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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
狭小的房屋中,传出一阵阵苍白无力的咳嗽声,却又如咳出肺一般有力,听着便令人感觉无比心疼。
已是瘟疫传播的一个月后了。
瘟疫没有丝毫停滞的意思,反是在部落与部落之间传染的越来越厉害。根据部落之间不完全统计,仅仅一个月的时间内,便有将近一百人丧命,三百人感染,近四百人疑似感染。
四大部落,十几个村庄已经全数封闭,禁止了人员往来;但这几乎无济于事,因为所有的地方都或多或少有人感染上了瘟疫。等到此刻再想着隔绝,为时已晚。
整个部落死气沉沉的,已没人走上街道,只听得到一间又一间的房中响起的咳嗽声,却是这世间最清晰的声音了。
“为什么,为什么得病的不是我……”
泰甲无力的趴在夷月面前,但任何的质问似乎都是无用之功;他拥有龚长秋配置的阴蛊,百毒不侵,但却救不了别人……
面无血色的夷月时而咳嗽,时而喘气,却终是无法睁开眼睛看自己的儿子一眼。泰甲不住的呼喊着母亲,想要通过这种方法将母亲从昏迷中拉扯出来。
颤抖的手抚摸着夷月的额头,却是一阵滚烫;发烧是已经发病到了中晚期的症状,泰甲只能感受着夷月渐渐低迷的呼吸,却做不了任何事情。
旺财歪着脑袋看着泰甲,不知道他为什么如此伤心,想要抱着泰甲越发瘦弱的腰,却发现自己已经胖的抱不住了。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夷月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呼吸渐渐平缓。醒来后他便看见泰甲在自己面前低头抽泣着,母性让她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如同蔷薇:“孩儿,莫要哭。”
“阿母,阿母你醒了!”泰甲惊喜的叫出了声来,难道自己的母亲有救了?
夷月虚弱的笑着,眼皮子不住的打架:“醒了,但是阿母现在又想睡……”
“别睡,阿母别睡……以后有的是时间睡,但现在千万别睡!”
“阿母不睡,阿母要陪着你,要看你长大,要看你娶小杏夫,要抱我的小孙儿……”蔷薇花开的越发灿烂,“阿母还不能就这么睡了,还有好多事情要做……”
泰甲又重新精神了起来,“嗯嗯,阿母你饿不饿,都睡了一天,肚子肯定饿了吧!”
夷月看着泰甲的口气,轻叹一声:“又要杀猪了?”
家里面早就没了粮食,那些储存下来的口粮早就被洪水冲了个干净,羊圈垮了,一头不剩,就只有那些跟着夷月回来的小猪仔了。
一个月已经吃了十头小猪仔了,猪也自己去找草吃了,一个个饿的不像猪,像老鼠。若是这几头猪全部吃完了,那泰甲家将来唯一的经济来源几乎也断了。
“阿母补身体要紧!”
夷月摇了摇头道:“那你倒不如和小杏夫结了婚,给阿母冲冲喜,说不定病记好了!”
“阿母,都什么时候了还记着这些!”
“呵呵呵,阿母,阿母不放心啊……”夷月脑袋上又滚下几滴豆大的汗水,却只能让人莫名心疼,“要是阿母就这么走了,你那阿父又得疯了,就你能治的了他吗?若是把小杏夫娶进门,说不定啊……”
“阿母,你又乱说话了!”
夷月不再嬉笑,静静的吸了口气,他如何不知自己还有多久的性命?更戊那家伙只有自己在身边才能安静下来,自己要是一走……指不定又要疯成什么模样!
好好一个家,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泰甲,泰甲!我把羌族的巫师请来了,他听说是帮你阿母看病,可积极了!”
屋外的穷坚推门而入,也不等泰甲反应,连忙将身旁一个穿金戴银,头顶豹皮帽子之人请了进来。那人耳配银环,铃铛配饰倒扣在上面,足有小半个脑袋大。他面敷青泥,宽大的袍服将瘦削的身子完全隐藏,赤着一双脚,感受着大地的泽爱。
随着手中一声铃铛响,那巫师走到了泰甲面前,躬身行了一礼道,声音沙哑:“老巫龚白,见过神之子。”
泰甲看着这五六十岁的老者,稀奇道:“你认识我?”
“龚老长老是我师父。”
穷坚慌忙催促:“泰甲,快让这位巫师给夷月阿母祛毒吧!若是来得及,说不定病就好了!”
“哼!老巫做事,哪要你这小辈插嘴?”龚白冷冷的看了穷坚一眼,恶毒如蛇,瞬间让他闭了嘴。
泰甲听罢连忙起身,请巫师来似乎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既然他是龚长秋的徒弟,应该也会这种祛毒的方法吧——泰甲默默的祈祷着。
龚白也不与泰甲多言,更不去看夷月的病况如何,只是拿出一爪铃铛绕着夷月顺时针走了三圈,忽然挑起了舞来;伴随着铃铛的节奏,他的舞姿看上去十分诡异,嘴中念念有词,仿佛是念着什么魔咒。
龚白来回跳了九圈之后,忽然从袖中取了一把豆子,洒在空中,似乎没有任何的章法,任由它们落在地上。做完这一切后,龚白便朝泰甲点头示意,表示自己搞定了。
“这……这就可以了?”
“这就可以了……老巫告辞。”
泰甲不明所以的看着拔腿就跑的龚白,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看着穷坚;穷坚挠了挠脑袋,无奈道:“这个……我也不清楚,人家巫师说好了,应该就好了吧!”
“他要是这样就算好了,他们部落也不会有那么多的人死了!”泰甲很显然不信这番行为,虽说这是不敬,但对龚长秋他都如此,何况一个小巫师?
“夷月阿母身子骨虚弱,不像我阿母,现在还壮的跟头牛一样……”穷坚拍了拍泰甲的肩膀,“有些话我不好说,但是……也算是为了夷月阿母好,早点准备吧。”
任谁都看得出来,夷月已经病入膏肓了。
穷坚走后,泰甲依旧守着夷月,随着一阵阵的起伏,夷月又从昏迷中醒了过来,这次的她精神似乎好了许多,还坐起来问泰甲要了水喝。
“阿母,快躺下,别着凉了!好不容易有点起色……”
夷月出手制止了泰甲的搀扶,正准备询问更戊所在,忽听得后面一阵呼喝:“阿月,阿月你在哪里?来人,来人啊!快扶老子起来!”
“阿父起来了,阿母,我去把阿父带来!”
夷月摇了摇头,神色黯然道:“不必了,那老家伙又没有断脚,哪里需要你扶?看我的!”说罢,便朝屋后喝了一声:“你这老物,还不给老娘滚过来,要老娘扶你不成?”
没听见任何的回应,只听见越来越急促的脚步声,更戊瞬间便到了门口,泰甲不由自主的笑道:“阿母,可真有你的!”
但夷月却怎么也笑不起来,只能勉强应付着笑了两声,但却让泰甲喜极而泣,以为刚才那巫师真的有用,自己母亲有救了!
“阿月,阿月!”更戊缓缓的走过来,眼中不由得流出泪水,似疯似醒,“阿月,我醒来看见你不在,我好害怕,好害怕!害怕这狗崽子把你给抢了!”
你这样……让我怎么能安心走?
“我是狗崽子,你不就是狗了吗?”泰甲毫不客气的反驳。
哪知更戊完全不理会他,径直走到夷月面前,跪坐着抓起她的手:“阿月,晚上要跟我一起睡,你看你,不给我睡都哭了,哭的跟个泪人一样……你明明笑起来更好看,我不想看见你哭。”
夷月强忍着泪,低声骂着:
“傻子……”
她别过头去,不将泪水示于泰甲,他要将最坚强的母亲留给泰甲,最美丽的妻子留给更戊。
“老家伙,我说些话你要给我听清楚了,知道吗?”
“听听听!”更戊嬉皮笑脸的说道,“阿月说啥我都听,没糖我都听!”
夷月抓着更戊的手越来越紧,但在更戊的感觉中却毫无力道;憋了半晌,她终是说道:“别欺负泰甲知道不,他是你儿子,是你我的儿子,你要是再欺负他,我跟你没完!”
泰甲呼吸一窒,母亲……在说些什么?
为什么感觉是……安排后事?
“哎呀,多大点事,我答应你,答应你!”更戊笑道。
望着更戊的独臂,夷月真的不忍心再对这个老家伙要求什么,只能轻声道:“泰甲过两年结婚,一定要选小杏夫,必须得是小杏夫,知道不知道?”
“知道知道!”
“行了,就这些……”夷月低吟了一会儿,“我想睡一会儿,安安静静的睡一会儿……”
“不行!”更戊忽然噘起了嘴,好像个小孩子,哭闹着,“要去我那里睡!我要陪你!”
“傻子……”夷月抽咽着,“我待会儿就去行不行,让我先躺一下。”
“那……那说好咯?”更戊还是十分的不舍,“谁,谁赖皮,谁就是小狗!”
“出去吧……”
“哦!”
等更戊跟一个小孩子一样走出去后,夷月轻嗯了一声,虚弱到连泰甲都没能听见。良久,他方才说道:“孩儿,孩儿……过来。”
“嗯阿母,”泰甲吃力的挪动着身体,好像朝夷月靠近的每一步都很艰难,“阿母,有什么事情要说吗?”
“再让阿母,让阿母亲一下……就一下……”
“嗯,嗯……嗯!”
泰甲忍着泪水将自己的脸靠过去,他不能让眼泪流下来,那样母亲最后接触到的味道就是苦的,是涩的……
靠近脸颊的嘴唇只是轻轻的挨了一下,夷月终于是忍住了泪水,他将自己最坚强的一面留给了泰甲,只是最后的声音,依旧是那么的不甘……
“阿母,好想再这样亲你啊……早上一次,中午一次,晚上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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