雪还笑了笑:“要不然,诸位也可瞧瞧我方才写的那《一代人》。大家为什么会觉得这是一首好诗?不正是因为它符合格韵美,且具有足够深刻的主题含义吗?”
众人依言又回忆起了方才那首两句小诗,却发现确是如此。一瞬间,他们感到自己好像隐隐摸到了新诗的大门。
寂静半晌,还是沈得鸿首先打破了沉默。
他开口说道:“方才郭先生说,写新诗要注重感情的投放,要敢写敢言。佑亦说,要注重格韵,注重主题含义。适之说,要敢于尝试,注重经验的积累……”
他的语气顿了顿,并开始笑意盈盈的用目光来回扫视着众人,许久才忽然提议道:“不如大家就着今天所说的这些技巧,试着写一首诗出来?”
“好。”
“好,可以一试。”
……
在座的众人听到这样的提议,双眸都开始放起了光来,显然是心间隐隐有了思绪的,自然便升起了随手一试的念头,答应下了沈得鸿的提议。
唯有杨雪却对着沈得鸿笑着摇了摇头,道:“七步作诗,三五成行,这是真正的诗人才会的玩意儿,像我这种讲究灵感突至,偶尔撵句的俗人,还是不同你们瞎折腾了。”
她不参与这项活动,难道是因为她写不出诗来吗?自然不是。她脑海里储存着的优质新诗不知凡几,她只是单纯的不愿意参与这项活动罢了。她又不是每个风头都必须要去抢一抢、争一争的,分下些许的荣耀给别人也很不错不是吗?
“你真的不参加?”沈得鸿挑眉,并不十分相信杨雪的托词,便又再问了一遍。
杨雪同样笑着回望着他,仍旧缓缓地摇了摇头,嘴上似开玩笑似认真地说道:“我写出再好的诗又有什么用?反正我已是知名文人了。还是看看有没有其他好的新人吧,须知‘一花独放不是春’啊。”
她说的这话是有两层意思的,第一便是为未来在做准备了。她的任务已经接近尾声,在未来不久后的某一天,或许她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那么为什么不现在多给些机会给其他的新秀呢?在她离开过后,这些人或许才是中国文坛与诗坛的未来。
二来,她实际上也是耍了一个心眼。虽然是好心没错,但她却用这样一句似是漫不经心,似是担忧文人未来走向的话,点明了自己的用意,为的就是过后流传出去,再在国人的心里留下一个好映像。
而这句话过后的效果也果然如同她所想一般。
沈得鸿震惊于杨雪的胸怀吧,怔愣了许久,方才宽慰的笑道:“好吧,就让我们一起来看看这些文人中的新秀有哪些。”
杨雪笑着应承了下来,便静静的坐在一边不再言语,看着众人挥手就诗。他们所作的诗,结合了方才众人所探讨得出的精髓,自然便也有了好些写得好的,而那些诗,最后都被收入了文学研究社旗下的报刊里进行刊发。
这场探讨会一直开到日暮西垂,才总算是结束,可即便如此,大家离开时也仍似意犹未尽。就连原本来时还心余烦闷的盛爱宜,都面露餍足畅快之色。
与盛爱宜相拥着道别,杨雪从这探讨会回到家后,便又好似闭关般,开始闭门不出了。
她在全心全意的创作着那本属于中国的《百年孤独》。
任是哪一篇文章小说,她都从未如此认真过。反复的将之修修改改,使之更为符合中国的国情,使之更能引起国人对蒙古的重视。
她甚至连《一代人》刊发后,引起的又一次热浪也未去理会,仅仅是在鲁讯依诺,为《公报》撰稿写出极为激愤的诘问的文稿《中国人失去自信力了吗》后,才堪堪写了一篇文章来与其应和。
可饶是如此,她还是到了十二月的月末,才真正将之修改成自己心中的模样。
十二月的沪上,已经进入了沪上最冷的季节。尤其要是遇上了下雨天,那便更是冷得像是浸透了骨子的阴凉。
又添了件衣服,杨雪站在书房里的窗户口,向着窗外望去。外面的天阴阴郁郁的,瓢泊的大雨也是淅淅沥沥。
这雨已经下了好几天,正如她此刻心中的纠结般,难以终结。
她倒也不是为了其他而烦闷,只是为了这将将来到的年底罢了。
一晃眼,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然一年了,就在这一年里,她做了许多的事,任务也完成了十之八九。可偏偏唯有章嘉芬的家人,是她极少去想,去思考该如何去相处的。
原本她也可以不去想,不去思考,只需借口章父章母的态度,便大可心安理得的继续留在沪上过年。但因着她身上那份属于章嘉芬的责任,她又不得不去细细思量。
“哎”
轻轻叹了一口气,她还是决定要回宝山、回章家一趟。
她已然明确对章君勉表示过谅解章家,且更是谅解了许章序,此番过年再不回去,似乎怎么也是说不过去的。至于章家众人对她的态度……
想来凭借她如今的名声,凭借中国现今文人对她的推崇,凭借她对如今中国众多封建传统的抨击过后,她这次回到章家的阻力,理当是比彼时刚刚回国的她小了许多的。章家的几兄弟大都是留过洋的文人,同许章序一般,态度定当是有所改变的,上回章君勉的到来也说明了这一点。而章父章母……
不说别的,起码她现在也应当是个“有用之人”,应当是个“章家的门面”,他们或许也不大会再为难她。
心中几番度量,她只管用“名”与“利”去进行得失的比较,想也不敢想所谓的“亲情”,她不敢用“亲情”去赌,谁又知道封建家庭的“亲情”究竟有几分情深?所以,她只敢用各自的得失去一一比对。
只是,比到后来,虽是得出了自己回一趟章家,并无损失的结果,却也发现,她其实是无需去进行比对的。她回章家,是她自己的事。章家人若是不排斥为难她,便是最好。但若真的是将她赶了出来,那她便回沪上便是了,只一小时的车程罢了,她并无损失。
是她,想得太多、太复杂了。
做下了决定,杨雪便嘱咐着吴妈收拾起行李,让其准备同她一道儿在后天前往湖苏宝山。
吴妈流亡到沪上过后,便已是举目无亲了。来到她身边做事过后,也没有什么能经常聊到一块儿去的朋友,所以,她当然不会留下吴妈一个人在这沪上清清冷冷的过年。
十二月三十一日。
杨雪和吴妈两人拎着行李抵达宝山章家的时候,已是晌午,章家的人正齐聚在厅里用着午饭。
让人带着吴妈下去安置好,杨雪自己跟着管家李叔来到了厅里,站定在章家人的面前。
她看着那一桌尚且精致温热的菜肴,有些出神的暗自揣测着,或许……他们也才刚刚落座、准备用餐?
“既然回来了,就先坐下吧。”
满是威严的嗓音首先打破了弥漫在四周的那一份诡异的沉默,也拉回了杨雪飘散的思绪。
杨雪看着章父那仍旧高高的颧骨,仍旧不含笑意满脸严厉的面庞,忽然便生出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恍惚之感。
她听见他在对守在一边的下人们说:“去给小姐加张椅子,添副碗筷。”
下人们的手脚很麻溜,不一会儿便将椅子和碗筷都给拿了上来。倒是杨雪坐上了凳子,捧起了碗筷后,还尚且觉得有些不大真实。
他还承认她是章家的小姐?
一时之间,她又在心里想起了一些她先前未曾想到的事情。章家若是看重她在外的名望,看重她此刻在文人间的地位,为何又从不曾寄一封信打一通电话给她?她记得,她当初离开时有说过的,章家若是有事来寻她,她必定是不会推辞的,可他们却从未来过。
他们真的仅仅是以一个人的名利地位来决定自己的态度的吗?杨雪隐隐感觉到,或许也有可能是,却定然不尽是。那么,这其中还有些什么其他的呢?她有些想不出来。
人都是复杂的,谁又能完全看透谁?或许往往是你所看低的那一个人,才会做出些让你刮目相看的事情。所以,她也从不曾轻易的去给谁下过定义。唯有章家众人一事,是她自己草率了。
“既然回来了,那便先在家里住着,等过完了年再回去。”
饭过三巡,章父捧着碗筷的手顿了顿,忽然开了口。他没有指明谁,但杨雪知道,他这话,是对着自己说的。
“我知道的。”杨雪知道章父的性子,明白他能说出这样一句软话已经算是很不容易了,便也没再说什么其他的话去呛他。她回来,可不是为了和谁闹脾气的。
章父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也没再说什么,继续吃了起来。倒是她身边的冯氏望着杨雪的双目里,总是带着几分难言的复杂。
杨雪自然也感受到了冯氏的目光,却始终没有开口询问。相比起章家的女儿来,冯氏才是一个真正的、由封建时代培养出来的女人,她的半生都活在了封建王朝里,思想也满满当当的是所谓的“三从四德”。她如今对自己的看法究竟如何,杨雪无从知晓,所以自然也不敢轻易开口问话。
一时间,整个饭桌上除去碗筷碰撞的声音,便再无其他声响。
而这样的沉默,也本是章家多年来的用餐礼仪。但或许是因着杨雪的回归,却又好像是为这样的沉默萦绕出了些若有似无的古怪。尤其,是在杨雪发现章嘉芬的兄弟姊妹们都“不经意”的把视线放在自己的身上后,这样的气氛更是浓厚了起来。
“咳咳,”同样也发现了气氛古怪的章君勉,为缓和气氛便也顾不得章家多年的礼仪和章父的在场,对着杨雪张口说道,“佑亦也是许久没回宝山来了,待会儿吃完饭,咱们出去逛逛,我带你重新去熟悉熟悉咱们宝山?”
章君勉的话落,杨雪和桌上的其他人都是下意识的向着章父望去,谁知章父只是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眉头皱了皱,便没有了其他的反应。他反是在发现众人的大量后,随意瞪了一眼周围的人道:“看着我做什么?还不快吃饭?”
这下众人的神情才是真正的都古怪了起来,见章父没有责怪在饭桌上聊天的章君勉,便也都悄悄地互相讨论起来。
唯有杨雪只怔了怔后,便恢复了嘴角的那抹笑意,回道:“好呀,上次回来也没有多看几眼咱们宝山县,也不知道这么久了,都有些什么变化。”
“待会儿出去是出去了,二哥可得记得早些回来便是了,晚上还等着一起吃年夜饭呢!”一直没插嘴的章嘉熬插嘴道。
章君勉笑了笑,便也回了一句:“我们省得的。”
拉着杨雪迅速扒完了碗里的饭,对着厅里都还没散去的众人留下一句:“我们先出去了。”章君勉便带着杨雪踏出了章府。
章君勉携着杨雪去了很多、以前他曾经偷带着章嘉芬去玩耍过的地方,使得杨雪虽是无法感同身受,却也难免升起了几分感叹的意味。
“一眨眼,这么多年就过去了。”
走得累了,两人便在一小茶楼里坐了下来。
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上,看着窗外的行人来来往往,杨雪不自觉的就把心中的感叹给说了出来。
“呵,是啊,一眨眼,我们都长那么大,开始各自成家立业了。”章君勉喝了一口茶,也同样感叹道。
杨雪转过头,望着章君勉,看着他身上那份仍旧与许章序一般无二的书生意气,忽然问道:“方才在家里没看见二嫂,你还是同二嫂离婚了?”
这一次,章君勉倒是没有犹疑,一下便笑道:“这还要多亏了佑亦你呢!”
“这关我什么事?”杨雪挑了挑眉,真的是被章君勉的话给吓了一跳。
“她可是读了你的文章,听了你的事迹,才觉得自己不应该再同我在这样一段包办婚姻里委曲求全的。”说着,章君勉不禁觉得好笑,“签下离婚协议时,她还昂首挺胸的对我说,‘以后再见到我,请叫我沈女士。’”
“这样挺好的。”至少又多了一个从“封建”的阴霾中走出来的女人。
杨雪夹了粒盘里的花生米,喝了口茶,点点头欣慰道。
“是挺好的。不过也不只是她,”章君勉同样欣慰的继续说道,“咱们家里的姊妹们,也都开始变了。
就比如说大姐吧,当初她没能嫁给恣慕,反倒是让你嫁给了恣慕,她对你是有些怨意的。上次你回来,听说了你和恣慕离婚,她还对其他妹妹们讥讽着你。不过,等你倡导的女权风波渐渐盛行起来过后,大姐她也渐渐开始变了,现在她连待人都活泼了许多。”
听着章君勉的话,杨雪的笑也越来越明媚了些,这是再一次证明了,她所做的一切,她所写的文章并非是在无用之功不是吗?
杨雪与章君勉越聊越是畅快欣喜,甚至几度都忘了要回章府的时间。等到天色已然开始渐渐变暗了,两人才忽然想起,今天是要早些回去的。
“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不然一会儿非得挨爸爸的骂不可。”章君勉往窗外看了看天气,终于起了回去的心思。
“我看也是。”
杨雪想了想记忆里章父拿着藤条的模样,忍不住便笑了,站起身来,跟在章君勉的身后,一边说着,一边向着来时的路走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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