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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遇宇被她问的哑口无言。
因为有不愉快的回忆,红绣更觉得那是羞耻,带着些质问的口吻道:“身为皇子,便可以强迫别人做不愿意的事么?”
若是当时朝遇安对自己用了强,抛开一切法制不说,即便是事后他说要娶她,她也是会拒绝的。有些伤害,根本无法弥补,可对方却又是那样得冠冕堂皇。
朝遇宇对有些事不理解,原本以为自己身份摆在那,风影又吃了亏,应该愿意委身于自己,前后种种就当风影是女儿家害羞,可这次——红绣怎么又冲自己发火。
他不明白。
朝遇宇从未将姿态放得这么低,原本还想同红绣争执一番,不知怎的没了底气,只轻声说:“宫女总要放出去嫁人,我只是提前让她解脱。”可人已快要失去耐心。
“殿下不懂得两情相悦是何意?还是只晓得强人所难?”红绣对他没有好口气。
朝遇宇越来越不耐烦,终是梗着脖子道:“别给你点好脸色,你便上房揭瓦。这是爷同风影的事,即便你是她主子,也不能替她做决定!”
此处是后花园,风影就休息在边上的围房里,两人的争执她也听了个大概,一开始还想躲着,到最后仍旧硬着头皮出来:“郡主,奴婢贱命一条,还是那句话,承蒙您不嫌弃,奴婢愿意一辈子伺候在郡主身边。”
朝遇宇紧紧抿着嘴,用手指她,却没能说出只言片语,半晌盯着她道:“最后问你一次,跟不跟我走。”
风影咬着唇,低着头不让自己哭出来:“奴婢命贱,承受不了殿下的好意。”
朝遇宇站在原地,觉得很没面子,年轻人总会用自己方式去行动,伤害了人也不自知:“贱婢就是贱婢,当爷真的想娶你不成?”
何谓尊卑,就是尊者贵,卑者贱。
风影跪了下来:“奴婢谢殿下好意。”
朝遇宇脑门子一热,伸手给了风影一巴掌,倒没有用全力:“这巴掌还你,两清!”
皇子打奴婢原本是理所当然的事,风影也认了。
红绣却暴跳如雷,即便将事情闹大了,还不知道谁更吃亏些,脸是不敢打的,便用力去拍他的肩:“殿下只会欺负女人么?”
朝遇宇不觉得痛,只是心中有些——说不上来的感受,他不想同女人去较真,只转身离开,头也不回地走了。
风影抱着红绣的腿,不让她继续找他理论,已经觉得很没脸面:“郡主,算了。”
红绣扶额有些头疼,心中已经认定了朝遇宇曾欺负风影的事实,也不好再揭她伤疤,只扶起来她:“便当是被狗咬了。”
风影没有解释什么,只说:“奴婢没事。”
朝遇宇拂袖离去,可承滇还在郡主府,已近晌午,先用膳还是送他回王府是个问题。
红绣深深地叹了口气,选择前者。
·
两个孩子玩的忘了时辰,也不觉得饿,待换了衣裳,一同去院角嘘嘘时,承滇站着,长朔蹲着。
承滇又笑话他:“你就是个女孩子罢?长得像女孩子,尿尿也像女孩子。”
长朔推了承滇一把,他脚下一歪没站稳,头给摔着鼓了个大包,直接啕号大哭起来,红绣连忙上前问询。
朝遇安一直离郡主府不远,方才见朝遇宇独自一人出来,上去问其缘由,只见他脸色微恙也不回话,只得亲自去往郡主府中。
下人有了前例,哪敢再犯,几乎是小跑着去通报。
红绣只觉——这下可糟了,怎么向他交代。
老远的,朝遇安就听到自己儿子在哭,脚下没有停顿,径直走到后院。
红绣一脸的歉意:“参见靖王。”
承滇看到朝遇安来了,直接扑过去唤痛。
朝遇安摸到他头后的包,脸色骤变:“怎么弄的?”
承滇边哭边指着长朔:“他推的。”
长朔躲在红绣身后探出个脑袋:“是你先出言不逊。”
朝遇安蹙着眉,若是搁在平日谁伤了承滇,定叫他十倍奉还,可红绣收养的孩子,爱屋及乌的,也不打算着严厉惩罚他,只蹲下.身来仔细看承滇的后脑勺,好在没有出血:“你方才说他什么了?”
承滇心虚只哭不说话,朝遇安看向长朔,长朔拉着红绣的衣袂说:“娘娘,我饿了。”然后又看了承滇一眼,讨好道,“小殿下要不要和我一同吃饭?”
承滇醒了下鼻子:“有汤么?我想要汤泡饭。”
“当然有。”而后长朔试探着去拉承滇的手,见他不拒绝,“走罢。”
小孩子打闹,情绪来的快去的更快,就没有用食物不能解决的事。
红绣松了口气,对朝遇安道:“抱歉,方才臣没注意。”
朝遇安不动声色地顺了下左耳上方的头发,他好像知道长朔的事,只问:“怎会想着收养个不健全的孩子?”
红绣低着头轻声辩解:“长朔他很健康。”
朝遇安微微叹气,提醒她道:“往常在后宫的小辈认位份高的宫人作干爹干娘,是脸上有面子,可今日你身份不同寻常,长朔——总归还是会成为宦官,你现在留他在身边,等他长大了如何安置?你有没有想过?”
红绣只有粗略的近期打算,根本没有仔细想得那么长远,便轻轻摇了摇头。
朝遇安看着她的脸,还是能让他心动:“这样罢,明日开始你差人送他去国子监的国子学,做承滇的陪读,下学后再带回来,如何?”
国子监为长安最为尊贵的书院,只供皇家和朝堂官员嫡亲子嗣就学,设有国子学、太学、广文馆、四门馆、律学、书学、算学,也是三六九等之分,多少达官贵人想让孩子进国子学与皇家子嗣同师受教,全为了将来有个好仕途,即便职位在从二品以上官员的子孙有资格入学,奈何名额只有二十个,就算是做陪读也没那么容易。
这已是为长朔最好的铺路设想。红绣想了想,点了点头:“谢王爷。”
朝遇安站着,等着她说别的话。
红绣这才明白,讪讪地说:“若是王爷不嫌弃,就在府中用膳罢。”
朝遇安往前面走:“怎会嫌弃。”
承滇用饭的时候,还要婢女端着碗用调羹喂他吃,长朔很不理解:“你怎么不自己用膳?”
承滇看了他一眼:“我在王府什么事都不用做。”
长朔羡慕道:“真好,每日我都是自己更衣,自己用饭的。”
承滇不会用箸,却也有自尊心:“今日我只是手有些痛,不方便而已。”
长朔冲他笑:“你是皇帝的孙儿,自然矜贵些。”
朝遇安走过来,轻抚承滇的头,伤的那处已经被下人抹了药油:“好吃么?”
承滇点了点头:“明日我们再过来好么?”
朝遇安顿了顿,才说:“明日长朔会同你一起去国子监念书,你们要——”他在构思一个合适的词,最终还是说,“成为好朋友。”
“可以么?”承滇有些兴奋,“若是花慕容那小子再撕我的书,我可以和长朔一起揍他么?”
朝遇安轻笑:“都可以。”
承滇这才去看长朔:“花慕容可讨厌了,仗着司空博士喜欢他,总和我作对……”
承滇滔滔不绝的说,长朔安安静静地听,有很多事是他从未接触过的,很是好奇,脸上带着身临其境般的微笑,偶尔也和承滇一同觉得气愤。
红绣在一旁用饭不去打扰他们,她看着两个孩子,而朝遇安在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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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花影疾步走进膳厅,口中叫着:“郡主……”待看到朝遇安,先是一愣,然后忙将手中的东西慌乱地塞进袖中。
红绣问她:“何事?”
“给王爷请安。”花影张着口沉默一会儿,才扯谎说,“月影方才绣花时不小心被绣花针刺了手,还有……来福生了一窝狗崽子。”
朝遇安冲她丢过去一个冷冷的眼神。
花影只觉得后背一凉,红绣轻咳一声:“大惊小怪的,到后院萧墙那面壁思过去。”只想找个借口支开她而已。
朝遇安食欲全无,随手丢了银箸,对承滇道:“回王府罢。”
承滇也觉得父王的口气略有不同,便点了点头,不忘冲长朔道:“明日辰时前来国子学,迟到了博士要打手板心的。”
红绣送他们到府邸门口,终是松了口气。而后去找花影:“藏了什么?”
花影将袖中有些皱的书函拿出来,长吁一口气:“可吓死奴婢了。”而后笑,“隔壁管家送来的,说是喻公爷给郡主的书信。”
红绣微怔,接了过来,却没急着打开:“你一上午都去哪了?王爷来府里许久,你怎会不知?”
花影抿嘴,见四下无人,才道:“四殿下和风影的事……”
红绣微微抬头:“我知晓,四殿下向我讨要了风影两次,她没同意,我也是拒绝的。”
花影有些尴尬:“不是郡主想的那样。”
红绣眉头微蹙:“若不是四殿下侵犯了风影,怎会如此想着息事宁人?”
花影不知怎么描述,只慢慢解释道:“奴婢有个表姐叫妙莹,早奴婢三年入宫,如今在少阳院侍奉来着。今早奴婢去找她,她告诉奴婢那日的经过。”花影顿了顿,小心翼翼道,“奴婢说了,郡主万万别动怒。”
红绣没好气道:“我还敢去教训一个皇子不成?你且如实说。”
原来那日风影去银台门拿家书,回栖凤阁的路上被少阳院的内监看到,那两个人见到风影孤身一人,竟起的歹念,内监本就不是男人,却肖想像男人那样欺负女人。妙莹听见风影的惨叫声和朝遇宇循声赶过去的时候,风影已经被剥了衣裳,双手被绑着,全身近乎赤.裸,朝遇宇给她松了手上的束缚,风影不分青红皂白抬手便扇了他几巴掌,起身就要去撞楹柱自戕,被他给拦下来了。
而后朝遇宇带风影去自己寝宫换了衣裳,两人还单独相处了一个多时辰,再后来也是妙莹送她回的栖凤阁。
红绣几乎气得发抖:“腌臜的东西!”
“郡主,您先消消气,不过几个阉人还怕没机会惩治么?”花影连忙安抚她,“风影吃了亏心里难过,这事根本没法子同人诉苦,还望郡主多多包涵她些。”
红绣明白,这事就算烂在心里也不能拿出来再说,估摸着朝遇宇后来也没对风影怎样,若真有事,风影应该会随他走的,便问:“知道是哪几个内监么?”
花影很是肯定道:“妙莹说是少阳院的两个大内监,都是令贵妃指派过去侍奉四殿下的。”
红绣怎能轻易咽下这口气。
生气归生气,稍稍平复了心情后,她才缓缓打开手中的书函,上面写着:中虚七窍,不染一尘,岂但爽口,自可观心。
信笺左下角画了荷花和莲藕。
红绣终是会心一笑,去到书房取了纸笔,回了他一封:愿君早旋返,及此荷花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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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红绣亲自送长朔去到国子监,她也不想太过招摇,让花影替她梳了个十字髻,稍微留了些头发垂在一边的肩上,以示她未婚的身份,髻上也仅仅戴了支莲花华盛,衣裳则挑了件碧霞云纹凤尾裙。
长朔更是简单,蓝色的杭绸直裾,头上束着同色方巾,好遮挡住他被剃掉的头发。
因是第一次入学,下了翠盖珠缨八宝车,花影问门口的助教:“请问国子学怎么走?”
助教微愣,遥指正北方向:“直行,过了两座桥的第一间便是。”
这话引得边上几个妇人侧目,她们不认识红绣,能问国子学的不是皇亲国戚便是高官家眷,看她又这般年轻,车辕上又无府邸印记,更有锦衣卫开道很是纳罕,而后问车夫其府邸何处,车夫只摇了摇头不说话,她们愈发好奇,便侯在门口伺机搭讪。
国子学课堂上挂着的牌匾上书“凤引九雏”,司空兰亭是享有盛名的教学先生,遇字辈的皇子们都是由他教授学业的,威望颇高。
到底是给了朝遇安的面子,长朔被安排与承滇同座,两个孩子相视一笑,而后规规矩矩地端坐。
红绣也稍微放了心,对司空兰亭拱手:“有劳司空博士。”
司空兰亭挺直身板,捏了捏山羊胡子:“德阳郡主有礼了,这是下官本职。”他的资历摆在那,除了皇帝谁都不会让他鞠躬以待。
既然知道彼此身份,便不用说其他客套话,红绣拱手告别先行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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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国子监,原本门口欲查探的妇人早已被锦衣卫吓走,他们的一个眼神足以让人避之而不及,红绣心中还有事,便让车夫驾车去皇宫。
红绣带着一干人往少阳院走去,既然有心替风影报仇,总不能拿风影的事作筏子,红绣想了想,只对花影道:“待会子让人找个由头让那两个内监出来,待他们经过,我佯装亲你,不论他们看没看到,都是对我不敬。”她想到那日在东厂差点被人就地验身时是何等的耻辱,风影的事更是有过之而不及,便愤恨道,“定要废了他们的双眼!”
怎料隔墙有耳。
见那两个内监远远过来,红绣还未有所行动,古麟竟从边上的墙垣上跳了下来,冲红绣笑:“计谋不错。”
红绣心中狂跳着,有冷汗冒出来的感觉。
古麟却捧着她的脸,将嘴贴了过去,四唇相对,红绣怔在原地,古麟稍稍侧头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两个内监看傻了眼,现在跪地请安确实不妥,急步离开更是心虚。
古麟睁开眼,往他们那瞟了一眼:“看得舒坦么?”
内监吓得跪在地上:“奴才什么都没看见。”
“来人呐。”古麟冷笑一声,“将这两个内监的双眼挖了,若是他们还敢乱说话,舌头也一并拔了去!”
对于他们的求饶声充耳不闻,红绣只是不明白古麟为何会帮自己承担。
古麟冲她笑:“你的唇比看起来还要软。”
红绣脸都红了,长这么大,被人强吻得逞的竟是个女子:“古小姐为何要帮我?”
古麟也不顾及:“你那个守卫,简直就是块朽木,本小姐前前后后在其身边照顾他多日,他竟然不领情。”
红绣知道古麟在说谁,简直叫她瞠目结舌,她先悄悄看一眼身边的花影,才对古麟说:“阿未……他好像有未过门的妻子。”她没有用肯定的语气。
“不是罢,他没同我说啊。”古麟有些泄气,俄而不在乎道,“那还不是没成亲么,不碍事。”她又郑重其事道,“我都替你解决了麻烦出了气,你是那块木头的主子,怎的都要帮我说说好话么不是?”
红绣只得干笑:“我尽力而为。”
古麟拍了拍她的肩膀:“是要全力以赴!”
惩治人的想法只是红绣的一时冲动,她也只有麻雀的胆子,略为担忧道:“不知会不会将事情闹大。”
“只是小惩大诫,又没要他们的命。”古麟毫不在乎,拍了拍胸脯道,“出了事我扛着。”
红绣只是担心他们会慌不择言,说出风影的事而已。
可哪有那么多的节外生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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