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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颜言似乎天生就擅长外交活动,很会为人处世,自小便是聚会的发动者。小学,初中,高中,甚至是大学和毕业后,大大小小的聚会或庆祝她都接手操办,且都办的很好,从没出过半点差错。
阔别多年,这次聚会便是廖颜言组织的。
一行人从学校出来,已经黄昏,廖颜言便做主组织大家吃饭去。
十年过去了,街上的学生都不再骑自行车车上学,大部分都是开着电动自行车。这十几年的时间,已经令小城镇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道路两边的小平房已经被推倒重建,三层和四层的小楼房到处都是,已经很难再看见那些斑驳的泥土墙了,不过学校附近的房屋大部分还保持着原来的面貌,除了老旧斑驳之外没有多大的改变。
途径校外的那条“学校路段”时,苏卉坐在廖颜言的身后,四处扫视,企图找到点年少时的记忆。
他们一群人开着小乌龟电动车行驶在宽敞的大道上,浩浩荡荡之气魄,往这个小城里较为有名的餐馆而去。
那餐馆位于一家大型百货的五楼,百货是去年刚建成开业的,总算是让这经济落后的小地方与城市接上了些许轨迹,总算也是有点发展的势头了。
小城镇虽然一直都在发展着,也确实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可是它在改变的同时其他的地方也在发展着,因此看来小城镇的发展还是比不上外面的大城市。
走进商场时,其中有个女同学走到苏卉身边去跟她搭话,“这种小地方比不上发达的上海,你在这儿应该很不习惯吧。”
苏卉的眉头不经意的皱起,她侧低头看来女同学一眼,淡漠的眼神,口气很疏离,“我在这儿土生土长的,怎么会不习惯。”
廖颜言走在苏卉另一侧,闻言不动声色的将话题转移,同时也没给女同学跟苏卉再有谈话的机会。
廖颜言知道苏卉对这座城市是又爱又恨的,曾有一段时间苏卉很抵触这个城市,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回来过,再次回来,廖颜言心想,苏卉或许是能放下往事了。
这个城市有苏卉最深刻的记忆,她在这里出生成长,在这里认识了人生中第一个朋友,第一次喜欢一个人,第一次因为自己的任性而使另一个人失去了生命。
苏卉沉默的走着,任由廖颜言在她身边时不时跟她说话,时不时又跟身边人说话。
上了五楼,抬头往前看,是一家川菜馆。
老板是地地道道的四川人,来这个小城市多年,娶了当地女子,生了孩子之后便留在了这儿。
廖颜言与这家店的老板很熟,一伙儿人刚进来便有服务员迎上来说,“廖小姐,我们李老板已经为你们准备好包间了,请跟我来。”
廖颜言招呼着大家跟上,自己则挽着苏卉的手走在最前头,她侧头看着苏卉,低声嘀咕着,“为了庆祝你这么多年来重新参加聚会,我可是特地定的这家餐馆,我知道你最爱吃辣的,这家店的菜特别辣特别香。”
苏卉淡笑着看着前面引路的服务员,凑近廖颜言轻声说,“多谢厚爱。”
廖颜言笑着说,“不客气。”
身后的同学在聊天,内容传到苏卉耳里,她眉目不动,始终一副淡然的面孔,“哎。”她抬头示意前面引路的服务员,对廖颜言说,“你跟这家店老板很熟吗?”她记得廖颜言不怎么爱吃辣,高中时父母有事不在家她偶尔会去廖家吃饭,但是廖家的口味大多都偏清淡,苏卉只是简单的想问一句廖颜言怎么会跟川菜馆的老板熟悉。
廖颜言语气较平淡,微微笑着说,“也就一般,一起吃过几次饭。”她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同学,再次回头来时小声的对苏卉说,“他这店是我老公帮他拿下的。”
“拿下?”苏卉疑问。
“就是竞标咯。”廖颜言撇撇嘴,没什么顾忌,“我老公给他透露了点底。”
苏卉一听瞪了廖颜言一眼,“干这种事?”
廖颜言无奈道,“人生无奈,欠了人情总该还的。”她没有明说。
苏卉皱眉,脚步下意识快了一些,走进包间,廖颜言紧跟在苏卉身后进去了,她没来得及去跟苏卉解释便已经开始应酬了。
在苏卉眼里,廖颜言就是在应酬,尽管那是她们共同的朋友。
等大家都入座了,廖颜言才坐到苏卉旁边,讨好般堆起满脸笑意,她低声说,“这男人的事,我一个女人是不管的,你怪我也没办法。”
“我没怪你,我只是觉得这样做不太道德。”苏卉轻声说道。她的另一边坐着蔡俊新,她不想让身边人听见她和廖颜言的谈话,于是往廖颜言那边挪了挪。
蔡俊新偷偷撇了苏卉一眼,他以为苏卉因为刚刚在学校见到沈泰森之后心情不好,不想搭理他。
包间里有两个服务员,一个正在给众人倒茶水,一个抱着菜单走过来,她将菜单发放下去,边礼貌的说,“廖小姐,可以点餐了。”
廖颜言原本是想跟苏卉再解释几句的,服务员问话了她也就将事情搁置下,转而招呼同学们。
“都别客气啊,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今天这顿让咱们的男同学埋单,大家放开肚子吃。”
“这怎么好意思。”有女同学笑道。
“想吃什么就吃,大不了把我卖了。”苏卉对面一胖男人笑道,“我肉多,卖得了好价钱。”
大家笑了笑,便开始点餐了。
苏卉抿了口温水,面前便出现了一本菜单,她扭头便看见蔡俊新笑着看她。
她伸手缓缓推过去,笑着说,“我不挑食,你们点就好。”
蔡俊新没勉强,但也没有拿走菜单,而是转身和另一边的人说话。
苏卉静静地喝着水,环视一圈,目光从在座的每个人脸上扫过,当她的目光落在她旁边正跟对面人说话的廖颜言时,她忽然感慨大家都变了。
原本开朗话多又躁动的蔡俊新变得沉默且腼腆,眉眼间多了一丝忧愁。
曾经铁面无私,义正言辞的廖颜言如今任由自己的丈夫在竞标中帮人作弊。
那个胖子,小时候是个安静斯文的瘦子,而他现在变得幽默又风趣。
对面那个女生,高中时总是留着一头干练简洁的短发,大大咧咧的和身边的男同学打打打闹闹,今天再见她却是长发及腰,裙子加身。
真是变化万千。
苏卉面容上虽不动声色,可内心的唏嘘声连连。
似乎所有人事物都变了,又似乎只是大家长大了而已。
唯一不变的,好像就是每年都会举办的聚会。
没变的还是那个一直处于高中时期的苏卉,如果将近三十岁,却还生活在十七岁的时光里。
开始时,走不出来。
后来,不想走出来。
如今,从没想过,原来是可以走出来的。
聚会到十二点左右,才得以结束回家。
晚饭过后,又去了廖颜言提前订好的KTV唱歌,因为事先没有打好招呼,好多人都以为这次聚会只是在茶馆里喝喝茶,聊聊天,谁知道一起去吃了饭之后还被廖颜言拉去唱歌了,虽然玩的很尽兴,但十一点过后就有人叫苦不迭了,大家出门都是跟家里人说去和同学坐坐,谁知道这一坐就一整天了。
“要不我先走,家里人催我赶紧回去了。”一位高个子的男生满脸歉意的说道。苏卉看着他,脑海里搜索着跟他认识时的场景。
高个子边上的一男人也站起来说道,“我老婆一直打电话过来,再不回去就反锁门了。”
“我还没带钥匙出来呢,也不知道我爸妈睡了没有,待会儿晚了回去就要怕是要爬水管上楼了,哈哈哈。”
......
一个人说要走,于是就一个个的连带出了好多归心似箭的人,虽然也有人还想留下来闹到后半夜,可这人都要走剩下一大半了,也就自觉地没劲儿了。
“我也该走了。”蔡俊新说道。
苏卉看向蔡俊新,俩人四目对望,相视一笑,默契的移开了视线。
于是,收拾收拾东西,各自回家了。
苏卉来时是走路,茶馆离她家近,而这唱歌的地方却离她家十万八千里远的。
廖颜言便送苏卉回家。
夜深人静,偶尔有一辆车从身后驶过,留下尾气和来过的痕迹,一切又恢复了寂静。
廖颜言开着电动乌龟车载着苏卉,像从前上学那会儿一样,苏卉还没有自行车,在高中之前她上学都是坐在廖颜言的自行车后座上度过的。
夜静的瘆人,街道两边的店大部分都关门了,行人寥寥,车辆更是寥寥。
深冬的冷风吹着,廖颜言伸手拉着自己的领口,单手开车,她一直在酝酿着情绪,该怎么开口去说。
就这样一路慢慢的开着,在空旷的柏油路上,只有从小玩到大的两个好朋友。
风吹过,耳边有呼呼的声音,廖颜言向右边拐了个弯,在下一个红灯前停下,她小心翼翼的喊了声,“苏卉。”风带走了她的声音,只留下呼呼的风声。
许久,红灯还未转换成绿灯,廖颜言以为苏卉睡着了,就在这样的寒夜街头上,靠在她的后脖颈处睡着了。
“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苏卉寂静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飘进廖颜言的耳朵里,散在风中。
风吹得更剧烈了,苏卉直起身子换了一边脸颊继续靠在廖颜言的脖颈处,“憋了一路,你应该很累吧,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趁我现在还很清醒。”
冷风迎面出来,廖颜言的眼睛有些干涩,她用一只手揉了揉双眼,一只手抓着手把。
“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半响后,廖颜言终于开口。
“我没什么想法,那是你的事。”苏卉口气淡淡的,听不出具体的情绪。
马路对面的红灯转换成了绿灯,廖颜言转动把手开出去,过了马路,她静默了许久后,轻声说道,“你对队长的感情,现在怎么样?”她顿了顿,接着说,“还有感情吗?”这是廖颜言为数不多的直言不讳的问出关于沈泰森的事。
苏卉靠在廖颜言的脖颈处,她说话的时候火热的气息喷洒在廖颜言的脖颈处。
她说,“能有什么感情,都多大的人了,谁还像个小傻子似的去喜欢一个人。”
廖颜言的语气很沉稳,不疾不徐道,“你还喜欢他吗?”
苏卉说,“这次给你当伴娘,是我人生中最后一次当了,我也要结婚了。”苏卉说的很轻,却让人听出一股子坚定的感觉。
这是她最好的回答。
她已经放下那段懵懂的往事了。
“你真的,放下了?”
“放下了,能有什么事是放不下的呢。”她淡淡的笑着,说着真心话,“那些放不下的,不过是时间不够久。”
“那......”廖颜言忽然停下车,回头来看着苏卉的脸,在她疑惑的眼神中轻声问一句,“顾紫呢?”
她轻声问,“你放下那件事了吗?”
闻言,苏卉的脸上闪过惊慌和悔意的神色。
唉,她终究还是不能放下。
廖颜言重新启动车子,这次速度明显快了一些。距离苏卉家不远了,就差一个马路,过了马路就是她家了。
下车时,廖颜言看着苏卉欲言又止,在苏卉淡漠的眼神中,她终是忍不住开口,“如果你放不下顾紫,你就放不下所有事。包括那些令你难堪失望的事情,你都放不了。”说完,她便绝尘而去。
苏卉立在原地,被风掠过的脸颊有些红,有些疼,她的目光随着廖颜言远处的背影而渐渐涣散。
许久之后,她终于转身走进小区。
苏家在前两年搬进了新小区,这边的地理位置比较靠近市场,安全性能高,是很不错的住所。
苏卉到家时,爸妈都已睡下,她轻手轻脚的走进自己的房间,坐在书桌前发了好一会儿的呆,直到收到廖颜言说她已到家的消息,她才收拾睡衣去洗澡。
躺上床时,已经一点过了。
不需要工作的日子,苏卉习惯早睡,这个时间点她早已困倦,一沾到枕头便深深的睡过去了。
陷入深度睡眠中的苏卉,脑海里掠过她高中的所有画面,从一开始遇见沈泰森,再到第一次在篮球场上回身时震惊的看着沈泰森的那一幕。
这是苏卉第二次在篮球场上,沈泰森在背后喊她。
第一次是在2005年二月的冬日,沈泰森约她来篮球场看他打球。她在跟蔡俊新说话,他在背后不确定的喊她,她转身便看见了令她震惊的一幕。
原来那么长久的记忆,若是要从头再来,是如此的简短呀,短到一眼的时间便能回忆完多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