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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暖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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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替别人种的,这话别家说妇人还能嗤之以鼻,可王家说,还真不好不信。妇人撇了撇嘴,皮笑肉不笑道:“还是你们王家不一样,有祖上的光能沾一沾。”

    贾茁抿了嘴笑,“可不是吗?自家祖宗的光不沾,难道还要沾外人的光。”

    妇人被她怼的没话可说,讪笑两声,住了嘴。

    青儿尚不知道自家被人骂了,开开心心的替贾茁挟菜,“姐,吃这个,这个好吃。”

    “哟,你怎么能叫姐呢,当心叫习惯了以后可换不回来了。”喜欢吃辣兔丁的妇人看前头的人败下阵来,一阵不服气,心想你们王家再是有个好祖宗,现在大家伙也没什么不一样的,都是地里刨食的农夫。

    “不叫姐叫啥?”青儿抬头看着妇人,惊奇道。

    “对呀,她比我小,就该喊我姐,敢情您家不是这样的规矩吗?”贾茁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她,等着她的答案。

    妇人有些懊恼,心想怎么忘了他们还小呢,这个年纪根本不懂,要是再大二岁,听懂了该害羞的不敢吱声了。偏偏听不懂,倒是难办了。

    “冷大娘,这位大娘好奇怪,说青儿不该叫我姐呢,刘家村的规矩到底是什么样的,咱们也好学来改改。”叫住满场子飞的冷大娘,贾茁笑的一脸天真无邪。

    冷大娘一听就往妇人身上看了一眼,妇人臊的手都不知往哪儿搁了。这种话,拿来打趣两个还不知事的小姑娘,的确有些不厚道,要是家里大人知道了,必是不依的。

    “元大嫂子家里的规矩的确跟别人不一样,不过呢,咱们不用学,你们爹娘也不会许你们学的。”冷大娘微哼一声走了,元大嫂子的手都在抖,抖了半天,什么都不吃了,竟然撂下脸走了。

    “走了好,一个村里住着,谁家有点啥不知道啊。大闺女定了亲事没了,舍不得夫家的好日子,把二闺女送了去。做得出这种事的人家,还有脸笑刘姥姥,当真是没脸没皮。”桌上一直没说话,只照顾自己大孙子吃肉的妇人终于说了一句公道话。

    这话一说,世界才算安静了,让贾茁和青儿安安生生吃了一顿饭。两个人撑的肚皮溜圆下了桌,蹦蹦跳跳去后头看小侄儿。

    吃完饭,愿意留下来洗碗收拾的妇人,按习俗,都能打包一些剩下的饭食回去。刘氏不在,刘姥姥急着回家,便带了两个孩子告辞。

    “把这个带回去。”冷家的姑奶奶送他们出门的时候,塞给青儿一个挎篮,用蓝花碎布盖着。

    “不是剩下的,是之前就留好的,整只烧鸡和一盆红烧肉,怎么着也不能让妹妹吃不上我家小侄孙的满月宴不是。”冷家大姑奶奶这么说了,刘姥姥便叫青儿收下。

    板儿是男人,又没留下帮忙的风俗,吃完就回了家。刘氏和王狗儿则是去了刘瘸子家里,不管怎么说,两家挨的这么近,该走礼该露面的礼数还是要有。

    两家再怎么吵,也是女人之间的事,再说也没有深仇大恨。所以王狗儿便叫姥姥和三个孩子留下,和妻子刘氏去了刘瘸子家里。

    “爹,娘,快看,刘大娘给你们留了菜呢。”青儿回去,看到爹娘已经回来了,赶紧把篮子献宝一样递上去。

    “哟,还有酒,想的可真周到。”刘氏把篮子里的东西端出来,没曾想里头还有一小壶酒水。

    “赶紧吃两口,别想刘小妖家的事了,这都是天意。”刘氏一看,有饭有菜还有酒,她什么都不用添,把烧鸡切了一半,红烧肉留了大半,剩下的摆上桌,拿筷子吃了起来。

    “是咋没的。”刘姥姥问道。

    “给你爹倒酒。”刘氏指派着青儿。

    王狗儿喝着闺女倒的酒,挟了一筷子红烧肉,吃喝的正香,听到刘姥姥说的话,摇摇头,“不知道,就说没了,办的很简薄。”

    不光简薄,一家子男人,都跟松了口气一样。仿佛刘小妖死了,他们就能摆脱现在的名声重新做人似的。

    “小孙子满月,冷家的男人一个都不在,看来这回是真有消息了。”王狗儿又吃了几口菜,如果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怎么也不该一走一个多月,连孩子的满月都不回来。

    “希望是的呢。”刘氏扯了鸡腿递给王狗儿,也替冷家的高兴。又说起刘家的,“冷锅冷灶,连回礼都没置办,家里没个女人,可真是不行。”

    的确是不行,所以刘小妖一下葬,刘家的就想替二儿子娶一房媳妇。什么也不求,只求能过日子。

    想赶在热孝里娶亲,就是媒婆也不肯接这个岔,说出去真难听。刘瘸子还辩解说本就能热孝里娶亲,当月若是没娶进门,才需要再等一年。

    “这话哪里是他说的,人家是定过亲了,事急从权又是走掉先人的遗愿,才能热孝里成亲。哪有没定过亲,赶赶忙忙的现找呢。”村子里的人议论,村长又找到刘家,这才让刘瘸子消停下来,认了错,老老实实说等一年以后再说。

    刘家的热孝娶亲又成了一个笑话,不等笑话几天,冷家的男人终于回来了。跟着过来的,还有万念县的县令大人,和这边的里长。

    县令和里长亲去看过冷家先人的墓碑,又看了冷家珍藏的手卷才走。不过,看样子也就是走个过场,冷家这回寻亲的事,怕是十拿九稳了。

    村长送走里长和县令,到冷家来探口风。冷家大叔只是呵呵笑,冲着村长和族老团团一拜,“多谢各位,只是我们这一个月多在外头风餐露宿,小孙子都没见着,加之这事还在核实当中。若真的找着了,定会请各位喝酒。”

    这一说,倒也是实话,人家一走一二个月,孩子都没见着呢。只得说好了改天一起喝酒,这才散了。

    冷家是欢天喜地,冷大叔一度落了泪,冷大娘这才知道,冷家的宗族远在北方,世代行医。现在皇宫里的太医冷子林恐怕就是他们这一支的堂兄弟。

    “你是说,皇宫里的太医就是祖爷爷大儿子的儿子,是咱们公公亲大哥的儿子。”那两家真是亲的不能再亲了。

    见冷大娘这么兴奋,冷大叔赶紧叫她冷静,“亲归亲,可总归分开这么多年了,没有相处的情份,不要想的太好了。”

    “我知道,我们是那种麻烦别人的人家吗?就算找着了宗族,咱们该种地的种地,也不会跟他们伸手。”冷大娘斜了一眼,嗔道。

    “是是是,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冷大叔搂了冷大娘的肩膀讪笑。

    “还说呢,差一点就要出大事了。”冷大娘想到小儿媳难产就一阵后怕,儿子不在家,她要是没照顾好,等他们回来,要怎么交待。

    “咋了。”冷大叔急了。

    同样的询问也发生在小儿媳妇的房间。

    刘家村的种种热闹,都被风风火火的秋收压下去。冷家男人顾不得休息,第二天全都下了地。

    这回王家收了三亩地的稻子,小东山的到底是开荒的地,种玉米还不觉得,反正他们也没得比较,更不知道在另一个空间里的产量比他们更高。水稻就有得比较,刘家村的下等地也比小东山收的多出三分之一。

    但就是这样,也让很多刘家村的人惊叹不已,说王家是真的开荒,不下大力气,哪里有这样的收成。

    租子一交,粮食归库,王家一刻也没闲,找了六七个种田的好手帮着开荒整地,又请了人来打井。

    “成了,这水能喝。”王狗儿尝了一口,很是满意,开了几个井眼,水都不行,总算开出一个成的,满是皱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有了井就能建房子,青砖绿瓦,整整齐齐的院子。看着屋子一天天变化,王家人狠不得每天什么都不干,就去小东山盯着。

    贾茁的水稻种子也收了,种了两茬总算有了一小口袋。她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到底是个什么新型法,留的种是不是能种出像样的稻子来呢?

    抱着稻种的贾茁,轻轻拍着口袋,“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王家的地彻底交给了冷家,冷家也按约定的,取了八两银子当是买下了他们的地。

    等王家的房子建了一半,冷家的宗族来人了,包括宗族在金陵城的冷子林,亲自到了刘家村。

    看到冷家祖爷爷的墓碑,冷子林痛哭流涕,说自家老父亲,临死掂记的都是祖爷爷的下落。再看到冷家祖爷爷留下来的手书,更是再无疑问,这些字体他是从小看到大的,怎么会不认得。

    “这本书,就是祖父编撰医书中的最后一本,父亲,您看到没有,我们找到祖父了,找到小叔一家人了。”冷子林激动过后,和冷家大叔相认。

    冷家大叔比冷大子小上好几岁,可看着却比冷子林老了十岁都不止。可是一句热泪盈眶的堂兄,又叫冷子林重新掉了泪。

    “堂弟辛苦了,定是祖父,父亲和小叔在泉下保佑,我们才能相认。”说着就要带冷大叔一家回金陵坐客。

    “不不不,两家既然相认,少不得要上门拜访,可是今日,大家都没有准备,不如改日,也好让我们准备一二。”冷大叔拒绝了,又在冷子林的坚持下,定好三日之后,他派人来接。

    冷家人三日后,穿戴的齐齐整整去了冷子林家,住了几日后才回。冷大娘来王家走动的时候,说出自己的烦恼。

    “宗族那边的意思,是希望我们带着孩子回去,说不为我们也要为两个孙子着想。大伯也劝我们,说冷家的宗族有族学,孩子可以读书识字。不管是有行医的天赋还是读书的天赋,都不会耽误。”

    “那你们打算过去?”刘氏听了也是唏嘘,远在北方的宗族,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模样,就这么放弃了两代人的经营回去,万一不好,可就没有后悔药吃了。

    “一家子都愁眉苦脸呢,不知道如何是好,两个媳妇都舍不得娘家。这一去山高水长,怕是再难相见。他们这一回差一点就走到了,偏生又半途折返了,不然看看就好了。”冷大娘同样是发愁的很。

    “可是,太爷爷和祖爷爷的棺木总要回去的,何不让冷大叔和哥哥们先去看看,若是得了实在的好处,再回来接你们。若是虚头巴脑,没有落到实处的东西,认了祖宗牌位就回来。”贾茁拱出一个脑袋,冲着冷大娘说完,还吐了吐舌头。

    “对啊,我们怎么没想到呢,真是糊涂了。”冷大娘一拍大腿,棺木的事,入了冬路上不好走,便没有提及。可是总归是要送的,不如让他们爷俩先去看看。多折腾一趟,也比去了后悔强。

    “你这是灯下黑,光顾着苦恼去不去了,就没想过能先去看看。再说,你们的孩子还小呢,就是要走,哪里是一时半会儿能走的。”刘氏笑着应了,看贾茁的目光满是感慨,自家女儿能有这一半机灵就好了。

    青儿喊贾茁出去玩,看两个孩子出去,冷大娘也告了辞。其实贾茁的主意,冷家并不是没有考虑过,只是冷家的家底这些年用来找人,已经用掉了大半,如果一家人分两次过去,路上的消耗惊人。

    再说了,几个没出过远门的女人加孩子,没三个大男人在,哪里敢让他们上路。

    最终在新年的时候,两户冷家人商量好,开春后,启出冷家人的棺木,烧成骨灰由冷大叔并冷子林的大儿子带上管事下人,一块送回去。

    冷大叔到宗族看看如何安排,如果觉得合适,就叫冷子林的大儿子捎信回来,叫两个儿子带上一家人,过去汇和。

    无论怎么看,这都是最折中合适的办法了。

    王家的屋子赶在新年前建好了,一连几天,王家的骡车都格外引人注意。

    “啧啧,竟然在小东山修了大宅子,带着小院呢,我们家的过去捞鱼的时候,看的清清楚楚。一水的大青砖,上头盖的全是瓦片。”站在自家门口闲磕的妇人又是叹气又是摇头。

    “这就是命吧,谁叫人家好命呢。”闲磕的妇人,忽然想起有一回,他们一块坐车到金陵,也是这般说的。只是当时,是嘲笑刘姥姥一家,这才多久,人家便又翻了身。

    王家理好宅子,便请了刘家村的人暖屋。按风俗摆了酒,贺乔迁之喜。

    冷家一家人都来了,送了一筐新鲜果子,给他们待客用。看着鲜鲜亮亮的果子,贾茁咬了一口,吃的嘎嘣脆。

    “好吃好吃。”说着摸了一个扔给青儿,两个姑娘家便跑的没影了。

    “你们招待客人啊,跑个什么。”刘氏在后头追了一句。

    “管他们做什么,难得松快几天,还不兴让孩子们快活快活啊。”冷大娘大概是想到,自己一家人有可能永远离开刘家村,以前看不顺眼的人和事,现在都放下了,看谁都是一团和气。

    “有你家男人打头,肯叫你们去必是好的,孩子们以后有出息,你就是老封君了。”刘氏笑着打趣她。

    “还老封君呢,我可享不了那个福。我看,最享福的是你,板儿多懂事的孩子,这个女娃娃也聪明的很。以后,还怕你们家不好?”冷大娘悄声凑在刘氏耳朵边上说道。

    “你说啥呢,这可不行,那孩子,她,她……”刘氏可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听冷大娘说的,吓了一跳,赶紧解释。

    “她什么她,你还嫌弃人家没娘家啊,女孩子家,自己能拿得住事,立得住身,才是最重要的。”

    刘氏不敢解释了,只能苦笑,她能说什么呢,人家那是什么出身,就是破败了那也是不一样的。她从来没有动过那个念头,想过高攀。

    冷大娘还当她不乐意,想到有刘姥姥在,便不再劝了。反正家里的事,刘姥姥能作主,家外头的事,有王狗儿,又有个好儿子,这个刘氏啊,一辈子都是个享福的命,偏自己不觉得。

    “什么叫好命,不操心就是好命,你呀,过了半辈子,还不晓得吗?”冷大娘放过了这个话题,又说起家里的地。

    “我跟当家的商量了,这地就不卖了,托给大伯家打理,他是官身,还能免租子呢,划算。”冷大娘把这些都想好了,屋子就留给冷家打理田地的人住,还能帮他们看屋子。

    “这样好,总是多一份出息,也有个退路。这里不管怎么样,也是天子脚下,儿孙出息了,谁知道会不会像你家大伯一样,又回来呢。到时候就是金陵城里的人了,我们又多了一门远房亲戚能打打秋风啦。”

    “嗐,瞧你说的,到时候谁打谁的秋风还说不定呢,瞧瞧你这屋子,刘家村的人,眼睛都快冒火了。”冷大娘笑的合不拢嘴,她何尝不是盼着如刘氏所言,还有荣归的一天呢。

    贾茁和青儿满场子飞,这个新宅子,院子极大,又有井水,房间里刷了石灰墙,地上铺了青砖,家具也是一水新的。两个姑娘家,也有了单独的房间,里头还有一张小小的梳妆台和凳子,刘氏还给他们一人买了一套妆奁。

    所有这些,都让人有一种焕然一新的气象。青儿好几回激动的握着贾茁的手,使劲的摇,“比香河村的宅子还要好,真的。”

    至少香河村的宅子,没有这么大。院子里养了鸡,搭了牲口棚放着骡子,还准备养牛,可就这样也不觉得挤。

    “开了春,我们沿着墙根种一圈喇叭花,看着他们爬到墙上,开出一片花墙来。就是可惜了我的草莓,要是能长出果子来,种在院子里该有多好。”

    “那东西就算了吧,喇叭花,金银花都好,金银花晒干了还能泡茶呢。开花时候的香气,能香整个院子。”青儿很快活的点评。

    “还能搭个葡萄架子,夏天就能坐在下头吃瓜了。”贾茁一时出一个主意,总之,也是高兴坏了。

    “这里头上着锁呢,肯定藏了啥好东西吧。”

    “我们就看一眼还不行吗?”

    “嘘,你们小点声,别把人招来。”

    什么声音,贾茁和青儿对视一眼,轻手轻脚走到后头,看到一圈大大小小的孩子,围着仓库的门,正在较着劲呢。

    “我听我阿奶说,王家是藏了个能吐钱的聚宝盆,老神仙高兴了就给他们变银子,不高兴了就叫他们穷一阵。”一个小孩煞有介事的说着。

    “你阿奶骗人,我阿娘说,他们家不肯老实干活,还不知道求了多少人,打了多少人家的秋风,才得来的。”有个稍大点的孩子不服气,坚持自己的才是真理。

    “你们都说错了,我爹爹说,是小东山里头有宝贝呢,叫他们家给挖着了。”又有人站出来,版本又不一样了。

    “咳,咳……”贾茁在转角的地方咳嗽两声,这些孩子顿时惊惊咋咋,作鸟兽散。

    等他们走出来时,最小的一个孩子被扔在那儿没人管,鞋子也不知道是被谁踩掉了,站在原地大哭起来。

    贾茁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把这个小的抱起来,青儿捡了他的鞋替他穿上。

    两个人哄了半天的孩子,才抱了出去,才有个大点的孩子过来,一脸紧张道:“我,我们,我们什么也没干,把弟弟还我吧。”

    “我悄悄告诉你一件事,你可别告诉别人。”贾茁把孩子递给他的时候,凑到他的耳边轻轻说道:“小东山开荒的地里,真的埋着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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