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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金獙扇与菟丝膏(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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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情形,我大约也猜到了几分,无非是仗着肚腹,将主母从正屋里赶了出去,雀占鸠巢的故事并不新鲜。

    “还未向小夫人道喜。”不论这家是个什么情形,礼数总还该周全的,我冲她笑盈盈地施了一礼。

    秦氏羞怯怯地一笑:“妹妹快别说了,这么点子小事儿,闹腾起那么多人来,倒教我惭愧得很。”这回她却不再阻我唤她小夫人。

    她与我让了座,我替她把脉之前,她细致周到地命人奉茶,间或抬头瞧一眼一旁的金承业,含羞带娇地一笑,说不尽的惹人怜惜的风情,竟没有半点骄纵之意。

    她的脉象果然是喜脉,听起来倒十分安康,并未不妥之处,我笑着再次向她道了喜。一直在一旁紧张地看着的金承业喜笑颜开,一个劲儿地问我:“可要开些调补的方剂?”

    “金郎君不必担忧,小夫人年轻身子康健,这胎坐得稳实,只需稍加留意日常饮食,勿进生冷、破血之物即可,无需格外调补。”我收起腕垫,金承业此时的心情免不了激动迫切,只怕做得太少,我能理解。

    秦氏半嗔半笑地向我埋怨道:“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我说不必费那些事,搅得家里鸡飞狗跳的,各人都不自在,可他哪里肯听了。”

    我配合着笑了笑:“金郎君这也是着紧小夫人。”

    秦氏看了看金承业,稍显犹豫之色,思索着道:“大郎这个年纪上再得个孩子也是不容易,我自身倒也罢了,只是这个孩子万万容不得分毫的闪失,我私想着,不若……不若就请阿心姑娘多辛苦些,每隔十日来听一回脉,倘或有个什么,也好及时用药,大郎你瞧这……”

    如若换了师父在此,未必肯教我答应她,可我到底心软些,一看金承业和秦氏诚挚恳求的目光,我也不找不出不答应的理由。

    秦氏见我应了,甚是高兴,拿起膝上的团扇轻轻摇着,其实这个时节,还算不上太热,然再一想,上巳节时,她便已是团扇不离手,如今带了身子,教平常热些也是有的。

    正要交代她些日常饮食的细则,婢子端了茶盘进来,将一盏茶“呯”地一声墩在我手边的桌上,我唬了一跳,金承业尤其看重礼数,他家的婢子怎会这般无礼。

    我不由仰脸朝那婢子投了一眼,越发唬了一跳,这位哪里是什么婢子,分明是金家的独女德哥儿。

    金家富庶,虽不似官家的排场,但也绝不会缺婢少仆至如此地步,竟要家中独女出来奉茶待客。

    “怎是你来奉茶?”果然,金承业不快地拧起了眉头,对德哥儿说话的口气冷冰冰的,听着教人不太舒服,仿佛认定了出来奉茶这事,就是德哥儿的错似的。

    因父亲的低斥,德哥儿脸上稍露出了些畏惧,但她的目光往一旁秦氏身上一转之后,便硬朗了起来,理直气壮道:“姨娘要吃酸的,想盐渍青梅吃,当值的两个丫头都在后墙根替她打梅子。阿娘说不可怠慢了客人,便要我出来奉茶。”

    金承业尚未说什么,秦氏先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有这事?两人都在后墙根那儿贪顽?”

    言下之意,那两个丫头是自个儿贪顽去了,并非受她指派去打青梅。要德哥儿亲自奉茶的事儿,同她无关。我心里微微笑了笑,这点小伎俩看穿并不难。

    德哥儿并不愿意理睬她,生硬地向她父亲屈了屈膝,掉头便出去了。

    金承业好面子,只得冲我窘迫地笑道:“家中只德哥儿独一个孩子,教家人宠得不成个样子,阿心姑娘莫同她一般见识。”

    “金郎君严重了,德哥儿年小,率真些。”我口里虽这么打着圆场,心里不免不悦:果然是教家人宠坏的孩子,蛮横惯了,纵然是姨娘得宠,自己母亲失势,也不该在外人跟前使气,这样的性子,日后且有苦头吃。

    我将那些须得忌口的,仔仔细细地告知了秦氏,不觉已是正午。金承业非得要留饭,他家中是非多,我自然是不肯留的,推说师父在家等着,若不见我回去定要着急,这才从金承业与秦氏那里脱身出来。

    出来时金承业将我送出主屋,那两个打酸梅去的婢子仍未见回来,恰秦氏起了一阵恶心,金承业送也不是,不送也不是。

    我忙辞道:“出去的路我自认得,不必送我,小夫人的身子要紧。况且日后常来,金郎君也不能回回都这样客气。”

    金承业点头称是,安心地照料秦氏去了,我挎着医笥,自己从正屋出来,穿过园子往大门去。

    路过园子时,园中无人,那株绕满了菟丝子的槐树又闯入了我的眼帘,我脚下不能自禁地朝那一树细嫩柔软的菟丝子走去。

    心里不住揣测,这些菟丝子,是求子殿中原本就有的并无效用的种子所发,还是师父命我带进求子殿的那些所生发。

    那丝丝缕缕,绕绕缠缠的嫩绿茎条一副无助的模样攀附在粗实的树干上,刚刚冒出芽头的子实在茎条上随风轻摆,鲜嫩可爱,正像是幼嫩的婴儿紧依附在母亲的怀抱中似的。

    我伸出手想要摸一摸那些嫩果子细茎条,尚未触及到,一声细弱的叹息不知从何处传了出来,乍一听,还当是那槐树干,或菟丝子发出来的,我一惊,缩回了手。

    第二声带着哭腔的叹气声又出现了,我蹑手蹑脚地绕过大槐树,却见有个身影,背对着我,正蹲在地下,侍弄着什么。我悄悄地偏过脑袋去瞧,却见是一个妇人,拿了个小铲子在地下掘松干土,身旁还有个盛满水的木桶,看那样子,是要特意地浇灌槐树,再细一看,她根本不是在侍弄槐树,却是仔细照料着槐树旁的菟丝子根茎。

    如泣如诉的叹息声,正是这妇人发出的,瞧她的衣衫虽素简却质地上乘,绝非寻常的仆妇所能有的。

    我恐她突然回头时瞧见我受惊吓,正犹豫不决是否要弄些声响出来,突然从我身后横空闯过来一道脆生生的质问:“喂,你在此处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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