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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牛听得不由一愣,转过头来,就见秦霄从旁边的芦苇丛中走出,登时惊喜交集,趟水迎上前去,咧嘴笑道:“哥,你怎的这便回来了?”
“我若不回来,又怎能瞧见方才那一幕精彩?”
秦霄忍着笑,眼角垂向他腰下。
二牛黑脸一红,仿佛酒气上涌烧烫了起来,慌忙将裤带紧了紧,赧然搔头憨笑几声,拧干了衣衫,便抢着上前提了书箱包袱,随他一同朝村里走。
秦霄离了月余,少不得问些家事和乡间近闻,同时旁敲侧击,探听走后这些日子父亲如何说。
二牛说自从他中举的喜报传到村里后,秦老爹除了央人去寻,便绝少再外出,连村中学塾也停了馆,整日里待在家中闭门不出,大伙背地里都觉得奇怪,至于其他的,便不甚清楚了。
秦霄暗暗皱眉,与二牛边走边说,沿途有村民见他回来俱是惊诧不已,纷纷上前殷勤问安道喜,口呼“秦老爷”,比往常愈加谦卑了。
他听得颇有些不惯,仍旧按照往常称呼说话。
众村民受宠若惊,个个喜笑颜开,恭敬地闪在路旁避让。
二牛紧跟在他后面,看着别人点头呵腰,一路笑着,暗自既羡又喜。
路上走得不急不缓,约莫半炷香的工夫便进了村子。
二牛身子脚力都壮,提着沉甸甸的书箱走了这许久,却是面不红,气不喘,抬手指着不远处两间土坯小房道:“哥,这出去也有半日了,且待俺回去跟娘说一声再来。”
秦霄点头道:“我正好有些口渴了,便与你同去,讨碗水喝。”
两人当下径回家中,正遇着二牛娘刘赵氏从房里出来,一见秦霄,登时惊喜交集,赶紧迎上去,又扭着二牛低声怨道:“也是个没眼色的,怎的不先来说?娘也好有个预备,现下秦老爷来了,家里甚也没有,可怎么好?”
“娘,俺两个是在村口遇上的,一路拿了行李过来,哪有空闲?这不便来跟你说了,再把哥哥这行李……”
二牛话未说完,肩背上早被他娘打了一记。
“没规没矩的,嘴里浑说什么!先前千叮万嘱要你叫‘老爷’,当是耳旁风么?”言罢,扬手又要打。
二牛连叫委屈,急忙躲到秦霄身后。
秦霄劝解了两句,刘赵氏自然不好再说,当下便请他进屋去,又掏出些钱来,叫二牛去村头割些肉,打半斤酒,留他在这里吃饭。
思虑着若是回家迟了,只怕父亲那一关更不好过,秦霄哪敢久留,当下便出言推脱。
刘赵氏只是不依,连声催促叫二牛快去,一边不停挽留。
秦霄起初只道是客气,但见她眼神闪烁,便瞧出有些不妥,似是有什么隐秘的话要说,故意要将自家小子打发出去。
他微觉奇怪,正要开口问,忽听外面有人叫道:“二牛他娘,秦老爷可在这里?”
刘赵氏眉间一皱,应声出去,不多时便带了七八个乡邻进来,各自提了礼物,贺喜拜见。
秦霄一一谢了,再看刘赵氏面带忧色,便知先前所想不错,只是这会子事情却不好私下里说了,当下便说要回家拜见父亲,带着二牛自去了。
出门走出二十来步。
秦霄回头看看,见无人跟着,便问道:“你家中可是出了事么?”
二牛闻言一愣,愕然摇头:“不曾啊,哪里出过事?”
“真的没有?”
“这还有假,若真有事,俺方才一见便与你说啦。”
秦霄蹙眉沉吟,情知他是个直肠子,倘若肚里藏着事,面上早就瞧出来了。
可他娘的神情举动却也绝不是作伪,这其中定有蹊跷。
“哥,到底出了啥事?”二牛瞪着眼,一头雾水。
“没什么,我随口问问而已,许是想岔了,走吧。”
秦霄轻叹一声,忽又转过头来叮嘱道:“刚才那话千万莫在你娘面前提起,只当我从没说过。”
二牛见他说得要紧,虽是不明所以,却也知听他的定然不会错,当下点头应了。
秦霄也不多言,领着他径自沿路向西,到家一瞧,果见院门紧闭,里头也没有声息。
他打发二牛去了,拎着行李推门而入。
秦家与村中别家不同,正中左右三面合为成一个小院,屋舍用的皆是青砖灰瓦,窗扇用的木雕,院子正中还有株老梨树。
此时已入了秋,却不知怎的,那舒展的枝头竟破天荒的开出几朵花来,粉白莹润,甚是可爱,可地上却已落叶纷纷。
他站在树下看了两眼,便朝对面的堂屋张望,见那门也闭着,想一想,索性提高声音道:“唉,瞧来爹定是不在,不如还是先去二牛家吧。”
作势刚要转身,便听里头一个略显沧桑,但却十分洪亮的声音吟道:“一树纷落叶归根。”
秦霄立解其意,不假思索便朗声应道:“满枝又发花向荣。”
房内略略一静,便听那声音怒道:“胡说八道!有家不回,还想野到哪去?”
秦霄挑眉笑笑,却不敢违拗,上前稍稍一推,那扇旧门“吱呀”声响,像触着人头皮,随即闪开了小半扇。
他拎着东西走进去,甫一入内,扑面便陈气盈鼻,果然是许久未开门通风了。
掩鼻抬头,就看那中堂上挂着红色报帖,上写“捷报贵府老爷秦讳霄高中丙辰科应天乡试第一名解元”。
秦霄心头暗喜,虽然听着老爹语气不豫,但肯把这报帖高悬在屋内,想来心中还是欢喜的,这便好办了。
父亲秦阙正坐在椅中,一袭中衣闲适,花白的头发随便束了个髻,这月余未见,青白的脸上似又清瘦了些,此刻正望着自己,满面沉肃。
“爹,孩儿归家拜见。”
秦霄瞧着父亲又显苍老的样子,心中也有些难过,丢下行李,撩衣跪倒,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行完礼,直起身,却没见叫他起来,偷偷抬眼向上望,父亲仍旧一动不动,那双略显浑浊的眸子陡然亮起来,赶忙又垂下头去。
“苦口婆心跟你说了那么多,居然半句也没入耳,还敢背着我偷偷去应天府乡试,你是要气死为父么?”
秦霄转转眼珠,又磕了个头:“爹的话孩儿自然谨记在心,无时敢忘,只不过……嘿嘿,这自古无考场外的举人,孩儿若不去试试,又怎知外头天有多高,地有多阔?”
“哦,那你现下知道了么?”秦阙呵然问。
“是,孩儿现下知道了。原来天地高远,不及爹胸中点墨万一,科场宽大,不如咱们这咫尺小院……”
“放肆!不过中个解元而已,便狂悖至此,不知天高地厚,你当这般溜须拍马,哄得我高兴了,便万事大吉了么?”
秦霄抬起头,灿然笑道:“孩儿句句肺腑,怎是哄你老人家开心?若说才学,孩儿不过学得爹的几成,便一举夺下头名解元,若换做是爹,定然更加游刃有余,明年春闱得中自不在话下,到了金銮殿试,定能一举夺魁,点个状元。”
听到“状元”二字,秦阙眉梢一跳,旋即恢复如常,望着儿子又笑:“原来你还想着明年春闱会试,再殿试夺魁,登堂入室啊?”
“嘿嘿嘿,方才孩儿不是说了么,自古无考场外的举人,也就无自封的进士,寒窗苦读十载,若不试上一试,如何能甘心?”
“为父自小便同你说,读书志在圣贤,生有涯,而知无涯,你却一心只想着登科入仕,到头来不过是借着读书为门,做一名科场疯子罢了。”
秦霄不自禁地抽抽唇角,心中颇有些不以为然,却仍笑着道:“爹说得有理,但却忘了那‘读书志在圣贤’后还有一句‘为官心存君国’。自古圣贤并非只在读书上下功夫,既然可以立心继绝,未必便不能兼济天下,孩儿以为须得似这般,才可称为圣贤。”
“瞧来你是铁了心不听为父之言,明年定要入京参加春闱了?”秦阙轻叹一声问。
秦霄听老爹似是口风松动,心中却知道绝不会那么容易,索性以退为进,又笑道:“爹误会了,以孩儿的才学,未必便能春闱得中,更遑论金榜题名,只不过试上一试,即便中了,以孩儿心性,也未必定要为官,说不定便像爹这样隐居乡野,逍遥自在。”
秦阙盯着儿子看了半晌,忽然也挑唇笑了起来,缓声道:“你起来吧。”
秦霄暗自吁口气,心说这道坎终于过去了,倒也没有想象中那般难缠。
才刚站住步子,忽听老爹清着嗓子咳嗽了两声,跟着道:“你若想上京试试也成,要是真中了,只怕今后便难得归家了。所幸离明年春闱尚有几个月,不如年节前就成了亲,我也好与你死去的娘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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