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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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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想试一试  他正对小女儿说着哥哥小时候如何聪明, 长女突然不经通报就直直闯了进来,一脸怒容。谢律脸色一沉:“萱儿这是做什么?”

    他对长女是很失望的, 他最疼爱的女儿却不是最孝顺的也就罢了,还做出与人私定终生的事情来。

    谢萱见他们一家三口和睦,而自己竟然被安排了这么一桩婚事,心里又酸又痛,但还是勉强施礼:“父亲,母亲, 萱儿有话要说。”

    谢凌云看看爹娘:“爹爹,阿娘,我……”

    谢律道:“你先在这儿待着,听你姐姐要说什么。”小女儿虽不及长女聪明早慧, 但却是最贴心的, 只有她, 无论做什么,都能想起他这个父亲来。相比之下,长女让他寒心。

    谢萱咬牙:“敢问母亲, 为什么给女儿选了这么一桩婚事?萱儿年幼,长兄未娶,怎么偏就定下了我的婚事?”

    到了此刻,她依然抑制不住身体的颤抖, 她认真而努力, 不成想却是这样的命运。她不甘心。

    薛氏皱眉。谢凌云看在眼里, 忙拉了拉母亲的手。

    谢律喝道:“怎么跟你母亲说话的?为什么定下你的婚事?你心里不清楚?”——萱儿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别的不说, 这桩婚事跟琬琬又有什么相干了?

    “女儿不清楚。”谢萱目光灼灼,直视父亲,一字一字道,“还望父亲说个清楚明白。”

    “你长兄的亲事,你祖父祖母已经给定下了。至于你次兄,他与你一样的年岁,你是女子,在他之前议亲,也在情理之中。”谢律不愿讲的太明白,“你婚事已定,更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回去好生待着吧。”

    “为什么是现在,我才十四岁,就不能多等两年?父亲,把婚事退了吧,萱儿还小……”谢萱强忍着眼泪,“再等两年……”

    谢凌云看不得她哀伤至极的模样,插口道:“爹爹!大姐姐不愿意这婚事,那就退了吧!反正还没有……”

    “阿芸不要胡闹!”薛氏用眼神制止女儿,“你先回房去。这事儿跟你没关系。”

    谢律亦皱眉:“阿芸回去!”复又转向谢萱:“把妹妹都带坏了!”

    谢凌云见阿娘似命令、似恳求,心下一软,哦了一声,默默离去。她没走太远,就站在门外,屏息听着房内动静。

    她听见了谢萱的哭声,很压抑,很绝望,她听着听着,心也揪成了一团。她心说,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父母之命固然重要,可也不能完全不顾儿女的意愿不是吗?

    可是,很明显她爹爹并不这么想。她不知道是为什么,一向疼惜姐姐的爹爹这回固执的很,说是婚已定下,要姐姐安心备嫁。

    谢萱哭着冲出来,看也不看谢凌云一眼,就掩面奔走了。

    谢凌云待要追上去,却听到房间爹爹指责阿娘:“慈母多败儿,都是你把她惯坏了!私定终身,还有脸在这儿闹!”

    薛氏并不辩解,心说这件事肯定有问题。若那谢萱果然与人有私,婚事成了,她应该趁意才是,怎么会这般坚决地反对?但是这些,她并不想主动告诉谢律。

    婚事是谢律定的,跟她一点关系都没。礼儿此番到绥阳来,不会久留。她左右是要同儿女一道离开的,没道理多生事端。

    听不见阿娘的回答,谢凌云一阵心慌,也不多想,当即走了进去:“爹爹,阿娘!”

    谢律瞧她一眼,不想在女儿面前教妻子太过难堪,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谢凌云拽着阿娘的衣袖:“阿娘,别生气。”

    “娘不生气。”薛氏笑眯眯的,“你哥哥就要来了,娘开心都来不及,又怎会生气?”

    谢凌云左看右看,阿娘的确不像是不开心的样子,虽然费解,但到底是松了口气。

    谢萱回去之后就质问冯姨娘事情的缘由。冯姨娘起先指天发誓,说全然不知情,被逼的狠了,才含糊说是操心她的婚事,让怀信帮忙云云。

    “你害死我了!”谢萱内心充满了绝望,只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你害死我了!”

    她不知道孙九是谁,但是不用动脑子想也知道,绥阳城的富裕人家,再富裕又能怎样?这婚事成了,她真是一辈子都要困在这绥阳城了!

    不能,不能这样。

    谢怀信这两日理亏,不敢去见妹妹,他原本打算让谢芸与孙九一对呆瓜眉来眼去产生感情,没想到事情演变成这样。

    不过孙九家境勉强还算可以,言语之中对萱儿也颇痴慕,或许这婚事还不算太坏?女人嘛,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闹一闹也就认了。

    所以,当听说谢萱绝食抗议时,他震惊之余,倒也没多紧张。别人不了解妹妹,他还不了解么?她不会寻死的,于她而言,绝食是手段而不是目的。

    冯姨娘哭天抹泪,谢律怒气更甚,自己跟人定下婚事,还在家里做尽姿态,真是枉费他十多年的疼惜。

    薛氏作为嫡母,命人准备了膳食,给谢萱送去。

    谢凌云接过了给姐姐送饭的任务。她对谢萱的房间不大熟悉,敲了敲门,没有得到回应,她扬声道:“大姐姐,我进来了?”手上用力,推开了门。

    谢萱长发散着,歪坐在桌前,眼睛红红的,像是在看谢凌云,又像是看着远方。她身上的生气似乎短短几日间完全消失了。

    谢凌云何曾见过她这般模样,心中一酸,声音哽咽:“大姐姐……”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谢凌云不知道这些,她看这几个少年人年龄相近,最大不过十五六,最小也有十一二岁,又听陈二太太说都是她的孩子,不免在心里感叹:陈二太太生孩子也太勤快些,敢情是一年生一个么?

    薛氏见过了陈家儿郎后,便又召唤谢萱姐妹三人,前来厮见。——有陈二太太的话在前,薛氏不好再提避讳一事。

    此刻,谢萱的神情已经恢复了正常,带着妹妹们向陈家人行礼。

    官家小姐的礼节与江湖中人大为不同。谢凌云很熟悉的“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之类的场面话在这儿毫无用武之地。

    是了,那个十四五岁、冲她眨眼笑的少年是陈家四少爷陈峥。

    这边都是女眷,陈二太太不好让他们久留,厮见过后只留下陈家两个女孩。其余三子,陈二太太便命他们下去了。

    这两个女孩一个叫陈清,一个叫陈溪,俱是十二三岁的年纪。陈清圆圆的脸,右颊有个酒窝;陈溪则是容长脸,肤色白净。

    谢凌云忽的心中一动:哦,这两个女孩儿一样的年岁却不是双生子,又都是陈二太太的女儿,只能是因为她们的生母不同了。

    陈二太太笑着对女儿说道:“你们好好招待谢家姑娘,不必在跟前伺候了。”又转向薛氏:“让她们自己去转转,小姑娘家家的,想必能玩儿到一块儿去。”

    薛氏含笑点头,客随主便。

    陈清正欲引谢家姐妹出厅堂,谢萱却道:“妹妹们去吧,我不去了,就在这儿陪会儿母亲。”

    场面一时间有些尴尬。陈清笑容僵在脸上,脸蛋儿也胀红了。

    陈二太太当即笑道:“萱姑娘是个孝顺的孩子,一会儿都离不开母亲呢,那就陪咱们说说话吧!”

    “是极孝顺。”薛氏神色平淡,“萱儿就先歇一会儿。”

    这一小插曲很快过去,谢萱留在两个太太身边,而谢蕙和谢凌云则随着陈清、陈溪走出了厅堂。

    一出厅堂,陈清仿佛变了个人一般,话也突然多了起来:“阿芸,我能叫你阿芸吧?我听谢四太太就是这样叫你的。你们在绥阳,平时都做什么?绥阳有好玩儿的么……”

    “我们平时?跟着夫子读读书、写写字,也学管账和针线。绥阳好玩儿的……”谢凌云心说最好玩儿的就是晚上练武了,要瞒着家人,不给人知道,可不大容易,但是这万万说不得。

    想了一想,她续道:“绥阳好玩儿的很多啊,重阳登高,冬日赏雪,都是好玩儿的。你们从京城来,京城什么最好玩儿?”

    ——以前小师叔教过她,与人谈话时,最好以问句结束,好让对方有话可答,不至于冷场。

    然而陈清却幽幽地叹了口气,十分怅然的模样:“京城啊……罢了,不提京城了。我们现下不都来绥阳了么?”

    谢凌云点头,她不过是随口一问。老实说,她对爹爹念念不忘的京城,没太大兴趣。她一时倒也想不出旁的问句,遂不再发问。

    陈清带着谢家姐妹走走停停,直到陈家的花园。此刻已是九月,花园里秋菊盛开,丝毫不显颓态。

    县衙官邸小,也没有这么大的花园。谢凌云已经看到谢蕙眼中的欢喜了。——谢蕙一向是喜欢花卉的。

    谢蕙笑道:“这花儿开的挺好。”她苍白的脸色因为欢喜而多了点红晕,粉粉白白,煞是好看。

    “你真觉得挺好?”陈清神色古怪,“这宅子虽大,可设计的一点都不精巧,也就个园子将就能看看,偏偏这园子里的花儿还这般俗气,难得你还夸它好。”

    “姐姐……”陈溪嗔怪,用手肘杵了杵姐姐的胳膊。

    “啊——“陈清像是想到了什么,嘻嘻一笑,一脸诚恳地道,“是我错了,不会说话,该打,该打!”

    谢蕙的脸腾的红了,热浪从脸颊一直烧到耳根,仿佛还带着痛意。她生母早逝,自幼养在嫡母跟前,恪守本分,不多言,不妄语;虽然不大受人关注,但这样被人当面羞辱还是头一遭。

    谢凌云轻拍谢蕙的胳膊,看着陈清,一字一字道:“没关系,知道错了,下回改正就行。我二姐姐大人有大量,不会跟你计较的。”

    陈清一噎,本欲呛回去,但与谢凌云目光相对后,她又息了这心思。

    陈溪噗嗤一声笑了。

    瞪了妹妹一眼,陈清又转向谢家姐妹,问道:“问句不该问的,两位妹妹定亲没有?”

    “啊?”谢凌云愣了愣,下意识看向谢蕙。

    “你——”谢蕙脸上红云褪去,瞬间血色全无。

    闺阁少女平日里听到“定亲”之类的字眼,都要掩耳疾走。哪有人会大喇喇地问一句“你定亲没有?”谢蕙也曾跟着薛氏出去做客,因为是县令家的千金,她们姐妹常常是受人追捧的。陈清一而再地出言不逊,让她难以忍受。她扯了扯一脸懵懂的妹妹,准备离开。

    陈清忽的笑了:“诶,不要生气嘛!这儿又没外人。看妹妹的反应,那是没有定亲了?唉,可惜了,我们家那几个兄弟不是在京城有了婚约,就是先立业后成家的,不然,倒也算……”

    “姐姐,不要乱说。”陈溪打断了陈清的话。

    陈清做恍然大悟状:“也是,不管怎么样,母亲都不会……县令之女……”

    她声音含糊不清,谢凌云却听得明白“不会让陈家少爷娶县令之女的”。她听清但没听懂。什么叫不会娶县令之女?谢家好歹也是官宦人家啊!陈家辞官之后还是白身呢?这个陈姑娘在得意什么?再者,她和谢蕙一个十岁、一个十二岁,陈清对她们说这些做什么?是警告她们不要打陈家男儿的主意么?!小孩子的心思还真奇怪。

    谢凌云感受到了从谢蕙身上传来的颤意,姐姐小手冰冷,双目赤红,身子也在发颤。她心里一惊,暗暗将真气灌入谢蕙体内,待谢蕙手心转暖才停手。

    谢蕙不知其中关窍,只道是妹妹给自己暖手。她心中暖流涌动,反握住妹妹的手,微微一笑。过得片刻,定下神来,才转身对陈家姐妹道:“今日多谢款待,万分感激。”她捏了捏妹妹的手,轻声道:“咱们回去吧。”

    “这就走了么?谢二小姐不看花了?”

    谢蕙仿似没有听到,拉着妹妹,一步一步往回走去。她终于知道陈家姐妹莫名其妙的敌意来自哪里了。真以为她们家弟兄人见人爱么?京城来的有什么了不起?

    疾行数十步后,谢蕙鼻尖冒汗,呼吸不稳,再看一边的妹妹,小脸红润、呼吸均匀,毫无疲态,不由暗暗称奇。

    谢蕙停下脚步歇息,叹道:“早知道她们瞧不起咱们,还不如不随她们过来呢……”

    “嗯,可能大姐姐就是这么想的。”谢凌云随口说道。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谢蕙脸色变了几变,她动动嘴唇,却什么都没说。

    ——自从岳姨娘过世后,谢蕙一直跟着薛氏,与谢萱相处也只有在课堂上。谢萱平日里颇有长姐风范,可是谢蕙心里对冯姨娘及其所出子女不是没有芥蒂。

    姨娘过世时,她六岁,虽然年纪小,但也记事了。她清楚地记得,姨娘说是冯氏害了她。

    这些她牢记在心,不会对任何人提起,包括嫡母和小妹。

    谢蕙带着妹妹回厅堂时,神色自若,绝口不提方才之事。谢凌云瞧她一眼,也乖乖没有开口。

    也是,小孩子吵架,总不好向大人告状,而且那些话也不方便说出口。不过,回去以后,她得告诉母亲,陈家人并不欢迎她们。

    薛氏点头:“是。”

    她也是刚知道自己有孕的。这个孩子来的突然,不在她意料之内。以她的年龄来说,这可能是她最后一个孩子。她想护好这个孩子,自然不能长途跋涉,所以此番是不能同怀礼一起返京了。

    谢凌云想了一想,半蹲着身子,握着母亲的手,一字一字道:“那我陪着阿娘,我来保护阿娘。”

    她记得清楚,父亲的岳姨娘当初就是有孕小产后伤了身体,继而丢了性命。想来怀孕是一件挺危险的事情。

    薛氏哭笑不得,女儿才十岁,又能做什么?不过在内宅之中,想保住这个孩子,她还真不能掉以轻心。

    谢律很快就知道了妻子有孕一事。对于他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好消息。自岳姨娘小产以来,谢家都没再添丁进口。如今妻子有孕,他怎能不开心?

    尤其是这个孩子来的时机非常好,它是伴着他得知他们会回京的喜讯到来的,它还能拦住琬琬回京的脚步。这孩子来的太是时候了!

    谢律柔声道:“琬琬,你真好。”他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柔情蜜意,一点不逊于他们新婚燕尔之际。

    薛氏却堪堪避开了他的目光。

    谢律还在兴头上,在房内踱来踱去:“嗯,咱们赏下人月钱!琬琬,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这个好消息得让礼儿带给老爷子老太太!不行,我还得亲自写一封信……”

    薛氏轻轻叹了口气。

    声音虽小,可谢律还是听到了。他奇道:“怎么了?你不开心?”

    “哪有?我只是想着先别告诉老爷子老太太,若是……岂不是空欢喜一场?”

    这话给了谢律当头一棒,他满腔的兴奋瞬间退却,面上青白交加,口中却犹自说道:“琬琬不要多想,咱们的孩子一定会平平安安的……”

    说这话时,他心里有些发虚。岳姨娘的孩子怎么没的,他当然有数。当时出于种种考量,他选择了大事化小,但是同样的悲剧,不能再次上演。

    琬琬肚子里的很有可能是他的嫡子。他只有两个儿子,说到底还是子嗣单薄了些。

    谢律不无遗憾地叹道:“琬琬,你怀的要是双生子,可就更好了。”

    薛氏暼他一眼,并不搭腔。

    谢律不以为意,依旧笑呵呵的。这几日,还真是事事如意啊。

    谢怀礼在绥阳逗留不足一个月,京城那边祖父催他回京的信就过来了。他虽然不舍得父母,却还是提出了告辞。

    谢律心情好,大手一挥,给儿子添了不少东西带回去,又加派了随行人员。他大大方方告诉长子,且回京候着,不久之后,他们就会一家团聚。

    谢怀礼辞别父母回京,暗想他已长大成人,即使父母不能回去,他也能寻了机会多多探望父母。

    临走前,谢怀礼嘱托妹妹,多陪陪娘亲,要学会提高警惕,对人不可全抛一片心。

    谢凌云大力点头,以前阿娘也教导过她,不能毫无保留地相信别人。

    谢怀礼回京了,谢律倒不像妻子那般不舍,他难得放下.身段宽慰妻子。末了又问道:“琬琬有孕,不能累着,这府里事务,你看……”

    他寻思着萱儿是个聪慧的,肯定能把家管好。

    薛氏只当是他想为冯姨娘揽权,接过话道:“不知道相公是怎么打算的?要不,先让三个姑娘试试?”

    “三个姑娘?”

    “可不是。”薛氏笑道,“都十来岁啦,再过几年,就该议亲了。这管家的本事,不能不学。再者,这也就咱们一家,事情少。姑娘们跟着宁夫子学了那么久的本事,都很聪明,难不倒她们……”

    妻子都这么说了,谢律只得道:“那就依着琬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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