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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这时候，除了早有察觉的风璞玉以外，其他人也强烈地感觉到琳琅的表现有些不太正常。
小女孩双手捂着自己的眼睛，嘴角上扬，是开心至极的单纯笑容，像是在捉迷藏，然而她的身体却在一阵一阵的发着抖，似乎受到极大惊吓。
风妈妈叫了几声没有得到丝毫回应，伸手去拉开琳琅的双手，没料到小女孩忽然尖叫起来，叫声凄厉惨痛：“别碰琳琳！琳琳好害怕！”
小女孩原本只是捂住自己眼睛的手指在被外力拉扯之后，猛地抠进了皮肤里，所幸大部分手指的指尖裹上了创可贴，不然恐怕会直接抠出血。
风妈妈脸色沉下来，她正要伸手阻止琳琅近乎自残的行为，风璞玉带着哭音大声道：“妈妈你别碰姐姐了！”
风爸爸也被吓了一跳，他拦下妻子，神色凝重而无措。
在不再被碰触后，小女孩平静了些，她缓缓分开手指，从指缝里偷偷地往外看，一双眼睛乌溜溜的，看清楚围坐在桌子边的人之后，她明显轻松了许多，甚至身体不再颤抖，她奶声奶气地一个一个叫人：“爸爸。妈妈。弟弟。姥姥。”小女孩歪了歪头，有些奇怪：“奶奶呢？”
“中邪了！这孩子中邪了！”老人把风璞玉搂进怀里，十分警惕地盯住琳琅。
一声冷哼响起，所有人都愣了下，眼睁睁看着小女孩把原本捂住双眼的手放下，神情从刚才的单纯无暇变成了阴郁冷漠，声音也淡漠无比：“你们这些打着为琳琅好的名义把琳琅逼死的家人，要不是琳琅在乎你们，我真是想——”
话语戛然而止，小女孩的神色瞬间变得慌乱不安，她咬了咬唇，垂下眼帘，开口道：“我——我精神出了点问题。”这句话说出口之后，她便破罐破摔地补充道，“有自残倾向，也许，也许还会自杀。有时候也许会有很强的攻击性。我不知道。我以前还能够控制，但是现在我完全控制不了了，尤其是在家里，我不能够保持清醒。”
风家人几乎都有点目瞪口呆。
琳琅抬眼看到他们呆滞神情，反而觉得有点好笑，觉得好笑的同时又觉得有点悲哀，她摸了摸眼眶附近被琳琳抠出来的痕迹，慢慢道：“我现在应该是人格分裂，我不确定。除了我之外——我是琳琅——还有另外两个人格。”
整理了下思路，琳琅断断续续地道：“是琳琳和狼狼。琳琳应该是十一岁左右的小学生，在她的印象里，奶奶并没有去世，她还住在村子里，你们对于她来说是熟悉的陌生人——对，她还是很渴望亲人的关爱的。狼狼——狼狼应该是二十五岁左右的成年女性，她很冷静也很危险，因为她并没有任何是非观念，她又十分擅长用刀和搏击以及追踪，她会对她认为有可能伤害我的人发动攻击，这种攻击包括杀人。”
琳琅的语气像是在谈论一个与她没什么关系的路人：“你们准备怎么做？把我送进精神病院还是怎样？对了，除了我是个精神病以外，我还是个同性恋。所以要和我断绝亲子关系吗？我不会介意的。反正我们现在的情感还不深厚，我又是女儿不是儿子，你们还有风璞玉。”
在家人的目光里，琳琅露出一个有些恶意的微笑，她语气里甚至带着一丝期盼：“一个人格分裂的精神病女儿，一个恶心的同性恋，一个可能去杀人放火的家伙，你们不觉得精神病院是一个好归宿吗？”
“你现在是谁？”风爸爸忽然直愣愣地问了一句。
琳琅一征，她弯起眼睛笑起来，眼角却有泪珠坠落下来：“我啊，我是琳琅啊。”
就算重来一次，她也回不到过去。她背负着浓如墨汁的过往，再不是纯白的十一岁小女生风琳琅了。也许还要感谢这个地方，不是再次踏入这里，她恐怕都不会知道自己心里淤积了这样深重的怨恨愤懑——对家人更是对她自己。
为什么他们不能理解她支持她反而是指责她甚至打骂她？为什么她没有任性一点坚强一点反而是妥协后退？
她到底是自私自利的人，她一边自怨自艾地觉得都是自己的错，另一边却分裂出两个人格来每个人格都不觉得自己有错。不管是前世选择自杀还是这一世直接挑明借机出柜，琳琅觉得她自己真是够恶心。
不管家人是什么反应，琳琅都能够接受。她甚至期盼着他们能够把她送进精神病院，像上一世晓晓的遭遇一样，这样一来她就可以完全打碎自己心底的希冀。
没有希望，就不会失望了吧，不去爱，就不会被伤害了吧……
琳琳低头看了眼饭桌上的菜，拿起一根筷子敲了敲自己面前的盛着炒洋葱的盘子，又敲了敲风璞玉面前盛着土豆丝的盘子：“亲爱的爸爸妈妈，琳琳最讨厌吃洋葱最喜欢吃土豆了喔。”
小女孩拿这一根筷子敲了敲老太太的饭碗，笑容是无比单纯的恶意：“亲爱的姥姥，你有多喜欢琳琳琳琳就有多喜欢你呢。”
琳琅脑海里浮现出老太太一边哭天抹泪的叱骂一边拿手边的东西打砸她的场面，然后她听见琳琳笑出声来，她听见琳琳甜蜜地带着笑的声音，像是沾了蜜糖的匕首：“喜欢你们呦。”
狼丢开手里的筷子，对于琳琳的任性有些不满地蹙起眉，她站起身，对坐在自己旁边的男人冷冷道：“让一下。”
风爸爸抬头看着她，张口想说什么，只是狼并没有什么耐性听他说点有的没的。洋葱的味道残留在口腔里让狼有想吐的欲望，狼一脚踩到椅子上，双手撑桌径直把自己从饭桌上空抛了过去。稳稳的落到地板上，狼迈进卫生间，砰一声关上了门，随后在一片沉寂的室内响起哗啦啦的水声。
几乎快把胃里的东西全部吐出来，打开水龙头，在哗啦啦水声里琳琅对着镜子露出一个微笑，镜子里的小女孩于是也朝她露出一个有点茫然的微笑。
低头洗了把脸，把水龙头关好，琳琅打开门，默默地走向自己的卧室。锁好房间门之后她爬上床，把脸埋进了枕头里。
【不想看见他们！】琳琳话语里带着天真的残忍。
【蠢货，我叫你不要出去！】狼狼大声斥责。。
琳琳沉默了一会儿才吞吞吐吐地开口：【对对对不起……琳琅那会儿没有控制身体我觉得特别害怕……现在怎么办……】
狼狼冷冷道：【什么怎么办。拜你所赐，琳琅摊牌了，情况不会更差。】
【那——会把琳琅送进精神病院吗？】琳琳语气没有丝毫担忧，只是纯然的好奇。
【也许吧。】狼狼无所谓：【琳琅你还好吗？】
琳琅很好。也许今天的琳琅才是真正的琳琅。把心底的恶魔释放出来，琳琅此刻反而觉得轻快许多。
不在乎她的，她又何必在乎。不爱她的，她又何必去爱。前世最苛责的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这一世，就容许她肆无忌惮地欢笑和哭泣。
卧室门被敲了敲，琳琅翻过身，望向紧闭的房门。琳琅拽着床上的枕头光脚跳下来，跑去打开门，看见站在卧室门口的风爸爸，琳琳冒出来，她朝自己的父亲露出一个孩子气的纯稚笑容：“爸爸，你会把琳琳送进医院吗？”
没等父亲说话，小女孩眼巴巴地提出一个要求：“进医院也没事，琳琳不怕打针吃药，琳琳想见奶奶可以吗？”
身材高大的男人闭了闭眼，他矮身蹲下把女儿抱进怀里：“琳琳，奶奶去了很远很远很远的地方，你见不到她了。”
“奶奶不回来吗？”琳琳有些低落。
男人嗯了一声：“永远永远永远不回来了。”
琳琳想到了什么，她抬手拍了拍父亲的肩膀：“爸爸，奶奶不回来的话琳琳可以去找奶奶呀。”手掌下的肌肉显而易见地有些僵硬，琳琅推开爸爸的手臂，抱住枕头，往后退了两步：“爸爸你不用理琳琳。”
“琳琅？”风爸爸有些迟疑。
琳琅点点头，抱紧怀里的枕头，她静静地看着面前的男人，等待着对方说点什么，像是等待审判的犯人，脸上的神情有些木然。
“不要乱想。生病了要看医生，爸爸会找医生，琳琅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你现在还小，有些事你长大了就明白了，像——”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男人有些尴尬：“像同性恋什么的，不要乱说。”
小女孩冷笑了一声：“自欺欺人。”似乎还要说什么，她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有些抱歉地弯起眼睛，随后松开手：“我知道了爸爸。我想住校。在这里琳琳和狼狼太强大，我控制不了。这个地方给我的印象并不好。”环顾四周，琳琅评价道：“尖锐有棱角的东西太多。”
风爸爸没有多说话，这个男人被自己幼小女儿的突发状况打了个措手不及，透过卧室半开的门，琳琅能够看到妈妈在屋子里走来走去——遇到棘手的事情，风妈妈习惯性地走动着思考解决办法。
她现在是个大问题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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