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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凯斯从机甲里出来的时候几乎已经虚脱了，脱下超硬度轻合金驾驶服后，汗水完全打湿了衣服。他深吸了一口气，下意识地动了动手指，关节不受控制地颤了颤。
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他几乎是刚从机甲出来，就脱力地坐到了地上。从观察室跑进来的里斯特蹲下来扶住他，“感觉怎么样，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凯斯动了动手指，“感觉手指不听使唤了。”脑子还在一抽一抽地疼。之前的那些光点似乎还没有完全消失，偶尔会有一团一团的白光闪过眼前，而每当闪过一团光，脑子就像被拉扯到了一样，疼的要命。
凯斯露出一张无辜脸，扁扁嘴道：“不会残了吧？”
“残个屁！”里斯特忍不住爆了粗口。
“疼疼疼，你他妈轻点啊~”凯斯的胳膊被他一拽，大呼小叫地喊了起来，一点看不出刚刚在机甲驾驶舱里的沉稳镇定。
他一边嚷嚷着疼一边苦着脸申诉：“我差点死了！刚刚我要是再慢点儿，就被离子光烧成灰了，你不知道，这测试是来真的啊，真是一点防御措施都不给我留，我要是挂了谁陪你喝酒谈心泡妹子啊~听说城东开了家曼廊食舍，大难不死，这次你必须请客。”
他一脸坚定地看着里斯特，后者在他认真执着地注视下败下阵来哭笑不得，本来那一点担心也被他插科打诨地弄得没了影。
“教授，他的手指没事吧？”里斯特转头问劳伦斯。
从刚才开始，凯斯就一直瘫着十指，此刻又试着动了动，果然还是没力。
“不会有大碍的。刚才凯斯的手速已经突破了日常操作的极限，有几个时间段甚至达到了和意识同步的状态。所以在停下操作后，手指会不受控制地出现脱力痉挛的状态，短时间的操作，不会对手指神经造成影响，修复后身体就会恢复了。”劳伦斯教授解释道。
“把修护舱弄过来。”之前一直沉默的卡尔教授转头对西拉德教官说。后者竟然一点异议也没有，跑到隔壁房间亲自把修护舱弄了过来。
“好了，小子，快进去躺下。”西拉德教官兴致勃勃地盯着凯斯，从他的头一直打量到脚。
凯斯对他这种看猪肉的眼光十分过敏，他搓了搓手臂：“教授，需要这样吗？”修护舱是做全身修护时使用的，局部位置的小伤根本用不上这种卧舱，小型修仪就已经足够了。现在整个人躺进去，弄得真像是废了似的。
“你不知道机甲驾驶员的手指有多重要吗？”卡尔冷着脸，用看白痴的眼神盯着他。
“卡尔是在关心你。”劳伦斯教授帮他翻译。
卡尔冷哼一声，撇过头，“还不躺进去？”
的确，手速是一个机甲驾驶员生存与否的关键，但对于智能机甲的驾驶员来说，手速却仅仅只是决定操作技术的一个因素。只是在大宇宙中，智能机甲的数量屈指可数，很多优秀的机甲驾驶员几乎一辈子见都没见过真实的智能机甲。所以几位教授的话也无可厚非。
凯斯老实地躺进了驾驶舱，他的手指部位果然被重点照顾了，只是躺进去没多久，他就开始昏昏欲睡。这是驾驶舱的休眠系统打开了，睡眠状态更有利于身体的修复。
凯斯原本已经疲惫到极致，这会儿连眼睛都快要闭上了，却像突然想起来一样冒出一句：“教授，我这次测试失败了你们不会怪我吧？”说着，他自己先嘿嘿笑了起来。
一时间，修复仓旁边的几个人神情都有些复杂。
“你已经干得很不错了。”劳伦斯教授还想想几个漂亮的词汇来安慰下新生脆弱的心灵，谁知道一句话还没说完，修护舱里的人已经闭上眼睛打起了呼噜，看起来格外没心没肺。
卡尔教授为自己刚刚一瞬间的心软而后悔不已，脸也跟着黑了。
在劳伦斯开口的时候，他也准备说两句的，幸亏幸亏……他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只是步伐变得格外轻快。
西拉德教官反而哈哈大笑起来，“这小子，哈哈哈，这样也挺不错的。看起来他神经粗得很。”
里斯特很想反驳一句，张了张口，发现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这样是好呢还是不好呢？”西拉德教官抱着胳膊继续用眼睛测量凯斯的身体数值。哦哦哦~这小子的身体果然不错，再训练个几年，帝国又能多出一位武力不凡的年轻军官了，不过，当初体测的时候他身体明明就很一般哪，难道这小子还故意藏拙了？倒也不是不可能……
“里斯特同学，那凯斯同学就交给你了。我会发出通知，让其他人不要进入测试区域，让他在休眠舱自动醒来就行了。”劳伦斯教授拍了拍里斯特的肩膀。
“我知道。”里斯特打算一会儿回去帮凯斯取套换洗的衣服，这家伙有点轻微的洁癖，从修复仓出来肯定要先洗澡。
西拉德教官看里斯特盯着凯斯一动不动的样子，忽然暧昧一笑，搂住里斯特的脖子，“小子，你也太关心他了，里面那小子不会是你的啊，那啥吧，啊？”
里斯特不客气地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西拉德教官的八卦程度和他的聒噪一样闻名全校，完全不必理会。
西拉德教官见他没反应，伤心地叹了口气：“真是无趣的小子啊，多么美好的青春哪~不找个妹子搅搅基也不错呀~”他摇摇头，两手插着口袋跟着劳伦斯教授一起离开了检测室。
里斯特在修复仓旁边坐了下来。
凯斯的第十三项测试的确算是失败了。在节奏突然变换，要求驾驶员立刻进行反向操作后，凯斯还是出现了一段时间的空白。
从最开始地踩着节拍追逐光束，到后面截然相反的避开节奏避开光束，强烈的反差让他的机甲耗损迅速地达到了97％，而最后的3％，他撑了37秒。在堪堪差0.07％机甲就会彻底损毁的情况下，监测室的教授强制暂停了测试。
当时，里斯特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他不知道凯斯是真的没发现强行暂停测试的按键还是根本已经没想去动它。但在当时，如果不是劳伦斯教授终止了测试，他真的不敢想象随后会发生什么。
凯斯是个亡命之徒。他似乎天生就不畏惧死亡，甚至可以说，对挑战生命极限有种狂热的执着。当然，他自己是从来没这个意识的，反而常常把怕死挂在嘴边。
亡命之徒。这是罗纳德·里斯特对凯斯的评价。
他的父亲很少会在他面前对一个人下绝对的判断，因为他父亲总是说，不希望因为这些判断影响他对人的看法。
许多人都是多面的，甚至在不同的人面前，他们可以表现出温柔冷酷、有情绝情等等完全相反的特质。
但几乎是在凯斯刚刚到他们家没多久的时候，他父亲就曾经感叹地说：“这小子将来会是个亡命之徒。”
这并不是个纯粹褒义或者贬义的词语，它的可能性太大了。
父亲说这句话时或许只是无意，却让里斯特至今也不曾忘记。
凯斯的状态其实要复杂得多。
在睡梦中，他的脑子里又像放电影似的出现了很多画面。
他是有意识的清晰的知道，自己在做梦。
这是种相当玄妙的状态。
曾经似乎也有过，虽然现在想不起来……
那台在测试中时不时跳到他面前大秀存在感的机甲又一次出现在他眼前，依然是行云流水，漂亮到惊人的动作，挪转腾移，操作几乎没有间隙，几乎可以用操作的艺术来形容，但每个动作下都包含着精妙绝伦的技术。
凯斯看得目不转睛，他离这样的操作还有很远的距离，但至少，这给了他一个清晰的目标。
是的，也许，有一天，他也可以。
他在睡梦中不停地模拟那台机甲的动作，不间断的毫无疲惫地本能地汲取着一切。
而现实中，里斯特正愕然地盯着发出提示的光脑。
光脑刚刚弹出消息，它把凯斯参加测试的画面重新提取复制了，现在正在里斯特面前自动……唔，播放？
那些在测试中闪耀的光束全都被去掉了，因此在画面中只剩下一台黑色的巨大的机甲。
它在空旷的场地上扭腰摆臀，上蹿下跳，左摇右摆，做出无数滑稽得只想让人捂脸的愚蠢动作。不知道是不是音乐也被屏蔽的关系，那台扭来扭去的机甲硬是把原本该硬朗无比的动作弄得妖娆又风骚。
里斯特再也忍不住爆笑起来，这就像是无声的搞笑片啊，真是太经典了，他一定要把这个收藏起来！
难怪……难怪曾经参加过测试的学长学姐们对测试三缄其口了，估计他们心灵承受‘伤害’的程度也跟凯斯不相上下。
里斯特笑得停不下来。
睡梦中的凯斯打了个喷嚏，那台黑色机甲做完一套动作后终于不动了。
机甲忽然与凯斯拉开了距离。远远的，他看见有个人从半降的驾驶舱跳了下来，甚至朝他招了招手。恍惚中，他只看见那人一头灿烂无比的金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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