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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戌时左右,沈玉谦得了信儿带着小厮来了。
门口的护院和婆子拦着不让他进,他背着手昂着头走上台阶,“闪开,我要进去给老祖宗磕头!”
婆子皮笑肉不笑的说:“里面三小姐在罚跪,少爷不如明儿再来吧!”
沈玉谦用手指了指天道:“昨儿太爷爷托梦给我,指点了我的功课,我娘命我过来敬香磕头谢恩,明日过来岂不怠慢?”
婆子抱着肥硕的双肘不肯让,他点点头道:“不让我进?那好,我母亲随后就到……”
话音未落,几人像退潮的潮水一样迅速把路让了出来。
“我磕了头就出来,里面又没什么好玩的,你们紧张什么?”
看见他身后的小厮提着竹篮,里面香烛贡点茶水齐全,这不年不节的,老祖宗托什么梦啊?就算托也得托给大老爷和大公子吧,五少爷生的时候太爷早就驾鹤云游多年了,这不是扯淡么?
但是一想到三太太刘氏那张苦得发绿的脸,谁也不敢多说一句。
祠堂里只点了一盏黄幽幽的小灯,没有炭盆,寒风簌簌自在的穿行着,沈玉谦不由得的缩了缩脖子,看见沈荞居然真的闭目跪着,玉一般的脸庞像镀了一层柔和的釉质,像定窑白瓷一般静谧美好。
“三姐姐,我送吃的来了,你要不要紧?膝盖疼吗?”
沈荞睁开眼一笑,还是这个小家伙有良心。
沈玉谦不由分说拿了两个护膝往她腿上套。
“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我娘时不时罚我跪,没这个我早就跪烂了……”
“那也是你不听话吧!”
沈玉谦斜她一眼道:“你说呢?”那口气,仿佛不听话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你也不差,还不是把二伯母气的不轻!”
“你不怕你娘对着你哭?”沈荞一向对自己有能力解决问题的人比较感兴趣。
沈玉谦呲然一笑:“那是对付外人用的,对付我没用!……再说我是她儿子,在我这里受了委屈她也只能甘之如饴!”
沈荞白他一眼,开始吃刘氏做的点心,口味还挺好的,连渣都没剩下。
“你饭量也太大了吧?四个豆腐皮包子你都吃了?”
沈荞不好意思的抹抹嘴,“太好吃了!”
“那是我娘亲特地为你做的……”
“啊?她不怪我偷偷带你出去,还逃了课?”
“说什么呢?那是我偷偷带你出去!逃课也不是第一次了,不过挨几下板子罢了,她知道因为你方先生才收了我入学,自然还是感激你多一些!”
沈荞又喝了一碗红枣豆乳粥,身心皆很满足,“多谢你想着我,我吃好了,没事你就早点回去吧……我明天一早也回去了。”
“你一个人怕不怕?不如我陪你吧……”
沈荞断然拒绝,祠堂里这么冷沈玉谦肯定熬不住。
梆子声刚敲过,已是子时了。窗外是浓墨一般的漆黑,守祠堂的人也由四个变成了两个,由于家仆不得入内,两人只好裹着老棉袄靠着门口的影壁坐着,门外青石地上照出两个微弱的灯笼光圈,小雪轻悠悠飘下来开始蓄积。
内院除了守夜的下人屋里有零星的光,其他地方皆是一片漆黑。
有人正从祠堂后院悄无声息的走进来……
沈荞不动声色的睁开眼,从这人走路的节奏和刻意控制的气息可以判断,他蓄意接近自己多半不怀好意,其次,这人身上没有功夫,极可能是个男人。
这空荡荡高阔阔的祠堂里,始终能闻到的是老木头和香烛气,突然多了点烟叶气味她才警觉的!
一阵凌厉的风挟带着怪异的药气扑来,沈荞在闪身躲开的时候本能觉得应该屏住呼吸。转头便见一个蒙着脸的高大男人,一身黑衣,手拿着一块方帕子,气味便是从那散发出来的。
迷药?还是毒药?沈荞快速后撤,那人见一击未中已经很吃惊,又快速向影壁外看了一眼;本来沈荞还在担心外面的人是否已经被他解决了,但看到他的动作就知道没有。
他只是想神不知鬼不觉的解决自己!
“你是谁?”沈荞低声问。
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竟没有得手,往后退了一步颤声道:“你竟能……”他没有说下去,大概是不想暴露自己的声音,又复杂的看了沈荞一眼后毫不留恋的跑了!
沈荞慢慢调整呼吸,迫使自己平静下来。
那人的脚很大,从身形和声音可以判断他不是沈际,年纪也比沈际大得多。
会不会是小秦氏派来的呢?她罚自己跪在祠堂里,若是自己出了事,她不怕承担后果吗?
如果不是她,还有谁想害自己?
思绪纷乱中,祠堂外却又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
沈玉朝和章千阙喝酒行令的玩的晚了些。
章千阙本想留他宿在顺义北小营有温泉的宅子里,但是沈家二少爷却有个毛病,没有特殊情况绝不在外面过夜!再晚也要劳师动众的往家赶!因此等他回府的时候已过了子时了,门房上的人也知道二爷的脾性,时不时派人去大门外张望,一旦有马车经过就要格外当心。
二爷是个急躁的人,开门慢一点都要发脾气的,上一次就是门房小厮睡迷了,伸手揉眼睛的当口就挨了一鞭子,还罚了月钱。
今晚当值的大头靠着门板竖着耳朵坐在板凳上,远远传来马蹄声的时候他第一刻开了小门出去,一看正是自己家挂着防风玻璃四角方灯的马车,便打起十二分精神迎了上去。
沈玉朝果然挺满意,顺手丢了一吊钱在他怀里。
车夫驾了马车去马房,沈玉朝带着薄薄的酒兴大步往里走,透过中东路交界的穿堂门远远的看到祠堂门口亮着灯笼。
这么晚了还有人?他微微蹙了蹙眉,就向前方走去。
家丁和婆子一左一右抱着胳膊淌着口水睡着,一点没发现有人走进来,内堂隐隐透出一点可怜的光,是谁在罚跪吗?母亲许久不曾这样罚过谁了。
一进去就看到盘腿而坐的沈荞。
他讶异了片刻轻哼一声道:“这是罚跪还是罚坐?”
沈荞睁开眼,却一动不动,也没有表情。
“你能闯的祸也有限,怎么就到了跪祠堂的地步?家里许久没有跪祠堂的事了……”
沈荞慢慢道:“瞒着太太跑出去逛了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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