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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子渊是明白人, 断不敢多握住赫连将军的剑,立马撒开手去。可赫连将军更是明白人, 早把剑往后猛抽离去, 险些要将他的手指削下。萧子渊面色苍白连退几步, 脚下已经洒出一道血迹,步伐未稳而赫连将军又再欺上前来, 这回长剑对准的可是他的脑袋。
周西西和陆菀风俱被吓得冲出帘外,高呼住手!
好在木鸢那柄剑及时跟上,再次阻断赫连叡的进攻。朝堂里兵刃交加, 惊得群臣乱作一团, 皇帝大喝之下,殿外御林军早已冲进殿内, 将几人团团围住。
赫连将军非是不敌木鸢, 却虚晃一招后收住宝剑,剑身上还残余着萧子渊右手上的血迹,顺着剑尖淌到地上。情景之恐怖却不及他恐吓之严厉:“本将军手握先皇御赐宝剑, 上斩昏君下斩佞臣,凡阻拦者,死无葬身之地!”
萧子渊可不愿与他打嘴炮,心里盘算着如何才能带西西和萧子凡脱身。
木鸢却胸有成竹把剑一横, 正色道:“我手中所持,也是父皇御赐的宝剑, 莫说斩杀沧州的佞臣, 斩你也是绰绰有余!”
一言既出满堂哗然, 便是连同刚才安安稳稳坐着的淑妃也从座位上弹起,不可置信地看着堂下大发狂言的少年。众大臣更是晴天霹雳呆若木鸡,比起什么手中御赐宝剑,谁都清清楚楚听见他高称“父皇”。唯有萧太傅是早就知情者,还像从前那样静立无言,冷眼旁观。
皇帝毕竟坐不住,摆手承认此事:“子渊确系我皇室血脉,子凡也是。”
他说的子渊是木鸢,仍是横剑而立,面不改色;而萧子凡早就听得血脉扩张,连带着萧子渊也身形摇晃,只在电闪火花之间,自己竟然就成了皇子!
两人皆系皇帝与废后杨氏所生,当年杨氏满门株连,群臣激愤之下本欲将两个无辜的孩子也一同处事。是太傅萧良才偷梁换柱才将两人保下,自此在府中抚养长大。如今二十余年过去,当年那帮对杨氏怀着恨意的老臣大多作古,剩着的新人于当年国仇家恨也不怎么介怀,此番皇帝与他们父子相认,几乎不受什么非议。
可顽固的保守派老臣还没都死透,宗正寺董寺卿便就当朝发难,历数杨皇后罪过,非要逼着皇帝将两个皇子再度贬为庶人。不料叫这老臣惊异的是,赫连将军竟不附议他的谏议,只是沉默地站着看他一人张牙舞爪。到头来全场寂然,皇帝只是劝他熄火却无任何表示,非逼得老臣以死相逼不可。于是金銮殿上的大红柱子免不了又成了老臣寻短见的去处,众人虽然“哎呀”叫出声来表示惊讶,可心底里都明白,这老家伙今天是非死不可。
结果董寺卿是啪地一声撞上萧子渊的胸口,劲道之大饶是萧子渊也咳嗽一声,吐出些许带血的痰。
萧子渊站定身子,扶住失魂落魄的老人家,那人本以为自己已经要死,结果发现还活着,于是回过神来又要愤然开骂。萧子渊只开口道:“大人只记得我是母后的孩儿,可还记得我也是父皇的孩儿!”
董寺卿没了声音,他虽情绪激动地指责杨皇后,可断没有把责任推到皇帝的意思,他的伦理道德断不许他那般行事。
“学生自执掌鸿胪寺以来,为人如何大人再是清楚不过。今做皇子,敢问有何不妥?”
萧子渊自出任鸿胪寺卿以来,本就功绩卓然满朝皆知,他这一席话掷地有声,非但说给董寺卿听,还震慑得满朝文武哑口无言。
不过固化的印象总不能改变得那么快,董寺卿虽然不能反驳,看他的眼神仍旧充满怨恨,只因为他是那个祸国殃民的妖后的子裔。突然他的眼里没了光影,胸口渗出血来,已有道利剑穿胸而过,险些也要贯穿进萧子渊的胸口!
萧子渊要救也救不得,那老臣倒下后,后面露出的是木鸢冷漠如铁的脸。
朝堂上的众臣子已经交头接耳起来,萧子渊也早变了脸色,冲木鸢吼道:“你做什么!”
木鸢将剑上的血迹甩下,扭头转身,将剑对准群臣:“胆敢再辱我母后者,下场如此!”
一时众臣不敢再言,却就惹恼了淑妃拍案而起:“放肆!”
不料木鸢竟真的把剑对准了她,尽管隔得很远,可那汹涌而至的气势却是叫人极其不安。只有赫连将军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少年,上前几步向陛下禀明道:“陛下,臣提议,杨后一事年代久远,如今两位皇子回宫,旧事便莫要再提,以合宫闱安定。若有不从,当诛无赦!”
淑妃哪里想到弟弟竟会说这话,只是愤愤地瞪着他,谁知赫连将军完全没有改口的意思,仍是威风凛凛地站着,势要将此提案进行到底。
皇帝沉吟片刻,点头道:“赫连将军所言甚是。”又不免感伤地瞧了瞧横尸朝堂的老臣子,挥手道:“董卿家虽然失言,终究为我北周犬马一生,需好生安葬,抚恤家人。”
这等事情朝堂上自是没人反对,皆称皇帝宽宏大度。
皇帝又看了木鸢一眼,言语间有几分不满的味道:“子渊,你方回宫便擅自斩杀我朝两位重臣,又以此指着你的母妃,恐这宝剑,你还拿不稳。”
木鸢没有说话,只是收了宝剑,不再指着淑妃。
皇帝却没就此原谅他,硬是叫人将宝剑收了去,藏回库中。
周西西在帘后看着再忍不住,跳出来与皇帝道:“陛下,子凡手上的伤还未止住呢,您忍心瞧着他活活流干了血么?”
皇帝这才想起传召御医过来诊治,周西西既得令,赶紧先冲过去用手帕替他简单包扎一番。萧子渊的嘴唇已经泛白得可怕。不过他还是顶住不让萧子凡出来,单凭自己的精神力勉力支撑着,否则定要当场昏厥过去。
他既是皇子身份,也不必跋涉出宫回府,只在宫里住下好生疗养。才半个时辰不到,萧府已命人送来衣物日用,看来萧太傅是早有准备。
萧太傅也亲自前来探望,见着萧子渊已不再同从前那样随意,先行礼道:“微臣参见殿下。”
萧子凡虽躺在床上,哪里肯受他这礼数,硬是挣扎着要爬起来,口中仍要喊爹,萧太傅忙制止他,直言可不敢受他这一呼。
萧子凡只好称他做萧大人,心底里百味杂陈,到最后还是把最想问的问题抛出来:“我母后,可当真是他们说的那般坏?”
萧良才不正面回答,只是道:“杨皇后的卷宗想必殿下已经看过,是非黑白,早有定论。”
萧子凡从前与萧子渊见到那些卷宗时,就隐隐约约觉得二十余年前谋反案事有蹊跷,只是当时觉得那是皇室秘闻也不过看看便罢。如今知道那人是自己母亲,心底里愈发偏向于她,身体都没好就想着重新阅卷。
还是周西西想得周全些,劝道:“孰是孰非,哪里是卷宗的事情。若挡在前头的人不除去,看卷宗有什么用?”
萧子凡虽然天真烂漫,此刻也懂得周西西说的是谁。当年谋反一案受益最大的可不就是赫连将军?他外边诛杀异姓王慕容延掌握军权,内里斗倒杨皇后好叫自个儿姐姐独霸后宫。如今要阻止翻案的可不也是他?说什么叫人莫要再提,根本就不是为了维护皇后,而是怕人查到他头上来。萧子凡暗暗捏紧那只没有受伤的手的拳头,始下决心定要把他连根拔起。
他瞧着来访的萧太傅,明白他是站在自己这边的人,忙向他求助:“太傅,接下来我该如何是好?”
他现在的眼神很认真,没有丝毫的不自信,他像是一瞬之间长大了许多。
可在萧太傅眼里,萧子凡本就能运筹帷幄呼风唤雨,他所能额外助力的颇为有限,因此反而谦逊地说:“殿下有用得着微臣的地方,任凭吩咐。”
这可不符合萧子凡的预期,眼里的光又再黯淡下去。
不过萧太傅毕竟还是说出些自个儿的见解:“非是墙外有祸,且防祸起萧墙。”
萧子凡哪里听得明白这个哑谜,就连周西西也云里雾里。直到晚上萧子渊再度出来的时候才叫她真正了解。萧太傅的意思不外是让萧子凡提防木鸢。两个皇子,一个皇位,这本身就有极大冲突。更何况他们两人本就处于两个极端。萧子凡这边温和待人,木鸢那头则是杀伐决断。单单是今早朝堂上的表现,就已经注定两人日后的分裂。
更有甚者,木鸢或会倒向赫连叡那边,成为他们最大的敌人。
这番说辞,别说不敢与萧子凡直接言明,便是周西西听着也是刺耳得很。如今她觉得,萧子渊怕是染上被害妄想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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