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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更可笑的是，"冯奥抱胸，悠悠地瞥了瞥眼前的景象，"他一直都在自欺欺人。"
自欺欺人？季鹭一愣。
冯奥并没有解释下去，而是说道，"在他的意识世界中，除了他自己的意识具象化。别人的，如你的意识，是没有绝对的死的。"
"所以之前你的第一次死、第二次死，都不会真的死。而他么，"冯奥下巴抬了抬，指着不远处沉寂的西缪，"他这一次的死，其实只是再现当初冯奥意识的消亡。"
他就是在那时候，人格意识几乎消亡殆尽，只留下一星半点的残念，在他的意识世界中苟延残喘。
不过当时的西缪，也是用了极为极端的方式，"杀了"他的意识的。
想到这里，冯奥慢慢抬眸。原本澄澈剔透的琥珀色眼瞳在昏暗中渐渐变得沉而深。
季鹭低头想了想。冯奥说的，或许部分是可信的。
到她第二次死之前，那些她所有经历过的，都是西缪的记忆。所以他的死，也不是真的死。
那一切只不过是他记忆的重现。
只不过，由于她意识的介入，在西缪的记忆中也扮演了一个角色。这一切就像是重新经历，虽然结局不曾改变。
但是作为他记忆中重要角色的人死去了。这就成了他的心魔。
"意识世界中，完美的人格意识是不会得到具象化呈现的。"冯奥踱步上前，倒是蹲下身仔细地打量了一会儿，"五星时和你说话的，乃至之后的西缪，都只是西缪。"
没有其他的人格参杂其中。只是他的意识混乱了，并且拥有了真实世界与意识世界的所有记忆。
但是他的潜意识里仍然无法接受季鹭第二次的死。
季鹭冷冷地睨他，"我死了会复活。但是他不同。我要是杀了西缪。他就是会死的。"
冯奥微微笑，"可是，这个世界只有当他想要停止时，才会停下来。但现在的状况就是，他不会停下来。"
"季鹭，你还执迷不悟。或许刚才的几个星时，还没有让你完全感觉到他的疯狂与偏执。"
冯奥看着季鹭的眼神充满了怜悯，"或许多几次经历这种时间重置的轮回，你就能感觉到了。"
"除非他的意识在这个世界中死去，这个世界也就崩溃消失了。你才会回到现实。"
话落间，天地转瞬焕然。那一幕沉痛的景象消失了。取而代之仍然是煦山的苑子。草木葱茏繁盛，可是这次已然没有了鸟语花香。
"季鹭，祝你好运。"冯奥挑眉讽刺的笑容随着声音渐渐消失。
季鹭的面前仍然是幽深不见底的长廊，铺着暗红旧色的地毯，两旁挂着数不尽的名人画像。
灯火似乎永燃着，没有熄灭过。只亮堂着一小方一小方的天地。
她知道这段看似昏暗可怖的漫漫长路，尽头是他。所以她并不觉得害怕，反而有了一腔孤勇。
这次季鹭加快了他们相遇的时间。
西缪果然就站在走廊深处的尽头。他还是和先前一般无二的姿态打量着她。静静地凝视了她会儿。
然后，他仍和之前一样，神情沉郁，勾唇笑问她，"季鹭，你怎么在这里？"
"西缪。我是来见你的。"季鹭抿着唇，神情有些严肃地向他靠近。
"季鹭。"
季鹭抬眸正要看他的动作顿在了一半。他的气息也随之包围住她。
季鹭思绪混乱地抬头。却被西缪的手扣住了后脑勺。
季鹭开口就想说些什么时，他的气息就这样堂而皇之地闯入她的世界。
清新干净的气息，一如雨后初晴的天空。可是他的吻一点儿也不和煦。
像狂风骤雨似的，吻得很重很重。仿佛是要以这种方式，来极力证明她的存在似的。他吻得又深，又害怕。
好像下一秒，她就会从他的眼前消失似的。
季鹭双手搭上他的肩，温柔地一点点回应他。与其说是吻，不如说季鹭更像是在安慰西缪。
一吻毕，季鹭伸手捧着他的脸，四目对峙。季鹭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西缪。我来见你，是想和你说，"她抱住他，突然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你又留我一个人。”
被抱住的西缪身形一滞，继而他又听到怀中女人的话，“可是，西缪，我只想待在你的身边。"
………
冯奥说西缪，自欺欺人。季鹭想，可能是西缪明明拥有了真实世界与意识世界（包括理想人格）的所有记忆。但他还是对她的死没法释怀有关。
之前一次轮回时，西缪就质问她——"你确定，你想见的，不是海因茨吗？"这就说明，西缪明明知道这一切，但他潜意识里又抗拒那些令他不愉快的事情。
他的潜意识里，应该都是在意识世界中，与季鹭经历的回忆。对于海因茨和季鹭的一切，他是下意识抗拒的。
因为那时候的西缪。
应该还没有完全苏醒，他只是在这个身体中，看着受了他影响的完美人格海因茨与她相爱。
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
或许他对她绝望又偏执的深爱，就是来源于此。刻骨铭心的爱而不得，好不容易醒来，想让季鹭认识这身体真正的人格。
但季鹭却抗拒。更不用提爱了。
所以，对西缪来说，让她进入他的意识世界杀了他自己来挽回那个完美的人格。
——这或许就是唯一的办法了吧。
唯一的，能够更深地接近她，又让她了解他。他还存了一点私心，奢望她能爱上他。
西缪以死亡的代价，来换一个季鹭爱他的可能。
所以对于西缪而言。真实世界的一切，都是那么不堪。季鹭蓦地恍然大悟，西缪可能在她爱上他之后，就没打算过要再回到真实世界了么。
这样的话就说得通了。西缪的自欺欺人，除了有了一切记忆还对她的死无法释怀之外，就是不愿意回到现实世界——他对她给他的感情，不够相信。
季鹭不知道该怎样和西缪表达她的感情。因此只能通过话语，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
如果当初可以再来一次。
她一定会想尽办法和他一起面对危难。一定不会让冯奥伤害到他。
这样她就不会，看着他被众叛亲离，却束手无策了。
“季鹭。”他俯身低头，温热的鼻息在她耳边萦绕，季鹭莫名感觉酥酥痒痒的。
“你觉得，我会信你吗？”西缪捏住她脆弱尖俏的下巴，逼得季鹭不得不注视他。
他捏得不重。季鹭皱着眉反问他，“为什么你不能信我？”
这话一响起，西缪低声笑了笑。
“没有为什么。季鹭。”我信了你，我就会失去你。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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