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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娑的帷幔勾着风摇曳生姿,隔着这层帷幔,无论是幔这边的人,还是幔那边的人,看到的都是一个若隐若现的世界。
她们各自的面容依稀可辨,却又……欲辨难辨。
“坐。”
幔那边的人先开口,一个坐字说得落落飒飒,如同散落天涯的老友重逢,没有半点拘谨。
幔这边的庄湄顿时紧张起来,她立刻走到窗边,一手扯下芦苇帘子,朝外面一瞧,画舫逆水而行,这条路也不是去城外的紫沙洲。
“吴洱善呢?你是不是来带我回去见她的?”
庄湄大步走过去,将脚上绑得匕首扯下来,又快又厉地对准了那人的喉。
“这里没有洱善,也没有小欢喜,只有我。”
“你那群特种兵保镖呢?都躲在哪里?”
“刚才最后一站,我让他们全都下去了,我怕他们吓着你。”
两人离得很近,近到庄湄急促的呼吸全都洒在了詹半壁的脸上,两人之间横亘着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那匕首的光反射到庄湄的眼里,衬得她一双美目灿若万丈星河。
美目多情又危险,就这么看着你时,既让你生出恐惧,又让你瑟瑟期待。
“船是不是往城里开?还是你最聪明,你现在找到我了,预备把我怎么办?”
“第一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船不是往城里开,紫沙洲是常规景点,我想你也玩厌了,我带你去另外一个私人沙洲。第二个问题,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你。但是,请允许我说一句,现在这情境,该轮到我问你,预备把我怎么办?”
詹半壁这一通话说下来,语气通畅,字字珠玉般清透,丝毫不乱一点章法,庄湄感觉到詹一点也不害怕,纵使是利刃在前,她那双沉郁的眼睛仍旧稳稳的盯着她。
“……”
庄湄挪了刀,詹半壁侧过头去,轻轻咳嗽了一声,伸出手来作了个请的手势,“坐。那沙洲是我大前年买下来的,不大不小,我一直很忙,没去看过。今天,小夫人能赏光,陪我去那里看看,詹某感到很荣幸。”
“听着,我不喜欢你叫我小夫人。”
庄湄皱皱眉头,望着白色薄盏中刮起波纹的红色高粱酒,她端起酒盏,轻轻一嗅,纯,厚,闻着甘甜,入口如火如荼,一盏下去,保管那股气腾腾的火烧遍浑身上下。
“那我该叫你什么呢。”
詹将酒盏推至庄湄唇边,零星的酒液溅落在庄湄唇上,又顺着她粉色的唇滴落至酒盏中,“尝尝看,喜不喜欢?”
庄湄望了一眼詹半壁,“我还没成年,不能喝这么烈的酒。”
——————半步猜作品——————
这句话和当年的那一天一样,庄湄一脱口,她就想起来为什么陈子旺说她现在的确切年龄是十六岁时,她的内心有些不是滋味。
十六岁的某一天,小薄湄放学后去詹家玩,詹给她倒了一点高粱酒,纵使小薄湄早就偷喝爷爷酒窖里的酒,可在詹面前,她不想表现得像个坏孩子,故而推拒了,并没有喝,最后倒是詹喝了……后来,詹将她抱在腿上,两人一起看最新的《三只松鼠》漫画,看着看着,詹在她脖子上印下了一个吻……那是对庄湄来说,一个意义非凡的下午,詹吻了她以后,就那样惊慌又深情地看着她,从那天下午的许多天,庄湄整个人都掉进了詹的那个吻里,那个长长的凝视中……
——“好,我喝。”
詹半壁拿过那杯已经被庄湄“亲吻”过的酒盏,仰头一饮而尽。
……
“那么小夫人,你喜欢我,叫你什么呢?”
“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反正你年纪比我大。半壁姐姐。”
“……你叫什么名字?”
庄湄笑了,她仰靠在四方四正的座椅上,抬头望了一眼灯,又望了一眼詹半壁。
“你知道的。我是洱善的远房亲戚,我也姓吴,单名一个境。”
吴境,是庄湄和吴洱善结婚时用得身份,是吴父吴母给她安上得,如果她现在被带回吴的身边,就将继续扮演吴境。
“你叫什么名字?”詹半壁眨了眨眼睛,放低声音,再次问道。
“我已经告诉你了。”
“……你叫什么名字?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庄湄又笑了,“我叫什么,对你来说,这么重要吗?无论我叫什么,我现在你是你最好的朋友,吴洱善的……小夫人。”
詹半壁也笑了,“你、叫、什、么、名、字?”
庄湄微怒得站起来,她眯起眼睛望向脸颊泛红的詹半壁,“你喝醉了。”
“告诉我。”
“我说我叫什么,你就信吗?”
“我信。”
“好,我现在就告诉你,我、的、名、字、叫、薄、湄。”
庄湄说出自己的名字后便捂住嘴巴,她愤慨得揪住詹半壁的衣领,“我说了,你敢信吗?”
詹半壁依旧目光沉郁的点点头。
“呵,你信了,我可不信,我知道谁是薄湄,她早就死了。我不想和那个死人扯上半点关系。”
詹半壁弯起嘴角,她缓慢而坚定的握住庄湄紧紧攥着的拳头,两人就这样一拉一拽,扯翻了帷幔,双双倒地,两人滚了几下,一起被卷进那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帷幔中,在晦暗的光线下看过去,她们像极了正在吐丝的蚕蛹,轻轻蠕动,慢慢靠近……
詹半壁的嘴里全是高粱酒的味道,当她的舌头伸进庄湄的嘴里时,庄湄为这熟悉的味道感到心碎,她呜咽着要推开詹半壁,然而腰被扎得紧紧的,詹将她的双手高高举过头顶,就这样肆无忌惮的吻着她的唇。
如果说被高大的吴洱善压在身下时是一种根本无法动弹的恐惧,那么被身材瘦长的詹半壁压在身下就是一种随时可以逃脱可又在转瞬间被拉回来的无措感。
庄湄在这时想起了她的那个梦,她又慌又怕,眼睛止不住的提溜着乱看,她害怕吴洱善和温禧如噩梦中一样从那鬼魅般的帷幔后钻出来,让眼前这突如其来的一切变得愈加混乱不堪。
“呜……嗯……”庄湄刚要抬腿去踢詹半壁,就被詹半壁压住了,她松开庄湄的嘴巴,就这么气喘吁吁,居高临下的望着她。
“你……你要干什么……詹半壁……你糊涂了吗……我是你好朋友吴洱善的……的……”
詹半壁伏下身来,隔着衣服,顺着庄湄的锁骨,一路亲吻下去,她的黑色长发时不时的会搔到庄湄,庄湄便觉得自己浑身发痒,她开始挣扎,又开始气闷,她侧过头去,不想再看她亲吻下去,孰料詹半壁生生的捏住她的下巴,将她掰正,两人四目相对。
詹半壁笑着说:“别动,看着。”
“你……你……”
詹的吻已经从胸口中央蔓延到肚脐附近,庄湄看她一点都没有停下来的觉悟,又径自向下吻去,庄湄失神之际,那羽毛般轻盈的吻落在了她腿间,又慢慢的落在她绑匕首的位置。
及至詹的嘴唇碰到那冰冷的匕首,她终于是停下这折磨,认真的望着咬唇的庄湄。
庄湄眼见着她把那银光烈烈的匕首抽出来,她害怕的退了退,又被詹半壁拉了回来。
“你要干什么?”
詹笑着不说话,她捏着匕首,让刀尖贴着庄湄的衣服,沿着她刚才吻过的地方,一路蜿蜒着划过去,庄湄刚才觉得痒痒,现在则绷紧了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有那么一刻,在詹的注视中,她甚至觉得自己像是藏在画皮下面的妖物,而詹半壁是正义的南国使者,正要拿着伏魔的宝刀来划开她的皮,让她的真身无所遁形。
就在詹微微施力,庄湄真的以为她会下手割开她这层皮的时候,“噗通”一声,詹用力的将那匕首扔进河里。
“小孩子不要玩刀,玩刀啊,是很危险的。”
庄湄吓得说不出话来,她喘着粗气,就这样盯着詹。
半响听不到她回话的詹,又低下头来,用手拍了拍她的小脸蛋。
“知不知道啊,小朋友?”
“知……知道……”
“下次还玩不玩?”
“不……不……不玩……”
“这就乖了。半壁姐姐知道,你是最乖的。对不对?”
“……对……”
詹笑了,笑得颠倒众生,她摆了摆头,那一头乌黑的直发跟着轻轻摇曳,她就这样笑着,帮庄湄整理好被扯得东倒西歪的上衣,所有该遮住的地方全都遮住了,所有松开的扣子都被扣齐整,唯有刚刚用刀挑开的裤子中央的白扣子是扣不回去了,索性庄湄这裤子很紧绷,没有扣子,依旧不减风采。
詹拨开帷幔,慢慢站起来,也兀自整了整自己的衣服。
没有了詹的重量相压,庄湄松了一口气,整个人瘫倒在地板上。
詹伸出手去,“起来。”
“……”庄湄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伸过去,让詹将她整个人拉起来。
“佟渐春和小格格呢?是你让她们来引着我出来的吧?”
“我说,这是巧合。你相信我吗?”
詹望着庄湄,不知为何就笑了,庄湄正欲后退,詹又再次将她拥入怀中。
“抱歉,我的口红沾到你的嘴上了。你现在这样子,就像是一个偷吃忘了擦嘴的小馋猫。……比刚才拿着匕首的样子可爱多了。”
庄湄推开詹,“别再碰我,否则我不客气了。”
“我知道。我知道。……这是不洁的。这是污、秽的。”
詹又喝了一盏高粱酒。
“……她们母女呢?你不会利用完她们,就把她们丢下船了吧?”
“小格格才几岁,你和她们生活这么多天,应该知道小孩子有午睡习惯。她在午睡,佟妈妈在陪着她。……我当然不会丢她们下船,事实上,我现在有点害怕,你把我丢下船。”
“丢下床?!!!”
“不,你听错了,是丢下船。”
詹笑着坐下来,“离我那座小沙洲,大约还有半小时的水程,坐,我们聊聊天。”
庄湄不屑的转过身去,詹立即提醒道:“我们已经到了这条河最深的地方,你看看外面,漂着一个斗大的血淋淋的【禁止游泳】的警示牌,我听说很多小朋友在这里玩水淹死的。还听说啊,这片水域里有那种浑身长毛的水猴子,专拉那些顽皮的孩子下去……”
“够了!我才没有想着要逃跑!”庄湄斜眼瞪着詹,詹摊手道:“别误会,我只是善意的提醒。”
庄湄不满的深出一口气,正预备张口,詹又问:“你不喜欢这个雅致的画舫吗?如果你这就要离开,我也可以叫酒家老板联络联络看,这附近有没有回城的船?”
“…………我们……刚才你……现在……”
“哦。我真是上年纪了,事情又多,我好像刚才问过老板,他说,这片水域已经离那些城中船非、常、非、常、远,那些船也不会来这里接客,除非叫搜救船,可是搜救船开到这里,天也黑了。”
“你!”
庄湄扑过去,冲着詹半壁就是一顿粉拳乱捶,詹一边呼痛一边笑盈盈的挨着这份应得的打,最后实在是疼了,才握住庄湄的一对粉拳,将她拽过来,按坐在自己的腿上。
“再这样顽皮下去哦,小发型都要气歪了,就不好看咯。”
詹用一只手就抓住了庄湄的两只手,并将它们按下去,她的另外一只手,拨弄着她的黑色短发。
“你看上去多漂亮啊,看来你不大喜欢北方,你喜欢南方?”
“我喜欢哪里,关你什么事?”
“当然关我的事,我要是知道你喜欢哪里,下次你失踪了,我就能直接去找你,省得让我手底下的人翻遍北方,最后,你人居然在南方?”
“吴洱善的小夫人丢了,你着什么急啊?这么急着帮她找到我!”
“洱善是我最好的朋友。”
“是啊,可是你刚才正要对你最好的朋友的小夫人做禽兽不如的事情!”
詹脸色一黯,她晃神间松开手,庄湄立刻就拽着自己的书包从她怀里蹿起来,“嗑噔”“嗑噔”的下楼去了。
看在詹眼里,庄湄的小背影全是愤恨;而庄湄下楼后就立即扶住栏杆,她的心狂跳不已,她可不想在詹面前心跳爆棚又变成那副病怏怏的样子,她按住胸口,赶紧从书包里掏出药来,可惜已经迟了,她手一抖,药片撒了一地,她抽搐着倒在地上,艰难的伸手……要去够那些能止住这该死的心跳的白色药片————眼前越来越模糊,那些药片变成一个个白色的小重影,庄湄晕过去之前,看到是……有人跑过来了……那是佟渐春惊惧愧疚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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