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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门声传来,于冉推开门,就看见姚夏和于卓芹站在门口,脸色很难看。
“哎?姐你今天不是有课吗?你们——”于冉指着两人,有些尴尬地笑笑,“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眼前杯中的热水热气渐渐散去,姚夏和于卓芹并排坐在于冉对面,想要说的话依然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于冉垂眸握着温水杯,指尖却冰凉,“是不是——王东在里面出事了?”
“小姨!你怎么待你的,我们不知道,你自己还不知道吗?”姚夏揉了揉眉心,轻叹了口气,“你怎么还想着他?”
现实很残忍,一片真心换来感动与珍惜仅限于有良知的正常人,偏偏王东两样都不占。于冉对他执着的爱,换来的只能是自己一身伤。
于冉眨了眨眼睛,鼻尖有些红,“可他是我孩子的爸啊……”
“小姨!”
手腕突然被于卓芹握住,姚夏瞥了眼于卓芹,水壶目光瞥向别处,咬紧下唇。
“小冉,你也知道王东死|缓判决已定,就算是有重大立功表现,最少也要在里面待上17年,你一个人无力承担这份负担,这孩子——”于卓芹抬眸看向于冉,“还是别要了。”
“姐。”于冉眼底已然通红,却还扯着嘴角,“我不是很明白……”
姚夏长舒一口气,打断她的话,“小姨,你先告诉我,你给我的那种蜂蜜,你喝了多少?这些年,所有的都算上。”
握在杯上的手渐渐握紧,指尖微微发白,于冉怔了半晌,“记不太清了。”
“蜂蜜是王东给你买的吧?”姚夏用力捻着手指,“你给我的那罐里含有大量的炔雌醇环戊醚和微量的甲基苯|丙胺,可以说相当于含有长期避孕药和冰|du。”
于冉闻言呆在原地。
她不喜欢喝水,王东说是为了让她多喝水,托朋友从国外买来的蜂蜜,让她平时在杯子里加一些,他在的时候也会叮嘱她喝。但其实她不是很喜欢喝蜂蜜,加上之前孕吐严重,最近开封的一罐喝了一半就没再喝,想着家里还有很多,留到过期可惜了,就让姚夏拿走一瓶。
可——这怎么可能?!这是他的孩子啊,虎毒都还不食子……
“前几天从你这拿走的那几个没开封蜂蜜,甲基苯|丙胺的含量一个比一个高。而你喝了半瓶的虽然含量极微,但因为有摄入,可能会造成胎儿畸|形或者发育不良。”姚夏咬紧下唇,“这才是我们劝你拿掉孩子的真正原因。”
“有没有可能是查错了?”于冉目光有些呆滞,勾了勾嘴角,“他就是再十恶不赦,也不至于对自己的孩子下手……”
姚夏垂眸默然摇了摇头。
有些话她实在说不出口,比如王东从来就没爱过于冉,再比如他精神有问题,就算没有蜂蜜,这孩子也不能要。
“小冉,哪怕有那么一丝可能这孩子不健康,你就算是为了孩子,也不该带他出生受苦,不是吗?”于卓芹握紧于冉冰凉的手,眼底也已泛红,“听姐的,做掉吧。”
于冉吸了吸鼻子,目光瞬间变得无处安放,眼泪还是顺着脸颊落下来,颤抖的唇微张,半晌才吐出一个字来,“好。”
下午,于卓芹就带着于冉去医院打了针,准备迎接第二天的引产。长痛不如短痛,于冉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人,拖不起。
看着于冉躺在病床上,摸着自己隆起的肚子,目光呆滞地盯着天花板,姚夏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想要说什么,却又无以安慰。病房内不约而同的沉默,安静。
手机一阵震动,是陌生号码传来的短信。
——Baron,去了吗?
姚夏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打了一行字,犹豫片刻却又按着删除键全部删除,如是来回几次。她只发了两个字——去了。
手机安静了数分钟后,再一条短信进来。
——他怎么说?
这次,姚夏每一个字都打得很慢,却再没删除。
——他说,他曾经爱过你。
而此时远在某个四面环山,山青水清的地,编着麻花辫的女人嘴角一勾,打了两个字过去——谢谢。
其实她不叫赵可曼,更不是什么大学毕业生,她只是一个从山沟沟走出去,妄想着能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人。
女人长叹一口气,仰头看着远处青山。她从前怎么没发现这其实很美?至少人心美。
当年险些饿死街头的时候,遇到了王东。于她而言,他就如同沙漠中绿洲般的存在,是她难舍的机会,由是,一头扎进去。服从她所有的安排,还以为自己有多幸运。
早在王东所谓的为了她能红,送她去别的男人|床|上|时,她就有所感觉,他其实根本不爱她,却每天编织谎言欺骗着自己。终日徘徊在酒店的日子,让她的身体和精神渐渐麻木,似是提线木偶般活着,而她只是王东复仇计划中很小的那一块踏板。
如果不是那天在密西西比,姚夏说要给她一个选择,她大概都忘了,自己也是个有主观意识的人,不是没有选择,而是她把自己钉死在王东手里。
“我相信你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关键时刻,你放我一命,我放你一命。”
开了人生的唯一一枪,警车声渐近,薄司寒跳下水时,她也跟着跳了下去,冬天的海水可真凉,游到远处时,她手脚都快僵了。
手机提示音传来,女人按亮屏幕。
——阿曼,找另一个人,好好生活,他不值得。
女人薄唇微抿,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
——我叫林梅,阿梅。
“阿梅,快过来帮忙!”身后传来妇人的声音。
“来啦。”林梅站起身,掸了掸屁股上的灰尘,转身跑远。
家里人都叫她阿梅,所以每次,她听到姚夏叫她阿曼,总觉得很亲切,就仿佛又看到了家乡那片绵延不绝的山,远离尘嚣,贫穷,却也富有着。
信息绕过大半个中国,落入姚夏手中紧握的手机上。她看着手机屏幕上陌生的名字,低声轻喃着似是说与自己听。
“阿曼,阿梅……”
姚夏暗自叹了口气,嘴角却也隐有笑意。
或许,让她们遇见的不是王东,而是缘分。
天有阴晴,月会圆缺,街道永远车流不息。时光匆匆,却也似风渐渐淡化了伤痛。
于冉在挣扎和痛苦中引产了与她无缘的孩子,一个月后,提起背包,踏上一个人的旅程。走到哪,都会寄回来明信片和一些照片。慢慢的,照片中的她也会笑了。
数月的冤屈与监狱生涯,磨平了姚志胜浑身的棱角,铁门打开时,是姚志行亲自开车去接的他。
志行酒楼在北禹城南开了二店,在姚志行的诚挚邀请下,他决定去管理二店。两人的关系,从最初的尴尬,在一次次账目的核对和争吵中,变得和谐自然。
王东的心理问题,在开导下趋于平稳。据说他在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每天魔怔地要求见季珩一面。见了面,反而没了莫大的仇恨,却也没有舅舅和外甥之间的轻易,王东只求他把自己和季婉玲葬到一起。谁也想不到,得到季珩同意后,第二天,王东就在狱中割动脉自杀了。
季珩领回尸体安葬在季婉玲附近的墓地,那天,姚夏也有去。许久没见过面的两个人,并肩站着聊了很久。季珩说,在信封底下找到日记本当晚,他用一整夜时间仔细翻看了一遍,才交给薄司寒。其实季婉玲在送季罡也就是王东出国前后,才发现他行为有些异常,但当时并没有多想。他对姚夏说抱歉,如果季罡早些接受治疗,就不会造成今天的悲剧。
人总是存在侥幸心理,觉得结果不会那么坏,错失了很多补救的机会。但话说回来,未来的事,谁能预知?过去的事,她也不想计较。她只是很好奇,基根先生到底是谁。而当天,她也得到了答案。
基根先生也就是Keegan,其实是季罡出国后给自己取的英文名。他很喜欢季婉玲叫他英文名,而不是叫了十几年的季罡,大概就是不想承认两人之间的姐弟身份。
而季罡的那本日记,满满的,写的都是他说与自己听的话。仿佛他体内真实存在着另一个叫做基根先生的人,夜深人静时便跑出来同他交谈,白昼却又和正常人没有什么分别。
果然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疾病,才最可怕。
其实季珩冷静下来后,去找过姚志行,表明他从不想进入姚家,也请姚志行就当没有他这个儿子,借此保留他和姚夏之间的友谊。姚夏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当做弟弟看待的人,真的就是她弟。
无人提及,便成往事;终要远离的,也便淡出心底,不再执念。生活,终归要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