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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第 10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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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是深秋,夜间却仍有些燠热之气。

    曹府之中,夏秀珠带着丫头晴儿,一路往曹墨书房而来,将到书房之时,隐隐听到里头有说话的声音,听着仿佛是个男子的声。

    本以为并无外客的,夏秀珠闻声止步,回头对晴儿低声道:“这会子了,怎么还有人在?”

    晴儿道:“也并没有人提起,莫不是二爷?”

    夏秀珠又往窗边走了两步,见窗户掩映,那人却背对自己,可看着并不是曹白的背影。

    夏秀珠一笑,才要走开,却听那人道:“既然如此,这件事就拜托御史大人了。”

    曹墨笑道:“无妨,早先理事也已经同我打过招呼了,其实也并非什么极大的事,只是有些不好听而已,何苦闹出去大家脸上无光呢,便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最好。”

    夏秀珠听是商议公事,心知不能久留,便转身欲去。

    此刻先前那人道:“若是朝廷官员都如曹大人这般通情达理,懂得同僚相护,那众人又何苦惶恐不安至此?”

    曹墨笑了两声,道:“也不怪你们家大人心慌,委实是那白樘有些太不近人情了,先前好端端地还要改动自古以来的‘八议入律’呢,可知朝中百官,暗中也无不恨着他?”

    夏秀珠听到“白樘”两字,因停了步子,又叫晴儿噤声。

    夏秀珠因出身官宦之家,兄长又是御史,自然知道何为“八议”,既是亲,故,贤,能,功,贵,勤,宾。

    简单说来,便是皇亲,皇帝故旧,德行出众之人,有大才干之人,于国有大功,三品以上官员及爵一品位之人,勤于政务,国宾之尊。

    若是这八种人犯了律法,三法司无权审理,只能先上奏皇帝,在皇帝御批之后再行事。

    这对一些皇亲高官来说,自然就如同一张护身符一样。

    然而在前段时间,白樘竟上了一道奏疏,大有撼动八议之意。

    却听那来人也随之道:“这白侍郎也忒多事了,都说他年青位重,将来这刑部尚书之位自也是他的囊中之物,难道他不是大官儿么?好端端地竟给自个儿挖坑,还得罪了这许多人,倒不知是为了什么。”

    曹墨冷笑道:“还有更可笑的呢,因皇上不准此情,他不死心,不多久竟又上了一道奏折,提的更是很不上台面的刑律,便是说什么……须要遏制官宦之家蓄养娈宠之风,更若是淫及良家子女,凡九岁以下者,是官员则革职,商贾罚没家产,百姓流放等话……像什么样子。”

    那人叫苦道:“可知正是因为如此,我家大人心里掂掇不安呢!生怕给他捉到了,暗中派人仔细打听,却闻听圣上竟并未驳斥……倒是让人摸不着头脑了,故而请御史多行疏通才好。”

    曹墨道:“放心。所以说他无事生非,正经的人命官司等还忙不过来,却只管这些无足轻重的,何况……论理说来:这也不过是寻常风气罢了,玩乐而已,你我皆都懂,如今但凡当官儿的,豪富之家,甚至各位王爷家里,谁身边儿没有两个略清秀点儿的孩子伺候呢?倒要他多管闲事?弄得怨声载道。”

    那人连连赞同。曹墨说的兴起,便又道:“我们暗中议论,都说他多半是身有隐疾,不然的话……如何正妻生了公子后不多久亡故了,他一直到如今十多年,兀自是孤家寡人一个,平日里连个花酒都不去喝?不过,看着正经,身边儿原本倒也跟着两个极出色地孩子,私底下究竟怎么样,谁又知道呢。”说到最后一句,便不怀好意地笑起来。

    那人便也跟着笑了,笑得很是猥琐。

    窗外夏秀珠听到这里,便皱紧眉头:她自然也知道白樘其人,只因夏御史素来甚是敬重白樘,也以白樘为他朝中前辈般敬爱,夏秀珠耳闻目染,又听外头那些风评,心里自也知道白樘乃是个难得的清正好官。

    如今见曹墨说的如此不堪,她便有些不喜欢。

    只是如今当着人,且毕竟又是自个儿的夫君,还要顾惜颜面。因此夏秀珠只是隐忍,心里默默地思量,回头该如何提醒一下曹墨才好。

    不料两人说到这儿,那来人因又小心问道:“是了,我听闻监察院内,那夏御史也是个刺头儿?不知于此事有没有妨碍?”

    夏秀珠万想不到竟会提到自己的兄长,忙又留神细听曹墨如何回答。

    却听曹墨道:“他?你放心就是了,他为人虽然迂腐不知变通,然而是个心实愚笨的,不似白樘等那样奸诈精明,我稍微哄骗两句他就听信了……何况他是我的大舅子,就算是知道了我从众行事,难道还能为难不成?”

    两个人便又相视而笑起来。

    夏秀珠原本隐忍,听到这里,却再也受不住了,正要走过去质问,晴儿见势不妙,拉住她衣袖,低声道:“奶奶!”

    夏秀珠一顿,两人在外头一耽搁,里面便听见了,曹墨问道:“是谁?”竟快步走到门口。

    他踱步出来见是夏秀珠,微微一怔:“是你?你……怎么会在此?”

    直到此刻,他的脸上仍没什么惊慌或者心虚的表情,只是不悦地看着夏秀珠,仿佛觉着她的出现甚是不该,如此而已。

    里头那人也探头探脑地出来,却是个身着锦缎、微胖的中年男子。

    夏秀珠顾不得避嫌,便皱眉道:“爷方才说的话,是有些太过了吧。”

    曹墨皱眉,回头看一眼那人——素来夏秀珠都十分温顺,如今当着外人的面儿,竟如此,曹墨也知道她必然是因为听见他们方才议论夏御史,因喝道:“住口!我们商议正经事,用你妇道人家来多嘴?快快回后宅去吧!”

    夏秀珠想着方才他那些话,又见他是如此做派,冷冷一眼,转身而行。

    晴儿慌里慌张地行了个礼,忙跟上。

    两人去后,那来人便对曹墨道:“尊夫人仿佛有些不快……大人还是留神些,方才也不知她听见了多少。若是她把我们所说跟夏御史尽数告知,只怕大事不妙。”

    曹墨道:“妇人小性罢了,难道还要忤逆夫君不成?放心,她并不敢。”

    又说了两句,见天色不早,那人便要告辞离去。

    曹墨亲自相送,还未出廊下,就见丫头惠儿急忙跑来道:“爷,不知怎地,奶奶叫收拾包袱,要回府去住呢。”

    曹墨脸色一变,那人也慌了,忙道:“这怎么说?”

    曹墨道:“不妨事,我去看一眼,必不会横生枝节。”

    那人百般叮嘱,说话间,就见夏秀珠带着丫头晴儿,正往外来,曹墨便叫人先送此人出门,自己却拦住夏秀珠,那人无法,远远地看了眼,只得先出府而去。

    这会儿,被带上堂来的,却正是那夜跟曹墨私会之人,——宗正府理事官马启胥的管家。

    马管家垂着头,把前情说了,又道:“小人临去前,见曹大人拦住了夫人,两个人似有口角之争,曹大人还打了夫人一巴掌,此后再如何,小人就不知道了……而后不出三日,就传出夫人无故失踪的消息,当时小人心里还猜疑来着,只不敢妄自揣测。”

    曹墨盯着他,眼中有几分惊怒之意。

    马管家偷眼看见了,因低声又道:“曹大人,你莫要怪小人,侍郎大人在此前就已经查问过小人了,连带我们家大人的那件事儿……他都知道了,我们家大人都已经认了罪,如今还叫我怎么隐瞒呢?”

    曹墨连咽了几口唾液,并不言语。

    白樘淡淡冷冷地,道:“曹墨,你还不从实招来?”

    曹墨几乎无地自处。

    当时他恼怒情急,打了夏秀珠一巴掌,不由分说将她拖回了房内,两个人便在房中争执起来。

    曹墨因道:“你想做什么?这夜半三更,回夏府想如何?”

    夏秀珠道:“我便把你今儿所说的,都跟哥哥禀明,让他知道你是什么样人,以后也防备着些。”

    曹墨喝道:“你疯了?我是你的夫君,你竟要推我下水?”

    夏秀珠道:“你若当我是夫妻同体,就不该利用我来欺瞒哥哥,你今日所做之事,明明有违官德,如今你想着哄骗着哥哥,等事发了,难道你不会拉他下水?!”

    曹墨见她句句明白,便咬牙道:“如今官场上,哪个不是八面玲珑?若不是我在监察院内逢迎打点,似你哥哥那种脾气,早就被人排挤坏了,你别不知好歹,反来怪我。”

    夏秀珠原本还想劝他及早回头,或许大家仍可以商量,如今见他丝毫不知错处,反而振振有辞,一时心灰意冷,便摇头道:“如果阳奉阴违就是知道好歹,我宁肯我哥哥仍是你们口中的迂腐不知变通,也不要他跟你们同流合污!”

    夏秀珠说罢,便仍要走,曹墨被她骂的脸上青青红红,又因恼羞成怒,上前拉住骂道:“不知好歹的贱妇!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么?”劈头盖脸打了下来。

    夏秀珠毕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哪里禁得住他重手,顿时惨叫起来。

    这会儿外头晴儿跟惠儿守着,都不知如何是,她们毕竟是下人,恐怕拦不住发疯的曹墨,正急得热锅上的蚰蜒般,却见曹白走来问道:“是怎么了?”

    原来曹白本在房内读书,隐隐听闻兄嫂吵闹,便来看究竟,晴儿如得救星,忙抓住他求救。

    这曹白却跟曹墨不同,虽是庶出,却是个生性良善的书生,又因庶出之故,在曹家每每被薄待,是夏秀珠心慈,见他冬日每每只穿一件薄衣,时常厨房里送些馊冷之物,她看不过去,便叫晴儿格外照顾他些,也是尽兄嫂之职份罢了。

    因此曹白十分敬重夏秀珠为人,如今见里头惨叫的不像话,他自然忍不住,便不顾一切推开门入内相救,口中叫说:“哥哥息怒!”

    曹墨原本娶夏秀珠,只是为了笼络夏御史罢了,实则并不把她放在眼里,只不过见夏秀珠温柔,性子和顺,便一直容忍,如今见秀珠反抗,便激发他心中暴戾之气,竟打得头破血流。

    曹白见夏秀珠被打得如此,心惊胆战,忙挺身挡住:“哥哥如何这样对待嫂子!”

    夏秀珠掩面,泣不成声:“我、我必要让哥哥看看,你是如何相待的。”迈步要走。

    曹白自不想让他两人反目成仇,忙又将她拉住:“嫂子何必闹出去,毕竟是夫妻……”

    不料曹墨早知道秀珠平日对待曹白甚好,此刻见曹白为她说话,两人又拉扯着,他便笑道:“你们竟当我是死人不成?”

    曹白诧异:“哥哥说什么?”

    曹墨上前将他推开:“你滚,我今日要好生教训这贱/人!让她知道谁是这一家之主!”不由分说又拉住秀珠狠打。

    曹白见如此,又惊又气,便去阻拦,曹墨对他也十分没好气,被曹白拦了几下,便当胸一脚踹过去道:“你这畜/生也要造反么?竟这么心疼她?”

    曹白往后跌过去,仍是叫着:“哥哥不能这样对待嫂嫂!”

    曹墨气得眼红,顺手把桌上铜烛台举起来,用力扔了过去:“再说就连你一块儿打死!”

    不料正曹白爬起身来,那铜烛台何其沉重,又被曹墨狠狠掷,顿时击中曹白额头,鲜血飞溅,曹白晃了晃,往后便倒。

    秀珠眼睁睁看见,几乎窒息,曹墨也吃了一惊,忙扑上前去叫了声,却见曹白瞪着双目,满面鲜血,一探鼻息,早已经没了。

    秀珠喃喃道:“你……你杀了二爷?”

    曹墨六神无主,秀珠摇摇晃晃起身,便往外去,曹墨知道她必要回夏府,此事哪里还能压得住,便将她拉回来。

    秀珠先被狠打了一顿,又见曹墨如此凶恶,早就失神落魄,不由叫说:“杀人了!”

    曹墨听她越发叫出来,探手将她脖子掐住,抵在墙上!

    那惊魂动魄的一夜,从眼前清晰闪过,倒在地上于血泊中的曹白,渐渐失去挣扎之力的夏秀珠,以及门口那两个吓得半死的丫头……

    丫头晴儿很是忠心,虽被他威逼利诱,只是哭泣摇头。

    曹墨知道留不得,便叫心腹索性把她投了井中,日后只说是自尽的,至于惠儿,天生胆小,曹墨又知道要留这样一个“人证”,故而便容留她在身边儿,以妾室抬举。

    他本以为一切都会□□无缝遮掩过去,正如他所说的一样,夏御史为人十分迂腐心实,且又有秀珠的贴身丫头惠儿作证,——惠儿是夏府出身的人,有她如此说,夏御史又怎会怀疑?

    虽然惊动了京兆尹,但毕竟都是同朝为官的人,且他又跟京兆尹暗中通气,只说是男女私情,要顾及夏家跟曹家颜面,不易闹大,因此京兆尹的人也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再加上曹府的人众口一词……当即便了结了此事。

    谁又能想到,不到半年,便事发了,且落在这样棘手的一个人手中。

    案发的起因,两人的尸体,外加人证,物证,都在眼前。

    曹墨辩无可辩。

    沉默半晌,曹墨道:“我不明白,侍郎是从何时怀疑了下官的?”

    白樘道:“你想知道?”

    曹墨点头,又道:“侍郎又是如何知道那藏尸之地的?”他亲自调/教出来的心腹,之所以不曾放他们远遁,正是因为有绝对的信任他们不会走漏消息,就算是白樘,也未必会从他们口中问出端倪:何况他们也不是傻子,若不供认,自然无法定罪,若是认了,就是死罪逃不脱。

    难道白樘竟真的是“白阎王”,手眼通天,能看穿冥冥中的一切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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