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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是不愿意做得这么明显的,可皇后往慈宁宫递消息,显然已经坐不住了,由得她做出什么来,莫若叫她来做,横竖有这一步,也不在乎好看不好看了。
头风病是生养他的时候月子没做好,带出来的毛病,不能吹风不能着凉,保养得好,轻易并不会犯,而要它犯也容易,冷水里浸的帕子覆在头上,一刻钟,夜里隐隐约约的疼就变作了一阵阵尖锐刺骨的疼。
那疼是能把人逼疯的,像是有人拿了钉子往脑子里钻。
借着那痛劲儿,皇帝的脚刚刚跨过门口就打了药碗,按着脑门朝里偏了头。
“额涅——”长公主在侍奉她吃药,瞧了一眼门口,来不及管溅了一身的药汁子就去扶她,但听太后忍气又忍痛的声音传出来:“今日门上的是谁,拖去宫门口杖毙!”
“主子——”金嬷嬷劝了句,她就一拂袖砸了床头的玉如意,陡然大怒,“我的话你也不听了?”
“额涅,”皇帝一步踏进门来,她冲的是谁谁都知道,敛了敛眼,只低了头,“是我叫他们开门的,您要有气,只管打骂我。”
太后那边骤然就没了动静,却是气得窒住,长公主一面拍着她劝她消气,一面朝这边使眼色,叫他先出去。
病成这样是没想到的,他瞧了瞧,到底先退了出去,皱着眉站在了门口。
太后适才顺过气来。
“他是挂心您。”长公主说着好话,也是说给外头的皇帝听,“您好歹听听他怎么说,未必他还是不知错的。”
“他知道错。”太后长长的呼气,压着额往后靠了,只是冷笑,“他倒是知道错的人!我便叫他气死,叫他气死……”一言没完,又疼的说不下去了,一顿才道,“我便叫他气死才罢。”
“好好的,您说什么胡话。”长公主拿捏着劝她,但叫人把药碗收了,再煎一碗送过来,又道:“珩哥儿是一时糊涂,昨儿我去找他,他就愧疚的很了,直说要来给您赔罪……”
长公主一味劝着,太后冷哼,气性却似乎小了些,却还是晾着皇帝外面站了半天,这边送了药来,才瞧一眼,偏了头。
“才就没喝几口,你好歹用一些。”长公主劝她,她只摆手,“凭他气死我,还不如病死,不用了,用个什么劲。叫我眼睁睁着他作,还不如早早下去向列祖列宗谢罪。”
按着额头拧眉不展,长公主劝不动,搁下药碗出门去找皇帝,微微叹了口气,“你进去吧。”
这算是太后消了气,暂时给了一个台阶下,皇帝默了默,抬脚走进了门。
金嬷嬷端着药碗站在床边,他接过来,只在长公主先前坐得杌子上坐了,低着声叫额涅。
太后先没理他,而后才呼了口气,皱着出声:“你要还是那样,趁早就回去,我便死了,也不牢你操心。”
这份儿上他要还能不松口,那就真是存了气死她的心了,她瞧着他吐口。
他敛了敛眼,到底说了出来:“额涅,我回去就了结这桩事。”
“好孩子。”太后阖眼,长长的叹出一口气来。
侍奉太后用过药才走,心里有了决断,实行起来却是难的,他在外头绕了许久,才走回了养心殿。
皇后眼巴巴坐在外头等着,一见他就问太后如何了。
他瞧了瞧,但道无事,只叫她去屋里歇着,略坐了一坐,却就找了托辞往后面去了。
她没睡,就坐在妆台前头,从镜子里看着门口,仿佛就在等他。
看见他进来也淡,是真的淡,连那点骄矜也不剩了,只有一双坦坦荡荡望过来的眼睛。
除了跟着他,她什么都能接受。
他一瞬间认清了这个事实,心里好笑,松开帘子走了进来。
到她身前,却猛地伸手一拉,将她按到了妆台上,顺着那微微颤动的眼睫往下看,到鼻子,到嘴唇,低头就咬了上去。
东西哗啦啦掉了一地,腰折在桌面上,脑后是冰凉的玻璃镜,她几乎没什么反抗,轻而易举就叫他抵开了牙关,半启了唇,阖着眼由他或咬或吮,像是没有温度的玉人。
有些东西,其实是一早习惯了的。
他心里连恼恨也没了,停了动作,略略离开了那冰冷的唇,“死也不跟着我?”
她敛眼,淡淡吐了一个是字。
“为他?”
她没说话。
他一扯嘴角,只是抚了抚她的脸,带了一些诡异的诱惑,“他是谁?你说出来,我放你走。”
她险些笑,他竟真以为她是为着他,为着蒙立。可知她眼睁睁看着他死上十次也不解恨,她是想告诉他的,即便不是为着他引诱她的那个条件,可是不行,她心里就是已经将蒙立千刀万剐了一万次,也不能是她亲手送他去死。
就像他知道她身在宫中处处危机,一个不甚就会牵连到他,却也任由着没有动他一样。因他是放心的,晓得她就算粉身碎骨,也不会拖累他分毫。
蒙立呵,要是她当初能够不顾恩情道义的与他一刀两断,这一切会不会都有所不同。
没有孩子,也没有襄王府,没有这深深宫苑,也没有他。
他慢慢的放开了她,直起身来,整理袍袖,而后背转了身,也染上了和她脸上一般的,淡漠的颜色,甚至没有再留一句话。
她是当夜就去了景祺阁,紫禁城最东北角,听闻死过无数获了罪的妃子,幽了废贵人的一座院子,宫里的老人,私下里称之为冷宫。
过去的当夜,皇帝下旨慈宁宫总管谷安川从他带的徒弟里头指一个过去守景祺阁。
这是摆明了要太后安插一个耳目过去,摆明了,他不会再对里头的人存有什么念想。
消息传到慈宁宫时,太后表情淡淡的,但叫谷安川去办,长公主却为他的狠心一震,他是宁愿将她一辈子幽居在那个不见天日的地方,也不愿稍稍放过她,他是有多恨她。
她一夜都没能合眼,早起服侍太后用了药,紧等慢等的等着他过来,再寻隙跟出去,他却没准她开口,只冷冷望了她一眼,道了句:“打点打点,朕准你去看她一趟,自此,不要再提了。”
御驾浩浩荡荡的走了,她有些怔的瞧着明黄金顶的华盖下头他的背影,只觉这个熟悉的胞弟,一瞬间变得陌生无比。
当日半斤把消息带出去,替她担忧了一个月的襄郡王差点就飞身上马,奔到宫里去,到底是调转了马头,往长公主府去了。
长公主是才回府,听人回禀,才说了请他进来,他就已到了门前,显然是已经急得狠了,一进门就直接问出了口:“她是怎么了?”
她是怎么了,她也没法子回他,叫侍女看座上茶,但叫他坐。
襄郡王却耐不住了,只一甩袖子转身就走,“我去问他!”
“你回来!”长公主一杯茶猛地顿在了桌上,深深拧眉,“你还嫌不够乱,嫌她处境不够糟糕,要再添一把火,叫皇上把她从景祺阁拖出来,就地处死吗?”
“那怎么办?”襄郡王也急红了眼,但伸手指着紫禁城的方向,“他把她抢过去,却不好好待她,只凭他是皇上么?她从小没受过苦,怎么受得了景祺阁那样的地方,他是想她死啊,何不一杯毒酒来得痛快!我去找他,拼了我一条命我也要去!”
他是真的喜欢极了她,只要她好好的,她跟着谁他都不介意,可她若不好,真比杀了他还难受。
“襄王!”长公主按着一杯热茶,差一点点就泼到了他脸上,终只是提声高喝,“你不要命,你妻儿老小还要不要命?”她气得切齿,“若不是在我这里,你可知你这几句话就够他们死上几回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襄郡王怔了怔,颓然在椅子上坐了,只是拿手覆住了眉眼,他是没用啊,若是可以,岂会叫她遭这份罪。
长公主压下了火气,方才略略平和的开了口:“皇上准我去看她,你且等着,该打点的我都会打点了,等我回来,再做计议。”
襄郡王没说话,许久声音才从手底下传出来:“他是嫌她有了孩子,那孩子……”
“付琰!”长公主惊了一下,料不到这件事李明微也会叫他知道,但一语喝住他,缓了口气,才道:“不要说,一个字也不要说,烂在你肚子里。”
她不晓得他知道多少,一旦……符珩的性格,必定要生出更多的事端。够了,有李明微这一桩已经够了。
襄郡王抬起头来,还是忍不住说了半句:“那孩子,并不是她愿意的。”
“我省得。”长公主略顿了顿,却不得不再三的交代他,“她的性子我看得清楚,自然知道她必是有苦衷的。可是付琰,你得记着,这件事不要再提,连你知道她有过孩子这事也不要,为她好,也是为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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