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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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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寸袖箭在纤长白皙的手指间辗转,箭锋对上指尖,她正自细细的摩挲把玩。阖上眼,享受竹节通透的触感,那上头每一厘都是他对她的关怀。

    今夜实在无心练功,沈寰仰面躺了半日,索性扬手熄灭了蜡烛。暗夜之下,神思渐渐迷离,半梦半醒间,有一股熟悉的香气缓缓萦绕,由远及近,直至身畔。

    看似沉沉入睡的人猛地睁开眼,床前果然有一道黑影倏忽闪过。沈寰毫不迟疑,一跃而起,手中袖箭直指黑影喉咙处。那人疾速向后闪避开去,随即挥掌向她胸前袭来。

    她变招奇快,当即左手运劲格开那一掌,箭尖对准那人闪着幽光的左眼刺去。

    那人显见是有些慌,脚步一乱,仓惶后退,却已来不及向一旁躲避。不过须臾,周身已被她尽数笼罩,只好勉力仰着头,一面低声道,“我认输了,手下留情。”

    袖箭距离他的左眼将将只有一指距离,沈寰停下动作,凝神看向那人。

    黑漆漆的屋子里,只余下一抿月光,却也足够教她看清,那人脸上像是木偶一般,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眼睛精光闪亮,不见丝毫畏惧,倒像是有着不同寻常的,一股子兴奋。

    她的袖箭仍然瞄准着他,然后问道,“你就是近来风传的,那只狐妖?”

    那人点了点头,又摊起手,道,“是,也不是。我本来没打算扮什么狐妖,不过是偷窥了几个姑娘,在她们的闺房中流连一时半刻,这些人就说得好像我对她们有意思似的,纯粹是自作多情。其实……”

    语气满是轻浮的戏弄,沈寰断喝道,“住口,你是高无庸的徒弟?”

    那人仍是面无表情,听话音儿却是嘻嘻一笑,笑声轻灵中带着狡黠,“你真聪明,不愧是他每天都要挂在嘴边,心心念念记挂的爱徒。”

    沈寰哼了一声,冷冷发笑,“记挂我?爱徒?”

    “是呀!哦,好像也不大准确。”那人笑着挠了挠头,“应该说是又爱又恨才对,恨起来的时候咬牙切齿,直让人以为他想要生吞活剥了你。”

    沈寰嗤的笑出声来,“怎么,是他派你四处寻我的下落?”

    “非也非也。”那人连连摆手,“他倒是真想找你,不过眼下力不从心罢了。”

    话锋一转,嬉笑言道,“哎,听你的语气,好像也不拿他当师傅了,直呼其名真是不敬的很呐。”

    这人说话透着没正经,怪不得被人认作狐狸精。

    沈寰收了箭,不理会这个人,转身回到床边坐下,“你假接狐妖名义,入室窥探闺阁少女,就是为了找我。”

    那人全不用人请,自己寻了椅子,泰然坐下,“师妹,你真是太聪慧了。”

    “闭嘴。”沈寰低斥一声,“我不是你师妹。”

    那人翘着二郎腿,耸了耸肩膀,“你可是行过拜师礼的,这会儿也没正式反出师门。师傅虽说恨透了你,可到底不舍得把你踢出门户,毕竟你是他这辈子最得意的徒弟。不过为兄的确入门比你早,我那是在青城山的时候……”

    他及时停住话头,因外间有灯光徐徐摇曳。听不大见脚步声,片刻后,顾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好像刚才有什么动静,你没事罢?”

    见那人屏声静气,沈寰神色松了松,和缓道,“没事儿,是我口渴倒水,又懒得点灯,不小心撞了一下凳子。”

    灯光向下移了移,之后偏转了方向,“那就好,你早些安置。”

    等人走远,进了东屋,沈寰方才恢复一脸肃容。那人也长舒一口气,紧接着低声道,“话说你想不想知道,师傅的近况?”

    “我对他没兴趣,他和我也没有关系。”沈寰下了逐客令,“你的话说得差不多了,可以滚了。”

    那人啧啧称奇,“真真要不得,女孩子说话怎么能这么冲。怪道他成日说你性子坏,原来都是真的。不过,他素日也常说,你是他见过最美貌的小姑娘,哎……”

    话没说完,便见沈寰身形一晃,他尚且来不及看清,她的手指已抵在了他的颈脉之上。

    “你再胡言乱语,我就让你永远都说不出话来。”

    他忍着一阵剧痛,哑着嗓子求告,“我错了,我错了,你别动粗。这样,大不了我叫你一声大师姐。虽然你年纪比我小,但是功夫比我好,叫你师姐也算不得太丢人。”

    “你这人没脸没皮,当然不知道什么叫丢人,我听着却很是丢人。”沈寰损完人,霍得一扬手,极迅捷地揭掉了他脸上的人/皮/面具。

    霎时间,露出一张眉眼妖娆的脸,虽是满脸讶异,唇角却兀自挂笑,确然是个颇为标致的少年模样。

    沈寰对少年的美不感兴趣,回身坐定,淡淡道,“果然有几分狐狸精的味道。”顺手推开窗棂,“你可以走了。”

    少年长叹一声,幽怨哀婉,“别啊,你怎么老是要轰我走。我好不容易才找着大师姐你,你瞧我才刚多听话,你不让我出声,我就安安静静的……你就不想听听,我为什么要找你么?”

    沈寰不出声,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态度。

    少年了解到卖关子无用,“那我就说给你听好了。”才要开口,忽然眸光一亮,“哎,你方才说我有狐狸精味道,其实是想夸我生得俊……”

    她身形似乎微微一动,少年眼睛紧盯着她,见状吓得慌忙摆手,“我瞎说的,你千万别动粗,我怕了你了。”

    沈寰其实一动未动,只冷冷吐了一个字,“说。”

    少年咽了咽吐沫,算是给自己压惊,“我知道你脾气不好,咱们长话短说。其实我满世界的找你,一则是为投奔你;二则是有好东西和你分享。你知道,平日里听你的传闻听得多了,我不免心生仰慕,这就叫虽不能之,心向往之……”

    这人是个喋喋不休的废话篓子,沈寰霍然扬手截断他的话,“你是高无庸的弃徒,做了对不起他的事。这样偷跑出来,是不是拿了什么秘籍?”

    “照啊,”少年笑眼如弯弯新月,“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我不过是不了你的后尘……”

    这话又没说完,便被沈寰凌厉的眼风止了回去。说来也奇怪,虽是在幽暗的月光下,那样的眼神扫过来,竟也能让他心头为之一颤。

    少年笑容讪讪,“我不啰嗦,咱们说正事。你猜得不错,我是拿了他最为珍视的秘籍。那上头不光有他平生所学,还有他师傅,以及道门中最上乘的内功心法。那秘籍叫做青云志,这个酸道人,起的名字也尽是酸气。”

    轻蔑的笑过,又换上一脸讨好,“大师姐,你说师傅这个人是不是太不大气,总是藏着掖着,老想以那点子武艺换取功名富贵。”

    少年说话时一直盯着沈寰,见她难得没打断自己,正有几分高兴,却听她冷冷道,“拿来罢。”

    “什么?”少年微微一愣。

    沈寰面无表情,“你不是来献秘籍的么?”

    少年有些泄气,拖长声说了个哦字儿,一面伸手入怀,摸索了好一阵,蓦地掏出一个早已压瘪了的干馒头。

    才咬了一口,馒头劈啦啪啦的直掉渣,他梗着脖子,说有点噎,“哎,你要不要来点?”

    沈寰好整以暇的看着,慢悠悠道,“你再拖延一刻,我就点了你的穴。然后把你扒光了,扔在北镇抚司大门口,教你不出天明,就能在诏狱里啃上新鲜馒头。”

    少年停止了吞咽,眼巴巴看着她,“你可真横!不过说你聪明呢,你又想不明白是怎地?那东西我还能随身带着?万一不小心弄丢了,我可还指望着,拿它来跟你投诚呢。”

    半真半假的说完,他捂着嘴打了个呵欠,“我把它放在一个极隐秘稳妥的地方。你放心,等我歇好了,一定会带你去拿。何况现下不拿也是不成了,我知道,你心里已经惦记上了。”

    沈寰拧着眉头,“你想借我这里过夜?”

    “不止是过一夜,能不能收容我几天。”少年笑容谄媚,“看在我居无定所,四处漂泊也要找到你的份上,这份勤谨,也值当换一方软榻罢?”

    说得可怜巴巴的,只是沈寰不为所动,依旧冷冷的看着他。

    “你悄悄收留我就是,外头那个冤大头不会知道的。我管教他一点察觉不出,还不成么?”

    想得倒美,沈寰哼道,“倒座南房里有炕头,去那儿睡罢。”

    少年张了张嘴,“下人房啊?哎,好歹咱们是同门,你不能……”

    沈寰缓缓站起身来,少年腾地一下也站了起来,连声说,“好好,我去下人房,明儿天亮了,咱们再计较这桩事儿。”

    他垂头丧气,预备开门出去。沈寰忽然问道,“哎,你的名字?”

    少年蓦地回首,咧嘴一笑,“我是道士,叫何患奇,奇怪的奇。不过找着了你,往后就可以改个字了,奇改成妻,才更应景合宜。”

    嘴上便宜占过,却也足够识相,甫一说完,已经一溜烟窜出屋去。

    家里犹是凭空多了一个人,沈寰一点不打算对顾承隐瞒。与何患奇对好口径,只说他是从前家中小厮,因从主家逃了出来,路上遇见,借这里住上几日,其后打算逃到关外,这辈子不再回京师。

    顾承晌午回来,听着这番解释,眼神清清澈澈的打量何患奇,客气又疏离的点了点头,没有多话便回房换衣裳去了。

    人才走,何患奇砸着嘴,品评道,“这冤大头模样还真俊。”一回头,冲沈寰挑眉媚笑,“不过和我比,还是差那么一点点。”

    沈寰白了他一记,懒得理会。见顾承进了厨房,也抬脚准备跟进去,临去时,瞥了何患奇一眼,眼神中的警告意味清清楚楚,是教他在外头好生待着,不许靠近厨房一步。

    她进去的时候,顾承正在灶边摘一把水芹。他卷着袖管,一直卷到肘部,露出一截瘦而紧实的手臂,那瘦是恰到好处的,一点没有孱弱的感觉。

    日影移了过来,借着光线,能看清他细致的肌肤下有青色的筋脉流动,不觉得遒劲,却透出一股年轻的生命力,一脉男性的气息。

    她看得出神,心里想着,这真是巧夺天工的一个人。他的美从来都不是一鸣惊人的,而是雕琢得十分耐人寻味。细细思量起来,更让人心旷神怡。

    他看了她一眼,觉出她有些不同以往,忙收回目光,稳了稳心神,“他是什么人?当真是你家里出来的?”

    她倚着墙站着,半含委屈的应道,“怎么,你不信我说的话?”

    他深深看了看她,否认道,“不是不信,是确凿不像。谁家小厮这么不懂规矩,一双眼睛总冒贼光。”

    说他是老实厚道人罢,却从来都不傻,六根清澈,心明眼亮。

    她只好笑着打岔,“那不好说,兴许是我们家家风呢,你知道的,上梁不正下梁歪。”

    他笑了笑,颇为无奈的摇头,“你真是……连长辈都敢编排。”

    她连忙补充,以解他的忧虑,“左不过是住些时日,躲过这阵子。等风声一过,我自然会打发他走人,出不了事的。”

    并非满不在乎,到底还是流露出对他的紧张,顾承微微笑着,“我好歹比你年长,经的事也比你多些,有些话你可以对我坦诚,不必隐瞒。”

    她心头荡漾起一阵暖流,垂下眼睫,点头答应,“知道了,我会挑个合适的时机,再细细的告诉你。”

    可惜说完这话,她自己先怔住了。心里忽然没了底,那些事,她究竟要怎生开口讲给他听?

    他会不会从此嫌弃了自己,满心鄙夷起她曾经的所作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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