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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昀充耳不闻,只管走了。
即使知道胳膊拗不过大腿,简小楼依旧追着他不停传音。
不胜其烦,黎昀本想再吓唬她两句,转头瞧见她浑身肌肉紧绷,隔着第五清寒的肉身都有恐惧从灵魂透出来,又有些不忍心了:“葫芦姑娘,一副暂居的皮囊而已,你何以如此在意?想你也是金羽前辈养出来的,怎连这点觉悟都没有?”
“暂居男人的身体我心中无所谓,已是看得极开了。黎前辈不要什么都扯上我金羽爹爹,换了他来,他也一样做不到。”
简小楼一直处于头皮发麻状态,这种感觉,就像从头皮长出来的并非一缕缕烦恼丝,而是一条条女人的藕臂,六十只手、三百根手指在她背上轻挠抚摸……
黎昀正准备开解她几句,意识海内一阵波动,接收到来自鲛女的信息。
——“你是怎么回事?”
黎昀:“你抵达十方界蓝星海了?”
——“恩。你为何换了肉身?想借二葫的样貌接近夜游,给他致命一击么?他二人可是情人关系,你做不到的。愚蠢。”
听她语气微微含着讥讽,黎昀笑道:“我并没这个意思。”
——“哦?”
“我只是出于安全考虑。操纵一位顶尖剑客的肉身,会严重耗损我的魂力,起初选择第五清寒,是因为实在没有合适的人选。挑战他、杀他之人不少,这一路走下去,我怕我尚未见着姐姐和夜游,魂力就已经耗损的差不多了。”
鲛女没有回话,黎昀稍稍沉默过后,颇为赧然地道,“好吧,那些都只是次要,重点是他的肉身太脏了,我有些恶心。如今既然有个更好的选择摆在眼前,无论如何也得换。”
——“恩,这个理由我接受。”
他们的密谈简小楼听不见,仍在试图与黎昀谈判:“前辈,这风流色胚的肉身我委实是接受不了……”
“葫芦姑娘,第五清寒乃是十方界与四宿界年青一代第一剑修,若真似你以为的风流色胚,他绝不可能达到今日之成就。剑道问情,问情于剑道,只是他以身证道的一种方式。”
黎昀驻足,转身正色道,“姑娘境界与觉悟不够,可以质疑,但请不要信口诋毁一位伟大的证道者……”
义正词严的模样真将简小楼唬住了。
蛤,真是自己境界太低了?
回想初试“问情”剑威力之时,那般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气魄,应就是第五清寒的剑境。
一个风流色胚子,的确很难拥有这种霸道的剑境吧?
——“说的真好听。”
“呵呵。”
——“黎昀,我不得不提醒你,她这具珊瑚肉身只有养魂的作用,不带一丝修为。你自己的身体状况你也清楚,别真把自己当海灵了,在火球内活下去都不容易,想杀夜游更是痴人说梦。”
“所以我需要‘第五清寒’作为打手,一路随行护我周全……此番,保证姐姐平安才是第一位的,至于夜游,在你没有查出他的来历之前,我不会对他下手。”
——“有影响?”
“我们龙族,即使龙躯毁了也没关系,只需龙珠尚存一样可以重塑龙身。姐姐杀他是为了取他龙珠,将我从海心分离出去。倘若事实如我所料,夜游也是当年为了应对大灾变出世的,他现在应该有两个结局,一是被海心当成养分吸收湮灭,一是如我一样与海心共生,但他两者都不是,不可思议……
——“那又如何?”
“我心中有几个大胆揣测,尚未成型,故而先不说了。只告诉你,夜游的龙珠力量或许只剩下一半,另一半被十方界某处海心给禁锢了,一颗不完整的龙珠,是救不了我的。”
——“我懂了,这就去查。同时告诉你,你近来连番使用力量,消耗过重,魂力衰弱的速度很快,往后若非必要,减少与我以魂力沟通……我也一样。
“好。”
黎昀结束了与鲛女的对话之后,与简小楼继续向前走。
走出溪谷湿地,进入荒漠戈壁区。
荒漠戈壁一览无余,没有任何遮蔽物。
一路上,简小楼遇到了几波抱团的修士,多数不是最初时的五人小队了。有六七个人的,也有两三个人的,说明两方已经遇上且开战了。
跃跃欲试的简小楼始终没有出剑的机会。
十方蓝衣窥见是“自己人”,自然不会出手,盛意拳拳的邀请她加入,统统被她高冷的拒绝了。
而四方黑衣修士远远瞧见她只有两个人,不乏蠢蠢欲动想要出手、杀人扬名的。简小楼都已经做好了血战一场的准备,最终他们却选择放弃。
六个人,连尝试一下都不肯。
一是“第五清寒”的名声实在太盛,二是黎昀以敛息纱蒙着“简小楼”的脸。瞧着是个小姑娘的打扮,却看不透真身和修为。能与“第五清寒”相伴而行,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绝非泛泛之辈。
搞不好是傲视也说不定。
毕竟“第五清寒”凭借那一头标志性的小辫子极为好认,傲视就不一定了,听说傲视面貌丑陋,素有遮掩容貌的习惯呢。
若真是傲视,那这两大巨头的组合,他们莫说是六个人,再来六个也很危险呀!
于是简小楼一连走了三十几日都是平安无事,即将走出沙漠戈壁,进入草原地带时,终于遇到了令她冷汗刷刷直流的对手。
离火宫云竹子、大符师叶溪、魔四子、黎箬公主,还有一人是圣水宫鹤千珏。之前圣水宫只来了一个琴雾心,他并没有出席龙宫结盟宴,简小楼不认识,还是黎昀介绍的。
“问情”在腰带上挂着,她左手攥着剑柄,一手心的汗:“黎前辈,你姐姐来了,我们现在怎么办?”
之前听黎昀的意思,是准备以十方身份暗中保护黎箬,没有相认的意思。
黎昀见到他姐姐毫发无损,且这么早就遇上了,语调轻松不少:“无妨的,气定神闲迎面走上去,火球开启不过区区四十三日,他们不敢动手。”
“你确定?”
简小楼一面与黎昀传音,不耽误她面无表情的向前走,路线稍稍向左侧倾斜,不过一刻钟便会与他们碰个正着。
是的,他们未必动手。
其中的门道,她逐渐也能摸清楚了。
他们五人联手应该可以拿下第五清寒,却并不轻松,至少得两三个挂彩,指不定还能被带走一个。火球之战才刚刚开始,双方最强者先拼个你死我活不明智。
云竹子五人也同时窥探到简小楼假扮的第五清寒。
“他一个人?”云竹子动了点心思。
“旁边还有位蒙面女修士,你眼睛瞎了么。”叶溪同他算是有些交情,说起话来反而不怎样留情面。
黎箬的目光锁在简小楼的珊瑚肉身上:“此女是谁,瞧着有些眼熟。”
鹤千珏只问:“会不会有诈?动不动手?”
一阵沉默过后,黎箬公主蹙着眉道:“他向我们走过来了。”
云竹子作为领队给出决策:“走吧,去看看他想做什么。”
于是五人的路径也开始倾斜,缩短了彼此的相遇时间。
迎面而站,中间保持着一丈距离,简小楼解下腰间“问情”,冷淡的勾起唇角:“是战,还是再等等,一句话。”
她的剑并未出鞘,只是强硬的横在胸前。
丹凤眼里充斥着恰到好处的重视,不显得轻狂,也不含丝毫畏惧。
心里其实战战兢兢的,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做人生如戏全凭演技。
五人凝起防护罩面面相觑,牛头魔四子表示无所谓,他身为魔族,体力、恢复力自然很强。黎箬的态度同他一样。只剩下云竹子、叶溪和鹤千珏。
云竹子看向他们两个,鹤千珏不表态,叶溪轻轻摇了摇头。
“一别千年,本该痛饮三百杯,奈何却是处于对立的局面,实在不胜唏嘘。”云竹子揖了揖手,脸上挂着温润的笑意,翩翩佳公子,总能将场面话说的真诚感人,“第五兄,咱们先行叙旧,下次再见时再交手不迟。”
“很好。”
简小楼等的就是他这句话,松了口气,微微点头示意,收了剑错开他们继续向前走。
心口扑通扑通直跳,却还一脸淡定。
“第五公子……”黎箬公主忽然开口喊住她,“不知你身边这位仙子,出自哪门哪派?”
“前辈,问你哪门哪派呢。”简小楼传音给一直默默跟在她身侧的黎昀。
“她问的是你。”黎昀将皮球踢回去。
简小楼拧了拧眉头,两姐弟传音相认不得了,黎箬还能当场拆穿他俩不成,搞的这般神秘做什么?
她对这姐弟二人十分反感,姐姐曾当着她面大肆羞辱夜游,尽管立刻道歉了,她心里还是扎了根刺。
弟弟则更恶毒,理由无需赘言。
黎箬又问了一遍:“第五公子?”
简小楼提着剑徐徐转身,目光探向黎箬,视线灼热:“公主是对在下的女人感兴趣,还是对在下感兴趣?恩?”
黎箬和黎昀的脸同时白了一白。
另外四个人饶有兴味的看向了黎箬,充斥着些许探究和幸灾乐祸。
黎箬公主顿时有种想给自己两嘴巴子的冲动,她怎么忘记了第五清寒这人有毒,犯什么贱同他说话!
黎昀冷冷传音:“葫芦姑娘,你再敢败坏我姐姐名声,我立刻杀了你。”
简小楼惊讶:“随口问句话而已,哪里败坏了?”
“借第五清寒之口说出,你可知杀伤力有多大?”
“看来前辈的境界也不怎么样嘛,对第五前辈颇多误解,他可是一位伟大的证道者。”
“你……”
拿黎昀用来堵她的话,将他堵的怔怔然说不出话,简小楼着实出了一口恶气,心头终于舒爽多了。
但她也不敢真将黎昀往死里得罪,于是目光又移向了一旁的大符师叶溪,硬邦邦地问道:“在下听闻你夫人此番也来了,你二人不是出了名的神仙眷侣么,为何没有一起?”
原本正恣意悠闲看黎箬笑话的叶溪瞬间黑了脸:“内子与圣水宫琴仙子交情甚好,结伴同行。”
简小楼若有所思:“哦,琴仙子,琴美人……”
这下轮到琴雾心的师兄鹤千珏心头发毛。
简小楼却点到为止,立马看向魔四子。
魔四子将铜铃大眼一瞪:看什么,老子没有姊妹,更是不近女色!
简小楼怅然道:“在下依稀记得青原夫人、你母亲她……”
眼看魔四子红着眼睛要杀人了,云竹子满头大汗抢着道:“第五兄,咱们后会有期。”
求求你了,闭嘴赶紧走吧!
“哦,后会有期。”
简小楼肃了肃容,提剑转身走人,这下再没人拦她追问什么。
身后五人看他抬手将荡在胸前的几条小辫子拂去背后,脸上露出便秘一样的表情。
简小楼不禁莞尔,忽然觉着没那么恶心第五清寒了。这位行走的荷尔蒙、天生自带病毒的男人,完全可以单靠一张嘴巴征服世界,暴殄天物修什么剑呢。
“你倒是代入的挺快。”
黎昀走在她身侧,挖苦了一句,态度阴晴不定。
他发现简小楼瞧着简单又识时务,却并不是一个容易掌控之人,一不敲打就会像只小老虎一样张牙舞爪,却也有她自己的分寸。
“干一行爱一行,我很敬业的。”
“跟在他们后面,保持神识最远距离。”
“我与他们神识窥探的距离差不多,会被发现。”
“我来。”
于是走出那几人的神识范围后,简小楼转身跟了上去:“黎前辈,我心中有个疑惑,那日擅闯海心禁地,觉着你似乎对夜游很感兴趣。”
黎昀眯了眯眼睛:“他是我姐姐的未婚夫婿,我未来姐夫,感兴趣不正常么?”
简小楼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但我瞧着黎箬公主对夜游没有意思,前辈的反应未免大了些。”
“海王下的令,是不可违背的。我姐姐再不情愿,也没有选择的余地,我自然要帮着把把关。”黎昀淡淡地道,“而且,为保龙族血脉纯正,我们不得与外族通婚……葫芦姑娘,我知你与夜游的关系,但你们注定是没有结局的,不如早些放弃。”
“那就不劳前辈操心了。”她笑了笑,“除了时间,我与夜游无所畏惧。”
黎昀不解其意:“时间?”
尔后默默点了点头,“的确,沧海桑田,白发红颜,时间是这世间最永恒不变的变数。”
简小楼望着远方飞荡的尘沙失了会儿神,没有接他的话。
***
雪原。
夜游两人在两面窄谷待了将近三个月,同样的套路抢了三十几人的储物戒,有四宿也有十方。灌下百日醉,扒了衣服随意在雪山挖个洞扔进去。
储物戒全落在素和手中,十四阶修士的储物戒,可比他当年在放逐领域抢来的值钱多了。不过真正厉害的法宝,都在修士们意识海内蕴养着,本是可以取出来的,可惜夜游不许他杀人。
“百日醉即将失效,咱们该走了。”
夜游跃上麒麟马车,撩开隔断与外间灵气连接的珠帘,躬身坐了进去。马车是从一位十方修士手里抢来的,不知以何种灵木造成,框架雕刻满符文,有隐藏气息的妙用。
素和也跳上车,口中一叠声抱怨,无非是可惜那些法宝。
驱使麒麟马车尚未离开雪原范围,听得“轰轰”几声,数道雷链穿透云层,砸在一侧的雪山顶上,积雪伴着火花炸裂,滚滚雪海翻腾着涌了下来。
雪崩了,顶上有修士正在斗法。
素和掐了诀,三骑麒麟马撒开蹄子狂奔。
“哟,瞧这动静,来头恐怕不小。”稍稍撩开几缕珠帘,素和放出神识向山顶探去,面部表情忽地一滞,“是她们……”
“琴雾心?”
除了她,夜游想不出火球内谁能让素和有所反应。
此时山顶上的琴雾心与沈落雁,正被一男一女逼迫的连连败退。女修一脸肃杀,手中持着一条丈长的黑色皮鞭,男修的相貌则显得较为阴柔,左手心上,托着一枚拳头大的透明珠子。
“估计是魔魇宗道无情和云霄阁柳颖菲。”旁人认不出,但十方界排入前十的高手,素和还是做过功课的,“不应该吧,道无情两人虽厉害,琴雾心她们也不能被打的如此狼狈。”
“输定了。”
凭夜游怎么看,她二人都是跑不掉的,好在对方没有杀她们的意思,只想活捉。
大概是为了要挟鹤千珏和叶溪。
“哎!渣龙,你说救不救?”
眼睛微微眯着,眸光凝成细细一条线,素和犹豫个不停,“关我们什么事情……不过琴雾心之前还为我的安危考虑过……罢了,也没多深的交情,当没看见……要不……”
他回头正想说“要不渣龙你先躲起来,我上去瞧瞧情况”,却见夜游迅速换好十方界蓝衣,躬身钻出麒麟马车:“你慢慢琢磨,我先救人,你继续向前不要回头。”
足下一点,已然掠空而去。
山顶上四人正斗的如火如荼,专注之下,神识自然窥探不了太远,直到一抹气息逼近,四人才有所察觉。柳颖菲一看来者身穿蓝衣,心中戒备稍弛,可此人以敛息纱遮住面貌,又令她心中疑窦丛生。
琴雾心起初暗道不妙,旋即两弯柳叶细眉紧紧蹙起,虽然遮住了面貌和真身,可束在脑后的银白长发,以及一双灿金的眼瞳,分明是那条小白龙。
夜游传音给琴雾心:“你们先走,下山,向北追一辆麒麟马车,素和在上面。”
果然是他,琴雾心微怔:“你自己行不行?”
没听见夜游的回应,琴雾心也是个当机立断之人,给沈落雁打了个招呼:“走!”
两女修朝夜游上升的方向飞了下去。
柳颖菲浓眉倒竖:“想逃!”
鞭子正要出手,夜游迎面祭出五色神珠,土珠子和木珠子光芒骤闪,先是飞出一座大山,再是漫天藤蔓飞舞。
琴雾心向下行飞,还不忘抬头看一眼,嘴角忍不住抽搐。
他是脑子有坑?
又是变装又是遮脸,一副不想暴露于人前的模样,结果一出手就放大招,谁还不知是他啊!
“五色神珠?”沈落雁讶异,“是那条杀死敖青的小白龙?”
“恩。”琴雾心郁闷。
即使受伤,两人的速度还是快过麒麟马的。
追上之后,素和将她们塞进车厢里去:“我们家渣龙呢?”
琴雾心摇摇头,真气涣散的厉害,二人服下丹药打坐:“夜洞主只说让我们先走,考虑我与落雁身受重伤,留下反而累赘,我同意了。”
素和觉得不可思议:“道无情和柳颖菲两人这么厉害?”
毫不担心夜游,他继续驱着麒麟马车前行,他会担心夜游同敖青在擂台上生死相搏,但他绝对不怀疑夜游逃命的本事。
沈落雁叹气:“不是他们,是那位蓝星海小龙王。”
素和愣住:“你们碰上傲视了?”
“恩。”提及傲视,琴雾心仍是心有余悸,“我们原本和魔六子、离火宫云英子、慧剑宗何遇师兄一起下来的,偏偏倒霉,一早遇见傲视,将我们打散不说,何遇师兄还被他打死了……”
“傲视那伙几个人?”
“只有他一个。”
素和吃了一惊:“傲视一个打你们五个?你们拿不下他也就罢了,还被他打死一个,重伤四个?”
沈落雁心绪翻涌,唇畔流出一抹殷红的血液,被她不着痕迹的擦拭掉:“素和小殿下,傲视的力量不是我们可以抗衡的,我们五人接不住他三棍,能从他棍下活下来已是我们走运。”
“怪不得之前他们提到傲视,总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夜游略有些沙哑的声音从半空压了下来,他落在麒麟马车的驭位上,侧着身子坐下了,并没有进入车厢里去。
琴雾心忙向外拱手:“多谢夜洞主出手……”
夜游抬起右手臂,微微摆了摆,打断她:“你们是死是活同我并无关系,是素和的意思,不必谢我。”
两位美人脸上讪讪挂不住,素和尴尬着道:“我们渣龙面对陌生人时,个性有些冷漠,两位莫要往心里去。”
琴雾心缓和气氛:“陌生人么,先前我们总也接触过几次,我还以为至少算个点头之交了呢。”
素和讪讪道:“对我而言岂止是点头之交,不过我们渣龙只将人分三等,自己人、陌生人、仇人。其实也不对,只有两类,除了自己人,一律是陌生人。”
琴雾心问:“那仇人呢?”
“仇人必须死。”
素和一摊手,“最近一个仇人是敖青,如今已经没了。”
放出去的小穿山甲跑了回来,麒麟马车陡然停伫,夜游目光一沉:“前面有十方的修士,素和,取两套十方界法衣给她们。”
素和即刻从储物戒中摸出三套蓝色法衣:“换上吧。”
琴雾心神色紧绷:“多少人?”
“三人。”
“那还需要伪装么?”
琴雾心两人抱着十方蓝衣,美丽的脸庞都有些不大好看。对于她们而言,为了活命去穿十方界的法衣,是件非常败坏名声的事情。
下来火球前,两界高层谁都没有考虑过会有修士换衣服穿,不曾对法衣做出任何规定。
因为他们压根儿不信有人敢这么干、会这么干。
毕竟这六千众都是两界精英,都是各门各派倾尽资源培养出来的顶梁柱。
怎可能干出如此自贱身份之事?
方才瞧见夜游身穿十方蓝衣,两人心中已有一些疙瘩,但他此举毕竟是为了搭救她们……
思考之际,素和也躬身出来坐在驭位上。
他还以为两个女修当着他的面更换外衣,会不好意思。
车厢内两人半响没动静,琴雾心说道:“如若不是什么厉害的角色,我们四个出手应该不成问题吧?穿十方的法衣,倘若被师门知道了,我们的脸面……”
素和这才迷瞪过来,敢情是觉着有辱身份?
至于吗?
他心有无奈,却也不会觉着她们有什么不对。他若不是跟着夜游野习惯了,依照从前的个性,估计也会犹豫一番。
素和同夜游商量:“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又不是他的女人,他可不会惯着,夜游方才出手救她们,只是懒得看素和在那里纠结,“虽用木神珠的力量将那一男一女困在雪山顶上,但以他二人修为,应是快要挣脱而出了,此时倘若动手,拖住了脚步,没准儿会被追上。”
夜游微微偏过头,声音没有半分起伏,“所以你们要么换衣服,要么滚下去。是命重要,还是脸面重要,你们自己选。不过要我说,脸蛋儿再怎么漂亮,美人头掉在地上一样是个血淋淋的脑袋。”
琴雾心和沈落雁僵硬了一下。
素和尴尬低语:“喂,你也太直接了,毕竟是两个女修。”
一双金眸沉静在他脸上一扫,夜游似笑非笑的:“女修怎么了?你之前抢女修士的储物戒、扒她们衣服时,我可没瞧见有何不同。”
琴雾心和沈落雁的身体更僵了。
素和手指颤了颤,决定闭嘴不说话了。
是挺奇怪的,不得不承认,他对琴雾心有些好感,不想她出事。
不过已经救了她一命,若她自己非得送死,他不会拦着。
沈落雁传音:“雾心,要不然我们下去吧,即使受了伤,十方界除了能排进前十的,也奈何不得我们。夜游个性古怪,实在不好相处。”
琴雾心不赞同:“夜游说的没错,万一柳颖菲追上来了,咱们必死无疑。而且你我的伤,尚需一段时间休养,再没有遇见我师兄和你夫君之前,跟着他们是最保险的。”
沈落雁深深蹙眉:“若我们执意不穿,他真会将我们扔下去?”
“会。你最好相信,他什么都干的出来。”
“不怕我们拆穿他身份,强拉他下水?”
“那我们就得自求多福了。”
说着,琴雾心掐了个烟雾诀,待烟雾散去,身上的黑衣成为蓝衣。
沈落雁见她这么做了,牙一咬,也换了衣服。
这一劫平安渡过。
接下来三个月,两女的三观开始不断被刷新。
夜游似乎没有什么目的地,驱着麒麟马车四处闲逛,凭借那只小穿山甲,总能提前预知前方的情况。收了麒麟马车,见蓝衣换蓝衣,见黑衣换黑衣,对方人多就装孙子避过去,人少便与素和联手,攻其不备。。
抢了储物戒,再扒了外衣,男女通杀,一派土匪气势。
若是见着两方互斗,哪方赢面大就换哪一方的法衣,干掉一方之后再寻个时机倒戈相向。
手段卑劣,无耻之极。
琴雾心和沈落雁活了几千年见过无赖的,没见过这样无赖的,联想之前夜游那些一旦醒来就四处抢劫的斑斑劣迹,如今看来绝对可信。
但她们受人庇护又岂能揭人短处,一直隐忍不发。
琴雾心倒是还好,沈落雁几乎不给他们好脸色看了,只想着尽快养好伤,远离这两个奸诈小人。
赚个盆满钵满之后,素和开始发愁:“渣龙,咱们这招似乎快混不下去了,你有没有发觉,近来不穿法衣的修士好像越来越多了,都是被我们抢走的么,没几个脸熟的啊。”
山涧春光明媚,夜游笑道:“慢慢会更多的。”
琴雾心望着小窗外漫山遍野的蒲公英,淡淡道:“夜洞主,你不杀人,却总扒他们的衣服,就是想搅乱这个局吧。我们这些人,虽碍着名声不敢穿对方的法衣,但让我们将法衣给脱了,倒没太深重的心里负担。”
素和恍然:“有人被迫没有法衣穿,就有人学着不穿,还会有人乱穿。我说你要那么多法衣干嘛,敢情是为了撩拨的大家都乱穿法衣、不穿法衣,到时候谁都不认识谁,乱成一锅粥啊!”
夜游不做声。
琴雾心徐徐笑道:“其实局势越乱,两界不分,大家活命的机会越多。”
沈落雁眨了眨眼睛,她也不是个蠢人,冷漠的面色终于放缓。
她看向夜游的背影,略带一些审视:“这阵风是夜洞主和素和小殿下刮起来的,即使众人觉着主意甚妙,但日后口中仍是不耻,一旦被推出始作俑者,夜洞主战赢敖青得来的好声望,以及素和小殿下昔年放逐领域一战成名,恐怕都会付之一炬。”
两撇刀裁般的剑眉一挑,素和探手在夜游肩上一拍,不屑冷哼:“什么狗屁名声?你看我俩像是个在乎名声的人吗?”
“那倒是。”
沈落雁笑了起来,见惯了真君子和伪君子,不得不说夜游和素和真是两朵奇葩。
而琴雾心歪靠着车窗,一手托起香腮,隔着珠帘看向驭座上的两个男人。
这一龙一凤的人相是极出挑的。不过两人对比起来,素和要更出众一些,剑眉星目,眼底总是熠熠生辉,活泼时像个不谙世事的青葱少年,愤怒时却又锐利的似一柄宝剑。
因她弟弟在放逐领域被素和抢劫一事,琴雾心难免对他上了心,越打听越是觉着他有趣,杀伐决断、能屈能伸、特立独行,和自己身边的人都不同。
之前在龙宫相遇,也着实没有令她失望。
而今慢慢发现,原来在素和之上,还有一个夜游。
那时她是没有注意到夜游的,她相信大多数人同她一样,在夜游没有站出来挑战敖青之前,并不会给予他太多关注。
尽管夜游姿容不俗,但在他们这个层次里,最不缺的就是美男子。
琴雾心歪了歪头,视线锁在夜游的半边侧脸上。相比较素和的凌厉张扬,夜游精致的五官显得清秀和缓多了,同他这个人一样,不够浓烈,带着一股子慵懒疏离的味道。
两撇眉毛不浓不淡,面部轮廓没有什么棱角,双颊瘦削,脸色苍白,鼻梁挺阔的恰到好处,双唇的薄厚与轮廓也是中规中矩。
怎么会有一种越看越有味道、越看越好看的感觉?
不,他那双灿金的眼瞳本就非常迷人。
不禁想,如他这般淡漠的性子,若有心仪的姑娘,又该是什么模样?
照旧冷漠,还是温柔款款?
夜游在前正与素和商量事情,察觉到什么,他转了头。
隔着珠帘与他的视线撞在一处,像是跌进了一片洒满金色光影的湖里,琴雾心怔了怔,莞尔一笑点头示意。
夜游微一蹙眉,传音:“你看我做什么?”
琴雾心幽幽托着腮,俏皮地回应:“夜洞主,我觉得你像极了一本书,一本我当年从秘境内得到的功法秘籍。书里密密麻麻的异族文字,我在星域四处游历,询问是哪一族的文字,一页页的破解,耗费了我数百年时间,但每破解一页,都带给我不同的感受。”
半响不听夜游回话,琴雾心恍然发觉自己有些失态了。
夜游却道:“若我真是一本功法秘籍,经琴姑娘耗神破解,你能看到的唯有四个字。”
琴雾心好奇:“什么字?”
“请还回去。”
琴雾心愣住了。
夜游仍是一贯沙哑的声线:“我有女人,无论我这本书是好是坏、写了些什么,都是属于她的。谁若觊觎她的东西,我是会翻脸的。”
琴雾心忍俊不禁:“夜洞主,我只是稍作比喻,你怕是误会了。”
“我也只是在陈述事实。”夜游递给她一个略带警告的眼神,“还有,若非真心,请离素和远一些。”
“夜洞主真的误会了。”
琴雾心颇有些无奈的勾了勾唇角,转眸望向窗外,不再同他说话。
***
这厢,简小楼的日子开始变得艰难起来。
近来两个月,她拔剑的频率渐渐加剧,还受了伤。
随着两方修士不断被打散,重组,抱团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仗着人多来挑战“第五清寒”扬名,简小楼凭借黎昀的提前告知,有所准备,完全可以应对。
她不敢杀人,否则回到赤霄肉身后,说不定会引来杀戒天劫。
故而只重创他们,逼走即可。
但一个月半前进入雪域高原后,有一伙六人,身穿十方界的蓝衣,口口声声喊着她“第五师兄”,却趁她不备联手偷袭她,害她伤了左臂。
被她打个半死才问出来,竟不是十方修士,而是四宿修士。
如今整个火球乱了套,有不穿校服的,也有故意乱穿校服的。总之,现在已经无法根据校服颜色来辨别究竟是哪一方的人了。鲜少有人再搞偷袭,彼此碰面都是相隔老远,先问师门,再问一番祖宗十八代,实在分辨不出只能各自走人。
对大多数人而言,这是一件好事。
但对于“第五清寒”一行出类拔萃的天骄人物,只能说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所有人都能认出自己,自己却完全不辨对方是敌是友。
一旦有人闯入神识范围,整条心弦立马牢牢绷起,容不得一点儿侥幸。
好几次将黎箬公主一行人给跟丢了。
“滚,再让我遇到必杀之!”
简小楼又收拾掉几个人。能被选进火球来的,皆非泛泛之辈,饶是“第五清寒”体格强健、剑气纵横,也隐隐有些吃不消了。
等人逃远了之后,她扔了剑虚脱的躺在地上,忍不住大吐口水,“他妈的,这些精英们还要不要一点脸了?必定是有人先起了头,究竟哪个王八蛋这么缺德?爸爸记住你了!”
“少动些无用的怒,速速调息恢复真气。”黎昀庆幸自己换了肉身,否则魂力早被耗干净了,形势比他预想的要严峻许多,果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我并非动怒,我是真心累啊!”
简小楼挣扎着从地上坐起身,双手合抱于丹田,摆出一副苦瓜脸,“这具肉身,我能操控的范围毕竟有限,还有将近一百五十天呢……我觉得我们还是得拉个盟友……”
黎昀安抚道:“你已经很令我刮目相看了,葫芦姑娘,他日待你修为提升上去,必定能在四宿神坛上占有一席之位,成就不逊于第五清寒。”
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领悟第五清寒的问情剑法。
即便只是有形而无神,已不是寻常人可做到的了。
四面楚歌之际,还能将他保护的滴水不露,更是难能可贵。
最关键的,她这份得心应手并不是立马学会,起初她也有些不知所措,但每经历一次战斗,她的世界就能开阔一层。她并不属于天才,却属于成长型,天才有尽,成长型只要不死,即能一直在逆境中突破。
“黎前辈你拉倒吧。”简小楼两眼无神,“高处不胜寒,如今算是领教过了,还是泥地里打滚比较适合我。”
调息了一阵子,她撩袍起身:“走吧,省的一会再追丢了。”
黎昀点点头,又好奇道:“你一直随我跟着我姐姐,没想过去找夜游么?”
“黎前辈,我从未忘记我现在是你的俘虏。”
简小楼提着剑大步向前走,“你封住了我的葫芦,我的性命攥在你手中,我找他干什么,嫌还不够乱?”
正准备说话的黎昀右耳动了动:“葫芦姑娘,咱们的盟友到了。”
简小楼顿住脚步:“什么盟友?”
漫天雪雾中,黎昀带着她偏离了轨道,反正他已经锁定了黎箬几人的移动位置,并在乎跟丢一阵。
翻过一座低矮雪山,滚滚真气扑面而来,山脚下有人在斗法。
准确来说,是五个人围攻两个和尚。
那五个人皆用敛息纱蒙着脸,身穿蓝衣。
而那两个和尚也是身穿蓝衣,一个面貌俊秀,只有十三阶修为,而另一个和尚则一副中年大叔模样,即使一模一样的蓝衣,也是脏兮兮的,脚上靴子破破烂烂,显得有些邋里邋遢。
简小楼眨眨眼:“他是不是排在蓝星海小龙王后面、第五清寒前面的落拓和尚?”
黎昀恩了一声:“是他。”
简小楼指节微勾,敲在剑柄上:“帮他?”
“帮他。”
“第五清寒在此,报上尔等名号!”
问情出鞘,简小楼持剑飞身而下,剑光凛着千钧气势,随着她身影降落,分化为七道剑影。谁说厚积薄发,她偏要上来就出终极大招,打的他们措手不及,打的他们怀疑人生。
下方五名修士果然自乱阵脚,完蛋,对付落拓和尚已是吃力,又来个第五清寒。
落拓和尚哈哈大笑:“大侄子,这么巧呀!”
说着,抓起清秀和尚的肩膀,趁这一霎乱局迅速抽身战圈,化光离去,“妙离,你第五师兄来咯,咱们可以看热闹啦!”
卧槽,有没有搞错?
这下轮到简小楼开始怀疑人生了。
然而剑势以出,实难收回,她蓄力一剑斩下!
轰隆隆!七影重叠,分山断水,破了那五人铸成的灵阵!
落地站稳,简小楼单臂平举问情,灵气激荡起的狂风乱舞,暴雪在周身肆虐,厉声喝道:“我本无意杀人,尔等是战是走?!”
五人确实有些怂了,胆敢围杀落拓和尚,是因知道他从不杀人。
“我说大侄子。”
僵持中,一声粗犷大笑又在山间回荡,雪雾中看不清人在何处,却是那落拓和尚无疑,“你同他们寒暄什么啊,动手啊!”
“走!”
瞧见落拓和尚又回来了,五人哪里还敢一搏,即使落拓不亲手杀人,只需牵制住他们,第五清寒即使拿着一柄菜刀,砍他们脑袋也如砍瓜切菜。
于是五人自五个方向齐齐丢出五张爆裂符,遁地而去。
轰轰轰,简小楼被炸的一鼻子灰,心里头无奈,丫走就走吧,谁要拦你们了,扔什么符啊!
待烟雾尽散,落拓和尚嘿嘿笑着落在她面前:“大侄子,你这些年有长进,知道上天有好生之德。”
黎昀传音:“称呼他为师叔。”
简小楼垂了垂眼,帅气的收剑归入白玉鞘内,抱拳拱手:“师叔!”
“师叔!第五师兄!”
那叫妙离的和尚从山顶探下头,“如何了?”
落拓和尚摆摆手:“没事没事,我们这就上去了。”
简小楼明白过来,这和尚刚才逃走,只为安顿妙离。
随他上去同妙离会和,黎昀默默走到简小楼身后,乖巧的站着。
落拓和尚侧着头打量黎昀一眼:“这位仙子有些面生啊,还带着敛息纱。最近奇怪得很,到处是些乱穿法衣的蒙面匪徒,两界修士何时堕落到这种地步了,毫无气节与风骨。”
说着就要去撕黎昀脸上的面纱。
简小楼惊了一跳,连黎昀都向后退了几步,落拓和尚却被妙离给揪住了:“师叔,男女有别,你想做什么?!”
落拓和尚讪讪收回手来,眯着眼笑道:“我就吓唬吓唬她,没打算动真格的,你回去可别告状。”
妙离重重叹气:“不想我向主持师父告状,师叔你就收敛一些吧。”
“收敛收敛,必须收敛!”落拓和尚陪着笑,看上去很害怕的样子,不过目光始终定格在黎昀身上,嬉皮笑脸的,眼睛里却淬着一抹寒光,“大侄子,你一贯见着漂亮女人就拔不动腿,信得过么?”
“信得过,她是我的旧相识。”简小楼点头。
“哪门哪派的?”
这和尚瞧着不羁,戒心贼重,简小楼正准备回答,黎昀先笑了:“我的身份,不便外人知晓,还请大师饶了我……”
声音酥进骨子里去了,透着一股子成熟风韵。
简小楼抖了抖腿,拒绝承认这嗓音是从她肉身发出来的。
落拓和尚一怔,有些明白了,又是嘿嘿一笑,传音道:“大侄子,还敢勾搭有夫之妇啊,真不怕你老爹一怒之下废了你第三条腿啊?”
简小楼眉梢微微一拢,错开话题:“师叔准备去哪里?”
落拓和尚掏掏耳朵:“漫无目的,陪着我这小师侄随便乱逛呗。”
“那不如你我结个伴?”
“哎呦,我看行!”
于是简小楼状似无意的领路,继续跟在云竹子一行人身后。
黎昀的神识范围,是他们的两倍远,并不担心会被发现。
简小楼保持着高冷姿态,一路上只听他二人嘀咕,传音给黎昀:“真要结伴?看上去落拓和尚与第五清寒十分相熟,会不会穿帮?”
黎昀持否定态度:“落拓同他父亲第五渊是一代人,与他见面寥寥,无碍的。”
简小楼仍旧不放心:“你确定?”
“我的消息不可能有错。”黎昀信得过海牙子的判断,“落拓和尚原名云昱,一万年前,原本也是一气剑宗剑修,青衫磊落,翩翩公子,惊采绝艳。那时第五清寒尚未出世,连第五渊都还没有什么名望,他是一气剑宗阖宗门之力培养出来的下一任接班人。”
“那怎么去当和尚了?”有她师父的例子,简小楼对此已经见怪不怪。
“他有位关系极好的同门师弟,两人自入门起就相熟,多次生死与共。但在一次剿灭鬼族的行动中,两人中了诡计,被困在一道生死门内。”
“什么是生死门?”
“一生门一死门,只有填上死门,生门才会开。两人原本都已经说好了一起死在那里,那时真心是无所畏惧的。然而,在一个暗无天日的虚空世界,被困了整整五百年,精气越来越弱,心志饱受折磨,还要日复一日的等死,那是一种什么感觉?最终,将他师弟拿来填了死门,自己出去了。”
简小楼左了左眼睛,余光瞥过落拓和尚:“然后呢?”
“他回来后,始终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剑心动荡,便向一气剑宗的老祖坦白此事。老祖们一再开导他,生死之际,人心皆是如此,何况两人一起死,才是真正愚蠢的行为。此乃他的一场大劫,堪破此劫,他便可脱离凡尘俗胎,窥得天道。”
“可他还是过不去。”
“是,他过不去。最终毁了一身修为,离开了一气剑宗,留下一片扼腕叹息,说可惜了他这株好苗子,本是可以窥天道的。他却只留下一句话,他说他连人都做不清楚、都活不明白,还窥什么天道?”
简小楼沉默,尽管做过错事,落拓这和尚还是值得尊敬的。
“废去修为后,他入了迷途寺重修。迷途寺的老和尚们也是一些妙人,什么人都收,什么人都敢收,再怎样大奸大恶之辈,也劝导他们迷途知返,犹未晚矣。”
“佛门当如是。”
“至于这个妙离,则是他师弟的转世。”
简小楼微怔:“被他推进死门的师弟?”
黎昀颔首:“落拓和尚早已十五阶,闭关是为了突破十六阶,原本名单上是没有他的。岂料一出关竟成了十四阶。我若猜得没错,他是不放心十三阶的妙离一人进来,才会自降修为,随行进来保护他。”
所以犯了一个“一念之差”的错,得用一生去弥补?
简小楼不知该说什么,她想起了素和同夜游,十二万年后,他二人终将斗个两败俱伤,又会是谁的错?
两个都死了,连个幡然醒悟的机会都没有。
“咦,那是什么?!”
妙离喊了一声,指向北面的天空。
简小楼收敛心思寻望过去,目光顿时一亮,只见一道柱状华光冲天而起,那是异宝现世的征兆。
落拓和尚搔着光头:“莫非真有什么大能遗宝?”
简小楼提议:“去看看?”
其实心里一点不想去,那道华光位于火球的中心位置,如此耀眼夺目,冲霄灌顶,方圆几万里的修士基本都能看到,必定纷纷前往藏宝地。
绝对会成为两界的一处大战场。
落拓和尚探了一眼身边的妙离,似乎有些纠结:“大侄子,你见过傲视没?”
简小楼摇头:“你呢?”
“我也没见着他,那龙崽子原本不被允许参与火球之战,他立下血誓绝不杀十方修士,才重新给添上的。进来之后,听说在火球内四处乱窜,寻他一个仇人,也不知寻着没有。”
简小楼不接话,因为不知他想说什么。
落拓继续道:“等人聚集去了藏宝地,又无法从服饰分辨两界归属,我怕这小龙崽子又犯浑……想必你家老祖嘱咐你了吧,咱们三个都是后来添进去的,你家老祖将你从温柔乡里拽出来,恐怕不是让你来夺火球的,而是让你来制衡傲视吧?”
简小楼传音:“是吗?”
这一点黎昀并不清楚,琢磨着道:“有这个可能,傲视是个不受控的疯子,一点就炸,十方界高层有一部分始终坚持拒绝让他参加火球之争,但只是一小部分,据我所知,其中包括一气剑宗。”
“走吧。”
简小楼没有正面回答落拓和尚,只管抬了脚,向华光柱子的方向走去。
***
华光贯彻云霄之时,夜游几人自然也看到了。
沈落雁惊喜:“雾心,看来有人不小心打开了什么藏宝地。”
琴雾心兴趣缺缺:“你家叶溪同我师兄估计也在那里,总算可以会合了。”
“我们就此别过。”不等素和眼睛亮起来,兴冲冲去寻宝,夜游张口断了他的念头,“两位请便吧。”
沈落雁惊讶道:“异宝现世,夜洞主没兴趣?”
夜游摇头:“我对我的命更感兴趣。”
两女修双双飞下麒麟马车,道过珍重之后,转身面朝光柱。
“沈姑娘……”
夜游几经犹豫,喊住了她,“其实我挺想不通的,琴姑娘的师兄丢下她也就罢了,叶溪身为你的丈夫,却和云竹子一起,累你身陷险境险些丧命,你都不生气的”
沈落雁回头一怔:“这是实力的最佳配置,我为何要生气?”
夜游蹙眉:“但他是你的丈夫,难道不该事事以你为先,保护你的么?”
素和只觉得夜游丢人,扯扯他的衣袖道:“你快别说话了,他们可是咱们四宿两位顶尖符师,并非寻常夫妻,你以为沈姑娘是小楼啊,还需你天天操不完的心。”
沈落雁果然笑了,美眸中夹杂一缕蔑视:“夜洞主,我觉得你有些小觑女人。星域世界中,只有强弱之分,并无男女之别。我不能与我夫君一起,是因为我不如黎箬公主。我也有我的骄傲,我夫君尊重我,信任我,有何不对?”
“我不是说叶溪不对,只是不理解你的态度。”
右手拇指轻轻摩挲着下唇,夜游低头沉吟,“我也有喜欢的姑娘,我尊重她,信任她,但所有的尊重与信任,都不能凌驾于她的安全,即使她觉得我瞧不起她,觉得我霸道蛮横,我也绝对不会让步的。”
素和还生怕沈落雁听不懂:“他是说,叶溪或许足够尊重你,但他肯定不够爱你。”
沈落雁有片刻的失神,旋即微微笑道:“不是谁都似夜洞主喜欢的姑娘那般幸运,这世上,总有太多的无可奈何,自己选择的路,和着血也要吞,自己选择的男人,是好是坏都得承受。”
“我没有这个意思。”
“那夜洞主是什么意思呢?”
“我……”
夜游哑然,他不是吃饱了撑得在这挑拨人家夫妻关系,他是真不明白男女相处之道,抱着一种求解惑的心态。
尽管开窍的比较晚,夜游的学习能力却很强,从学渣到学霸,他只用了短短几十年,对于这世间生存的法则,早已可以融会贯通。
然而夜游大部分的知识储备,尽是来源于海牙子。
海牙子自己都为了“色戒”头疼,夜游不可能从他那里得到什么指导。
每每他有情感上的困惑和烦恼,海牙子给予他的解释无非就是“你发情了”、“你发情期情绪不稳定”、“你们龙族发情是挺可怕的你要习惯”、“你别想太多了忍一忍发情期就过去了”、“你闲着没事的话就去将你的发情对象睡了别再来烦我了行不行”……
以至于夜游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个发情体质。
“没事。后会有期。”夜游微微笑了笑,不再问了。
“夜洞主的恋人,是不是之前在烟波海,跟在他身边的金丹女修士?”琴雾心忽然想起那个姑娘来,传音给素和。
“是啊。”素和哂笑,“他的审美是不是有些奇特。”
“那位女修我瞧着装束,不像我四宿修士。”
素和想了想:“她是我们南宿人,金羽尊主的养女。”
琴雾心果真露出吃惊的表情:“金羽前辈的养女?是被云霄阁杭志泽打死的那个?”
素和愣了:“谁被谁打死了?”
琴雾心进火球进的晚,三元星岛有消息传过来,她是知道的:“杭志泽是柳颖菲的外甥,手里有根笞魂鞭,那姑娘在三元星岛不知怎么得罪了他,被一鞭子抽散了魂。”
素和原本因为不能去藏宝地有些郁郁的脸,顷刻寒如冷霜:“真的假的?!”
“你一惊一乍的做什么?”夜游冷不丁被他吓了一跳。
“落雁也知道。”琴雾心不再传音,向沈落雁抬了抬下巴,“柳颖菲外甥打死金羽前辈养女一事儿。”
微微一眨眼睛,夜游赫然被点了穴一样,脊柱紧紧绷直。
“那位姑娘你们认识?”沈落雁疑惑着点头,“杭志泽抽散了她的魂,自己也被打了一百裂骨丈,骨头都快打散了。这还不算完,消息已经递回南宿去了,金羽前辈尚在闭关,不过听说凤起吓的脸色青白,立刻动身朝三元星岛来了。”
“抽散了她的魂?”
素和寻思了一阵,传音给夜游,“应该没事的,想来小楼是及时将神魂抽离体外了。”
夜游也意识到了这一茬,逐渐从僵直状态中和缓过来,点了点头。
素和试探道:“那你们可知她的肉身如何了?”
琴雾心几番欲言又止:“被第五清寒带走了……”
夜游只听过他的名号:“那个十方界有些厉害的剑修。”
素和瞪大眼睛,舌头都有些打结了。“第、第五清寒?!!”
夜游觉着有些不妙:“怎么了?”
素和的舌头还没有撸直:“他、那个他……”
刷,夜游直接抽出自己的《小星域全书》,指尖几笔写上“第五清寒”。
随着一行行金字飞出来,他那原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愈发惨淡。
将《小星域全书》重新收回灵台,夜游望一眼光柱方向,哑沉沉地道:“走了,去找那个剑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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