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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琰低下眉眼扫过她的柳叶细眉,往下便是那双正透露着慌乱的乌黑眼睛,再往下则是那张红润饱泽的杏唇,他眼底眸光一紧,薄唇微抿,禁不住慢慢低头。
宋绮罗皱起小脸,这会不似方才在那木架间一般丝毫不动,而是条件反射般偏过身子往另一边躲。
梁琰动作比她更快,伸出右手搂过她的腰,又将左手稳稳当当地卡在她的后脑上,这下,便是一丝不得动弹了。
“丞相大人,咱们继续看案卷吧。”她似乎突然意识到什么,眼底有几分惶恐,她试图挣脱,却怎么也挣脱不开,只得开口转移。
男人眼里似乎着了火色,一片热烫。
“本相说过这事不急,时日颇多。”他沉着声音说完便要碰上她的唇畔。
“咕噜咕噜”男人动作顿住,低头看了一眼。
她脸色微红,却又暗自庆幸,“丞相大人时辰确实不早了,下官觉得该是时候用午膳了”
“嗯,午膳一会便让人送过来,也不急。”
他一副分毫不让的模样,宋绮罗蹙着眉,随后英勇就义般直接合上乌黑的眸子,索性一幅俎上鱼肉的模样,梁琰唇角不禁勾起,薄唇却移了位置,擦过她微微挺翘的鼻尖,最后印在她圆润饱满的额上。
薄唇吻合的那一瞬间,她身子微微颤抖,她能感受到那片柔软滚烫的唇印在她额上的温度,似乎如同他的眼神一般,那贴着的地方一片灼烫,宋绮罗耳朵小脸红成一片,心跳仿佛失了节奏,迅速而又激烈,原本想要抬起来推搡的双手又垂了下去,无措地搁在膝盖上。
时间不长,却仿佛过了许久,
她睁开眼时男人已经松开对他的钳制,坐回那主座之上,男人眼底清浊的目光与她对上。
声音沙哑着,醇厚却又好听。
“你出去令司务备上饭菜送进来。”
宋绮罗此刻还有些晕乎,她模糊不清的应了一声。
见她这幅模样,梁琰也不气,许是方才吓到了他,不过,他揉揉眉心,他到底什么也没做吧?
这小女官许是被她吓傻了,应下他的话,人却呆愣着,尚未回神的模样。
他叹气,只得自己起了身推门出去亲自吩咐。
见他出去宋绮罗这才动了动僵了许久的双手,她无力撑着下巴,手抚过方才男人唇畔停留过的地方。
她控制住自己,告诉自己不要多想,丞相大人也许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她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而不是这般突然魂不守舍,不知道的还以为丞相大人真对她做了什么。
然而只是一时兴起地触碰了一下她的额头。
这连真正的亲吻都算不上。
她想着想着,似乎在安慰自己,又似乎在试图减轻自己多余的念想。
梁琰进来时便见她半趴在案桌上,大眼睛无精打采地目视前方。
“本相已经着人备了午膳,宋郎中,这是又想着来个午间小憩吗?”
男人不急不缓的语气告诉她,刚才的事真的只有她将它当做事般放在心里,她忙坐直身子,“下官,下官就趴了一会,没那个想法。”
“有也可以,本相看你饥肠饿肚的,待会先用了午膳再休息一番,最后,再继续同本相一道看这些案卷。”
“下官谢丞相大人体恤。”她态度倒是恢复得快。
没多久,就见那司务厅司务敲了门进来,将备好的饭菜在案桌的多余空间里摆放好,脸上笑着道,“相爷,您慢用。”
虽饭菜备了两份,司务却全然当宋绮罗不存在,只对着梁琰献殷勤。
梁琰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司务退了出去,梁琰这才朝宋绮罗道,“快吃吧。”
宋绮罗端起盛着白米饭的瓷碗,再看了一眼菜肴,不知怎的,今日礼部膳房做的菜都是合她口味的,想来往常可就与她的口味相差甚远。
本就饿了,看到合自己胃口的饭菜,她倒仿佛忽然忘了之前的事,吃的欢畅至极。
兴许是眼前正坐着丞相大人,她时不时殷勤地给梁琰夹菜。
梁琰抬眼看她又如之前那般欢快轻松,倒是个心大的。
其实,哪里是她心大,只是这种事她只得当不曾发生过,尽管心里是五感杂陈。
用完午膳之后她借口休息,埋头趴在案桌上,她只希望时间过得再快些,她得回府好好想想。
许是真的困了,眼皮打着架最终还是睡了过去。
身侧坐着的梁琰今日里却是心情大好,见旁边的小女官睡着了,于是径直拿了案卷又执起她前面的笔,仔细看了起来。
又是一室安静,只听得她清浅的呼吸和男人手中打开案卷的声音。
夕阳西下,余晖漫卷。
宋绮罗迷迷糊糊睁开眼,再次醒过来时已经是黄昏时刻了,她仿佛想起什么,她竟然睡过头了,于是忙回头打算和那个坐在另一边的男人请罪,回头一看,身旁却没有了人。
不对,她又揉了一番眼睛,眼下这处哪里是礼部衙门的办事处,底下还有车轮子的滚动声,她看着前面那方熟悉的帷帘。
这可不是自家的马车吗?
她掀开帷子,朝那车队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本官不是在礼部衙门办事吗?”
那车夫微微回头,笑着答道,“小姐,是相爷送您过来的。相爷说天色不早了,您又磕睡得紧,所以让小人送您回府休息。”
车夫说的眉飞色舞,他可还记得不久前那梁丞相将自家睡得昏沉的小姐抱在怀里,从礼部衙门走到承天门这边,再将她小心放在马车上,更是仔细嘱咐了一通这才上了那金顶轿子离开。
每天送宋绮罗上朝,对这传言中的丞相他自然是有所耳闻的,行事手段狠厉,嗜血如狂,可今日见过梁丞相,他发觉那些当真是人云亦云,梁丞相分明是如此温和,虽然和他说话时脸上表情甚淡,但是对自家小姐那可是温和至极。
马车里的宋绮罗听到他说的,是那人梁自己抱过来的,不免又想起那个柔软的触碰。
她狠狠拍了几下自己的脑袋,今日之事,着实让她心烦意乱。
十七年来,第一次体会到那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绪。
马车在宋府前停下,她下车,心事重重地进了府里。
用晚膳时,宋夫人特意给她盛了一碗山药乌鸡汤。
“这汤熬了一下午,该是味道营养全入了,罗儿,你多喝点。”她娘嘱咐道。
“娘,不是上次才喝喝过的吗?怎么又做了?”虽然没有什么胃口,她还是就着勺子抿了一口。
“今日礼部来人说你中午不回宋府,要随相爷一道处理春闱相关的事,你爹一听便去买了这乌鸡,说是得给你好好补补。”
“罗儿,你如今且安心跟着相爷办事,这春闱之际,事物繁多,必然有所劳累,你身子骨又弱,需得好好补补。”宋老爷说着又往她边上的碗里夹了菜。
宋绮罗勉强吃了一口,心里却道,爹,其实事一点都不多,糟心事倒是确实多。
用过晚膳之后,她又在东厢房陪了一会宋麒麟和阿宝便回了自己屋里,这才静下心来想着白日里的事。
于是阿碧进屋便看见自家小姐又如以往一般撑着下巴坐在圆桌旁边思考事情。
这次她只静静铺开床被,没有出声打扰宋绮罗。
宋绮罗最后索性趴桌子上,丞相大人是不会对自己有什么真正的想法的,总之她可不会认为这尊贵的丞相大人今日之举是因为看上她了,唯一能解释此举的大概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丞相大人又是如狼似虎的年纪,面对女色——她弱弱地想,好吧,虽然她没有绝色容貌,但也能勉强算个小家碧玉吧,所以丞相大人一时有所冲动也是人之常情,再者说,若真对她有意,那之后他又怎么会表现如此坦荡?再如何也得同那李怀阳一般,有所羞涩内敛吧。
她越发觉得自己分析的有理有据,毕竟像丞相大人如此绝色,要动心那也是她自己动心,不过,今日里她确实是有几次心猿意马,蠢蠢欲动,不然在那木架间她就应该狠狠推开梁琰,而不是受了蛊惑般看了他许久。
以后每日回来定要三省吾身,以此为戒。
最后,理清头绪,她一拍桌子,站起身来,给那正打了热水进来的阿碧吓的手中的木盆都差点掉落在地上。
“我的好小姐,您又是在纠结什么?不过,奴婢想呀您这会定是想通了”阿碧将水放下,又拧了白布巾递给她擦脸。
“没事没事,阿碧呀,今后我回来屋里,你记得提醒我反省反省。”她接过散着热气的布巾,对阿碧吩咐着。
阿碧一脸困惑,“小姐,反省什么呀?”
“你只需与我说反省二字便可。”
“是,奴婢记住了,不早了,小姐赶紧洗洗休息吧。”
翌日,早朝之后她第一次没有等梁琰出来与他一道过去礼部衙门,而是自己早早过去了。
她觉得必要的距离还是要保持的。
到了礼部衙门,那冯远见她一个人过来,又朝后看了几眼,这才摆起侍郎大人的架势说道,“宋郎中呀,你这早出晚归,倒是比本官都要忙呀,这京中其他姑娘家可没哪一个与你一般天天这般,噢,本官忘了,你是女官,不过这女人呢归根到底是要相夫教子的,你也无需如此操劳公务,这礼部人多的是,你少些忧心也是无妨的。”
宋绮罗听得出他语气的轻视,她淡淡一笑,却也恭敬地回应他,“冯大人,首先,下官是女官不错,这大越朝自开朝以来,先祖皇帝陛下便特许女子参加科举,入朝为官,先后有开朝女尚书袁大人,大理寺卿顾大人,骁骑将军元大人等等,再到如今下官礼部五品郎中,下官是不能与之相提并论但却处处以她们为榜样,先祖皇帝陛下也曾说过,为官着,遑论男女,在其位,谋其职,才是根本。现在冯大人如此质疑下官莫不是质疑先祖皇帝陛下的说法以及历代高位女官大人的地位?”她抬头看了一眼脸色正发青的冯远,又继续道,“其次,这次春闱之事,下官并未操劳多少,大大小小的事全由丞相大人做主,但是下官也不能不管,毕竟昨日丞相大人也说了,此事由下官来辅助他,冯大人您若是真的这般想法,不若劳烦您亲自与丞相大人说,让礼部他人参与进去,下官也好趁此歇在府中,休息一番。”
她一番话说的句句有力,字字清晰,脸面上看上去还全然一副下官在认真回复您话的表情。
“你——”冯远被她说的竟无法辩驳,心道这还真真个不简单的。
“若是无事,下官便先进去了。”
冯远不想再看到她这个人,听得这话忙甩甩袖子,“去吧,去吧。”
没过多久,便见那梁琰正大步走了进来,他铁青的脸立刻堆上笑迎上去道,“下官见过相爷。”
走近才发现梁琰脸色如同昨日他送茶进去一般,仍旧一片阴沉。
梁琰睨了他一眼,冷声道,“宋郎中可有来过?”
难得相爷与他说了一句话,他忙答道,“回相爷,宋郎中已经进去了。”
梁琰没再看他便直接朝里边办事处走去。
屋里,宋绮罗正聚精会神地端坐在那方案桌前,她纤细薄弱的腰背挺的笔直,头上带着纱帽的脑袋微微低着,口中偶尔念念有词,墨笔在白素的小手上晃动着,笔触在案卷上仔细勾画。
梁琰推门进来时便看到这般场景。
他略感惊讶,以往这小女官总是迷糊模样,如今这般认真的坐在那案桌前做着批注,连他进来也没有意识到,倒令他一时忘了要责问她为何下朝之后不待他一起便来了这礼部衙门之事。
他放缓脚步,踱着步子走到她的身后,低头看了一会,随后伸出手在案卷上一指,“这里,勾画上。”
眼底下,暗色的案卷上,突然出现的手,以及那声音,她吓得手一抖,案卷上立刻划出一道长长的黑色墨迹。
她却也顾不了这么多,忙搁下笔,起身,往后退了一步,躬身行着礼,“下官见过丞相大人。”
软糯的声音里又透着一股坚定的底气。
梁琰挑眉,这语气他不喜欢,陌生而疏远。
“丞相大人,您请上坐吧。”她往边上站了一点,似乎是在给他让路。
梁琰进来时原本稍微温和一点的脸色更加阴沉,薄唇抿的紧紧的,那双幽深的眸子投出的目光,似乎要穿透她的心口,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
宋绮罗低着头,却半天不见眼前那人挪动步子,她不解,抬头看过去,正好对上那寒人的目光,她不禁打了一个寒噤,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又往后移了一个步子。
眼前的男人却没有更近一步。
梁琰收回目光,忍住伸手狠狠握住这小女官的肩的冲动,他努力压住自己的怒气,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拂袖而去。
宋绮罗听得那雕花木门啪的一声响,抬眼看过去,只见梁琰高大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的转角处。
外面的冷风穿过大开的木门席卷进来,拂过宋绮罗,令她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寒噤。
她不知道为什么丞相大人突然就生气了,她不过是一个下臣,理应与他保持距离的。
经过昨夜的思量,她便明白了这丞相大人是危险的,丞相大人对她定不是欢喜着,最多勉强算的上是看得顺眼罢了,所以这些日子对她表现亲近,处处温和,可是这丞相大人虽然位高权重,却是孤寡之人,这么多年一个人惯了,而她的出现与存在不过是给了他新鲜感罢了。可是她不同,她明白自己,她是女子,一旦真的陷进去,就注定出不来,没有那般的自控力,那么她就要控制自己与他之间的距离。
她摇摇头,走过去将那木门合上,再次回到那圆凳上,拿起墨笔,继续在案卷上做着批注,只是握着笔的手竟略感无力。
礼部正厅,冯远正备好了热茶打算端进去,只是这还没迈上几步,就看见那俊脸更冷上一份的梁琰从办事处出来,他眼珠子一转,莫不是这宋绮罗惹相爷生气了?心下暗喜。
“相爷,这是要回府去了吗?下官这茶还没给您送过去,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是不是那宋——”
梁琰原打算直接离开,听到他提了宋字,便停下步子,冷声道,“记着,谁也不许进去扰她。”
冯远忙点头,“是,下官记着了。”
梁琰的目光又扫了一遍他手中的茶壶,“把这茶水给她送进去。”
冯远再次点头应下又目送他离开。
待人走后,他收回脸上的笑,看着这手中的茶水,轻哼了一声,他堂堂三品侍郎怎能给那五品郎中端茶送水,于是唤来司务厅司务,着他送了进去。
自上次梁琰甩门而出之后,他已有三日没有来这礼部衙门,丞相大人都不来了,自然不会有人往这里边送茶水了,宋绮罗自己倒了茶水进来,喝了口水之后,又着手将那些已经做好批注的案卷收拾整齐,堆放在主座正对面,这定考题之事她一个人也做不了主,可是若这丞相大人一直都不来那可怎么办?
宋绮罗发现自己又想多,这事陛下既然交给了丞相大人,那他定会办好,她这是忧愁什么?
她颇为无聊,一个人在这屋里转了几圈,这冯侍郎和那个司务本就瞧不上宋绮罗,自然也就不会在这闲暇时刻里来进这屋里与她交谈,转了几圈之后她又坐下,最后又索性趴在桌子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身后吱呀一声,是门打开的声音,只听那冯远说道,“相爷,您请。”
宋绮罗原本松散的目光立刻凝聚起来,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挺直腰背,随后从圆凳上站起来,转过身低下头,动作连成一串,对那人道,“下官见过丞相大人。”
还是在一样的屋里,还是说的这句话,还是同样的口吻。
唯一不同的大概只是那来人脸上相比上一次更为淡漠。
梁琰沉着嗓子“嗯”了一声,没等她说什么他便径直从她面前去了那主座之上。
见他坐好,她忙上前走了一步,说道,“丞相大人,这些案卷都已经做了记录,您再阅一遍。”
梁琰也没应她,伸手拿了一本案卷低头看着。
宋绮罗见他似乎不准备说话,也不敢再回到那圆凳上坐着,于是便挺直了身子,微微低着头在案桌前站着。
座上的男人抬眼,目光看向那个站着的小女官。
其实他哪里有什么心思看着眼前这些沉古的案卷。
他向来自负清高,这二十年来他从未对一个女子如此上心过。本想着她这人心思单纯简单,两人之间的事不能太过急躁,便处处想着法子让她与自己独处,慢慢接受自己,因此元宵节那日,他借口令她陪着自己逛灯会,又事先包下那船舫,为她准备了元宵,灯会上没有拿到喜欢的灯笼,他回府之后便画出灯笼图样令管家交给京城最好的匠师连夜赶制出来,又亲自在上面提了她的名字。
再者说那春闱考题,他早在元宵节之前便已经确定好,元宵过后,又要回到每日上朝下朝的日子,为了多点时间与她相处这才寻了借口来这礼部衙门办事处商议什么考题,弃着自己放着暖炉的轿子不坐,只是为了路上能与她多待会,可显然他做的这些是丝毫没有入她的心上,不然也不会在那天他做了一些亲近之举之后,她便态度大变,与他说话时,言语间尽是疏远。
他付出的她不稀罕,她抗拒,作为一个自负的男人自然是无法接受的,因此这些天便冷着她。
可是冷了几天,遭罪的似乎还是他自己,还是忍不住,终于又寻了理由来这礼部衙门。
思绪过后,他收回目光,英挺的眉间蹙成一个好看的“川”字。
打定注意不开口,这个没心没肺的,既然喜欢站着那便多站会。
约摸一炷香之后,宋绮罗已经觉得自己小腿有些酸麻了,她稍微挪动了一下脚,这才缓解了一会。
梁琰注意到她的动作,眼下这案卷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想看下去了。
突然案桌上啪的一声,她抬眼看过去,原来是那梁琰将手中的案卷甩到桌上。
“丞相大人,怎么了?”
“宋郎中,坐下吧。”他终于开口。
宋绮罗如获大赦,忙坐上那圆凳。
“今天就把这考题定下,以后本相便不再来这礼部衙门,与春闱有关的其他琐事,本相方才已经交给冯侍郎。”
“那丞相大人,这考题?”她试探着问了一下。
“以官为要义,写一篇策论。”短短一句话便决定了举人们接下来要面临的事。
宋绮罗听了微愣,这考题和那日她说与丞相大人说的为官者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呢。
“宋郎中觉得如何?”
“下官觉得甚好。”她答道。
“那就如此了,本相今日回去便拟折子明天上朝递给陛下。”说完他便起身,也不再看她一眼就直接离开了。
敞开的门扉又卷进了冷风,吹散屋里残余的,那人留下的松竹香。
她转过身,拢了拢衣袖,看了大大敞着的门,心道,丞相大人,您怎么每次都不带上门?
梁琰走后,屋里又安静下来,宋绮罗再次趴着,不知为何,心里竟然有点空落落。
她想,许是因为这突然安静下来的屋子,许是因为要事已经处理完她又要闲下来,许是因为——
一晃又到了晌午时候,主要的事情已经处理完,礼部衙门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做的事,宋绮罗便向冯远告假准备回去宋府,这冯远本就不愿多见她几眼,她一开口都没犹豫一下便甩袖准了。
回到宋府之后,她空落的心这才踏实一点。
宋老爷宋夫人还有麒麟和阿宝都在院里坐着,这会阳光正暖和着,她一回来阿碧又往院子里添了一张小凳。
“阿姐,你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她一坐下宋麒麟便黏了过来。
“阿姐事情忙完了呀,以后还可能有更多时间陪着麒麟。”
一旁的宋老爷听到这话,就又控制不住问道,“罗儿,这春闱之际,理应诸事繁多,怎这么快就完事了?是不是你又同丞相大人闹矛盾了?”
宋绮罗最见不得她爹成日里打听这些事,“爹。以后您就别再问我这些事了。”
宋老爷更不高兴了,“怎么,你自己不上心还不许你老爹替你上上心?”
“爹,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可是我真的不喜欢把这些公事拿到家里来说。”
她娘见安静没几日又要争论起来的父女俩,一阵头疼,“老爷,罗儿好不容易回家,你就别再说这些事了,你当初想要罗儿做郎中,她现在也做上了,我们就不要再奢求太多,这样足够了。”
宋老爷平日里对着宋府中的谁都喜欢念叨几句,唯独在自家夫人面前不敢回一句,如此这般倒是不再说什么,只坐那捋着自己的小胡子。
“阿姐,我今天和阿宝又新学了几个字。”麒麟见没人说话便又缠着宋绮罗,他拉过阿宝的手,“阿宝,你说是不是?”
阿宝平日里话比较安静话也少,这会也只轻轻点了头。
“我看呀,是你新学了几个字吧,人家阿宝认识的字可比你多多了。”
说来也是奇怪,阿宝这孩子虽只有八岁但却识得这四书五经,前些日子便在书房碰到他捧着那本《论语》看的入神,她总怀疑阿宝是哪家贵府的小公子,被人拐了这才流落到她们家,她同她娘说起,她娘道她胡思乱想。
院子里又是一阵说笑。
没一会便见阿福走了进来,脸色和以往相比更是慌张,“小姐,小姐,出事了。”
没等阿福继续说完,便见几个人直接进了这院落里。
为首的那个她认得,是刑部侍郎元行之,他身后跟着几个步履一致的带刀狱卫。
脚步整齐,朝这边走来,宋麒麟吓得拉着阿宝躲到了宋夫人身后。
她爹想要上前说什么,宋绮罗忙拦住。
“原来是刑部侍郎元大人,下官见过元大人。这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元大人怎突然过来寒舍了?”
元行之竖起右手,身后的狱卫停了下来。
“宋大人,本官奉了陛下口谕前来,请听旨吧。”
宋绮罗脸色一变,却还是领着宋府众人跪下。
“查礼部郎中宋绮罗,涉泄露春闱考题之嫌,遂押入天牢,听候发落。”
她眼睛顿时睁大,泄露春闱考题?怎么可能,这考题她上午丞相大人才告知自己。
“元大人,下官没有做这等事。”
元行之哼了一声,“宋大人,本官只是传陛下口谕,这话你与本官说再多遍,那也是无用的。”
宋老爷也知道这事的严重性,虽然平日里会念叨宋绮罗,但也信她不会做这事,于是他忙说道,“大人,我家罗儿是清白的,她才从礼部衙门回来不久呢,一定要明查呀。”
“宋老爷子,本官可管不了那么多。再说据本官所知,这春闱考题之事就宋大人与相爷知道,难不成你们还觉得这事是相爷做的不成?”
“自然不敢怀疑相爷,可是我们罗儿也是冤枉的呀?你们可有证据?”
“宋老爷子,就这么跟你说吧,现在不是证据不证据,是陛下直接下了旨要将宋大人押入天牢,听候发落。”
说完他又朝身后挥挥手,“宋大人,对不住了。来人,带走。”
那几个持刀狱卫立刻上前,押住宋绮罗的两只胳膊。
后边宋夫人忙上前拉住宋绮罗,“大人。绝对不是我们家罗儿呀。”
“放开我阿姐!”宋麒麟这会看有人要将宋绮罗拉走,倒是突然大了胆子去拍打两个狱卫。
院子里顿时闹了起来,唯独被押着的宋绮罗不哭也不喊,她回头笑着安慰道,“爹,娘,你们放心,我没有做这事,会没事的,我也会回来的。不要担心。”
“行了,这话也别了,宋大人咱们走吧。”元行之转身朝外走去,狱卫们押着宋绮罗跟在后面,随后慢慢消失在宋府。
“老爷,这可怎么办呀?”宋夫人将宋麒麟揽在怀里,两人哭成一团。
宋老爷心下也是着急,但一时也想不出法子,只能不断叹着气。
“都怪你,让罗儿做什么官,做做小官就算了,又让她去做什么郎中,跟着丞相后边做事,这丞相背后指不定多少人盯着他,若她还是个好好的姑娘家,现在又怎么会卷进这些事里?”宋夫人见他不说话又是一阵指责。
宋老爷来回走着,听到她的话,突然意识到什么,“夫人别急,夫人别急,我有法子了。”
宋夫人哽咽了一下,“什么法子?”
“阿福,你速速去一趟相府,就同相爷说小姐被刑部的人带走了。”
阿福接了话便一路飞奔出去。
“老爷,你这法子还不如没有法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丞相大人的性子,这心狠着呢,而且刚才那大人也说了,这春闱考题之事只有他与罗儿知晓,这会罗儿被抓了去。他只怕躲着还来不及,又怎会救罗儿?”
宋老爷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脸上的不似方才般着急,他捋着胡子,颇有些自信地说道,“夫人,你就放心,这丞相大人会出手的,咱们家罗儿会没事的。”
梁琰从礼部衙门回了相府便直接进去了书房,处理了几本公务,他便放下手上的事,去那里间的案桌上将上次搁置在这的白纸拿了出来。
白纸上只点了一滴墨,现如今墨迹已干,自然是不能在顺着这墨继续点缀了。
上次原本打算动笔勾勒一副图,不料被那明武二人扰了思绪。方才那会,他不禁想起今日去那礼部衙门时见到的场景,脑海中有了想法。
他将这白纸揉成一团,扔在了地上。
心中一团烦扰,最后又取了折子,打算将春闱考题写上去,只是这笔墨还未落成,那管事便直接推了门进来,这还是第一次,想来是有急事要禀,他手微顿,却仍旧敛着眉眼,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管事因走的急,说话断断续续,“相爷,方才宋……宋府来了小厮,说那……那宋大人被刑部的人带走了。”
只听嗒的一声,那被梁琰握在手中的墨笔跌滑在桌上。
他眸底一暗,脸色瞬间变得阴沉。
静了许久,管事才听他沉声道,“让人去明府请明大人过来一趟。”
“是,小人这就去。”
明来赶到相府时,额上冷汗直冒,他昨日才去了刑部一趟,今日就在家歇了一会,怎知那刑部侍郎元行之便直接越了他奉了陛下口谕去宋府拿人了。
这到底是陛下口谕,在府上听到这消息时就知道相爷定然会令自己过去,果然没出一炷香时间,那管事便来催了。
走进书房时,梁琰正揉着自己的眉心,见他进来,直接抓起案桌上的书卷扔了过去。
明来也不敢夺,硬生生让那些书卷砸在身上。
“相爷,此事,此事下官也是不久前才知道呀。”他忙解释。
“你这尚书怎么做的,底下的人直接越了你领了陛下口谕去拿人?”梁琰冷声问道。
“相爷,下官今日没去刑部,就将相关事宜暂时都交给了那元行之,这才出现了这事。”
“到底怎么回事?”
“说是宋郎中泄露了春闱考题。您也知道,这事关重大,一旦查明,严重者,直接问斩。
案桌后面那人没有说话。
“不过,相爷,”明来犹豫一番复又说道,“这宋郎中只不过是一颗棋子,这颗废了咱们可以再寻上一颗,就下官上次与您推荐的那——”
又有几本书卷飞过来,直接打住了明来的话。
“本相这话只说一遍,你听好了。”梁琰从案桌后踱了出来,他走到明来面前,一字一顿道,“宋绮罗不能出任何事,她不是棋子,本相也不需要任何棋子。”
明来脸色一惊,梁琰这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宋绮罗现在不是棋子,他也不需要棋子,所以那什么江袭月也不必再向他举荐,他讶然的却是,这相爷对那宋绮罗的感情绝对不止提拔器重这般简单。
“相爷,下官能都斗胆问您一句吗?”
“说。”梁琰语气里已经没有多少耐心。
“这宋绮罗,您是不是看得太重了?莫非您对她存了不一般的心思?”
梁琰叹口气,许久没有回应他。
他想自己大概是越矩了,无论有没有那都是梁琰的私事,如武士文所说,有些事他们不该管。
良久,他还是开口,“你可还记得上次我同你们说过的一句话?”
“您说过那么多话,下官哪里还记得?”
“我说过这宋绮罗有她的过人之处。” 他踱回案桌前,将摆放整齐的那本折子拿在手上,又将它打开,拇指度覆上那娟秀的宋绮罗三字。醇厚的嗓音低低的响起,“她能让本相天天思着,想着,念着,这算不算她的过人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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