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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的政变就那样悄无声息地在皇宫里开始,又默默地在皇宫里结束,皇宫外的人看不见城墙内的灯火,也见不着城墙内的血腥,当旭日东升时,新的一天一如既往,唯有早起上朝的百官从一纸诏书里听到了事情的始末。
皇帝下令,秘密处死了相伴几十年的弟弟蜀王,然而国子监的国子祭酒却有如人间蒸发一般不见踪影。
而在此次平乱之争中有功的几位官员自然也得到了皇帝大力赞赏:原羽林卫中郎将唐云受封辅国大将军,任安西都护府大都护;原太子亲卫府中郎将拜辅国大将军,迁太子少保;授东宫左詹事叶逸金紫光禄大夫,进太子少傅;唐太尉之孙唐策被点为羽林卫亭长。
有赏就有罚,只是比起在早朝大张旗鼓地封赏,那些惩罚都是在暗地里进行,没有人知道究竟有多少人受到牵连,十六卫也三缄其口,绝不透露半点信息,可从他们的神情中看得出十六卫损失惨重,而随后皇帝从百官子孙中选拔十六卫新进成员的举动更是验证了人们心中的猜想。
百官极力想要抹去这件事情所带来的影响,而唐太尉的寿辰正是扭转气氛的最好时机,于是尽管这一年唐太尉并不是过大寿,这寿宴也是办得声势浩大,与其说是寿宴,不如说是百官想讨皇帝欢心的盛宴。
于是这一年,唐太尉的寿宴完全不需要唐家人操办,光禄寺以唐太尉劳苦功高为由代表皇室揽下了寿宴的准备工作。
这下可让唐云和唐霄更加苦恼了。他们本来还想着今年给唐太尉一个惊喜,结果光禄寺横插一脚,这场由国库和众位皇子出资操办的寿宴上,他们还拿得出什么东西可以让唐太尉感到惊喜?眼看着曲江上的六艘画舫逐渐成型,唐云和唐霄彻底放弃了原本的计划。
唐霄和叶逸两人一个当上了太子少保,一个当上了太子少傅,同时位列三孤,听着是很厉害的官职,然而却并没有什么日常政务要处理,与之前相比反而是清闲了下来,尤其这段时日太子整日整日地伴驾,他们两个就更闲了。
于是就跟还不需要出发前往西域的唐云凑成一堆,整日在长安城里闲逛,要么就拉上休沐的同龄官吏去喝酒,回头上报太子还能说是拉拢关系,要么就是去曲江监工,美其名曰尽孝,总之这三个人就是很闲。
又无聊地晃悠到了曲江边儿,只见曲江上已有五艘画舫完工,就只剩下那被五艘小画舫围在中间的最大的画舫还没有封顶。
看着一下子变得拥挤起来的曲江,叶逸摇头失笑。
“他们建这种没用的东西倒是快,在南方筑个河堤就成年累月地拖着,没完没了的。”
唐云把胳膊往叶逸的肩膀上一搭,痞笑道:“逸哥就是当好官的料,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不必为那些个与自己不相关的事劳心劳力,结果逸哥看个画舫还能有此感叹。”
叶逸微笑。
关键他们不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他们已经闲了好些日子了,他是真的好闲啊……
“呦!三位大人来了!”陈斯明突然从画舫上跑下来,这一声“大人”喊得一点儿诚意都没有。
见陈斯明从画舫上下来,叶逸挑眉问道:“你怎么在这儿?调职将作监了?”
陈斯明撇撇嘴,道:“我调得什么职啊,这不他们说要在画舫上放些花草,我就过来看看大概需要多少。这个季节花草虽多,可能摆得上台面的可不好弄,就是司农寺里养着的也没有多少。”
唐云一听这话就揶揄道:“怎么?司农寺人手不够用吗?怎么还让少卿来做这跑腿的事情?”
陈斯明不以为意地笑道:“这可不得我亲自来嘛,这可是给唐太尉办大寿,不敢有丝毫怠慢,若不是我们司农寺卿腿脚不利索,他就亲自来了。”
唐云闻言抽了抽嘴角,道:“可不敢劳烦叶公,叫他老人家好生在司农寺里歇着吧。”
“对了,”陈斯明突然想起一件事情,瞟了眼唐云和唐霄,神神秘秘地对叶逸说道,“唐家来人了,你知道吗?”
叶逸斜了陈斯明一眼,道:“唐家来人你问我干吗?”
“你不是住唐府对面嘛!”陈斯明又瞟了眼唐云和唐霄。
唐云被陈斯明瞟得浑身难受,瞪着眼睛道:“嘿,你有话就说,老瞟什么瞟?我家来了什么人?我们最近都没回家。”
“没回家你们去哪儿了?”陈斯明疑惑,随即醒悟,“哦哦哦,我忘了还有庄府。那什么,唐府来了个表姑娘,是你们家的什么远亲,我听人说是给你们兄弟准备的。”
“啊?”唐云懵了,“祖父的寿辰之后我就要去西域了,给我准备个女人我也成不了亲啊。”
陈斯明努努嘴,道:“这不还有一个嘛。”
听到这话,叶逸和唐云齐齐看向唐霄。
唐霄却满不在乎道:“我暂时不回家了。”
反正他是不成亲,大不了就躲着呗,他就不信那女人还能在唐府里等一辈子。再说了,家里不是还有唐策嘛,说不定也能发展一下。
唐云摸了摸下巴,摇头道:“你不回家也不是办法,你不回家也离不了长安城,惹恼了祖父他定得去东宫抓你。”
远远地听到有人喊他,陈斯明抻着脖子望了一眼,便急哄哄地对叶逸三人说道:“这事儿我是跟你们说了,我司农寺那边还有事情,得空再聊。”
话音未落,陈斯明已经飞奔离去。
“逸哥,怎么办?”唐云烦躁地挠挠头。
叶逸看看着急的唐云,再转眼看看事不关己似的唐霄,笑道:“你急什么?该着急的人都不着急,你着急也没用。该来的躲不掉……似乎来了。”
唐云和唐霄一惊,顺着叶逸的视线望过去,就瞧见一女子穿一身翠绿,袅袅婷婷地从远处走来,女子的身旁跟着活蹦乱跳的唐燕。
“逸哥、大哥、二哥!”一瞧见曲江边儿惹人侧目的三个俊美男子,唐燕就兴奋地挥手。
拽着那绿衣女子走到叶逸三人面前,唐燕笑嘻嘻地说道:“果然姨母说得对,你们三个若不在府里,八成是要来曲江边儿。”
跟着唐燕来的女子只微微福身,因为不好打断唐燕的话,所以便没有开口问候。
唐云伸手去捏唐燕肉呼呼的脸颊,佯怒道:“你这丫头,就不能有点儿女人的样子吗?就你这模样也敢跟别人家的姑娘走在一起?你不觉得丢脸吗?不觉得吗?”
“哥,疼!”唐燕怒,一把拍开唐云的手,揉着脸道,“什么别人家的姑娘,夕月姐姐是姨母姐姐的小姑的夫家那边的,现在住在咱们家,是客人!”
是娘找来的姑娘?唐云和唐霄对视一眼,对这位八竿子打不着勉强算得上是亲戚的姑娘并没有什么好感,或者说身为唐家人,他们对这种似乎只要一使劲儿就能折断腰的柔弱女子不感兴趣。
见唐云和唐霄都是一副对古夕月不感兴趣的样子,唐燕撇撇嘴,突然挤到三个男人中间,抱住了叶逸的胳膊。
“逸哥!”
一听到唐燕这寻常不会出现的甜脆声音,叶逸就笑了:“中午想吃什么?”
唐燕甜甜一笑,道:“还是逸哥最疼人家!人家想去裕丰楼,但是人家没带钱。”
说完,唐燕就抱着叶逸的胳膊嘿嘿笑着。
唐霄眼神一凛,揪住唐燕的后衣领就把人往后拽:“谁教的你在外面跟男人搂搂抱抱?”
唐燕挣开唐霄的手,快速溜到叶逸的另一边,冲唐霄吐了吐舌头,道:“逸哥又不是外人,有什么关系?逸哥逸哥,带我骑马!”
话音未落,唐燕就推着叶逸往一旁的三匹马边儿上,还不忘嘱咐唐霄和唐云道:“大哥和二哥好好照顾夕月姐姐!”
“……这丫头跟谁学的这些花花肠子?”还知道给他们创造机会?
唐霄冷哼一声,大步跟上叶逸和唐燕。
唐云无奈,只得对古夕月摆出一个还算和蔼可亲的笑容,道:“舍弟、舍妹失礼了,古姑娘和燕儿是怎么来的?”
古夕月这才第一次开口,柔柔地答道:“夕月与燕妹妹是坐马车来的,可……”
望了一眼已经坐在叶逸马上的唐燕,古夕月面露难色。
“这个好办。”唐云微微一笑,便招了招手,将唐家的马车招到眼前,然后解开了拉车的一匹马,“我来骑这匹,我的那匹马比较温顺,给古姑娘。”
“可是……”古夕月又看了一眼在不远处等着他们的唐霄、唐燕和叶逸,“可是夕月不会骑马……”
唐云一怔。连骑马都不会?娘可真是不了解他们兄弟的喜好啊。
“没关系,咱们慢慢遛马到裕丰楼,我帮姑娘牵马。”说着,唐云给唐家跟来的随从使了个眼色,然后就先一步牵马走到唐霄和叶逸旁边,苦着脸抱怨道,“娘真是害人不浅啊。”
叶逸轻笑一声,唐霄则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
等唐家的随从推着古夕月来到马旁,唐云就扶着古夕月上马,而后自己也翻身上马,认命地一手拉着自己的缰绳,一手牵着古夕月的缰绳,憋闷地遛马前行。
因为古夕月的关系,叶逸和唐霄也不好催马快跑,只能跟着遛,就连坐在叶逸身后的唐燕都觉得这种遛法简直要憋死人了,可又不好没有礼貌地丢下唐云和古夕月两个人。
好不容易才到了裕丰楼的门口,马一停下,唐燕就立刻从马背上滑了下去。
她还真是好多年都没骑马骑到腰酸背疼了。
叶逸、唐霄和唐云三人也是松了一口气,利落地下马。而古夕月还僵在马背上一动不敢动。
唐云无奈,只得跟随从配合着将古夕月从马上扶下来。
“公子?”
又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几个人一转身,就瞧见王玉清牵着弟弟王玉恒站在裕丰楼的门口。
从长安去了蒲州,又从蒲州回到长安,王玉清是听了叶逸的话,回到王家,借叶逸之势努力站稳脚跟,经过这半年多的历练,如今已初见成效。从第一次壮胆怒斥父亲的不良行为到如今可以在自家说一不二,从第一次杖责奴婢到如今可以颐指气使,从第一次胆战心惊地发表意见到如今可以自由说话,王玉清的身上终于是有了大家闺秀的风范。
而且随着叶逸在东宫的地位节节攀升,王玉清在王家的地位也越来越高。
叶逸看了看王玉清,再看看裕丰楼,淡笑着问道:“王姑娘也是刚来?”
王玉清点点头,道:“恒儿说要来,我便带着他来了。”
王玉清又向叶逸身后的唐云、唐霄和唐燕颔首问候,目光在古夕月身上停留片刻,疑惑地问道:“那位姑娘是……?”
长安城中大户人家的公子、姑娘她都记得差不多了,可这一位她怎么没见过呢?
叶逸笑着介绍道:“那一位是借住在唐府的客人,唐家远亲。”
“原来如此。”王玉清这才笑着跟古夕月打了招呼。
唐燕看看叶逸,再看看王玉清,突然露齿一笑,提议道:“既然这位姐姐是逸哥的熟人,又都是来吃饭的,不如就一起吧?”
唐霄立刻瞪了唐燕一眼,唐云也郁闷地扶额。
一见自家哥哥的反应,唐燕也一人瞪了一眼,自来熟地过去挽着王玉清的胳膊,不满道:“哥哥你们有没有点儿怜香惜玉之心啊?姐姐这样一个美人儿,还带着这么可爱的弟弟,怎么好独自在外用餐?逸哥说对吗?”
叶逸无奈:“王姑娘若是不介意,便与我们凑个热闹吧。”反正今日这午饭是吃不清净了。
王玉清挨个看了看,然后点了点头,道:“也好。”
算上王玉恒,四男三女便在裕丰楼的雅间里围坐一桌。
饭菜尚未上桌,几个人便只喝着茶,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大多时候都是唐燕说着,其他人听着。
王玉清观察了一会儿,突然用手指在茶碗边儿敲了敲,那声音极小,只有坐在她身边的叶逸和王玉恒听得见。
叶逸偏头看向王玉清,就见王玉清勾了勾手。
叶逸挑眉,微微斜了身子靠近王玉清。
王玉清也探身靠近叶逸,在叶逸耳边低声问道:“那古姑娘,是打算嫁给哪个?”
闻言,叶逸瞟了唐云和唐霄一眼,摇了摇头,转而附到王玉清耳边,低语道:“今儿第一次见。”
王玉清眼珠子一转,低声对叶逸道:“我帮你们问问。”
话说完,王玉清就正了身子,叶逸也直身坐好。
王玉清突然就轻咳一声,吸引了一桌人的注意力,然后粲然微笑,看着古夕月热情地问道:“古姑娘是长安人?”
一直半垂着头只静静聆听的古夕月这才抬起头,目光如水地望着王玉清,轻轻摇了摇头,柔声答道:“并不是,夕月家在荆州。”
王玉清一听就微微瞪圆了眼睛:“哎呦!那可真是挺远的,来长安的这一路上,辛苦了吧?”
而唐云和唐霄在听到荆州这个地名时就翻了个白眼。住得那么远,她不在荆州好好呆着,跑长安来做什么?想嫁个如意郎君?当心嫁不成再给人送回去!那么大老远的诶……
“还好,不辛苦。”古夕月给出了标准回答。
王玉清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问道:“这么说起来,古姑娘是特地赶着来给唐太尉祝寿的吧?”
古夕月一愣,虽然事实并非如此,却还是点了点头,道:“恩,家父身体不好,受不住远行,家中独我一女,便由我来给唐太尉贺寿,还希望唐太尉莫要怪我们失礼才好。”
唐燕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嘴快的王玉清给堵了回去。
王玉清一副“我很感动”的样子,道:“哎呦呦,唐太尉怎么会怪罪?瞧姑娘弱不禁风的模样,竟也走了千里来给唐太尉祝寿,孝心可嘉,太尉高兴都来不及呢,怎么会怪罪,两位公子说是不?”
突然被点名的唐云和唐霄也不管这两个女人说了什么,反正被问了,就一个劲儿点头。
古夕月赧然一笑,不言语。
王玉清嘴角微扬,突然又一脸遗憾地说道:“这么说起来古姑娘竟是只能在长安呆上半个月……古姑娘都去过了什么地方?还有哪些地方没去过?若古姑娘不嫌弃,我便尽地主之谊,在姑娘离开长安之前好好带姑娘四处看看,可好?”
古夕月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她这一趟来了,可就没打算要离开长安……
唐燕见古夕月答不出,还似有些为难,便觉得古夕月是不好意思自己把事情说出口,于是大大咧咧的唐燕就替古夕月说道:“这怕是就不用姐姐费心了,夕月姐姐这一趟来了,是要给我当嫂嫂的,可走不了了。”
“呀!竟然是这样,那姑娘早说啊,瞧我都说了些什么!”笑着说完这话,王玉清却又变了脸色,“那咱们大公子可是有福气了。”
“啊?”唐云呆愣地看着王玉清。
她们聊得好好的,怎么又扯到他身上了?
王玉清眨着眼,疑惑道:“难道不是吗?二公子早就有了意中人,三公子尚且年少,唐府里不就剩下大公子你了吗?”
唐云一怔,狐疑地看向叶逸。
逸哥和霄之间的事情,这女人知道?
叶逸冲唐云耸耸肩,表示他从没说过。
睨见这两人暗地里的互动,王玉清不屑地撇了撇嘴。
这事儿还用别人说吗?本来就已经很明显了,他们在庄府的时候更是毫不避讳,她又不是眼瞎,怎么可能察觉不出?
听到王玉清这话,古夕月也是颇感意外地愣住了。
唐夫人不是说他们都还没有意中人吗?怎么才刚见面,这饭还没吃上,其中一个就有主了?
不管王玉清是怎么知道叶逸和唐霄的事情的,唐云见古夕月在听了王玉清的话之后一直瞄着他,赶忙说道:“王姑娘可莫要乱点鸳鸯谱,祖父的大寿之后,我便要去西域赴任,怕是没个三五年都回不来,如何能在这个当口娶妻?”
古夕月的脸色又变得更难看了。
唐燕喝一口茶,狐疑地看着唐霄问道:“二哥有了意中人吗?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不过大哥也可以成了亲带着嫂嫂去西域啊。”
唐霄瞪了唐燕一眼,道:“别乱说话。”
唐燕吓得缩了缩脖子,暗想自己哪一句话算是乱说话了。
叶逸睨了一眼冷着脸的唐霄,笑着开口道:“燕儿,人家古姑娘还不知道能不能瞧得上你这两位哥哥,你要是想认古姑娘当嫂嫂,可让你的两位哥哥多努力吧。”
一听叶逸这话,唐燕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吐吐舌头,赧然道:“人家这不是高兴嘛,夕月姐姐你别生气啊,我没有不顾夕月姐姐心意的意思,嫁人嘛,就是要嫁给自己心仪的人。”
唐云笑着调侃唐燕道:“说得跟你真知道什么似的。”
王玉清一直打量着古夕月的脸色,这会儿又敲了敲茶碗的边儿,与叶逸凑到一起,低声道:“我瞧这姑娘像是个没有主心骨的,要不要煽动她嫁给大公子?”
叶逸斜了王玉清一眼,道:“别做那多余的事情,又不是她想嫁给谁就能嫁的。”
王玉清不屑地睨着叶逸,道:“公子在我面前还装什么君子模样?现在是恨不能立刻把她送回荆州吧?”
叶逸白了王玉清一眼,坐正了身子。
饭菜上桌,几个人便动了筷,一桌子的人,数唐燕和王玉恒吃得最为舒心,古夕月琢磨着心事,只草草吃了点儿东西,叶逸是面儿不显露,可心里记挂着古夕月的事情,偏王玉清话多,隔一会儿就要在他耳边唠叨几句,唐霄瞧着叶逸和王玉清那亲昵劲儿不爽,饭吃得也不香,唐云则是因为这一桌子复杂的形势吃不痛快。
好容易吃完了这顿饭,临散席时,王玉清突然对叶逸说道:“这之后公子有空吗?若有空,可否陪我去东市走走?”
去东市?叶逸挑眉,不解地看着王玉清。
见叶逸茫然,王玉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她虽借着叶逸在王家站住了脚跟,可她嘴上说着与叶逸关系亲近,实际上两人却从没一起出现在什么地方,不说携手同游了,同桌而食都是第一回,王家那边已经有人起疑,她原本就想着要跟叶逸商量一下,今儿正巧就有机会,不如就直接去东市走一圈,亮亮相。
“我也去!”唐霄忍了一中午,见王玉清得寸进尺,唐霄不打算继续忍了。
然而唐霄话音刚落,唐燕就开口道:“二哥,祖父说了,要我带你和大哥回家一趟,祖父有事交代。”
“什么事?”唐霄恼怒地瞪着唐燕。
他那个祖父能有什么事?
“我哪知道,”唐燕无辜地眨眨眼,“说是西域那边的什么事,我又不懂。”
怎么觉得二哥心情不好啊?
叶逸自然是知道唐霄为何而恼,伸手扶住唐霄的肩膀,凑过去贴着唐霄的耳边低语了几句,等叶逸退开时,唐霄的脸色已经有所缓和。
“乖,等我去接你。”叶逸拍了拍唐霄的头,就转身给了王玉清一个眼神。
王玉清笑着跟其他人道别,然后领着王玉恒出门,叶逸也跟着离开。
唐霄虽心有不甘,可还是听话地跟唐云、唐燕一起回了唐府。
一男一女领着一个年龄小的男孩子一起走在街上,这画面怎么看都觉得十分和谐,尤其那男人是长安城炙手可热的叶家公子,那女人是才开始展露风采的王家姑娘,这两个人走在一起怎么看都觉得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叫人艳羡不已。
“自那以后,大公子似乎就不回叶府了,叶府就这么空着好吗?”给弟弟买了糖人,王玉清似无意地说道。
叶逸也好似不在介意般说道:“那座宅子的地契已经交还给本家的祖父了,日后我该会常住东宫,偶尔出宫也还有庄府,宫外的地方,也只有庄府像是个家。”虽然庄府里什么都没有。
“我……打算去做生意。”王玉清语出惊人道。
“做生意?”叶逸惊讶地看着王玉清,“去哪里?”
“往南走吧。”王玉清不确定地回答道,“王家里有几个兄弟也是不想入朝为官,想四处闯荡闯荡,我便跟着他们,若能有所成自然是好,若没有,权当开开眼。”
“你弟弟怎么办?”叶逸睨了眼乖巧地跟在一旁的王玉恒。
王玉清好爽地笑道:“我家爹娘又不是不在了,弟弟总还是有人管的,但是……我还是想把恒儿留在公子那儿。回长安短短数月,公子已然从东宫左詹事进为太子少傅,我想恒儿跟在公子身边,便是给公子做个小僮,也能学到不少东西。”
叶逸叹道:“可东宫并不是什么太平之所,我未必护得住他。”
王玉清摸了摸王玉恒的脑袋,道:“人各有命,这是我的弟弟,我也不奢望公子能把他当成自个儿亲弟弟似的照应着,但怎么也比放在王家好。而且有恒儿跟在公子身边,公子与王家总也还是有联系的,只是……要劳烦公子与我去一趟王家。”
“去做说客?”
王玉清点了点头。
叶逸沉吟片刻后道:“我说过,我付出多少,就要多少回报。”
王玉清笑道:“公子的锱铢必较,我早就见识过了,若生意失败,我还不了公子的人情,那我便去庄府给公子为奴为婢,这一生,总有办法还的。”
叶逸笑道:“也罢,当初是我先看中你,煽动你去王家立足的,不然就依了姑母的心意让你嫁进叶家,你也能安稳度日。你若想去便去吧,何时需要我去王家,与我知会一声便可。”
王玉清睨了叶逸一眼,道:“我很感谢公子当初那样逼迫我回到王家,不然就算嫁进叶家能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我这只能相夫教子、与旁的女子争风吃醋的一生也注定了然无趣,如今这样看似辛苦,但总觉得不枉此生。以前,我的人生是掌握在别人手上的,可自从遇到公子之后,我这一生便是掌握在了自己手上,公子对我有再造之恩。”
“千万量力而行,”叶逸嘱咐道,“终究是女儿家,莫要与男子较劲,记得你弟弟还在长安等你回来。”
王玉清点了点头,而后道:“那公子就陪我到这儿吧,再不回去,唐二公子可要吃了我了。”
叶逸不解地看着王玉清,问道:“我从没与你说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有何难?”王玉清颇有些羡慕地说道,“公子虽待人温和,可只有瞧着唐二公子的时候,那眼神里跟能溢出蜜似的。我本就擅长察言观色,公子的情谊对我来说简直就是显而易见。”
“原来如此,”叶逸摇头失笑,“看样子日后我要倍加小心了。”
王玉清跟着笑了笑,然后就辞别叶逸,带着王玉恒回了王家。
只剩叶逸一个人,叶逸也没急着按照约定去唐府接唐霄,反而自己在东市闲逛了起来,唐太尉的寿礼总还是要准备的。
在东市逛了一个时辰,叶逸却没买到什么合心的东西,便在东市买了匹马,打马去了唐府。
一到唐府门口,叶逸就觉得唐府内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劲儿,待行至堂屋,叶逸就只瞧见了在唐太尉身边伺候的女婢。
那女婢见了叶逸之后,先是叹了一口气,而后看着叶逸的眼神又十分复杂。
叶逸心里一咯噔,心想着是不是唐霄跟唐太尉又吵了起来,并且还说漏了嘴。
“叶公子,请移步书房。”
叶逸只向那上了年纪的女婢道了谢,然后就大步流星地去了书房,果然就在书房门口碰见了不少人,有跪在书房门口的唐家兄妹四人,有站在书房门口哭的唐夫人,有唐霄的父亲和叔父三人,换言之,唐家人都在这儿了。
见到叶逸,长辈们都露出了复杂的神色,唐策和唐燕带着一副不知所措的茫然表情,唐云一脸愧疚,唐霄则微微蹙眉。
“逸哥你回去吧,这是我唐家的事情。”看了叶逸一眼,唐霄便垂头看着地面,冷声说道。
叶逸什么都没说,甚至没有停下脚步,只在路过唐霄面前是揉了揉唐霄的头,然后就敲响了书房的门。
“唐太尉,是我。”
“进来。”唐太尉的声音依旧中气十足,只是今日不再爽朗。
叶逸推门而入。
径直走到独坐在书房里的唐太尉面前,叶逸连一丝犹豫都没有,撩起衣摆就在这位头发花白的老人面前笔直地跪了下去。
唐太尉沉着脸,目不转睛地看着叶逸,冷声问道:“看样子,你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叶逸不慌不惧地回答道:“猜得出,阿霄……唐霄一向心直口快,能瞒到今日他已经很努力了。”
“那么,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唐太尉原本已经想好了许多说辞,他打算狠狠地训斥叶逸一番,他打算好好地劝慰叶逸一番,只要叶逸迷途知返,只要叶逸能让唐霄回头,他可以既往不咎,叶逸依旧是他的半个孙子。
可见到叶逸的那个顺眼,久经沙场又在朝堂上混迹一生的唐太尉就知道,他什么都不必说,这孩子心如明镜,不是什么冲动,不是什么误会,这孩子是想清了前因后果、预料到了会发生的一切,却依然走上了这条路,并且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叶逸依旧是一脸笑容,只是眼中泛着泪光。
“晚辈辜负了太尉的信任,但晚辈既不打算认错,也不打算道歉,更不打算退缩,我的选择不会改变,太尉若觉得可以改变唐霄的选择,那大可一试。”
“你就笃定唐霄会选你?你就确信他比起女人更喜欢男人,比起坦荡的一生更愿意被人指指点点?”见叶逸还能笑得出来,唐太尉的心情十分复杂。
叶逸却摇了摇头,道:“晚辈确信不了什么,兴许有朝一日,唐霄会觉得跟男人在一起腻了,娶妻生子,或许有朝一日唐霄会受不了世俗的眼光,娶妻生子,那是晚辈无法掌控的未来,晚辈无法确信,但此时此刻,在这个我看得到也听得到的现在,我相信唐霄所说的每一句话,哪怕他现在就在我面前反悔,我也信,但是我不后悔。”
“你就不在意?”唐太尉冷眼看着叶逸,“你可要知道,你父亲参与谋反,至今下落不明,若不是太子信你,你是得不到如今这一切的,倘若再有什么污点,你这一生便是毁了。”
“如果晚辈会因为爱上一个人而失去在朝堂上的立足之地,那说明朝堂上有我无我皆可,可若朝堂上不能没有我,就又另当别论。”叶逸毫不退让地与唐太尉对视,目光灼灼。
唐太尉心中一震,若是平常,他定会在此时抚掌大笑,赞叹叶逸的决心和勇气,但此时,唐太尉只能用复杂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你……有没有考虑过老夫的心情?有没有想过我唐家上下,那么多待你如亲子的人会因此而伤心流泪?”唐太尉话锋一转,晓之以理之后理所当然是动之以情。
“有,”叶逸心中无愧道,“就是有想过,所以晚辈才会说,唐太尉和诸位叔婶若是想让唐霄回神转移,大可一试,你们若成功,晚辈会离开长安,让你们此生无忧,若失败,唐家不会损失什么。”
“还不会损失什么?”唐太尉被这句话气得吹胡子瞪眼,“我唐家好好的孙子喜欢上了男人,不能为唐家开枝散叶,不能坦荡于世,你叫老夫日后如何面对唐家列祖列宗?还没什么损失?你说得倒轻巧!你现在、立刻、马上给老夫离开长安!”
“恕难从命,”叶逸俯身叩首,“晚辈也算是被唐家教养长大的,一直以来都将太尉当做是亲祖父一样敬重,于情于理,晚辈不该违逆太尉的意愿,可只有这件事情,便是被太尉当做狼心狗肺之人,晚辈也不会答应!只要唐霄还需要我,我就一定会在他身边!晚辈……已是孤身一人,心中唯唐霄一人,晚辈这后半生,只为他而活!”
“你!”没想到叶逸会说到这个份儿上,唐太尉虽然愤怒,却哑口无言,“你滚!老夫不想再见到你!”
叶逸想要说的也都说完了,冲着唐太尉三叩首之后,转身就走。
再一次打开书房的门,叶逸就瞧见了惴惴不安地等着结果的人们,兴许是听到了唐太尉最后的一声怒吼,每个人的表情里都有几分担忧。
叶逸冲其他人笑了笑,便在唐霄面前蹲下,依旧笑如春风:“信我吗?”
唐霄毫不犹豫地点头:“信!”
“乖。”叶逸在唐霄额上亲了一口,突然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逸哥?逸哥等等!”
唐霄心头猛跳,站起来就要追,却听得书房里传来一声怒吼。
“给老夫把这个不孝子带回房间,严加看管!不许他踏出房门半步!”
“这……”
唐家人不知所措,唐府里侍卫却对唐太尉忠心不二,一听到命令,就立刻冲上去将唐霄压制住。
“放开我!”
唐霄怒吼着反抗,奈何因为叶逸的突然离去而心慌不已,一时不察就被人打昏,再醒来时,一只脚已是被镣铐锁住。
唐霄看着那镣铐觉得好笑。
他跟逸哥还真是天生一对啊,连受罪都受的是一样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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