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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瓷沉浸书中,连午膳都是草草用了了事,从书中回神时,天已尽黄昏,余晖撒在窗台,尘埃染金。青瓷怔怔的看着在半空中跳跃的细碎尘埃,脑中回想的是书中那名重华长公主的一生。
看的是正史,并非添加油醋或者子虚乌有的野史,饶是如此,这样正经的记载中,青瓷还是看到那名长公主张扬肆意但是短暂的一生。她走在韶华的年纪,但从来不孤单,黄泉路上,也有人追着她的脚步而去。
大约,是福气太盛了,所以,老天爷才会这么快就收回去了罢……
“想什么呢?”
耳边传来沉稳的轻唤,青瓷挥手,嘴角已然上扬,“你回来啦?”
公子玉一身深紫朝服,头戴玉冠,面若白釉,轻偏首,凝神看着青瓷,点头,“你在这坐了一天?”不赞同之意浮于表面。
“看太入迷了,长公主的事是你说的,现在又在怪我了。”
青瓷不高兴的反驳,伸手揉脖子,低头一天,脖子都僵了。
公子玉伸手接过青瓷的动作,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青瓷脖子上轻摁,力度刚刚好,青瓷舒服的眯了着眼睛。“我说长公主的事情,是为了你晚上跟我睡,不是让你去看她的事迹的。”理所当然又光明正大的语气。
青瓷:……
这人真真是越发不要脸了!
瞪了公子玉一眼,起身,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外面如何了?”
青瓷是闺阁女儿没错,可她没有嫡亲的兄弟,谢老爷子一向都是把她当男儿养的,甚至朝中事也会跟她讲,昨天两人在众人面前来了这一出,公子玉如今又是这样的身份,外面肯定找自己找翻天了。
而且,祖母居然没来?
想到这,青瓷心中更为着急,昨天由着他胡闹,是不忍拒绝他,可现在想想,事情太大了,保不齐谢家都会搭进去。
公子玉微笑着为青瓷理了理额发,一脸云淡风轻半分焦躁都没有。
“现成的厨子不好找,我下朝时从二哥那里要了一个,二嫂祖籍也是江南人,那个厨子是江南土生土长的,据二嫂说,味道和江南那边半分不差,我们晚上试试?”
说外面呢,扯什么厨子?
“问你……”
“好了。”
话音没落就被公子玉微笑打断了。
伸手握住青瓷的手拉着她,笑容柔和至极,“回去洗漱一番,就可以准备用膳了。”笑得那样和曦,可眼里的绝对不容再议青瓷也看得清清楚楚,第一次看到他这个模样,青瓷怔住了,只傻傻的看着他。
回神时,已经被他带着走出了藏书楼。
青瓷微微仰头,看着他黑发间的那顶玉冠,整个玉冠在日暮下亦没有半分雕刻的痕迹,似是浑身天成的模样,夕阳下被染上莹润暖人的光。青瓷却不觉得暖,跟着公子玉的脚步,轻声道:“祖母今天,真的没有上门来拜访吗?”
公子玉没有回答没有回头,脚步一直往前。
青瓷也不再言语,半掩眼帘遮住了眼中的思绪。
公子衍的话不假,这厨子确实是地道的江南人士,哪怕他来京几年,做出的菜还是和江南的如出一辙。满桌子的菜都是幼时的记忆,出了老夫人老爷子不在,幼时的人也陪在身侧,青瓷垂着眼帘,沉默用膳。
公子玉也没有逗她说话,只是见她用了那些菜就马上为她添上,青瓷并未拒绝,甚至胃口还算不错,饭后还用了一碗甜汤。
晚膳后,公子玉留话说去书房处理事情,青瓷听了,没有回应,公子玉看她半响,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去。公子玉离去后,张妈妈从外进来,见青瓷冷着脸坐在首位,又想到刚才公子玉出去时不愉的脸色。
顿了顿,小心的上前。
轻声道:“姑娘这会子想做什么?”
现在姑娘的身份还不能被外人知晓,自然不能找诸如戏班子之类来给姑娘取乐,可府中内事,姑娘又不愿意插手,白天提了一句逛园子不愿意,藏书楼又呆了一天,现在又该如何做?张妈妈也词穷了。
青瓷抬头,看清楚了张妈妈脸上的小心翼翼,弯了弯嘴角。
“吃了饭倒是不想动了,妈妈也不用为我多想,我去看会书写几张字便是。”
主院除了公子玉的书房,还设了一间书房,青瓷白天瞧了,里面一应纸墨都是备好的,想来,是为自己准备的?张妈妈不敢问青瓷的身份,但还是向甲一打听了青瓷闲暇时候的喜好,自然知道她是喜练字的。
这会笑道:“那里的云墨可是主子吩咐特特从黔南那边运来的,这里刚刚修缮的时候,最先动手的,就是那间书房了。”
青瓷勾了勾嘴角,起身,走向书房的方向。
张妈妈见她听到这话依旧没有什么高兴的神色,也不再多言,沉默的为青瓷研磨。
多年来练字的习惯,已不在需要书本,青瓷提笔就毫无迟疑的下笔,张妈妈一边研磨一边低头看去,第一个想法是好娟秀的字体,张妈妈虽不懂鉴赏,但她在宫中呆了许多年,众多妃子甚至皇后的字迹也是见过的。
这位手上的字,比那些人都好。
想必是多年的苦练了。
青瓷手里的笔不停,张妈妈也一直看下去,看着看着眉心慢慢紧蹙。
竟然写的是清心咒。
心中犹豫半响,最后还是开口道:“说来,这不是奴婢该插手的事情,也不是奴婢该过问的,但是,奴婢想说一说,若是姑娘恼了,奴婢会自领罚的。”
青瓷端坐,手中的笔不停,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见她这个模样,张妈妈就知道她是能听进去的,唉,小年轻性子都急,都不愿意让一步,这样僵着难道就有什么好处了?心中叹了又叹,口里却是笑着的,“说来,殿下回宫的日子,都是奴婢伺候的。”
“咱们殿下瞧着容貌好性子软,但奴婢说句大不敬的话,殿下的心,怕是比谁都硬。”
或许是在王府,或许这里都是自己人,所以,张妈妈并没有忌口。
“就说皇上和太子殿下,那两位,都对咱们殿下好,可咱们殿下呢?奴婢伺候他几年,拜访问候节礼甚至皇上的生辰所备礼品,那都是奴婢等人准备的,殿下从来都不过问这些。”
当然,也是公子玉用不着去讨好他们。
“奴婢说这些,并非想告诉姑娘殿下是个冷人,只是想说,奴婢虽和姑娘素不相识,也不知道姑娘来路如何,但是奴婢就是知道,姑娘是殿下心尖上的人。”
张妈妈抬头看着青瓷身后的书架,“姑娘可看了后面的书?”
青瓷手中的笔停下,这个书房白日只是草草扫了一次,倒没看后面有哪些书,听到张妈妈的话,顿了顿,到底没忍住心中的好奇,转身。
整整一书架的字帖,各个大家的都有,青瓷随意取出一本翻开,都是真迹。
这一书架的字帖,放到有心人手中,几乎本本都可当传家宝了。
耳边张妈妈的话不停,“姑娘也知道,这些几乎都是传世孤本,很多都是有钱也买不到的,这一架子的字帖,奴婢当初不知殿下为何要劳心劳力的弄过来,殿下并不喜好这些,现在才知道,是姑娘喜欢罢?”
乔家是书香门第,青瓷是乔家的外孙女,自然知道,这些孤本,在文人心中,那都是千金不换的,也不知道他当初是怎么弄来这么多的。
青瓷站在书架前没有吭声,张妈妈想了又想,最后还是无声的走到多宝阁的下方,从里面抽出一个上了锁的小箱子,听到动静青瓷转身,张妈妈道:“殿下的把所有的钥匙都给了姑娘,姑娘要不要打开来看看?”
公子玉给的一串钥匙,青瓷一直收在身上。
上了锁就代表主人并不想被外人知晓里面是什么,可张妈妈这意有所指的举动,勾起了青瓷强烈的好奇心,犹豫半响,最后还是没忍住抬脚走到那个小箱子面前蹲下,很普通的一个四四方方的箱子,青瓷看那锁半响,再看手中的钥匙,很快就找到了匙口相同的,可拿着钥匙对准了,又停下了手没动……
张妈妈看不过去,握着青瓷的手往里,再扭。
一声轻响,锁开了。
都打开了不看未免可惜,青瓷也不再犹豫,取下铜锁放在一侧,打开了箱子。里面并没有什么让人惊骇的东西,就只有简单的一叠书而已。青瓷拿起最上面的一本,翻开,熟练的字迹映入眼帘。
青瓷的字是老太爷启蒙的,公子玉虽不是,可他不过五岁就去了江南,后来的字,也是老太爷教的。青瓷是小楷狂草一起,公子玉就单只是狂草,当初还想着,他瞧着斯斯文文的一个贵公子,心中还喜爱狂草。
老爷子却说他天生就是写狂草的,比青瓷的天分高太多,只可惜他志不再此,也不像青瓷,日日练习。即便如此,这么多年过去,青瓷仔细看去,公子玉的狂草已经自成一体,和任何大家的字体都不一样,偏生半分不逊色。
青瓷快速翻过,又取出余下的基本一一翻过,然后顿住了。
这上面,全是手抄的佛经。
张妈妈见青瓷神情就知她明白了,只是道:“姑娘想必清楚,殿下从不信佛。”
从不信佛的人为何会去抄佛经?张妈妈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公子玉确实不信佛,他一直信奉我明由我不由天,天下这么多人,人人都祈愿,漫天的神佛忙得过来?不仅不信,甚至是隐隐不屑的。
这点青瓷十分清楚。
许久之后,轻声道:“妈妈知道是什么时候抄的吗?”
青瓷常年和书打交道,虽未特地学过,但看上面的自己和隐隐的墨香,怕是在不久前,心中有个猜测,但还是要问一问。
“就前段时间,那时候殿下刚回宫,要养伤也不用处理公务,就日日写这些。”
所以,几个月没见自己,他也在抄佛经吗?
青瓷心中已然明白。
青瓷将那些佛经全部又仔细翻了一遍,从第一个字到最后一个字,字迹都没有半分不稳,可见下笔之人当时心中是平稳的,可青瓷却没忍住瞧瞧勾了勾嘴角,若他真是稳的,从不信佛之人,为何又要抄佛经了?
张妈妈一直注视着青瓷,见她终于笑了,眉眼间的阴郁也跟着散去了,心中的大石头也跟着落下了。
“这就是了,笑一笑便好了。”
“不是殿下是主子所以奴婢向着他说话,只是到底是男儿,有时面子下不来,姑娘是女儿家,软一软又有何妨?反正总归是他心尖上的人,对他低头,还没面子了?”
张妈妈虽是奴婢,可她跟了公子玉,就一心一意为他打算,这几年下来,想他在边关辛苦,又想他幼时颠沛流离,再念他没有母亲关心,这颗心呐,早就是一心一意为公子玉打算了。他既一心一意想着青瓷,张妈妈自然盼着二人好。
青瓷将手抄佛经抱在怀里,默默听着张妈妈的念叨。
公子玉处理完公事后又去泡药汤,再回里屋时早已月上中天,走到廊下就看到里屋窗纱透出的暖黄烛光,脚步一顿,然后无声的走了进去。青瓷并没睡,只是歪在塌上,手里拿着一本翻开的游记。
见公子玉进来,马上坐起身子,看着他。
公子玉身上还带着刚才汤池里出来的热气,刚进身青瓷就闻到隐隐的药香,想到他前一日泡药汤的难受,不由道:“伤疤还痒吗?”
公子玉没做声,站在青瓷面前看着她,修长的身姿挡住了烛光,阴影将青瓷整个人笼罩在了其中。他的脸背着光,青瓷有些瞧不清他的神情,也或许是这会子不敢看他漆黑的双眸,垂眼,回避了。
现已暮春,青瓷也就穿了件雪白丝绸里衣,薄毯拢在一侧并没盖在身边,玉足露在空气中,白嫩的脚趾粉嫩的足踝瞧得一清二楚。低着头,却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停留在了自己的脚上,不自觉的往后缩了缩。
好吧,张妈妈也出去了,屋子里一个人没有,青瓷就随心而为了。
脚背传来柔嫩的触感,低眼看去,是公子玉弯身将薄毯盖住了青瓷的双足。
然后,又退了出去?
青瓷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中委屈渐渐聚集,话都不说就走了吗?手中的游记摊在一侧,留在第一页上,青瓷拿了它一晚上其实什么都没看去,一直都在想怎么和他好好说话,心中忐忑岂是外人能知的?
可他竟然直接走了。
这样怎么可能不委屈?咬着唇,窝在塌里只是觉得难受。
怎么能这样,好歹,好歹说句话呀……
沉稳的脚步声再次响起,青瓷耳朵动了动,压抑着惊喜抬头,竟是公子玉又回来了,手里端着一盆水?
端水做什么?
青瓷疑惑的看着公子玉将水放在塌上,然后半蹲,然后伸手将自己的双腿抱了出去,然后放将脚放进了水里。双足泡进温暖的水里,青瓷才知道自己因为一晚上想事情想入迷,双足早已冰凉。
不过,这些已经不再重要。
青瓷极度震惊到失声的看着半跪在眼前为自己洗脚的公子玉。
他应该做这种事吗?他不该做这种事!
带着薄茧的手碰到青瓷的足背,轻轻一颤然后彻底回神,弯身,制止了公子玉想要探入水中为青瓷揉脚的手,“少卿,你不该做这种事情!”青瓷是富养的谢家女,这种被伺候的事情早已习惯,可这不代表伺候自己人能是少卿。
他是手是拿剑的,不是做这个的!
青瓷的力气怎么可能阻挠到公子玉?毫不费劲的探入水中,将青瓷即便泡在温水中还是泛凉的双足握在手心轻轻揉搓。修长的手将青瓷的双足牢牢的捂着轻柔,直到足背慢慢温热,然后又换向足心,直到青瓷双足彻底暖和起来,公子玉才住了手。
起身,不愿旁人看到青瓷此时的模样,就只能自己动手将水端出去,正要行动,青瓷直接搂住了公子玉精瘦的腰,整个脑袋埋在公子玉怀里。
手上还沾着水,公子玉并未回报,只低头轻声道:“怎么了?”
青瓷不言,只是紧紧的抱着公子玉。
见状,公子玉也不再问,沉默的由着她抱。
许久之后青瓷抬眼,眼眶微微有些泛红,看着公子玉的沉稳的双眼,“少卿,你下午的时候,是为了生气?”
这是青瓷不解的地方,今天下午,话都没说几句,就问了一句外面的事,再问了祖母今天可有来,他就莫名其妙的生气了,因为觉得很莫名,所以青瓷也恼,这场冷战来的不明不白。就算要先低头,也要知道为什么生气是不是?
公子玉始终低眉看着青瓷的双眸,漆黑的双眸并没有因为青瓷的问题引起半分波动,看了她好一会,笑了笑,缓缓道:“夜深了,阿姐,睡了吧。”语气再轻柔也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青瓷抓着公子玉的衣袍,“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生气了呢?你告诉我好不好?”
默默凝神了青瓷焦急的眼半响,忽而勾唇一笑,偏头,竟有了小时候乖巧的模样。
“这件事我不想骗阿姐,可是说实话阿姐会伤心的。”
“睡了,不问好不好?”
他笑的这样乖巧,乖巧到了有些诡异的地步,青瓷心中隐隐不安,可实在想知道原因在哪,固执的拉着公子玉的衣袍,执拗的看着他的眼睛。许久之后,公子玉妥协的叹了一口气,弯身,和青瓷的目光平视。
伸手理了理她的额发。
苦恼道:“怎么办呢,阿姐我始终拒绝不了你,伤了心也没办法,也只能这样了,是你非要知道的呢。”
青瓷看着公子玉的双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盖出了美好的弧度,他笑的很温柔,温润如玉这四个字几乎就是为他而设的,可青瓷心中的不安和诡异却是没来由的越来越多,眉心不自觉的聚拢。
公子伸手,将青瓷紧皱的眉心抚平。
“别皱眉,我会心疼。”
忽得起身,青瓷抓着他的衣袍也着他的动作从青瓷手心滑落。
“知道了外面的事情又如何,见了老夫人又如何?”
没有回答,而是反问。
青瓷眨了眨眼睛,半响后摇头,“知道了也不能如何。”现在的自己,不再是谢家主事的大姑娘,只是浮萍而已,什么也做不了。“可是不知道总是担心的,祖母那边还不知道怎样想呢,我总要宽慰她几句才是。”
“你为什么不让我和祖母见面呢?”
公子玉神色一冷,黑到极致的双眸竟是对着青瓷泛起了冷笑。
“见到了又如何?见到了老夫人的为难,阿姐又会贴心的出谋划策,又会顾全大局的只身离开,留下我一个人?!”
“我不会让你见,死了这条心吧。”
从在别院发现那些画开始,青瓷就知道自己给公子玉带来了多强烈的不安,边关再见时,他不提,自己也从来不敢提,知道这件事不会这样完,没想到爆在了这。青瓷深呼吸了一口气,认真道:“少卿,以前的事我不会为自己辩解,错了就是错了,可现在的事不同,我会和你一起面对,你信我一次好不好?”
公子玉又端起了笑脸,只是没到眼底。
“我每次交付于阿姐的信任,换来的都是抛弃。”
再次弯身凑近青瓷,碰了碰她有些冰凉的嘴角,双眸极黑不带一点温度,语气十足的缠绵悱恻,似情到浓处的呢喃。
“我不会再信任你,因为被抛弃太难过,再来一次,我会死掉的。”
“阿姐,你就呆在我身边,什么也不要问,哪里也不要去,这就可以了。”
青瓷极度惊骇的看着公子玉,哑着声将心中不可思议的猜测问了出来。
“你的意思是,只要我在你身边就行,我想做什么,我想说什么,只要违背了你的意愿,都 不可以,是吗?”
公子玉眉梢微挑,始终微笑,“你要这么理解,也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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