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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知荷说要找个机会见见林潜父母,只是她还未动身,林家人就已经找上门了。
这日中午,玉秀在院中晒被子,大门外有人敲门,她擦了擦手,前去开门,门开了一个小角,却见门外站着两名陌生中年男女,二人年纪都在四十开外,衣着简单,面容朴素。
玉秀自问不认识他们,迟疑道:“请问二位是?”
那妇人见了她,眼前一亮,飞快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才问:“请问此处可是李木匠家中?”
玉秀道:“是,那是我爹。”
妇人登时笑开了,道:“我夫家姓林,家在大遥山中,前日你爹曾去过我家,与我大儿子林潜相识。”
这便是林潜的父母了!玉秀脑中闪过这个念头,心口嘭地重重跳了一拍。她忙把院门打开,将两人请进来,又提高了音调朝堂屋里道:“爹、娘,你们快出来,家里来客人了!”
李大柱很快从工房里出来,见了堂前两人,哈哈笑道:“是林大哥和嫂子来了!”
夏知荷也从屋里出来,走到李大柱身边,轻声道:“当家的,这是?”
李大柱道:“这就是大遥山里的林大哥和林嫂子,是林潜的爹娘。大哥、嫂子,这是我媳妇儿和女儿。”
夏知荷听得是林潜父母,顿时又惊又喜,忙把两人迎到堂上坐下,道:“不知道大哥嫂子今日上门,也不曾出门迎接,实在是怠慢了。”
他们一家人这样热情,倒让林森夫妇不自在了,林森一向不善言辞,他妻子赵氏道:“本来就是我二人不请自来,妹子可千万别这样说。”
夏知荷道:“大哥和嫂子教出了一位好儿郎,当日林潜帮了我家大忙,本该亲自上门道谢,只是我身体不好,经不得跋山涉水,才让当家的一个人去了。我本想着,无论如何也该找个机会,与大哥和嫂子见上一面,不想二位今日就来了,可算了了我一桩心愿。您二位是贵客临门,怎能说不请自来?”
赵氏自知说不过她,只得笑道:“妹子不嫌我二人叨扰便好。”
恰好此时玉秀端了茶进来,夏知荷起身接过,给赵氏和林森一人端了一杯。她见李大柱和林森都没怎么开口,知道她们两个妇人在这里也不太方便,许多话不好说,便道:“当家的,你陪林大哥小酌几杯,我和嫂子去房里说说话如何?”
李大柱自然点头称好,玉秀听了,忙去厨房里准备下酒菜,好在这两天家里吃食充足,她很快就端出了一壶酒、一盘风鸡、一份菜心炒腊肉、一碟五香花生。
李大柱见她忙得脸颊通红,忙道:“秀儿,你快去歇着吧,爹这里不需要别的了。”
另一头房间里,夏知荷与赵氏已经互通了姓名,此时正说着闲话。
夏知荷把林潜当初帮李大柱、玉秀的事情说了,对他是赞不绝口。
赵氏道:“这孩子像他爹,自小话就少,这些事他也没和我们说,那天李兄弟突然挑了一担礼上门来,可把我们吓了一跳。后来他回来,我们问了才知是怎么回事。其实也不过是他顺手做的,实在当不得那么大的礼。”
夏知荷不赞同道:“就算是他顺手为之,与我们家来说,却是救命之恩,再怎么回报也不为过。嫂子一家人就是太客气,那一点东西,没什么当得不当得的,何况,当家的还带了回礼回来哩。”
赵氏摇头笑道:“我说不过你,总之是你有理。”
夏知荷也笑了,说:“不知怎么回事,我今日见了嫂子,就觉得熟悉亲近得很,和嫂子一说话,就不自觉没了轻重,失礼之处,嫂子可千万别见怪。”
赵氏道:“这有什么,我见了妹子,也觉得亲近哩。”
“果真?”夏知荷喜道:“我自幼没有兄弟姐妹,一直羡慕别人有哥哥姐姐,今日既和嫂子有缘,就想要喊您一声姐,不知嫂子介不介意?”
赵氏也高兴道:“那感情好,我在家里排行第二,妹子若不嫌弃,就喊我一声二姐吧。”
夏知荷立刻道:“二姐。”
“哎!小妹。”赵氏应道。
两人相视一眼,都觉得这一声喊出口,就好似果真是几十年的姐妹了一般,更觉亲近。再开口说话,方才的拘束之感也去了大半。
夏知荷笑眯眯道:“不好叫二姐在我这里空坐着,厨房里有新做的点心,我去端来。”
她去了厨房,正好见玉秀装好了点心,准备往外端。她摸了摸玉秀被热气蒸红的脸颊,道:“我和你伯娘聊了一会儿,她是个利索爽快的性子,若果真能成你婆婆,想来也是个好婆婆,这样我就放心了。”
玉秀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没说话。
夏知荷接过她手上的盘子,说:“快去休息吧,好好收拾一下,一会儿他们要走了,你出来送一送,知道吗?”
见玉秀点了头,她才端着一盘枣泥糕回到屋里。她将点心放在小桌上,对赵氏道:“二姐快尝尝,还热乎着呢。”
那枣糕切得小小的,正好一口一个,赵氏吃了一个,只觉得又甜又糯,满嘴都是枣香,不由赞道:“好手艺,是妹子你做的?”
夏知荷笑道:“是我那女儿玉秀做的。”她有意在赵氏面前夸一夸玉秀,又说:“不是我对二姐自夸,我们家秀儿的厨艺,整个李家沟都是出了名的,我都不如她呢。”
赵氏想起方才见到的女孩,也赞道:“确实不错,妹子会养人,把女儿养得这样水灵灵的,不知许了人家没有?”
夏知荷听了,长长叹了口气,道:“还不曾呢。”
赵氏忙道:“怎么?莫非有难言之隐?若是,妹子就当我这话没问,可别为难自己。”
其实她今日和林森下山,一是为了上门回礼,二则,也是想看看这个被林潜出手相助的姑娘。林潜今年二十有七了,若是一般人,孩子也早就长到了十来岁了,可林潜至今仍孤身一个,给他相了几个女孩,总说不合适,可把她和林森急得不行。因此,昨天从他口中得知玉秀的存在,赵氏立刻就上了心。她想着,前面那些女孩,林潜连面都没见过,就说了不合适,这一个他不但见过了,还帮过了,或许和别的不一样?她把这想法和林森一说,林森也有些意动,这才有了今日两人上门这一出。
刚才她在门口见了玉秀,就觉得眼前一亮,那样标致的模样,不是一般女孩比得,心里也越发认定,自己家的儿子,或许对这姑娘有意。所以眼下见夏知荷叹气,她自然上心。
夏知荷摇头道:“倒没什么不可说的,只是这事说来话长。”说着,她就把当初收养玉秀,准备将玉秀许给李仁,以及后来李仁出事,玉秀守寡的事都给说了。反正这些事,在村里打听一番就能知道,她既想与人结亲,就没准备瞒着。
“说到底,是我耽误了这孩子,她如今十八了,又担着二嫁的名头,以后还不知能说上什么人家呢。”她说着,想起这些年来的辛苦,不由红了眼眶。
赵氏听了这一段话,心有所感,唏嘘道:“我知道妹子你心里的苦,说来你我是同病相怜,不怕妹子知道,其实阿潜,也不是我亲生的。”
夏知荷听了,忙擦了擦眼泪,道:“二姐也和我一般……”
“不错,”赵氏点头道,“其实他,是我大姐的孩子,我当家的曾是我姐夫。当日我大姐嫁给我姐夫,第二年就有了阿潜,一家子也是和和美美的,可惜好景不长,大姐生第二个孩子时难产了,大人小孩都没保住,那时阿潜才三岁。正好那时,我头一个男人被山里猛兽伤了性命,也去了。姐夫成了鳏夫,我又是个寡妇。说起来让妹子笑话,我们山里人,为了讨生活,也没那么多注重的,第二年,我爹就做主,把我又许给了我姐夫,阿潜也从我外甥变成了我的孩子。”
说到这里,赵氏长长叹了口气,又道:“都说后娘难做,其实我家的情况,已经算好的了。阿潜这孩子,从小就懂事,不需要大人操心,只是和家里人一直不太亲近,长到十来岁上,更是自己拿主意,出门拜师去了。这一去就是十几年,若不是偶尔有音信传回来,我和他爹都要担心他是不是出了意外了。今年春天他终于回来了,说实话,十几年没见了,小娃娃长成了男子汉,要不是那张与他爹年轻时相像的脸,我还不敢认他。那性子也像他爹,话少得很,不过待我和他爹倒十分孝顺,三天两头打了野味送到家里给我们。就是还是不亲近人,在家里待的时间少,刚回来那会儿,几天都见不上一面,现在才慢慢好些,一两天就会回去一趟。我和他爹都觉得,他这是屋里没人,才不着家,若成了亲就好了,只是说了几个他都说不合适,前几天还说了一个你们村的,他又说人家年纪太小了。眼看过了年他就二十八了,他两个弟弟孩子都满地跑了,他还孤零零一个,每每想起来,我都不知要如何与大姐交代。”
夏知荷听说她曾相过村里的姑娘,再想想前一阵李月萍又哭又闹的事,眉头一跳,心道还好事情没成,不然被那坏心肝的抢了先,她可要活活怄死。她见赵氏愁眉不展,忙安慰道:“阿潜一看就是懂事的,肯定知道你和他爹的苦心。只是成亲这种事,我们做大人的,光着急也没用,还得看孩子的缘分才行。”
赵氏点点头,她看着夏知荷,心头一阵意动,只想脱口要人家将女儿许给她儿子,只是到底还是压住了。
今日下山之前,她还想着,若林潜确实对那女孩有意,那无论如何,就算要她豁出这张脸,她也要将这亲事提一提。只是进到这家里,见到李家的院子和砖瓦房,再听夏知荷方才的话,这话就说不出口了。她想,这样殷实的人家,又心疼女儿,怎么舍得将女儿嫁到山里去?虽说她和林森确实备了丰厚的聘礼,可他们到底是山民,无田无地,山中日子又清苦,若她自己有这么一个女儿,也是舍不得嫁的,更不要说别人了。
夏知荷心里,也想着如何才能与林家结亲,照眼下来看,玉秀和林潜正好相配,林家人又不是难相处的,若不是碍于自己这方是女方,不好太过主动,她都想直接开口提亲了。
两人暗中试探着,到底谁也没将话明说出口。不久后,赵氏和林森就起身告辞了。玉秀从房里出来,和爹娘一起将人送出门外。
回山的路上,赵氏回想玉秀的模样,越想越是后悔刚才没开口,就算会被人拒绝,也该试一试的。这样的姑娘,清平镇内打着灯笼也难找到第二个了,更难得阿潜似乎对人家有心,若错过了,让别人抢了先,她不得悔死?
她一路走一路想,突然停下来,问林森道:“当家的,你觉得李家人怎么样?”
林森点点头,道:“不错。”
赵氏又问:“那李家姑娘呢?”
林森说:“是个好姑娘。”
赵氏一拍掌,转身又往回走,边走边道:“那就这么定了!为了阿潜,我就将这张老脸豁出去一回,去李家问问他们愿不愿意将女儿许给我们,要不然我今晚定要睡不着觉。”
她这说风就是雨的性子,林森也习惯了,见她又往回走,也没说什么,只在后头默默跟上。
此时李家院子里,等他们二人出门了,夏知荷才见到门边放着一个麻袋,打开一看,里面竟是许多晒好的山货,她不由叹道:“咱们送了那一点东西,倒让人家回了两次礼。”
她还未感叹完,就见赵氏又回来了,她忙把人迎进来,道:“二姐可是落了东西在我这里?”
赵氏摆摆手,看看左右,见没人,才道:“没落下什么,只是有件事,想和你说一说,你若同意,那咱们两家是皆大欢喜,若不同意,就当二姐没提过,别伤了咱们的情谊。”
夏知荷见她说得郑重,忙把人领进房中,才道:“二姐请说。”
赵氏怕自己临阵又要逃缩,一口气道:“我就想问问,妹子你愿不愿将玉秀指给我家阿潜?你放心,我们家虽然家境一般,但吃穿还是不愁的,若他们两个能成亲,家里的事,我就都交由玉秀打理,她是大嫂,底下两个小的都得听她的。我向妹子你保证,等玉秀进了门,我一定不让她受一丁点委屈。若是阿潜怠慢了玉秀,不由妹子你出手,我自己就给他收拾了。”
夏知荷被这翻话说的愣了一下,才道:“二姐说真的?”
赵氏忙点头到:“千真万确,我也知道我家条件不好,可是妹子你信我,我是确实喜欢你家玉秀,想要她做我儿媳妇。而且我家阿潜你也见过了,这孩子话虽少,本事却不小,他打到的猎物,在我们这些山民中都是头一份的,等他成了家,和玉秀两个好好经营一番,日子定会越来越好,不会委屈了你的女儿。”
夏知荷只觉这是个意外之喜,就在刚才,她还头疼要如何与对方结亲,一转眼人家就自己开口了,这下子她也顾不得女方的矜持,道“其实我早有此意,只是不知二姐是什么想法,才一直没敢才口。此时二姐所说,正和我意。”
赵氏喜道:“当真?”见夏知荷点头,她更是笑得合不住嘴,“好好好,今天这一趟,真是走对了!”
说着,她在自己身上搜寻一番,从手腕上褪下一只银镯塞到夏知荷手里,说:“今日天色晚了,我和你大哥还得赶回山里,不便久留。咱们就以这只镯子做信物,改日我再下山来与你详细商议。”
他们一走,夏知荷忙把这事告诉了李大柱,李大柱高兴得很,道:“这事果真成了,媳妇儿你是头一份大功臣!”
夏知荷又去玉秀房里,把赵氏留下的镯子给她看。玉秀虽说先前还期待林家人不同意这门婚事,可等看着这信物,到底还是羞涩,红着脸不说话。
夏知荷握着她的手道:“你林大伯和伯娘都是极好相处的,你伯娘和我说了,若你进了门,立刻就让你管家,底下两个不敢说什么,那家里,没人敢给你委屈受。我虽今日才第一次与她见面,却信她说得都是实话,如此我才能放心把你嫁过去。眼下,咱们就等着看林潜的意思了。”
“娘,”玉秀抬起头,眼眶通红,“我舍不得你和爹。”
“傻孩子,”夏知荷摸着她的头道:“我和你爹就在这里,你想我们了,回来看看就是,有什么舍不得的?我虽也想把你留在身边,可那是害了你,你看那些入赘的人,哪一个是好的?若把你交给他们,你得吃一辈子苦头,到时候就算我和你爹去了,也放心不下你。你要知道,只有你过得好,我和你爹才能安心。”
当天赵氏与林森赶回大遥山,天色已经全黑了,二人洗漱完便歇下。第二日一大早,赵氏便起来,去两个儿子房中,把他们挖起来,交待了一个任务,让他们二人今日无论如何,要把林潜喊回家来。
兄弟两个不敢多说,吃了早饭,乖乖投入大山中,漫山遍野找他们大哥。直到傍晚,才让他们在一个落脚点找到林潜,说明了来意,兄弟三个一同回了家。
赵氏早已等在门外,见到他们回来,赶紧招手:“阿潜快来,娘这回找到了个好姑娘,保准你喜欢。”
林潜脚下一顿,面上绷得更紧,慢吞吞走近了,喊了一声:“娘、爹。”
赵氏把他拉近屋里,按在椅子上坐下,自己和林森坐在他两边,一副要长谈的模样。他两个弟弟,则带着各自妻儿在一旁,看这几天就有一次的热闹。
赵氏道:“之前说的那些姑娘,你都说年纪小了,虽说在我看来,十五六岁也差不多该嫁了,不过你既然不喜欢,也就算了。今天这一个,你肯定满意。那姑娘早几年因一些事情耽误了,今年已经十八岁了,你看这年纪,不能再算小了吧?”
林潜被她紧紧盯着,只得缓缓点了点头。
赵氏又喜滋滋道:“虽是如此,可那姑娘的条件真是没话说,长得又水灵,身段又好,一手好厨艺,关键是人又懂事又孝顺,这样的好姑娘,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第二个了,当家的你说是不是?”
林森被她盯着,也点了点头。
林潜紧了紧下颌,道:“山里日子清苦——”
“这个没关系!”赵氏打断了他,笑容满面,“那姑娘家人知道咱家情况,都是同意了的,我看你姑娘也是勤快利索的人,不怕过苦日子。”
林潜抿着唇,艰难道:“我年纪大她许多——”
“这也不是问题!”赵氏脸上简直笑开了花,“你的情况人家也清楚,他们满意得很!”
林潜还要再挣扎一下,“她不曾见过我——”
“见过了,见过啦!就是见过你了,人家才会同意的。”
林潜双唇绷成一条线,他本就寡言,这下更是无话可说。
赵氏喜得眉眼都飞舞起来,道:“我已经把信物给他们了,就等两家商量好日子,咱们再去下聘,你这媳妇儿就娶到手啦!哦,对了,你也见过人家了,就是小遥山脚下,李家沟李木匠家的女儿,闺名叫玉秀。”
林潜眉头微微一动,对玉秀,他显然是有印象的。
这模样落进赵氏眼里,更是落实了她先前认为林潜对人姑娘有意的猜测,不由得意地对林森使了个眼色。
她怕这儿子害羞,错过了好姻缘,又道:“这确实个好姑娘,而且我已经把信物给了人家,要我再去要回来,我是没脸去的,所以这亲事,咱们就这么定下了。前两日他爹亲自上门来,送了礼,又请你下山去,你推了。眼下,人家成了你岳家,无论如何,你都得走一趟了,知道吗?明日就去一趟吧。”
林潜沉默许久,最终还是缓缓点了头。
赵氏见她点头,心头狂喜。这些年,林潜一人孤身在外,二十七了还未说上媳妇,这件事一直压在她心头,让她无颜面对早逝的大姐。如今他终于同意,总算让她对姐姐有了交代。她心情激动之下,眼眶一热,忙背过身去,道:“今晚就在家里吃饭吧,我已经让她们准备好了。”
夜里,赵氏高兴得睡不着,翻来覆去许久,忍不住把林森推醒了,说:“我就知道阿潜对人姑娘有意,你看之前他脸色多为难,等我说了那姑娘是玉秀,他眉头立刻就松了。果然夏妹子说得对,这种事情,急不得,缘分到了拦都拦不住。”
林森给她叫醒,就这么睁着眼听她唠叨了许久。
次日一大早,赵氏又早早醒了,去把两个儿子叫来,说:“我还是不太放心,你们两个今日偷偷跟着你大哥,看他到底有没有下山。”
兄弟两个对视一眼,乖乖去了。
林潜一早出了自己落脚的山洞,收拾一番,打算往山下去,没走出多远,他看看自己空空的双手,又默默返回,将附近一处野猪窝抄了,扛了一头大野猪下山。
兄弟两个忙把这消息告知赵氏,乐得赵氏拍掌笑道:“臭小子,总算开窍了,还知道讨好未来媳妇呢!”又转头对一旁两个儿媳妇说:“你们看他昨晚那脸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多不情愿娶这媳妇,结果今日一大早,都不用我催,自己就带了大礼颠颠地去了,果然是心里还是想的,只是死要面子,嘴上不说。这臭德行,都是他爹那传下来的。”
这话,她两个儿媳妇不敢附和,只在一旁陪笑。
林潜脚程快,从大遥山下来,到李家沟时,还未到正午。他扛着一头少说也有两三百斤的野猪,就这么进到村里,一路上不知道惹来多少关注。村里人又不认得他,只在后头偷偷议论,几个闲着没事的在后头跟着他,眼看他扛着野猪进了李大柱家里。不到一会儿,一个年轻后生给李大柱家送了一头大野猪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李家沟。
那会儿玉秀和她娘正在院子里做针线。夏知荷心里记着和赵氏的约定,见两天了林家还没来人,就有些心不在焉。
敲门声响起,玉秀去开门,见门外是那个高大的身影,她心头一跳,脸上已经红了起来,忙低下头去,道:“你来了。”
林潜见她脸红,也破天荒觉得几分不自在,喉头动了动,嗯了一声。
两人就这么杵在门边,一个羞涩,一个不自在,都忘了进门,还是夏知荷见来人没进来,在后头问了一声是谁,把玉秀问得回过神来,她心里暗暗唾弃自己,忙把人让进来。
夏知荷见到是林潜,赶紧起身迎上来,喜道:“是阿潜来了,快进屋里坐。”
林潜却又退了两步,到门外,把那野猪单手提进来,放在地上。
玉秀和夏知荷猛一见这狰狞的野兽,都惊呼了一声,等见那野猪已经死了,才拍拍松口,放下心来。
夏知荷又惊又喜道:“你来了就好,怎么带这么大的礼过来。”
李大柱听到声响,也走出来,见了那野猪,嚯了一声,道:“阿潜好本事!”
林潜跟着两人进道屋里,玉秀端了水过来给他洗手,只是眼垂得低低的,不敢看他,等他洗完,很快又端着水走了。她知道爹娘今日或许要问林潜对两人亲事的看法,因此躲到房里不再出来。只是也静不下心继续做针线了。
她此时心里也矛盾得很,不知道是该希望林潜同意,还是期待他反对。若他同意,自己就得离开父母,随他嫁入山里;若他反对,那之后,实在是难找到如他这般人品本事的了。
果然,堂屋里,夏知荷与林潜寒暄了几句后,便问道:“你爹娘应该和你说了吧?”见林潜点头,她又道:“那我也不与你拐弯抹角了,我只问你,这件事,你是否同意?”
林潜嘴唇动了动,沉默一会儿,才道:“婚姻大事,父母做主。”
夏知荷听出他话中意思,知道这是同意了,喜得站起来,一连叠声道:“好好好,那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当家的,你和阿潜坐一会儿,我去请人来把猪宰了,今天咱们好好吃上一顿。”
林潜道:“我来杀猪。”
夏知荷闻言,更加高兴,忙说:“那好,我和玉秀去厨房烧水,你们爷俩准备准备。”
说着,她就去玉秀房中把人叫出来。娘俩到了厨房里,夏知荷掩不住喜色道:“秀儿,他同意了。”
玉秀轻轻啊了一声,一时心里百味杂陈,说不出什么滋味。
很快一大锅热水烧开,院子里架子也摆起来了,林潜动作利索,很快将那猪宰了,一块块分解开。
玉秀与夏知荷便忙着腿褪毛清洗,一直到未时将过,才收拾完。紧跟着又去厨房烧了一桌全猪宴,红烧肉、溜肥肠、回锅肉、爆猪肝一盘盘肉菜端上来,一家人吃得畅快。
吃了饭,林潜就准备告辞了。这一次,夏知荷与李大柱不好留他过夜,只得一起送他出门。
他走后,玉秀便去厨房里收拾,夏知荷则在剩下的许多肉中挑了挑,挑出一块五花的、一块油膘,自己提着去了隔壁琴婶子家。
琴婶子虽没亲眼见到林潜进了李大柱家门,可这半日,也从别处听说了,她心里好奇,只是担心那客人还在,不好上门探个究竟。
眼下见夏知荷过来,再看看她手中的肉,心里高兴,也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么多肉,怎么使得。”
夏知荷将肉递给她,说:“往日我从嫂子这里拿的还少吗?嫂子说这话,就是和我生分了。”
琴婶子听了,便不好再推辞,高高兴兴地把肉手下,又让夏知荷进屋里坐。她也是个憋不住的性子,等坐定了,便问:“我听人说,今天有个年轻后生去了你家里,还给你家送了一头大野猪?”
夏知荷笑道:“正是呢,嫂子手上这肉,就是他送来的。”
琴婶子听了,忙道:“了不得了不得,我听说那野猪足有二三百斤,寻常两个汉子才能抬动,他一个人扛着倒是轻轻松松。而且咱们小遥山上早已经没有野猪的踪迹,想要打到这么大一头,得大遥山里才有吧?”
夏知荷脸上笑容更大,道:“是呢,这孩子就是力气大,打猎也是一把好手。”
听她说得亲昵,琴婶子便问道:“从前也没见过他,可是你家亲戚?”
夏知荷道:“和婶子说实吧,他呀,是我给玉秀寻的女婿,两家已经说定了,只等定下日子就成了。”
“当真?”琴婶子也替她高兴道:“有这么个能干的女婿,妹子今后就等着享福吧。”
夏知荷笑眯眯道:“我也不求享福,只要玉秀嫁过去后好好的就行。”
琴婶子听了,惊问:“妹子原先不是说要给玉秀招个女婿?怎么现在又?”
夏知荷便叹了口气,“嫂子不是不知道,这上门女婿难找啊,就算找到了,也难有好的。正好此时有这么个人选,人又有本事,又懂礼,家里人也好相处,我就想干脆把玉秀嫁过去算了,总不能因我们一己私心,把好好的孩子给耽误了。”
琴婶子感叹道:“村里人都说我疼孩子,可和妹子你一比,我这都不算什么了。”
夏知荷笑了笑,“我就她一个孩子,不疼她还能疼谁。”
琴婶子又问:“那年轻后生家里是什么情况?”
夏知荷道:“他家在大遥山里,是户山民,因之前我当家的在山中出了点事,得到他出手相助,两家这才认识。他家中父母健在,身体都还健壮得很,底下有两个弟弟,都成亲了。她娘亲口对我说过,若得了玉秀做儿媳,一进门就让她掌家,我这才同意。”
琴婶子点头道:“那确实不错,家里人个个还能干活,底下小的也成亲了,那后生本人又能干,等玉秀过去,好好操持一番,要不了几年,这家底就攒起来了。”
“我正是这样想得呢。”
两人又说了几句,夏知荷便起身回家了。
夜里,琴婶子躺在床上,对她男人道:“可惜咱们今日没瞧见,都说那野猪有两三百斤,眼下猪肉一斤就二十几文,那一头猪少说也五六两了。你说咱庄户人家,一年到头也攒不了这些钱吧,人家还偏说送就送了。还有人瞧不起山民,我看那有本事的猎人,哪一个不是整日大口吃肉,腰包鼓鼓的。说到底,玉秀这孩子还是有福气的,别人都以为她十八岁了,又是个寡妇,再也找不到好的了,可人家不仅找到一个能干的,这能干的,还对她家如此大方。今天这一出,不知打了多少人的脸。”
今夜许多人有琴婶子这般想法,只是她是真心为玉秀高兴,别的人是什么心思,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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