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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宁领了海牙子的令,带着六个侍女前往宝库,一人一坛,取出六坛醉梦,飞出秋水潭,送去天海洞。
侍女们放下酒坛子便走了,两人也不问,取过只管喝。
不比素和珍藏的灵酒或辛辣或浓香,海牙子的酒有一股淡淡的清冽,却醉的特别快。
两坛子下肚,两人倒在地上起不来了。
……
光影流动,素和头痛欲裂,单掌撑地,摇摇晃晃的站起身。
朦朦胧胧中,他喊了一声:“渣龙?”
声音将眼前的迷雾驱散。
素和反应过来,他身在自己意识海内某个未知领域。
修者的意识海以层次划分,拥有好几重境界。修者修为每提升到一定程度,将会打开更深层次的意识大门。
意识境界的层次,是一个人真正的“天赋”,决定着此人成长的极限。
那么,他如今身在第几层?
素和不理解自己喝着酒,无意识的状态下,怎么会进入意识世界?
北面有光一闪。
他犹豫着朝光芒走去,雾海中,有一颗璀璨的不规则结晶体,红色,葡萄大小,向外逸散出细棱柱状的光效。
是他的意识假内丹
意识火种引入不过七百多年,他忙忙碌碌,从来不曾凝练过火种,它竟自己凝结成功了?
不知金羽和他父亲的意识假内丹是什么模样,他这颗内丹模样颇为奇怪,和红莲真内丹相距甚远。
像是……
素和自幼在南宿佛域长大,修佛只是做做样子,佛会参加的却不少。
他从画卷中见到过类似的物体,即使二十阶的异人佛尊,都不一定凝结出的物体——佛陀舍利。
这是天行的舍利。
素和一刹那全明白了,天行进入轮回所选择的方式是自焚,以业火自焚,凝结出佛陀舍利印刻在命魂里,随他一起转世。
“老和尚,原来你就是用这种方式来影响我的。”
素和不知该夸他厉害,还是该骂他狠毒,“哪有人和自己这么过不去的?你有本事修出佛陀舍利来,也是位得道高僧,执念何以如此深重?”
素和随口念叨两句,安然处之,绕过佛陀舍利,想看看意识深处还有些什么。
一脚迈出去,好似踩空往下疾坠。
再次恢复意识时,近在眼前的巨兽獠牙令他心里打了个突,下意识想要取出火焰刀防御,法力被禁止,不在现实中。
而眼前也并非什么巨兽,是大白狗阿贤。
奇怪的是阿贤仍被铁链锁在法文柱上,囚禁在神子峰底部。
又是椭圆形的视角,和之前观看贤的回忆时一模一样。
素和伸手摸了摸壁膜,珠子在夜游手中,他是怎样进来的?
他俩此刻醉倒在一起,因为挨靠的近么?
“阿贤宝贝,我来看你了。”
这声音……殷红情?
珠子应是被殷红情挂在腰上的,素和抬头,看到一整个下巴和半边侧脸。
她与时光长得一个样子,不过时光的气质偏向于天真无邪,相比较下其实殷红情更美,成熟妩媚,声色撩人。
“情姐姐……”大白狗嘴巴没动,却从喉咙里发出类似小女孩稚嫩的声音。
素和一愣,阿贤从前会说话?
细致观察它那只独眼,明亮有神。
现在的大白狗和寻常宠物狗没有区别,猜测是镇压太久导致意识混沌。
“比着上次,你周身的黑气越来越重。”稚嫩的女童声音一板一眼,“生死大劫将至,此时应去闭关,尝试能否化劫,莫要四处乱走才对。”
“你知道的,我闲不住。”
“情姐姐是不是有心寻死,因为你师父么?”
“怎么可能,我是爱重我师父,但我求而不得已经够惨啦,又岂会让我的人生陷入更惨的境地?”殷红情蹲下,揉揉大白狗的头,微微笑道,“所以,我一直都在做可以令我快活的事情,然而生死非我所能掌控,只需顺其自然就好……”
素和听着殷红情和一条狗聊天。
原来殷红情算不出自己的生死劫,是阿贤以“神通”看出来的。
她才想要在生死劫来临前,留下一个孩子……
不对,殷红情得知自己的生死劫,是在二十万年前。
贤被镇压了两百万年,前头一百八十万年都好好的,甚至学会了说人话,自殷红情一死,才过二十万年,竟就意识混沌了?
直觉告诉素和,没准儿是殷红情对阿贤做了什么手脚,导致阿贤现在糊糊涂涂,灵智全无。
但看殷红情挺喜爱阿贤,为何要伤害它?
*
素和神游太虚时,夜游也没闲着。
他不常饮酒,不及素和酒量好,醉的更厉害。
身体很沉,胸口憋闷,有一股窒息感。
耳畔似乎有人在说话。
——“你是谁?为何在我意识里?”
——“吾乃轮回之子。”
——“轮回之子?那你知道我是谁?”
——“叶琅,竹青王蛇,星域世界最毒的蛇种。”
——“除此以外,我还有另一个身份,你可知是什么?”
——“恩?”
——“我是轮回之父,孙子,叫爷爷。”
……
——“咳,我真是轮回之子,负责看守轮回池,维持轮回秩序。只我一个,其中难免会有疏漏,比方说由于倏忽,被幼年的你以活体钻进轮回池,偷吃掉一颗轮回果,导致你有一点与众不同。”
——“你说我的轮回手?”
——“是的,类似的疏漏当然还有,我通常察觉不出,直到先前你以轮回手窥探后世一只火凤的轮回轨迹,才为我所探知。”
——“那你现在想做什么?砍了我的手,或者杀死我?”
——“我没有你说的能力,我的能力只限于守护轮回池。可以通过意识与你沟通,也是因为你有轮回手,我这还是第一次与生灵交流……但你的力量是个错误,必须清除掉。”
——“没本事你扯什么?呵,耐心等着吧,等我死了,进入轮回你再清除。”
——“你有什么条件,限于我的能力之内,我都可以满足你。比方说我可以指引你去某处投胎,下一世,你将脱离妖籍,拥有无上的地位、权势、财富……”
——“许我一个看不见的下一世,叫我兴高采烈去自杀,究竟是你有病,还是我有病?孙子,赶紧从我意识里滚出去!”
——“那么,为了确保你今后不再使用轮回手,我唯有一直将你拘禁在意识内。叶琅,你的仇人挺多的吧,总有人来你山洞杀死你。”
——“你不是没有守护轮回池以外的能力?”
——“我无法对其他生灵做什么,但你是个例外,你可以感知到我,我自然也可以感知到你。
——“照你这么说,我一旦被你盯上,非死不可?”
——“是的,你的能力是个错误……”
——“明明是你的错误,为何要用我的命来改正?”
——“所以我很抱歉,愿意私下操作,许你一个美好的下一世。”
——“非得死的话,我不要什么权势地位,之前我以轮回手窥探的那只火凤,你将我转世到他身边去。你推测一下,他被谁虐的最惨,死于谁之手,就让我转世成谁。”
——“为了讨要那颗珠子么,那颗珠子对你很重要?”
——“不重要,但给了我又夺走,害我因此惹上你,赔了一条命,你说,欠我的难道不该还吗?!”
不该还吗?!
不该还吗?!
不该……
像是从幽暗的海底浮了起来,夜游猛地一个深呼吸,睁开双眼。
茫茫碧色,水天相接,不知是在水里还在天上。
——“夜游。”
一个声音传来。
好似被镶嵌进水天相连的某个地方,除了眼珠子以外,夜游浑身动弹不得。
他冷汗淋漓:“轮回之子?”
方才耳畔有两人在说话,夜游明明听的很清楚。醒来之后,一个字都记不住,只是非常熟悉这个声音,知道他是轮回之子。
——“没错,我是轮回之子。”
夜游恢复了一点神智:“我们星域也是有神的,轮回就是神?”
——“有没有神我不清楚,轮回只是轮回,与时间、空间的存在类似。”
“那你?”
——“我是轮回运转过程中所产生的意识。”
“时光兽的类型?”
——“时光兽?哦,我的形成与时光兽差不多,但时光兽是分裂出的力量体,我是一整个意识,轮回不灭我不死。当然,时光兽可以离开时间轨道,存在于红尘世界,而我,只存在于轮回。”
等同一个灵体,夜游差不多明白了。
“你可以随意与人沟通?”
——“不可以,我与你是有些渊源的……按照约定,我不该再与你沟通,但你毕竟是第一个与我有点‘交情’的生灵。我想提醒你,莫要试图跳出轮回,山川大地,星河流转,自有规律,挑战规律,必遭反噬。”
夜游不知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竟与轮回之子聊天。
“遭到谁的反噬?”
——“轮回。”
“是你么?”
——“你不入轮回,我奈何不得你,可你迟早得入轮回,按照规则我会惩处你,将你的神魂清除掉。”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
“轮回体系真的不分善恶么,作恶多端之人,不会在轮回里遭到惩处?”
——“容我反问一句,善恶该怎样区分?又该怎样论定?”
夜游沉默。
又问了轮回之子几个问题,他都一一回答。
天行和朝歌研究的方向没有错,轮回体系的确是一种奇妙的规律,而不是神在操控。
也或许,星域世界从前真的有神,神创造了这样一套自我运作的体系之后,便去往了更高一层的世界。
那么因果是什么?
在他看来,因果链无非是由“七情六欲”交织而成的、一种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
如一张大网,网住了一群人。
这群人在网下苦苦挣扎,再将更多人牵扯进来。
“最后一个问题,生灵的命运是由谁定的?”
——“生灵自己。”
“但是……”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为何我会提前知悉投胎到谁身上,好命还是厄运。好比天行推演素和,我也是以轨迹推演,知道一个大概的命数。但这个命数不是绝对确定的,若有外力介入,会出现很多变故。前提,这个外力必须足够强大……”
轮回之子的意思是,一个人的命运不只看他自己,还得看与他相处之人,以及生存的环境。
倘若推演出此人富贵一生,即使换个人去投胎,不出什么意外,仍是富贵一生。
为什么?
他的家族富可敌国,财运亨通,他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我懂了。”夜游不再追问。
命运之子突然转了话题。
——“夜游,你闭上眼睛,认真感知一下天地之息。”
他听话的闭上眼睛。
——“你感知到了什么?”
随着轮回流转,夜游感知到日夜交替,潮汐起落,浪翻云涌。场景波澜壮阔,激荡着他的内心。
轮回再一流转,世界平静下来。
夜游感知到微风徐徐拂过叶子,发出沙沙细碎的声响。
感知到一条小鱼穿过珊瑚,游入海草。
感知到一只云雀,被暴风雨折断了翅膀。
而自己,也不过茫茫天地中一只朝生暮死的蜉蝣。
——“天地之息,便是你们常说的天道,作为天道孕育出的灵物,即使拥有再强的神通,在天道面前也渺小的不值一提,他制定的规则,你们改变不了。我,也改变不了。”
是啊,细想一下,确实挺悲观。
夜游却笑了:“那又如何?我改变不了天道,天道同样改变不了我。所以,我与天道皆强悍,无需妄自菲薄。”
——“呵呵。”
“你不必嘲讽我,我反正不入轮回,落不到你手里去。”
夜游勾勾唇角,以意识逼迫自己醒过来。
呼……
平地一阵狂风,将他卷入其中。
夜游挣扎着坐起身,浓重的喘了几口气。
身在洞外,素和一旁躺着,回到现实世界里了。
夜游分不清刚才经历的是不是一场梦,但从梦中走过一圈之后,他的心情平复许多。
看景色,从冬入夏,竟是一醉半年。
夜游起身疾步走入洞内,蛋壳棺材仍然放置在案台上。掌心紧贴棺材盖,以灵气感知,里面的小萝卜头安稳无恙。
与女儿气息相溶许久,夜游走出去将素和叫醒。
素和醒来时的状态和夜游相仿,也是一张迷瞪脸,仔细分辨梦境与现实,随后蹒跚着从地上爬起来:“咱们这是醉了多久?”
“半年左右。”
“半年?!”素和急冲冲往洞里跑,“弯弯没事吧?!
“没事。”夜游道,“我检视过了。”
素和长喘一口气:“咱们现在做什么,送弯弯前去蓝星海?”
夜游摇摇头:“弯弯怕黑,蛋壳棺材曾被我孵化,如今可以被我收入意识海里,留在我身边养着吧,无非是损耗一点精气。”
素和本想说耗损的可不止“一点”精气,但他也舍不得将弯弯扔进海心里去:“行,那你平时多用些星晶补补,星晶我来提供。”
“用不着,我手里不缺。”
夜游说的是实话,黑吃黑那一笔他赚了不少。
还有金羽留给弯弯买零食的钱。
“好,你缺的时候告诉我。”虽不知他个穷鬼哪里来的星晶,素和相信他不是打肿脸充胖子,事关弯弯的安危,他们谁都不会开玩笑。
摸着棺材沉默良久:“那你照顾好她,我回苍岭去了。”
“半年都待了,不差这一会儿,喝杯醒酒汤再走不迟。”夜游生火煮汤,宿醉醒来的滋味不好受。
“也行。”素和同样不舒服,靠着案台腿滑坐在地上,顺手拿起一个九连环。
拨弄着玩具,素和又开始跑神。
他在珠子里得知了一个秘密,纠结着要不要告诉夜游。
听见夜游问:“你这几年在忙什么?”
素和伸直了一条腿,低头看着九连环:“还能忙什么,我大哥不出面,唆使我二哥不断找我麻烦,牵连到我的母族,我唯有焦头烂额的去处理,好几次遭了他们暗算。”
夜游皱眉:“你父亲不管?”
“他不管,都是他儿子,他不好插手。”
“素因与你之间不是个误会么,何不叫第五清寒去解释清楚?”
素和苦笑道:“我觉着吧,时至今日,早已不是大嫂的原因了,再当个事儿郑重去解释,只会进一步激怒他。我修为增长太快,又修出了神通,与大哥不亲近之后,就是他的绊脚石。”
夜游煮好醒酒汤,倒一碗递过去:“那你打算被动挨打到几时?”
素和不嫌烫,将沸水一饮而尽:“大哥从前很疼我……”
“你也说了是从前。”
“哎,不提这些糟心事儿了。”素和一抬手将茶碗搁在案台上,盘起腿,“有件正事儿和你说,我又要成亲了。”
夜游险些打翻了碗:“和谁?琴雾心?”
素和讪讪道:“你已经听到消息了?”
“我是猜的。”夜游神色郁郁,“琴雾心瞧着人淡如水,却很有野心,失去争夺宫主之位的资格,眼下最好的归宿就是嫁给你,背后,想来还有她家人的支持。”
“你呀,一直对琴姑娘存着偏见,有野心怎么了?小楼也有野心,不然学什么问情剑?”
“小楼不会为了野心嫁人,琴雾心她不喜欢你。”
“我知道。”素和揉着酸胀的脖颈,无所谓地道,“她来与我恳谈过一番,她不喜欢我,但嫁给我却是她如今最好的选择,她希望与我做一对挂名夫妻,如此一来,圣水宫和琴家都将成为我的依靠……”
“明明是在为自己筹谋,反而还高高在上成了为你着想?”
“确实是我占了大便宜啊。”醒酒茶还挺有效,素和又去盛了一碗,坐在夜游对面,捧着茶碗笑了笑,“若不是闹出这样的事情,以我的身份,想娶到琴雾心并不容易,她可是琴家这一代的嫡系长孙女……”
“是为靠山,还是为愧疚,你我心知肚明。”夜游冷冰冰的看着他。
“说这些没有意义,渣龙,此事我父亲也插手了,亲自提的亲,下了命令逼着我娶。我若抗拒,将会给琴雾心带来更大的伤害,引来更多揣测。”素和撩了撩乱发,“更何况,我们欠她的……”
“那谁又欠我们的?”夜游垂着眼皮儿,漫不经心地道,“她还不如戚弃,至少戚弃真心待你好。”
“不过是挂名夫妻,娶谁不一样?”伸手在他肩上一拍,素和眨了下眼睛,“等我父亲他们订好了日子,我通知你来喝喜酒。”
夜游不假思索:“我不会去。”
素和手臂一僵,缩回来,闷头将碗里的醒酒汤默默喝光:“那算了,你不来苍岭也好,省的素因他们对你不利。”
*
三年后。
哪怕夜游明确表示自己不会去参加他的婚礼,素和还是托人递了帖子过来。
夜游看也不看,直接烧了喜帖,夜明珠都照不亮他那张布满阴霾的脸。
例行蕴养弯弯过罢,他将蛋壳棺材收入意识海,从储物戒里取出一套黑褐色的法衣,有腰封、袖封的贴身法衣,从前他最讨厌的款式。
替换掉身上素白色宽阔的袍子,信手丢进灵火炉里。
嘶……
袍子燃烧时散发出一股刺鼻的气味。
烧完,夜游又从戒子中取出两套相同款式的替换品,一并烧了。
他手持小楼留下来的玉梳,对着夜明珠梳理自己的长发,这三年,夜游过得很平静,没有再借酒消愁,每日看书、修炼、蕴养女儿。
只有偶尔瞧到银白发色下,丝丝缕缕已泛灰,才会惹得他神情恍惚。
拾掇好自己,身姿笔挺的夜游背着手,在自己的山洞里站了几个时辰。
脑海里一幅幅画面闪过,小楼发脾气的脸,女儿嘟嘴时的模样,往事历历在目,却又模糊不清。
他闭上了眼睛。
无论快乐还是痛苦,天海洞始终是他的家。
除了这里,他大概再也不会有家了。
……
重新将洞口封印,夜游启程离开了玄心界,去往东宿域外,偏远而又隐秘的一处星礁石群中。
他约了琴雾心。
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三个时辰,琴雾心姗姗来迟。
“琴姑娘。”夜游先打招呼。
“你私下约我前来,是与我相谈素和的事情?”琴雾心远远飞来,停在他面前,两人站在同一块星礁石上。琴雾心从耳际摘下面纱,那道狰狞疤痕仍很明显。
她看着夜游,目光闪烁。
听素和说他近况不太好,琴雾心以为今日看到他,应是一副憔悴萎靡的模样。
丝毫瞧不出来,精气神十足,比从前没骨头的瞌睡样丰神俊秀多了。
除此之外,他的气质……
琴雾心说不上,感觉夜游变化不小,以前是冷漠,现在是冷厉,可明明还是那张柔和的脸。
夜游点头:“你非得嫁给素和不可么?”
“我嫁他,对他而言是件好事。”
“对你更好。”
“所以我与他各取所需。”
夜游盯着她的眼睛:“只是你认为他需要,若非你让他觉得愧疚,他不稀罕你的家族背景。”
琴雾心淡淡一笑:“夜游,你们不该觉得愧疚么,素和告诉我,是简小楼对傲视说我是他的心上人,我的处境,难道不是你们造成的?”
“傲视已经死了。”
“那我的名誉呢?对于圣水宫圣女而言,名誉代表着什么,你们清楚么?”琴雾心徐徐抬步,与夜游又靠近了一些,“家族的期望还是其次,那是我的理想,只有坐上宫主之位,我才有机会问鼎十九阶,成为四宿第一位问鼎圣尊之名的女人。”
她靠近,是想夜游看清她脸上的疤痕。
夜游转了眼,造成这个结果,他们似乎有错,也似乎没错。
他忽道:“我记得你曾说,你对我有意?”
琴雾心落落大方:“是,时至今日我仍然对你有意,否则不会赴你的约。不过我之所以来,是想亲口谢谢你一再拒绝我,否则在欲念和理想之间,我还真不好选择。”
夜游抿了抿唇:“如果我说我娶你,你敢不敢放弃与苍岭联姻?”
琴雾心一怔,看着他的脸,判断他的态度。
夜游微笑着回望她:“我不比素和差到哪里去,稍后拜海王为师,将来在西宿只手遮天。”
瞧见琴雾心真在思考,夜游的眼眸倏然一沉。
“你这是甘愿牺牲自己,去拯救素和?”琴雾心思虑罢,浮出一抹不屑的表情,“你当我琴雾心是什么人,一个不将我当回事的男人,我又岂会自甘下贱?”
“有骨气。”夜游赞了一句。
“与其劝我,不如去劝素和。”琴雾心指路给他,“是他们苍岭求的亲,而今两界皆知,我们琴家肯定是不会改了。对我而言,有好的选择,自然选择对我最有利的,没有的话,我也无所谓。”
琴雾心说完,向夜游告辞,准备离开。
在这个节骨眼上,多少双眼睛紧紧盯着她,不该来的,奈何管不住自己。
背后蓦地一阵凉,寒气灌顶。
琴雾心警觉的转过身,不远处的星礁石上,不知何时多出一个男人。那男人身穿一袭紫袍,左手拿着一柄戒尺,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在右掌心内。
夜游在她背后道:“戚弃,交给你了。”
戚弃?
琴雾心骇然一惊,飞星门少门主?!
以她的聪慧,立刻猜出了夜游想要干什么。
琴雾心回头颤颤指着夜游,难以置信:“你……你约我来,竟是要害我?!”
询问这些毫无意义,不等夜游回话,琴雾心银牙咬碎,祭出一道灵符,化风向界内迅速离去。
夜游动也不动,戚弃抓人的本事他比谁都清楚,琴雾心逃不掉的。
他摘下一枚储物戒,向戚弃扔过去:“酬劳。”
戚弃扬手接住,一展袖,落到夜游所在礁石上,又扔还给他:“这笔买卖我自掏腰包,不收你钱。”
夜游也只是意思一下,重新将戒子套在手指上:“抓了以后先不要杀,稍后我给你素因的行踪,尽量将素因牵扯进来。”
“明白。”戚弃挑了挑眉,“夜游,看不出来,你可真够狠的,琴雾心到底不是什么坏人,又对你有意……”
“她是好人坏人与我何干?从前在我的认知里,只有在意的人,不在意的人……”夜游望向星空,金瞳逐渐紧缩,“而今,只有需要死的人,不需要死的人。”
戚弃蹙了下眉:“你不怕素和往后知道了,与你翻脸?”
“你不是也不怕么。”夜游微微侧目,“做都做了,他是否可以理解,我根本不在乎。”
“那我等你指令。”
说完以后,戚弃才认同着点了点头。
*
解决掉琴雾心的麻烦,夜游前往南宿苍梧山,阿猊中了魔火之后,一直留在南宿闭关。物种变异不是一件小事情,魔火太烈,在佛地修炼事半功倍。
当然,夜游将阿猊留在南宿,也是有私心的。
小楼在时,他不想阿猊参与太多。
“阿猊,我来接你了。”夜游落在洞外,解除法阵。
“啊啊啊洞主啊!您总算是来了!!”阿猊从山洞跑出来,揉揉眼睛,看到真是自家洞主,扑过去跪在地上抱着他的大腿痛哭流涕。
夜游揉着他的头发,取笑道:“你瞧你,人相都是个少年模样了,怎还哭哭啼啼的。”
拎起衣领,将烂泥状的阿猊从地上拽起来,“擦擦脸,咱们要走了。”
“去哪里呀?”
“海王宫。”
“海、海王宫?洞主,咱们去干吗啊?”
“拜师。”顿了顿,夜游原本舒展的眉目稍稍一敛,认真道,“阿猊,往后跟在我身边,你的生活将会发生变化,你得想清楚了。”
阿猊迷茫不解:“什么变化啊洞主?”
“我们主仆俩,不会再像以前一样穷的吃不上肉,然而危机常伴,时时命悬一线。”
“只要和洞主在一起,阿猊什么都不怕,不吃肉都可以!”
阿猊高高昂着头,猛拍胸脯保证。
夜游默默一笑:“那走吧。”
……
主仆二人抵达海王宫。
阿猊战战兢兢的守候在外,夜游独自一人入内。
出来后,又一同去了天海洞。
夜游前往秋水宫,留阿猊在岸上。
阿猊习惯性的往洞里跑,那个山洞他居住了几千年,结果洞门竟被封印了。他只好坐在洞外的藤椅上,脸上的茫然越来越深。
夜游进入藏书殿时,海牙子正在下棋,自己和自己。
夜游坐去棋盘对面:“自己玩儿多没意思,我陪你。”
“你这臭棋篓子,我让你二十步你也赢不了我,更没意思。”海牙子残酷的说出一个事实。
“莫要轻视对手,我总有赢你的一天,你看你给不给我机会。”夜游低头打量棋盘。
“你去了海王宫?”
“恩,自出生之日起,连父母都不曾跪过,却跪了海王。”
海牙子看着他落子:“给一族之王下跪没什么委屈的,我也跪过。接着呢,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从袖中抽出调令扔过去,夜游云淡风轻:“玄心界界主之位。”
“直接一级界域,这不像他的作风。”
“是我要求的。”
“也不像你的作风,因为并不明智,敖青留下的界主位置极为特殊,各族都不会服你的。”海牙子露出看好戏的表情,“还是,你准备打到他们服?”
“我没这个本事。”下棋的确不是夜游的强项,他冥思苦想,“不是还有海牙子你么?海王与我之间只是互相利用,我做他的狗,他给我骨头吃。在我心里,你海牙子才是我真正的老师。”
“你在向我示好。”
夜游翘起唇角:“不,我分明是在表衷心,站立场。”
海牙子正色道:“你同我表什么立场,我早已不掺合那些是是非非。”
夜游从棋盘里抬头,目光绕过他,探向他背后书架上浩瀚的藏书:“对付某些不服我的势力,不一定非得使用武力。人人都有弱点,都有为你海牙子知晓、又不想为外人知晓的秘密,这些秘密,将是我最强的武器。”
“你还没有问过我,会不会给你。”
“你会的。”
“我不会,一旦给了你,我将得罪许多势力。”
“你怕?”
“不怕,可我需要一个安稳的环境来供我研究,那些是我的筹码,给了你,我就失去了筹码,将给我带来不少麻烦。”
“只是一点小麻烦而已,对你海牙子而言不算什么。你只需稍微考虑一下,一定会给我的。”
“哦?”
“你儿子的命,指不定系在我身上,你总不能让我死了吧。你让我遭罪,我就留书给小楼,让她在未来使劲儿折磨你儿子。”
海牙子眯了眯眼睛:“你小子要挟我?”
夜游拱手:“不敢。”
两人明明是在开玩笑,周遭空气却冷凝了下来,一旁的晴宁摸不着头脑。
某个书柜“咕噜噜”出现响动。
晴宁快步上前,从柜中取出一个玉牌,抽出神识检视过罢,眉心微微一皱,走去海牙子身边:“大人,四宿近来出了件大事。”
“什么?”
“距离婚期不足一个月,琴雾心死了,死于星域盗匪之手。种种迹象表明买凶之人乃是素和。外间议论纷纷,说素和不愿娶一个失了名节的女人,才出此下策。然而经过八派联盟查证,又怀疑是苍岭大殿下素因干的,目的是不想素和与琴家结亲,再顺手黑一把素和。”
海牙子闻言直勾勾看向夜游:“那究竟是谁做的?”
晴宁摇头:“不清楚,八派联盟、琴家、苍岭都在查。不过听说因为此事,一贯忍让的素和同他大哥撕破了脸,大打出手,如今两人都被苍岭王给关起来了。”
海牙子示意晴宁先退出殿中。
“我输了。”夜游破解不了他的棋局,认输之后又重新捡起黑白子,“再来一局,从头开始。”
“其实素和娶了琴雾心,对现在的素和而言是桩好事。”海牙子一抬手臂,从书柜中飞来一卷金书,正是夜游求取之物,记载着各方势力掌权者的秘密,“你这样做,等同折了他的翅膀,失了一座靠山。”
夜游双手接过金书,道了声谢:“素和不需要琴家、圣水宫作为靠山。”
“哦?”
“从今往后,我夜游的名字,就是素和的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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