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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临安,夜。
花市灯如昼。
欢歌笑语飘上船头,船头正向着如是繁华所在……在青山背后,在渔里船家,在桌上灶前,在燃香的佛龛下,在离离春去,初夏时节的枝头。
枝头挂着灯,照着要睡去的鹦哥抖了抖羽毛,落下斑斓一片,它用嘴衔了,傲然站着,暖风来,它就用它给自己扇着风。
有外来的鸟儿爱上了这片羽毛,隔着笼子与它抢,引得叽叽喳喳的争执。
西湖片片支流,流到不知所在的人家,水悠悠汤汤,就有许多的灯漂了来,有菱角花形状的,就有一干灯觉得这太过素淡,于是添了牡丹,就又有一干花烛觉得雍容,便添了英朗的梅。
灯市,初夏。
邬铃走得头上微微有了些汗,短而薄的睡衣外面,是贺连的青色衣衫,有淡淡的薄荷味道。
“师傅,我们走了好半天了,要去哪里?不回恩鱼堂吗?”邬铃抬头望着身边的贺连,眼光中都是温暖,也有些怯怯。
“不回。”贺连道。
邬铃咬了咬嘴唇。
烟火,散开在依稀孤山外。
贺连抬头的眼眸之间,都是光彩。
邬铃一时,没了言语。
“哥哥,给姐姐买一朵玉兰花吧。”一个扎着丫头头的小姑娘抱了一个小小的笸箩,站在他们身边。
“玉兰?这个时节还有玉兰?”邬铃从刚才就闻到了一阵阵的玉兰香,但是这个时节,西湖岸边的玉兰早过了花期,想来香气应该是来自游玩女子身上带着的干花香饼,不想竟有新鲜的花儿卖。
“这是晚来香,正是花期晚的品种。”贺连见卖花的丫头也皱着眉不知道怎么回答,一笑道。
小姑娘忙点头:“嗯,我娘是这么说的,但是玲玲忘记了。”
“玲玲……”邬铃拿了一朵,芬芳盈指。
小姑娘拿着贺连给的钱开心地继续去卖花儿了。
“怎么了?”又走了一炷香的时间,贺连看着邬铃。
邬铃摇头,笑道:“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像做梦,而且师傅还把我带到灯市,这里本来就晃得人迷离,便是没什么心事的人都能勾出些心事来,何况我?”
贺连一笑:“有心事?”
邬铃盯着从身边慢慢漂过的水灯,蹲下身,细细的指尖碰了一只桂花灯的花瓣,这只灯有些小,顺水漂流,想是被许多质地坚硬的灯撞击的,底上有了裂痕,现在渗上了水。
“你怎么碰我的灯?若是它漂不到彼岸,我的官人便回不来了,要怎么办,你赔我?!”一个女子站在邬铃面前,满脸都是懊恼和气愤。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邬铃忙起身,抱歉道。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但是故不故意现在它都坏了。”女子道。
“不是我碰的啊,我看到它时,它底上就有水了。”邬铃说得并不急躁,从洪途回来,邬铃觉得自己说话都有了些耐心,能见到这么多能说能笑的人真好。
女子峨眉倒竖,又要说话。
“这灯漂过来的时候,确实是坏的,不过境破愿成,这是好兆头。”贺连一笑,“你等的人已经回来了。”
女子一时不明白贺连的话。
身后……“桂月,桂月,是你吗?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傻傻看着两个相拥而泣的人,邬铃回身跑了。
跑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个灯,是朵歪歪扭扭的牵牛花。
借着花灯节一众庙宇长明在岸边的香火,邬铃点燃了灯,把它放在水中,纤指轻推,灯葳蕤而去。
邬铃双手合十许愿。
贺连耐心看她奇奇怪怪做完了所有的事情:“许的什么愿?”
邬铃睁开眼睛:“能说吗?”
贺连点头:“当然。灯节的愿望按例是要说出来的,这样才灵验。就像刚才的女子就说出来了。”
邬铃眼前一亮,刚要说又闭上了嘴,伸手从地上捡了个石块儿,塞到了贺连手里。
“干什么?”贺连不解地看着邬铃。
“你帮我砸坏它,快点快点。”邬铃推着贺连的手道。
“嘭”地扔了出去,贺连手法精准,灯底“嗤”地一声,裂开了个口子,水慢慢渗了上来。
“好了。”贺连回头看着邬铃。
邬铃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修长明亮的目光特别特别认真……开口却淡淡的:“你怎么碰我的灯?若是它漂不到彼岸……我等的人……还能回来吗?”
贺连的眼光有微微动人的闪烁:“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但是我还是好难过……”邬铃长长的睫毛上落了一滴水,两滴……
初夏,微雨。
街上的人们因为微雨的到来,纷纷离开,向着家的方向轻快地奔去。
西湖岸……灯光闪闪,照得落雨天地,若光幕一般。
“要怎么办?若是它……漂不到彼岸……我等的人,还能回来吗?”邬铃垂眸之间,睫毛上的水珠滚落,挂在光洁的脸颊上,映着周遭光影闪烁。
贺连微现疏离的脸上,剑眉微蹙,不过一瞬,已能碎了人心肠。
声音低沉得便似呓语:“境破愿成……你等的人已经回来了……”
吻去落在邬铃脸上的雨水,是咸涩的味道,她的泪,这样珍贵又动人的眼泪。
吻去落在邬铃唇边的相思,是清甜的味道,她的念,这样执着又真切的思念。
“对不起,那日东海,我不该转身而去,对不起,邬铃。我知道你是为了所有人好,包括我。”贺连缠绵住邬铃的唇齿,轻声道。
邬铃摇头,使劲摇头,继而躲开了贺连的追随,将脸深深埋在他怀里:“不是的,是我,对不起师傅。”
贺连用下颚轻抵着她的头,轻笑道:“既然你承认了……那用实际行动表现一下悔过之心吧。”
邬铃皱着眉头,抬脸看贺连。什么吗?!不是应该再客套个来回吗?我说是我就是我啊。
贺连扬了扬眉,露出了一个——谁让你瞎客气,既然认了就别想抵赖的表情。
邬铃觉得遇到师傅,自己连翻盘的机会都没有,各种温情变被黑的情节,比比皆是。
无茵山,贺连旧居。
后来,邬铃想,师傅早有预谋,因为木屋里整洁有序,温馨暧昧到——不能直视!水新开,茶新煮,连被褥、窗幔……都是新的。
啊!被褥!
邬铃进门,看到整洁一新的床,顿时心跳加速,舌头打结。
习惯性地想脱掉外套,邬铃刚松开腰带,又系上了,里面……不雅。
“喝茶吗?”贺连手上红泥绿竹小壶斟出的茶汤满满新绿。
“不。”邬铃有点紧张,摇头站在当地,紧紧盯着贺连的一举一动。
贺连扬眉点头,没有言语,端起自己的茶杯品了一口,看起来轻松闲适。
邬铃出了口气,稍稍放松了一下心情。
“也是的,谁还喝得下去茶?!”贺连话出口,声未落。
两人的身影已直落床笫。
“啊!”邬铃被迅速裹挟到身下,来不及反应被贺连拉过来的过程,自己已经衣衫尽落,只剩下——十分配合的睡衣。
上一次碰触贺连结实劲瘦的胸膛是……一起游泳,在月沉海。
现在是在床上。
干净的枕头传来淡淡茶籽清香,带着深深的迷恋。
“师傅……”已缠绵到大脑一片空白的邬铃用手捧着贺连的脸,“我放的花灯……是请你不要再那样转头离开我。”
贺连的声音有些嘶哑,是不太均匀的呼吸:“离开,也许会。”
有一些恐惧在邬铃心中微微浮动,好像总是在证实着一些未知。
“但是,我会回来。”贺连的声音总是那样让人心安,因为他可以不说,但从不说谎。
邬铃点头:“我知道,就像今天,你来洪途找我。”
贺连笑得有些无奈,轻轻咬了一下邬铃的肩:“抱歉,我本来带着安潮生,想带你离开,可惜临时有了它用。”
邬铃听说过仙人辞尘——安潮生,知道它可以做免罪之用,但是极其不容易得:“师傅,原来这一个月……你为了我……去找神仙打架?”邬铃现在仍保持着在贺连身下的姿势,激动得就要起身。
“我为什么要打架?”贺连按了一下她,脸上的无奈……明显多了几分忍耐。
邬铃的脸迅速从绯红变成了紫红。
贺连眼中有火焰涌动,瞬间被蓝色海水般的魅惑推起,若冰火并生:“能在这样情况下聊天的……也只有你了。”低头深吻,贺连不再给邬铃说话的机会。
邬铃被这团火焰燃着了,被这片蓝色魅惑了。
感受着越来越热烈的呼吸,以及就要到来的真正的融合,邬铃想……
好吧,她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师姐!师姐!”
这个声音从远处传来的时候。
贺连被呛着了,在邬铃耳边咳了两声,伸手就要展开离境。
“南杨,你别喊,哎呀,你干什么啊?师傅他们不在这儿的,咱们到别的地方再找找看吗!”这个声音是雀薇的。
“你的索迹术哪有找不到的人?你分明就是在瞒着我,还不让我自己找师姐,去洪途这么长时间,都不知道师姐怎么样了,我今天必须见到师姐。”南杨的声音带着焦急。
“索迹术……”邬铃也被呛着了。
雀薇用过索迹术,这个……那……啊!!!!!!!!!!!
推门走出木屋,邬铃站在贺连身边,衣衫齐整,只是……头发来不及都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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