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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渐渐散开。陆晚靠在车厢内壁上,慢条斯理地呷了口茶,赞赏地朝玉墨笑道:“这话问得很清楚。”言罢又示意绿枝,“好了,你也别气了,跟这种人置气不值当。你赶紧去找小四,顺便往家里请赖大管事一道去府衙一趟。这事儿咱们不便直接出面,让他们跟人分辩去。”
绿枝脸上还留着些不忿,郑重地点了点头,掀开帘子跳下马车,带了个小丫头一道,跟那小丫头嘱咐了几句话,两人一块儿飞奔到赵小四的院子里及陆府里传了话。
不大一会儿,陆家的婆子就半拖半拉着廖婆子进了府衙,赵小四跟赖大管事前后脚也到了。
正好府尹崔科跟刘师爷在后堂议事,听见衙役来报,又远远瞥见街上黑压压的人群,心底诧异,忙丢开手头的事不谈,嘱咐了衙役,让人把廖婆子带到堂上问话。
廖婆子原本不过是得了允诺,就想作个过场了事,哪料到真被带到府衙来了,惊堂木一拍,顿时吓得一哆嗦,面白气弱地瘫在地上,原本的哭喊声瞬间给震了回去,惊恐地看着堂上黑着脸的崔科跟四周面无表情的衙役,哆嗦着不敢说话了。
赵小四早听绿枝说了原委,挑着嘴角看了廖婆子一眼,上前两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三言两语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了,末了又盯着廖婆子冷笑道:“这位嬷嬷口口声声说是沈家的旧仆,那自然该有卖身契,可如今我们姑娘手上却是没有的,想是在哪儿丢了也不一定。”言罢又躬身朝堂上的崔科行了一礼,不紧不慢地请道,“正好今儿劳烦大人您断一断,若是说清楚了,可否在府衙再补几张卖身契,也好让我们姑娘名正言顺地给人安排差使。”
廖婆子一听这话,哪儿还坐得住,脸色惨白地盯着赵小四,后背上不住地冒冷汗!到这当头了才突然后了悔,她就不该为着救儿子去贪那几百两银子!如今一脚踢在铁板上,竟被人套住了!
“大人……大人……老奴冤枉!老奴一家只是在沈家的铺子里做工,可从未卖身啊!”廖婆子忙一咕噜扑在地上,哭嚷着辩驳道,“还请大人明鉴!老奴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没卖身你当街拦着我们姑娘的马车喊什么怨?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姑娘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赵小四毫不客气地截过廖婆子的话,视线沉沉地瞥着廖婆子,嘴角往下压了压,眉间带出丝鄙夷来,直接将廖婆子的哭喊声给堵了回去,“我们姑娘既不是你家主子又不是雇你的掌柜,还好心好意地给了你们安家费,合着你还想赖上我们姑娘了?”
说到末尾,赵小四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一分,厉声厉色地盯着廖婆子,脸上浮出丝怒气来,犹自忿忿不平,掳了掳袖子,忍了又忍,才气冲冲地瞪了廖婆子一眼,转而朝崔科长揖着请罪:“还请大人恕罪!小的实在是看不过,一时气愤,话就多了些!”
一旁的赖大管事这会儿也站了出来,跟着赵小四一道行了一礼,接过赵小四的话,恭敬地请示道:“此事还请大人明断,我们姑娘虽说心善,可也禁不住这样的诋毁。”
外头围观的群众顿时乐了。赵小四他们先前早见过的,没想到一上来就把人问得哑口无言,跟才刚那丫头倒正好是相反的性子,不过人家说的也是实情,没看那廖婆子都被吓得面无人色了?说话都前后颠倒,哪儿还有什么可信的?再加上周围人一跟着唏嘘吆喝,大家哪儿还有不明白的?顿时恍悟过来,同时又有点儿同情陆家姑娘,好好的做回善事还被人赖上了,换了谁都得生气啊,也怪不得陆家的人气愤,姑娘家名声最重要,这么被人拦在街上,若真说不清楚,可不就要担个刻薄寡恩的坏名声了吗?
堂上的崔科一看众人的反应,心里已如明镜,视线在赖大管事身上顿了片刻,又渐渐移到赵小四身上,随后不动声色地跟刘师爷对视了一眼,啪的一声拍着惊堂木,疾言厉色地喝道:“廖氏你还有何话可说?你当街拦人马车诈人钱财你认不认?”
廖婆子原本就心虚气若,被惊堂木的声音一吓,旁边还站着个面色阴测测的赵小四,哪儿还喊得出冤来,忙抢在地上求饶:“大人恕罪!大人恕罪!老奴也是一时糊涂油蒙了心,老奴就不该听那碧桃教唆……”
廖婆子此刻被吓得魂飞魄散,根本顾不得其他,张口就要胡言乱语。
赖大管事听着苗头不对,心里又早有猜测,赶忙重重地咳了一声,也不管廖婆子如何辩解,朗声朝崔科拱手道:“大人,小的进门前得了我们姑娘的吩咐,姑娘说寻常百姓过日子不容易,若不是到万不得已,怕也不会这般没皮没脸地来赖人,若事情说清楚了,这人也有悔过之心,还请大人从轻发落。”
廖婆子一听这话,顿时怔怔地住了口,心里头七上八下的,刚要抬头往堂上看,冷不丁地被赵小四皱着眉头瞪了一眼,骇得一惊,忙低了头,不敢再看了。
赵小四冷眼听着赖大管事的话,也不反驳,只待崔科拍了惊堂木判了廖婆子“杖责二十以儆效尤”,这才跟赖大管事一道朝崔科拱手行礼退出公堂,一道往府衙后头的小巷子里去给陆晚回话。
赖大管事赞赏地看了眼赵小四,率先上前回道:“姑娘,多亏了赵管事,那廖婆子自己就招了。只是小的听她那话,应是受了人指使,三言两语听下来,倒像是跟咱们府上有关,小的斗胆,就借了姑娘的名头自作主张把她那话给拦了下来,请崔府尹重新发落了。”
陆晚掀开车帘子,露出脸来,朝赖大管事点了点头,不怎么在意地笑道:“不过是一场闹剧,说清楚了就成。这事儿是我没想周到,大管事这么做正好,总不至于让咱们陆家的人自己打自己脸。”言罢又看向沉着脸一声未吭地赵小四,轻描淡写地吩咐道,“小四这几天留个心眼,想个法子把这事儿问清楚了,省得这些人又出去胡说八道。”
赵小四眼里顿时一亮,也不言语,认真地点了点头。
赖大管事张了张口,却不好再说,又看了赵小四一眼,只得把话咽回去,跟着陆晚的马车一道回了陆府,急匆匆去书房给陆承辉回话。
府衙外头,魏铭泽涨红了脸兴致勃勃地挤在人群里头,全程目睹了廖婆子被问得哑口无言的过程,直到廖婆子被拖出去仗责了,才挤出人群,忙去给隐在巷子口的四皇子回话:“四爷,真是新鲜了!我还是头一次见着这么断案的,崔府尹还什么都没问呢,陆家的管事三两句就把那老婆子堵得哑口无言。这陆家的丫头管事也是有趣,丫头说话细声细气的,人也温和可亲,那管事却是个直脾气,上来就没好脸,说话倒极有条理,我看那人也有点儿本事……”
魏铭泽比手画脚地解说着堂上的一幕,直说了好半晌,才停住话头,瞄着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的四皇子,试探地喊了一声:“四爷?”
“嗯,”四皇子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收回视线,仿佛根本没听到魏铭泽的解说一般,往前走了两步,又退回来,转身拨开魏铭泽,直接往府衙后院走了过去。
魏铭泽一头雾水地看着沉默不语的四皇子,挠了挠头,茫然地跟了上去。
陈平隐在墙头,皱着眉头看着两人的背影,想了想,赶紧往陆府奔过去。
府衙里头,崔科跟刘师爷进了后堂,正要说话,冷不丁地看见穿着便服的四皇子跟魏铭泽走了进来,心里一凸,忙不迭地迎出去行礼告罪:“四爷,下官有失远迎……”
四皇子抬手打断了崔科的话,点了点大堂,语气随意地问道:“爷刚进来的时候看大堂上围满了人,是怎么回事儿?”
崔科茫然跟刘师爷对视了一眼,也不敢多问,一面躬身迎着四皇子往里走一面三言两语把事情说了,“……好在陆姑娘心善,也不跟那婆子计较,这事儿便算是了了。”
一席话刚说完,还没来得急喘气,便又听四皇子皱眉问道:“上次卖铺子的也是她?”
“是是是!”崔科忙点着头应了一句,顿了顿,瞄着四皇子的脸色,又斟酌地解释道,“这位陆姑娘是礼部尚书陆大人前一任夫人的独生女儿,也真是菩萨心肠。四爷也知道,年前下官一直管着京城赈灾的事儿,可巧这位陆姑娘想卖铺子周济灾民,下官想着这也是一桩善事,还特意让刘师爷去帮忙盯了两天。这事儿就是今儿在堂上那个赵管事管着的……”
四皇子心里陡然生出一丝古怪来,顿住脚步,转头看着崔科,凝声问道:“爷怎么记得上次周家那个外逃的小厮,也是陆家那个姓赵的管事送到府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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