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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为防盗章 三娘知道自己是个姑娘不讨外祖母喜欢,来这里的时候哭都不敢大声, 伸手小手捂住嘴, 偶尔才从被子里传出一两声抽噎,可被中闷窒,没等她哭累就已经迷糊过去了。
李如听着被子里没了动静, 立刻伸手推了推三娘。
眼看三娘毫无反应, 顿时兴奋的坐起身,掀开被子掏了三娘的荷包, 把里面崭新的铜板全倒出来。
“怎么这么多钱!祖母不是说三姑姑家穷得住破屋吗?怎么我过年才得了五个钱,她能有这么多!”李如撇着嘴, 嫉妒的瞪了小表妹好半天才恋恋不舍的数了四枚铜钱塞回去, “便宜你了, 哼,要是为了以后说你自己把钱花了,我一个都不给你留。”
随手对着三娘软绵绵的小屁股蹬了一脚,李如趁乱抓了一件旧斗篷掩着脸从角门偷偷溜出门去。
出了状元巷,她兴奋的加快了脚步, 直接冲到城南和城西之间夹着的当铺。站在店里数了三十个出来, 垫着脚尖伸手往高高的柜台里送, 兴奋的尖叫:“我要那盒胭脂,画了仕女的那个瓷盒装着的!”
当铺的伙计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伸手把钱都捞到面前,不紧不慢的反复点了两遍,才起身到柜子上把胭脂取过来,随便塞给李如,摆摆手让她拿了东西赶紧走。
当铺除了典当物品,有一大半的职能反而是淘换二手的好物件,像李如手里拿的胭脂,就是一户过不下去的人家卖出来换钱应急的。
——逢年过节正是花钱的时候,总有死要面子的人家来当铺换钱,倒是过来买东西的没几个。不过在当铺里面什么怪事看不到,多嘴的伙计在当铺干不长,直到李如走得没影了,伙计的眼珠子都没动弹一下。
李如紧紧抓着略胭脂盒,一路小跑赶回家里。
趁着没人顾得上她,从特意留下的角门里面钻回房间,随便把斗篷仍在茶桌上,李如一屁股坐在妆台前。
她兴奋得呼吸急促,待要打开胭脂盒才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模样像是面对奇珍异宝。
胭脂盒打开后,看着里面剩下了小半盒红艳的胭脂,李如笑弯了眼睛。
“颜色真鲜亮,比娘和外祖母的都好看。”阿如赶紧挖出一块揉在脸蛋和嘴唇上,对着镜子来回看自己增色许多的圆脸,高兴得对着胭脂盒摸个不停。
李家不缺下人做活,但天下太平了二、三十年,早就没有仗打了。李百户担任武职,不打仗能捞到的钱就少,李家上上下下都靠着他过活,衣食无忧就到头了,绝不会糟践银钱让家中女人胡乱花上二两银子每个月买上等胭脂水粉浪费。
李如打从一前年跟着祖母刘氏四处走动,在另一个李百户的太太家里看到这种颜色鲜亮的胭脂,就总觉得自己用的颜色浅淡的胭脂见不得人,连门都不爱出了。前些日子跟闺中密友闲聊时候听说李百户今年一场疾病,家底不断往西市的当铺抬,连李太太的胭脂水粉都当掉了,就赶紧跑去当铺查看,果然在柜台上看到了让她念念不忘的胭脂盒。
可一问价钱,剩下了一个底的胭脂竟然要三十个铜板!
荷包飘轻的李如登时犯了难。
李如才十岁,吃喝住用都从家里走账,月钱和闺中密友们吃喝都不够用,哪有多余的钱?可越是得不到,李如就越日思夜想的惦记当铺柜子上的胭脂。
李如从小看着祖母和她娘争执,被她们婆媳两个从早到晚每一件小事都要争吵一番闹得受不住,祖母刘氏看到李如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张嘴就是“少跟你娘学”,而母亲王氏遇上不顺心的事情,也会扯着李如耳朵破口大骂“跟那死老婆子一个德行”,多年折磨下来,无论祖母还是母亲,李如对她们的感情都消磨得没剩下几分。
过年之前王氏就借口身子不舒服躲回娘家,李如被祖母折腾到过年总算有机会松口气。
于是,李如躲在屋子里,除了大年初一领压岁钱就没露过面,即便今早听到院子里大喊什么“有人行凶,打伤老爷太太了”也不肯出现。
三姑夫带着表妹上门,终于让她看到获得“三十个铜板”的希望。
现在抓着胭脂盒,李如心里没有一丁点担忧害怕,只后悔出去一趟没再去买条新花样的手帕回来,元宵节跟着闺阁小姐们出去玩耍,又要拿旧物见人丢份儿了。
李百户夫妇伤得不重,刘兴志租好了骄子正好把他们和大夫开得药一起接回来。
李百户身上中了两刀,手脚都不灵便,跟女婿感激几声就赶紧躺下歇着了;倒是刘氏从头到尾没给小女婿一个好脸色,一张脸耷拉得老长,仿佛刘兴志不是替他们夫妇跑前跑后的好女婿,而是欠了他们几百两银子几十年不肯还钱的老赖子。
刘兴志总也见不到岳母的好脸色,但看到岳母和妻子相似的脸,他倒不会生气。
恭敬体贴的把带来的年礼奉上,刘兴志就从睡房退了出来,主动向岳母告辞。
“阿棠身上还不利索呢,岳母受惊了在家里好好歇一歇,不要在为了小婿劳累。小婿这就带着三娘回去了。”刘兴志脸上挂着笑,主动替刘氏找台阶下。
刘氏冷着脸“嗯”了一声,嘴唇动了动,到底回身进屋拿了个通红的素面荷包塞给刘兴志:“这是给孩子的,过年图个吉利。阿棠身子虚,你多担待。”
刘氏是个精明人,知道家里能放孩子的只有孙女李如这里,刘三娘肯定跟她在一块玩,于是主动带着刘兴志去寻孩子,不让女婿往半大的孙女房间走。
“阿如,把三娘带过来,你三姨夫要回家了。”刘氏敲了敲门框,声音里藏着压抑的不痛快。
三娘听到祖母略有些尖利的声音终于惊醒,从被褥里爬下床的时候,一身新衣裙已然压得满是折痕。
李如看着小表妹这副模样拧起眉,伸手沾了水就往三娘衣裙上抹去晕开衣折。
收拾停当,李如终于打开门,把三娘推到外面,寒风打在潮湿的衣裙上,登时激得三娘出了满身鸡皮疙瘩。
“你脸上怎么回事?你哪来发钱买这么好的胭脂!”门开了,刘氏和李如一照面就看出不对劲儿的地方。
刘氏顾不上催着女婿和小外孙女离开,上前扯着李如的手臂把她从房间里拖出来。被媳妇王氏惹出的火气和在女婿面前丢人积攒的恼怒纠缠一起,如同顺风的野火熊熊燃烧。
“跟你那个不守妇道的娘一个德行,年纪轻轻就抹成这副见不得人的模样!我让你不学好!你说你哪里来的钱?——说不清楚我把你丢河里淹死!”刘氏再也撑不住官家小姐的架子,对着孙女劈头盖面的骂起来。
刘兴志看向睡得迷迷糊糊的女儿,压低了声音询问:“三娘,你荷包里面的钱呢?”
“还在啊……”三娘一面回答一面去摸荷包,轻飘飘的荷包让她的声音卡在了嘴里,说不出话了。
她停顿片刻,偷偷瞪了三娘一眼,一拉被子气哼哼的说:“我身子弱,我要睡了,你不要打扰我!”
三娘可惜的看着刚刚展开平铺在膝头的画片,低低应了一声,小心翼翼的把已经有些旧了的画片故事收回木匣子里,把衣衫脱下来,整齐的折好摆在床头,跟着钻进另一套被褥里。
脚底下蹬着两个卷了羊皮隔绝过热气息的汤婆子,三娘闭着眼睛悄悄弯起嘴角,知道娘亲惦记自己手脚怕凉,特意吩咐张婶放进铺盖里头的。
带着好心情,三娘没多一会就沉沉睡去。
单辉卷在松软的新棉被中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她一会翻一次身,没多久就把被窝里面的热气散个一干二净。灶膛里闷的火已经没有刚做饭时候的热度,勉强带着些许余温,不足以让她身上暖合起来。
单辉抱着被子坐起身,瞪着睡得满脸香甜的小表妹,偷偷把冰凉的手伸进三娘被窝里面,三娘迷迷糊糊的发出不满的哼声,翻身远离了冰块似的爪子,而被她被窝的热度一熏,单辉打了个哆嗦,心里委屈得好像被全世界抛弃了。
她披上外衫捂着脸“嘤嘤”的小声哭了起来,心里想,自己才刚刚住过来,三姨母就这么区别对待她们两个,分明是故意给自己脸色看。
这日子没法过了!
单辉越想越难受,不由得连被调去津城任职的父亲和追着父亲离开的母亲都一起恨上了。
单辉捂着脸越哭越厉害,没多一会就压不住哭声,哽咽得满脸通红,再多片刻竟接连打起嗝来,“呃、呃、呃!”的高声把在隔壁已经睡下的李棠夫妇都惊醒了,整个家里只剩下三娘睡觉实诚,还没什么反应。
李棠和刘兴志对了个眼神,她赶紧披上衣服起身冲进西侧间,一进门就发现外甥女哭得整个人伏在床上,憋得都要喘不过气了。
李棠把单辉搂在怀里,一下下轻轻拍着她细瘦的脊背,害怕吵醒三娘而压低了嗓子,柔声说:“这是怎么了,还在年里呢,不能哭啊。是不是做噩梦吓坏了?来,三姨母抱一会,不怕哦。”
单辉靠在李棠怀里,不甘心的抽着气,死活不说自己到底因为什么晚上作妖,可贴在李棠怀里温暖又舒服,她到底还是渐渐熄了哭声睡着了。
李棠叹了口气,以为单辉因为父母都不在身边害怕才会哭,心想着要不然先陪二娘、三娘小姐俩睡几天,就当是安安她的心,等她习惯了父母离去再搬回跟丈夫睡。
李棠走到门口小声吩咐张婶把自己的被褥挪过来,然后歉疚的对着刘兴志笑了笑,低声道:“孩子害怕,我陪她几天。”
刘兴志摸了摸妻子变凉的手掌,皱紧眉扭头对张婶子吩咐,“给太太加一床被子。”然后不赞同的看着李棠,低声责备,“病还没好就部肯穿暖和了——你过去陪着她我不说什么,可不能不把自己身体放心上。”
李棠把脸埋在刘兴志掌心蹭了蹭,柔声回答:“夫君,我会注意身体的。”
语毕,她习惯性的给刘兴志掖好被角,往西侧间去了。刘兴志捏着被角失笑,摇头叹道:“这是把我当孩子哄吗?”
李棠来到西侧间,躺在褥子上把外甥女揽到怀中,让她脸靠着自己胸口能睡得安稳些。属于母亲又香又软的味道忽然出现在鼻腔里,三娘迷迷糊糊的拱着身子从被窝里探出睡得红扑扑的脸蛋,闭着眼睛哼哼:“娘亲?”
李棠伸手摸了摸三娘的脸蛋,“嘘”了一声,让她放轻声音,低声道:“睡吧,没事。”
“嗯,娘亲也早点睡。”三娘奶声奶气的说完,像只小虫子似的蹭到李棠身边,紧紧贴着她的背很快又睡着了。
李棠被女儿靠在肩膀上,嘴角牵起淡淡的笑容。
在黑暗中困倦袭来,李棠没养好的身子很快也支撑不住,她拍着外甥女后背的动作越来越慢直到入睡停止。可她刚一停下动作,单辉立刻动弹着翻身把李棠惊醒,令她不得不忍着睡意重新哄单辉入睡。
如此来来回回的折腾了一整夜,李棠好不容易睡了大半个时辰天就亮了。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刘兴志一家三口早就习惯了这样的作息时间,天亮起来李棠就被透进窗内的霞光唤醒,一整夜都没休息好让她头疼欲裂。
李棠抬起手捏着自己胀痛不已的太阳穴,她的动作立刻惊动了贴在手臂上的三娘。
三娘一睁眼睛发现母亲在身边惊喜的露出个大大的笑脸,温暖柔软的身子立刻钻进母亲的被窝,在李棠怀里磨蹭。
“娘亲,娘亲,娘亲~娘亲来陪我睡了。”三娘软着嗓子小声说,眉眼弯弯,满脸欢喜,“我昨天梦见娘亲了,原来娘亲真的来陪我。”
李棠听到女儿撒娇的话,头疼带来的痛苦顿时减弱几分,她捂着三娘的小嘴比划了个“小点声”的手势,抱着女儿下了火炕回去正房。
刘兴志也醒了,靠在床头拿着话本子打发时间不爱起来,眼见妻女过来,立刻张开怀抱把她们一起抱在怀中。刘兴志在被窝底线揽住妻子的腰,李棠顿时红了脸,可人却软了身子,趴在他怀中没挣扎分毫。
三娘开心的一会看看父亲一会看看母亲,脸上笑容没听过。
她小声说:“我能不能以后跟着爹爹和娘亲一起睡?三娘不喜欢和二姐姐睡,二姐姐睡太早了,爹爹买给我的画片看不成了。而且,二姐姐睡觉踢人……”
虽然只哄着外甥女睡了一宿,李棠也飞快明白她睡觉到底有多不老实,听了女儿的话,李棠不由得心疼起以后要和外甥女睡在一张火炕上的女儿。
可她琢磨一阵子后,只能对女儿摇头,拒绝她的要求:“姐姐来咱们家做客,三娘让着姐姐一点,姐姐过些日子就回去了。”
三娘摸了摸李棠的黑眼圈,委屈的说:“可娘亲明明也没睡好。”
李棠霎时感觉到揽着自己的手臂收紧了,一只大手板着她的脸扭过去,刘兴志皱眉细看妻子眼下的青黑,神色立刻阴沉下来。
她把碗往李瑶面前一摔,横眉竖目的冷哼:“你顾念大娘名声不想休妻,我不说什么,可她兄弟敢跑来爹娘家里行凶——这样无法无天的坏种,你还不让夫君趁机收拾了他们!”
李瑶嘿嘿笑着,满不在乎的说:“孩子舅舅们都被我妹夫抓进去了,谁还能不知道是她娘惹祸了。算啦,算了吧啊!又不是什么大事,既然没伤到性命,就把人放出来吧。”
李瑶给刘兴志倒了杯酒,自己一碰杯喝了个干干净净,自斟自饮起来。
张婶子端来李瑶送来的烧鸡摆在桌子中间,随后有送来一盘白切猪肉、一盘酱猪肘子,又捧上小盆的猪皮冻,这才悄悄下去了。
“唉,皮冻和猪肘子是三妹的手艺,你娶了我妹妹可真是享福喽——打从三妹出嫁,我就没吃过一次正经味儿的猪肘子,食善斋的猪肘子都不如三妹做得好。”李瑶嘴里说着称赞的话,一筷子接一筷子的往嘴里塞肉吃。
刘兴志端起酒杯喝了口闷酒,沉着脸问李瑶:“你是阿棠的兄长,我一直敬重你。要是想把你小舅子们都从牢里捞出来,出八十两银子我就能给你打点停当,把卷宗都消了。但我问你,你干这种事儿,对得起岳父岳母吗?他们老两口这么多年来可是一直把你当命根子似的护着!”
李瑶筷子一停,不高兴的看向刘兴志,跟着撂了脸子,“兴志你这话说得哥不爱听。我成亲这么多年了,你嫂子娘家都是什么人爹妈会不清楚?明知道他们都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闲汉恶徒,还非要惹乎人家姑娘,这不是没事儿自己找不痛快嘛。王家今天一早捧过来二十两银子给爹妈道歉。你们呐,差不多就得了,反正死的都是写签了死契的下人。别忽悠你大舅哥,我知道杀这种人不犯法,赔点银子就能销案。办不办一句话。”
“哥,爹现在只挂个虚名就是为了给你活动总旗的位置,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李棠拧着眉头插话,显然接受不了自己大哥的解释。
李瑶一挥手打断李棠的话,轮着筷子叮叮当当的敲着碗边,不耐烦的说:“对对对,我知道爹妈对我好,他们就我一个儿子了,后半辈子还想靠着我,能不对我好吗?可你自己说,爹妈难道就对我最好,什么事儿都一心给我打算的?他们给二妹妹出嫁陪嫁了多少东西,家都快要给搬空了,现在还不忘记月月不贴二妹妹两口子呢。哼,我这个儿子算什么!你嫂子才心里把我看得重,我也得为了自己小家考虑。你说我这么个年龄了,一事无成,就算休妻了也娶不到什么好女人,凑合过得了。”
李瑶说完话狠狠往嘴里塞了几块肉,脸上没了笑容,他一盅接一盅的喝酒,没多一会就把自己灌醉了,伸着发麻的大舌头对李棠诉苦:“你以为你嫂子光因为阿如被接到娘屋里教导怄气吗?阿如看到娘给二妹拿了二十两银子过年,二十两!够咱们全家用一整年的,二妹跟娘哭诉了一番自己身子不好,娘就直接掏给她了。你嫂子知道了能不生气吗?大过年的,阿如拿到的红包里面就五个铜板!”
李瑶说着趴在桌上拍着桌子哭起来,哑着嗓子说:“我心里憋得慌,我知道娘嫌弃我没本事,她觉得二妹妹嫁的男人出人头地,二妹妹生了三个儿子,也是有本事的——她倒是跟着二妹妹过啊,我自己也养得活妻儿,我不用她可怜我!”
被舅兄提起岳母偏心眼和重男轻女的事情,刘兴志脸上也不好看。
长子刘默刚出生的时候,岳母对刘兴志、李棠夫妇态度还成,等到女儿出生之后,刘兴志按照家乡习俗抱着女儿过去希望长辈取小名图吉利的时候,岳母一句“不过是个丫头片子,跟着阿如和辉辉的排行,叫三娘算了”就把刘兴志打发走。
因为这个缘故,三娘明明在自己家里行二,却不明不白的有了个“三娘”的小名,让读过书的刘兴志多年来心里都压着口气咽不下去。
舅兄喝醉了胡言乱语,倒是把他的心事有牵扯出来了。
眼看着舅兄喝醉了不能走,刘兴志让张婶子帮自己一起把舅兄挪到隔壁东侧间的榻上凑合一宿,自己再跟妻子继续吃起晚饭。
一看桌面上没人动过的鸡腿,刘兴志心里一动,夹了一只放进妻子碗中,又让张婶子把三娘叫过来,抱着女儿把鸡腿递给三娘。
“二表姐还没吃呢。”三娘下意识开口。
刘兴志笑着摇摇头,撕开鸡腿肉喂到女儿口中,低声说:“你二姐姐晌午吃过鸡腿了,所以晚上这支鸡腿是三娘的——三娘快吃。”
三娘这才乖乖就着父亲的碗筷把鸡腿吃了。
刘兴志让她用盐水漱口洗掉口中的味道,叮嘱了几句晚上记得盖被子,不准热了就不穿中衣睡觉才把女儿放回去。
三娘回到西侧间,看着王婆子凑在单辉身边小声嘀咕一声,手指不停往正房指指点点。
三娘虽然不明白她们再说什么,心里却一阵不舒服,走过去问:“二姐姐和王婆聊什么呢?”
单辉凑到三娘面前闻了闻,确定没有多余的味道,这才满意的眯起眼睛笑了笑。
她随口敷衍,“听说舅舅过来了,小姨夫肯定好菜好饭的招待舅舅了吧。唉,我口味和妹妹家里不合,肉菜用不香,没什么胃口。”
她以为三娘会安慰自己几句,或者承诺日后给自己吃更好的,谁成想三娘年岁实在太小了,还不懂委婉,听了她的话直愣愣的回答:“爹娘和我们吃得是一样的东西。姐姐觉得顿顿有肉还不好吗?我去大姨母的时候,大姨母家里也不这样吃——啊!二姐姐是喜欢吃素菜么!明天我告诉娘亲和爹爹去!”
顺口将不要“好大喜功”潜移默化的教导给女儿,李棠也带着她画完了两遍春草图样。
她叮嘱三娘自己学着画花样,转头继续绣那套戏水鸳鸯的被面去了。
西侧间的单辉当着李棠的面把她噎得说不出话,可李棠一走开,单辉反而沉下脸,拉扯着手帕发泄怒火,把手帕上扯得尽是破口才散了火气。
“王婆,你人跑哪去了!”单辉低咒一声,声音尖利的叫唤。
站在门口冻得早就没知觉的王婆听到喊声,也不管单辉是不是要对着人撒气,一股脑冲进屋里,被暖气一冲,狠狠哆嗦几下身子慢慢回暖了。
单辉咬着牙嘟哝一句“你过来点”,等到王婆子走到她面前,单辉立刻从炕上跳下来,把身边的书册卷起来对着她一通打,累得自己气喘吁吁才松开手。
单辉随便整理了一下衣衫,飞了个眼神到带过来的行李上,恶声恶气的说:“呆站着干什么,去收拾东西,把我的书捡出来,我要看书!”
单辉腊月生日,翻过年正好过完九岁生日,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人正是有长力气的时候,手上也没轻没重的。
王婆子已经五十来岁快要干不动重活了。
——若非如此,王婆子也不会碰到一个有机会进屋伺候的机会就死死扒着不放,连李棠这个三姨太太都敢哄骗。但在被李棠识破之后,王婆子在这个家里能依靠的只剩下单辉了,就算被单辉拿来撒气也不敢出声,只能咬牙硬撑。
王婆子被打得浑身生疼、眼冒金星,等到单辉催着她干活,王婆子却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手脚灵便得就像个年轻人似的,一下子冲到柜子前,飞快把单辉需要的书籍都翻找出来摆在炕上。
她一点不嫌弃炕桌上摆放过碗盘的油腻,拽着自己的袖子就把炕桌擦干净。
“小姐,您要的书。”王婆子涎着一张脸努力露出笑容,等到单辉懒洋洋的点了第三本书,王婆子赶紧抽出来摆放到单辉面前,然后把其他书籍搬到多宝格上摆放好。
“还不滚出去,碍眼。”单辉丢了个白眼给王婆子,一点没同情她在寒风里冻了许久,直接把人轰出去。
王婆子心里发凉,虽然不甘心出去挨冻,还是维持着笑脸出了门。她哆嗦着手脚冲进靠近院门的小屋里面,赶紧把自己破旧的厚袍子翻找出来裹在身上,心里不停可惜破旧的衣衫还得再磨损一番。
王婆子在与张婶合住的小屋里面转了一圈,害怕被人发现自己不做活光歇着,索性一抬脚跑去灶间,挤到灶下帮着张婶子烧起火来。
“你跑过来做什么?我告诉你,要是你敢碰一下食材,我就要大声喊了。”张婶子害怕王婆子钻进灶间是为了偷吃东西的,不等她开口就厉声警告。
伺候灶下的仆人,各个手和嘴都不老实,刘家原本还有一个买来的婆子,就因为天天半夜潜进灶间偷肉吃又昧了采买的钱,才被李棠卖掉。
张婶子是个老实人。
五年前连续旱涝了两整年,百姓的日子过不下去,张婶子一家都到逃到县里来想挣条命出来,可她家里人染了病,一个接一个的死了,剩下张婶子也就剩下一口气吊着命,快病死、饿死的时候倒在刘家门外。李棠出门时候看着她可怜,将人留下喂了几碗米粥咸菜,张婶子硬是活下来了。李棠被她一番哭求打动,索性将人买了下来。
张婶子不是个白眼狼,感激刘家太太的活命之恩,从来不在刘家小偷小摸,也不准别人占刘家的便宜。
王婆子跑过来虽然为了烤火暖身子,可她也有偷偷蹭几口肉的心思,被张婶子叫破,不由得笑得讪讪的。
张婶子冷哼了一声“没脸没皮”,转头丢了碗吃剩的皮冻给她,又塞给王婆子大半个馒头,直接说:“你一把年纪了,别乱动,就帮着烧火吧。柴不够就到鸡舍旁边去搬过来点。烧着正屋和西侧间火炕的柴火不能断了。”
“唉唉,我知道了。”王婆子忙不迭的把拌了蒜姜的皮冻塞进嘴里,含含混混的应声,用筷子扎着馒头凑在火塘边上烤热,再掰开往嘴里送。
入口白面混着黄豆面的香甜味道让王婆子眯起眼睛,她嘴碎的跟张婶子搭话:“三姨太太家吃得可真好。”
“老爷有两份工,太太病着还不忘记做绣活,赚的钱可不是就比成天到晚只知道风花雪月的人家多么?赚钱来当然要吃得好一点。也是老爷、太太不苛刻下人。”张婶子与有荣焉的直起身子,狠狠一挥砍刀把大棒骨劈开了熬起酸菜汤。
她原本在乡下务农,一年忙到头也未必能填饱肚子,更别提灾年卖儿卖女的日子了。被李棠买下来留在刘家做工,反而让张婶子过上吃饱穿暖的好日子,在她嘴里,刘兴志夫妇没有一丁点不好的地方,连儿女花大价钱读书,那也是有文化追求。
王婆子听得羡慕极了,一口馒头嚼到全没了才舍得咬下一口。
眼看着灶间就她们两个,王婆子侧着身子凑到张婶子身边小声说:“你可真是好命,你是不知道,我们家太太看着柔弱又心善,可我成年到头都吃不上一口细粮,上厕所都拉得屁股疼!——哎呦,瞅瞅你那眼神。你别不信,这口肉皮冻是我四年来头一口肉。”
张婶子不信的反驳:“你竟瞎说,单老爷调到津城任职,那不是升了总旗吗?单太太可没少跟我们太太说这事,总旗的薪俸比老爷高多了,家里怎么可能吃得不好。”
“吃得是好,那也是主人家吃得好,跟咱们下人有什么关系。”王婆子嘟哝着把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里。
几道敲门声后,一个瞧着颇为瘦弱的妇人挺直了背脊站在门口向里望,吓得说闲话的王婆子赶紧闭上嘴。
提到二表姐,三娘马上有精神了,她在爹娘怀里坐起身子,语声清脆的说:“二姐姐昨天和我说她不喜欢吃肉呢!”
“不喜欢吃肉?”刘兴志神色古怪的看向妻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肉价昂贵,冬日里上顿白菜、下顿萝卜,顶多用些泡发的干木耳换换口味。能在过年的时候放肆吃肉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多少孩子心心念念盼着过年,惦记的就是吃不完的肉。单辉这么挑食,炖鸡都专门挑拣口感最好的鸡翅和鸡腿下筷子,她会不喜欢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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