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辈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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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考场是一个四面无遮无拦的大堂,很像是国子监中每月考试时所用的大堂,各宗学私塾都有,士子们都见惯不怪。只是相对于门前等候时的谈笑风生,再心宽的人难免也有些紧张,大堂里渐渐安静下来。秦峥找到贴着自己名字的位置坐下,考场座位都是席地而坐,据说是为了让士子们尊古养心,之前秦闵特地安排过他练习跪坐习字,加上他多年锻炼,所以倒不会觉得不习惯。

    整个大堂约有百来个位置,现在都一一坐满了人,秦峥的位置在第一排,正对着考官席的地方,此时窦钰还没进来,周围打量他的人依旧很多,秦峥也懒得理会,反正在考场之上这些人也不敢在那些差役的面前出什么幺蛾子,他垂头而坐,心里漫无目的的想着些乱七八糟的事,从远在无忧谷中的师兄到深宫之中的阿姐,又想起今天顾言泾起个大早来送他进考场,他心里也是很高兴的,不过看见阿言手上拿着的折扇他就想起被夷骍小心翼翼收在他床头盒子里的那把扇子,既然是那人所有,想来还是应找个机会还回去才行。

    便在此时,秦峥敏锐的察觉到斜后方一道带着恶意的视线正注视着他,秦峥顿了顿,本不想理会,但那人的目光太过肆无忌惮,而且不仅带着恶意,还有股让秦峥非常不舒服的淫、邪之念,他缓缓转头看向那个方向,只见对方是一个面如玉冠的青年人,在他的审视下,对方不仅没有收敛反而伸出舌头舔了下唇,一个轻蔑的笑容浮现在他脸上。

    秦峥稍稍楞了一下,这人他从未见过,更不知对方与他有何仇怨,但被人挑衅到这份上还不反击,却不是秦峥的风格。只见他眼神一凛,一抹煞气狠狠袭向那人,对方不过一个文人哪里受过这个,顿时只觉得此刻正面对着一头狂狮张口血盆大口就要将他吞噬殆尽,死亡降临的感觉让那人狂叫出声,挣扎了两下便瘫软在地,盖因秦峥只针对他一人,身边其他人完全不受影响,周围的人只觉得莫名,都不知这人怎么回事,待有差役过来查看才发现那人口吐白沫,身下一股骚味,看样子竟像是犯了癫痫。

    窦钰此时刚好进了大堂,见一阵骚乱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待见到出事的是姜家公子,他倒吸了口气,本来这姜明也算有些才名,只是他已有了监生资格还非得报这长安县试,窦钰就知道这人定是有其他目的,在场的差役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他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前排踽踽独坐的秦峥,在大多看热闹的士子中这孩子实在太淡然了,简直就是公开表示姜公子如今这般正是与他脱不了干系。但两人座位相距甚远,就算事后姜家想要攀咬他,窦钰大可说自己不懂武艺,哪里知道还有隔空伤人这回事,如此也不算包庇秦峥。想通了此事赖不到自己身上,他便挥了挥手,示意差役将那姜明抬下去好生安置,现在考场已经关闭任何人不得出入,只好待两天后考试结束再行通知他的家人。

    这个小小的插曲并未影响到考试的进程,等人手一份卷子时,窦钰清了清嗓说道:“今日第一场贴经,十通其五方可过关,答得多的可另行加分,下午考第二场试赋,明日第三场策论,除第一场当场阅卷定去留外,后两场采取糊名的方式,经本官初判后会交由府尹大人复查所有试卷,本官奉劝那些欲收买监考人员徇私舞弊者趁早歇了这份心思,大家都是读书人,可别到时候法棍叉出去面上不好看!”

    经贴一向考的是死记硬背,几本厚厚的古籍要能倒背如流,不然就全凭运气,正好考到记得的。十通其五倒还罢了,不过比往年多了一道而已,那闻所未闻的糊名之法却不知道是何人所谏,顿时让大堂中一片混乱,相邻几座的人都互相议论着,往年考试可没有这样的例子,开考之前好些士子都到处行卷,运气好的被那些王公大臣看中,以后有机会入朝便算是他们的门生,所以这些王公大臣权贵世家都会给他们请托,不管是案首之位还是要黜落何人,每届光要应付这些便弄得各州县不厌其烦,一不小心还会得罪人或者被逼站队,今年这法子一出来,不管那些公卿世家怎么看,最起码深受其苦的窦钰是举双手赞同,这样一来权贵们保举之人若是有真才实学便给个好点的名次,若是连上榜的资格也无,那对不起了,这可不干我的事。

    此时临到考试才宣布这样的规则,纵使有人心怀不满也不可能丢了卷子弃了不考,堂上四周立满了举着法棍的差役,若是有人胆敢大闹试场,后果可想而知,于是过了一会儿议论之声渐渐平息,窦钰见此满意的点点头,这才宣读考试的内容。

    秦峥对此自是觉得赞同,如此一来更能保证考试的公平公正,也可有效遏制党派之争的源头,真正为国家取士,看来那朝堂之上的君王也是个有远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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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已经入夏,天气一日比一日炎热,启帝是个怕热的,御书房内早早的搁上了冰块,还有宫女拿着团扇在皇帝身后为他打着扇子,启帝坐在龙椅上处理这堆满书案的奏折,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给挡住,德福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将几盒点心几盘水果放在旁边的小几上,这些奏折大都经过中书省的初阅,皇帝不过捡些重要的批复一下,所以这一工作进行得飞快,奏折从左边移到了右边,等到只剩最后一本时,皇帝却突然停了下来,重重哼了一声,德福看了看皇帝的脸色,见他一脸的不屑,眼中并没有多少愤怒,便问道:“圣上可是看到什么好笑的事啦?”

    “哼,确实好笑!”皇帝扬了扬手中的折子,随手甩给了德福,德福躬了躬身才打开快速看了起来,期间皇帝换了好几个姿势让自己坐得更加舒服点,身边的宫女极有眼色的上前给皇帝剥起了葡萄,也就吃了一两粒没耐性的皇帝陛下便一把抢过那一串晶莹剔透的水果,摆了摆手让那含羞带怯的宫女退下,凭着自己的心意一个两个的往嘴里塞,丝毫不顾那宫女一双秋水盈盈的眸子泫然欲泣的望着他。

    “工部尚书那老家伙当真是年纪大了脑子糊涂了!”皇帝架着腿口中吃着点心含糊的说道。

    德福看了那份折子自然明白皇帝说的是什么,他笑呵呵地说道:“柳尚书年纪大了,家中也就那么一个独子,如今出了这么个事自然是急的上火说了些糊涂话,这秦相爷不是批了么——一派胡言。”

    这个柳尚书柳家与关中柳家可不是一家,不仅不是同宗早年在京城之中还有些仇怨,柳尚书有一女儿当年对顾瑞之有那么点淑女之好,不知怎么就给传了出来,顾家当时的家主顾瑞之的老子一听以为是关中柳家,那敢情好啊,六大家一向互为姻亲我们家也正想与柳家结亲家呢,便勒令自己儿子写了几首情诗,配了几曲新曲,宴席之上便让儿子亲自下场表演,顾家琴技那是家学渊源,自然是名动宇内,这样的求亲方式怕是任何女子都无法拒绝,更何况是本就对顾瑞之有意的柳家女,于是便兴冲冲地与父母说了非卿不嫁,只在闺中亲绣嫁衣等待顾家来迎娶,没想到等来的却是顾家与关中柳家结亲的消息,柳家女还冲去顾家闹了一场,等知道原来是一场误会,哪里还有脸面,径直绞了头发当了女冠去了。

    因着这点龌蹉,柳尚书自然与六大世家没什么往来,一来二去的便投了勋贵门下。

    此次是那柳尚书的独子回了老家,一次游玩中没赶上日落进城便借住一户人家家中,不知怎么看中了那家刚进门的儿媳,便向那家主人讨要,只是人家虽是小户人家,但哪有拿自家儿媳讨好权贵的事,这等羞辱是个汉子都忍不住,不仅当场将那柳家子轰了出去,那家的儿子还喊了几个乡里将那柳家子给打了一顿。

    那柳家子在京城本就跋扈,去了乡间更是自视颇高如何咽得下气,转身去了府衙将那一家子给告了,那府尹畏惧柳家权势,又得了柳家好处,便将那家人包括几个打人的乡里都给抓了起来,后面的事情自然也就悲惨万分,儿子与乡亲被斩首示众,儿媳被抢进柳府三日后只得出来一具尸体,家产农田被柳家私吞。这个案子发生距今已经两年有余,常州各官府官官相护四处打压。两个老人一直状告无门

    直到巡察御史秦峰奉旨巡查江南,这对老夫妇互相搀扶着走了十几里路找到秦峰,状告柳家与江南道常州府府尹草菅人命,夺人家产土地以充私有。

    秦峰的折子不用经过层层上奏,有独立的渠道上达天听,秦闵又迅速进宫请旨彻查此事。因着这事细揪起来非比寻常,也为了防止世家趁机打压勋贵,皇帝便派了禁军统领罗晟秘密前往彻查此事。

    只是不知那柳尚书心虚着急还是什么,一个劲反咬秦家污蔑,并反告秦闵贪赃枉法,要求皇帝将秦闵革职查办。

    莫卿华不是耳聋目盲之人,案子怎么样还得等罗晟回来再说,现在就跳出来乱犬乱吠,只会让他觉得好笑。

    莫卿华嗤笑了几声,便不想再管这混账事,拍了拍手上的食物碎屑,便对着德福勾了勾手指,待德福凑耳过来,他便吩咐道:“你去找几套衣服来,朕要出宫游玩。”

    “陛陛、下,这、这”德福一听腿都要软了,赶紧求饶道:“陛下这可使不得,这、这宫外……”

    “嗯?”

    只是在皇帝陛下的瞪视下,德福只得领命而去。

    等出了宫一路往长安县衙所在行去时,德福才突然反应过来,今日已是县试的第二日下午了。

    莫卿华一路心情很好,坊市之间一些小摊子卖些自家的东西,他也饶有兴趣的停下来看上一看,有那些少见的便让德福掏钱买了,任由德福大包小包提得满手,他自己负手轻快的在前面走着,直到长安县衙所在地转角处,莫卿华突然止了脚步,德福没有防备径直撞到他背上,吓得德福掉的满地的东西都来不及捡,就要跪下请罪,冷不防被莫卿华一手揪住衣领提了过去,俩人躲在转角处,往外一看,只见一不到弱冠的少年长身玉立一把折扇摇得温文儒雅,静静地的等候在衙门外,比之其他等候县试考完的士子家人端的是风度翩翩鹤立鸡群。

    莫卿华突然就拉了脸色,指着那人说道:“你去把那家伙弄走。”

    德福见皇帝心情不好,半句都不敢多言,转身便欲去寻那隐在四周的暗卫,身后皇帝又愤愤地加了句,“把他那扇子给朕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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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秦峥从容交卷,出了县衙大门就见那人立在阶前,笑眯眯的看着他,秦峥停住脚步犹疑了半饷才走过去拱手道:“见过莫公子。”

    莫卿华刷的一声展开手中的扇子,轻摇片刻才回道:“秦公子客气,这两日辛苦了,在下已在酒楼开了雅间,还请秦公子赏光。”

    秦峥考了两天试,吃喝洗漱都是自己打理,晚上还睡在那四面透风的堂上,要不是他从小锻炼怕是早就支撑不住,只是皇帝相邀,怎么也无法推脱,他只好说道:“敢不从命,只是在下还需等一朋友。”

    “朋友?什么朋友?难道在下不是你的朋友?”莫卿华转了转手中的扇子,笑得有些古怪,秦峥当下就有些不好的预感,待眼神瞄到他手中的扇子,顿时脸色阴了下来。

    他本就不大有耐性与莫卿华纠缠,加上莫卿华几次在他面前都是一副不着调的样子,秦峥对他并没有多少敬畏,便沉声问道:“顾言泾在哪?”

    莫卿华耸了耸肩,嬉笑道:“秦公子跟我走就知道了。”

    秦峥垂了眼,良久才抬头说道:“走吧!”

    莫卿华毫不在意他的态度,晃了晃头就转身在前面带路,边走还边回头对秦峥说道:“嗯,介于我们已经见过好几次了,互相也比较了解了,称呼上也不用那么生疏,这样吧,我就学你阿姐,喊你面团儿怎么样?”

    秦峥脚步一顿,好悬没有一掌往前面那人背上拍去,只好沉着脸一言不发。

    莫卿华见没得到回应,干脆转过身来倒着走,歪着头看向秦峥,见他一副隐藏怒气的样子,便心情好上了十几倍,张嘴又说道:“我比你虚长几岁,虽然从辈分上来说比你高了一辈,不过交朋友不用在意那些虚礼,你叫我声莫哥哥就好啦!”

    秦峥抬头看向这个面皮厚得不似一国之君的家伙,辈分高了一辈?那是从姑祖母那算的吧?秦峥眼尖的看见莫卿华脚下一块石子,心里恨恨面上却是学着莫卿华歪了头,难得张口乖乖喊了声:“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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