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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辰的红绸变成了白褂,零零散散遍布在部落各地,俯瞰犹如一道奇怪的阵法。
葬礼上的人们或着青衣,或着白褂,根据礼仪制度,越疏远的人孝服颜色越浅;而所有人里面,只有一个人穿着黑色的衣衫。
他不是龚长秋的孙子龚春,就连他,也只能穿着灰色的衣衫。
作为部落里与长老血缘最亲近的人,龚春却没有资格穿上最郑重的衣衫;因为所有人都明白,他不配,他没有资格!
“也有人想要谋害吾父,被吾一剑刺了……”身着正装的湔毕崖侧身与面无表情的泰甲说道,“倒没想到他们会兵分两路,对长老下手……是我失误了。”
泰甲的眼角隐隐有泪痕,通红的眼睛扫射四周族民,问道:“可是那些人?”
湔毕崖压了摇头:“这些人只是普通的门客罢了!”
“那他们为何……”
湔毕崖止住了泰甲,面无表情的看着堂下或泪眼婆娑,或假哭的人,淡然道:“你是长老最亲近的人,若是连你也不知道是谁想要坑害长老……我也不会知道。现在,把葬礼先安排好再说吧!”
泰甲恶狠狠的看着一旁笑嘻嘻的龚春,点了点头。
龚长秋的葬礼办在受暗杀的第二日,也正是他九十九的寿辰,同时也是泰甲十一岁的生日。在自己的生日却准备着龚长秋的葬礼,换做是谁心里也不会好受。
作为纨绔子弟的龚春假意哭了下堂,就跑出去滥赌了,那些长老的一个个远亲也并没有守魂的意思。任由龚长秋的遗体被摆放在白石台上,轻轻的磕了个头,便再不理会。
“能活,不一定是好事……”
泰甲犹且记得长老说的这句话。
泰甲一开始还不信,直到今天他算是明白了。长老没有朋友,孙子嫌他老嫌他麻烦,亲属与他的血缘关系甚至不如一头宠物猪来的亲近……活的久了,渐渐就没了人的感情,那还要活的那么久干什么?
面对躺在白石上的龚长秋,泰甲恭谨的行了个叩礼,虽然不知这几日他都叩了多少次,但这次他无比认真,说道:“长老,泰甲谨记教诲!”
因为过了这一日,龚长秋的尸体便会被盛在一具木棺之中顺流而下,随风而止。长老一辈子亲近自然,那他最后也会魂归自然,这是部落里的习俗。
最后一日晚上,族长与长老的血亲会在专门的房间里吃饭,细数长老一辈子的功劳,然后在晚上明月朗照之时,与血亲一同看着长老的棺材顺流而下。
“他哪里来的血亲?”湔毕崖看着仅有的一名客人,竟是露出了一抹苦笑,“吾父说了,龚长秋的亲戚是三辈以前的,没有丝毫感情,至于龚春是什么鸟蛋货色……恐怕不用我说吧!”
“他翁翁死了,只怕他也和以前一样活着!”泰甲想着龚春笑嘻嘻的模样,愤怒的喝了口酒。
这是他第一次喝酒,虽然还未成年,但湔毕崖并没有阻止。
浊酒入口一阵酸,一阵苦,总之就是没有香味,入喉还有一阵刺痛感;泰甲甚至不知道为什么有人会喜欢这玩意儿,但喝了一口之后,自己竟是停不下来了……
“泪从眼睛里面流出来,就要从嘴里面补回去……”湔毕崖斜靠在柱子上,轻声说道。“但你若是就这么喝下去,恐怕会错过一场好戏!”
喝了好几大杯,泰甲觉得脑袋有些晕了,毕竟第一次喝酒,还喝的这么豪放,不晕才怪。听到湔毕崖如此说,泰甲通红着脸问道:“戏?什么戏?”
湔毕崖眼神渐肃,轻拍了两下手,便见四个士兵架着两个去了衣服,身上早已没有好皮肉的人进来。其中一人泰甲认识,便是行刺龚长秋之人,当时泰甲留手了,没能将他直接杀死。
而另一人却早已死亡多时,身上已散发了臭味,甚至可以看见血肉里有蛆虫在扭动。
湔毕崖冷冷道:“那人意图暗杀吾父,我自然不会一剑取之性命!我在他身上割了三百六十剑,每一剑都避开了要害,直到最后一剑,刺破了他的咽喉!”
泰甲看着他脖颈上的大洞,并没有任何的惧怕,甚至还有些兴奋。
“杀,该杀!”泰甲醉醺醺的说道。
湔毕崖收起了眼中的寒芒,却看着另一个眼中满是惧怕的人,轻笑道:“既然收了委托,那就要有这份觉悟……我听我手下说你口中含了毒药,竟没有第一时间吞下……怎么,难道你还觉得自己能活吗?”
那人身体不住的颤抖着,兴许是夜风吹进了伤口,又或许是这人对他施展的酷刑,让他至今记忆犹新。
“能活,能活……呵呵,只要你好好的回答我的问题,我就给你活的机会!”
那人闻言一喜,连忙道:“湔侯请说,我知道的一定说,一定说!”
“就这骨气,还学人家专诸刺王僚,要离刺庆忌……”湔毕崖冷哼一声,无比蔑视此人,“谁让你来的?”
“回湔侯,是郫,郫击……”
那人口中说出了让湔毕崖万万没能想到的名字!
“郫击……郫击?为什么会是他?”湔毕崖不敢置信的问道,“诚然,氐羌两族虽有摩擦,却不至于沦落到刺杀我族长老的地步!说!你是不是胡说八道,隐瞒真凶?”
那人连忙说道:“湔侯借我再大的胆子,我也不敢啊!我只是郫击手下一个小小的门客,他只说氐族有人害的翁山公子断了双臂,因此记恨前任湔侯与龚长老……我,我说的都是真话啊!”
“真真假假,我自会定夺!”湔毕崖眼神忽冷,数月的磨练让他不再是个普通的青年人,已然具备了领导的风范。
泰甲喝了个迷醉,眼神迷离的看着那人,却是一阵说不出的火:“郫击,郫击……郫击的公子?哦,可是那郫翁山?”
“你认识?”湔毕崖到还是第一次听闻此事。
“几个月前我去羌族,嗝,羌族换盐,举了块大石头,这家伙不信邪,结果自己被石头压断了双臂,嗝……呵呵,怪我咯?”他晃悠悠的站起身来,蹒跚上前抓住那人,怒道:“那你来杀我啊!杀我啊!你杀长老做什么?这事情又不是他做的,你他妈来杀我啊!”
喝了酒的泰甲怒气比往日更甚,一口酒气扑来,如同吐气恶鬼,看的那人心惊胆战,险些被吓破了胆!
“泰甲,冷静!”
湔毕崖面色微动,没想到让这小子喝口酒,却变成这般模样,虽然问出来谁是幕后主使就够了,但泰甲这般模样……好像随时都可能将他活剥了!
“冷静,嗝……冷静个屁!”泰甲怒吼一声,一把扯出旁边士兵的佩剑,晃晃悠悠道:“湔毕崖,你不是说砍了那人三百六十剑吗?好,你!我也砍你三百六十剑,如果你能活着,就让你走!”
那人大骇,慌忙磕头道:“湔侯,这……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湔毕崖坐了下来,无奈的叹了口气,心道你想发口气,就发吧……
“我只是说给你活的机会,而怎么让你活下来……他说了算。”
泰甲并不收敛,借着酒劲冲湔毕崖吼道:“别坐着!你们贵族不是喜欢一边有人唱歌一边舞剑吗?好,那你给我唱!唱到我三百六十剑完为止!”
“你……”
湔毕崖刚要斥责这家伙,却看见他通红的眼睛看着自己,不知是泪蒙蔽了双眼,还是愤怒压抑了理智。他轻叹一声,起身道:“罢了……今天就由你任性一把吧!”
湔毕崖双手抓着袖口,竟在屋中翩然起舞了起来,一面还念着:“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男人会跳舞并不算稀奇,甚至会受人夸赞;湔毕崖剑舞的好,舞也一样跳得好。他唱的是《常棣》,正是自己兄长取名的诗歌,也不知道对他有什么重要意义。
而伴随着湔毕崖的歌声,泰甲使用着自己并不擅长的青铜剑,在那人身上画着一道一道的血痕。
从没使用过凶器的他,使用起剑来竟是得心应手;而从未主动杀人的他,竟没有丝毫的迟疑!
我将慈悲埋入心底,却将修罗紧握手里。
哀嚎声此起彼伏,一会儿悠长,一会儿低沉,但无一例外皆喊痛苦之音。一旁的士兵面面相觑,皆是胆寒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少年竟是如此辣手!
“酒,酒来!”
泰甲一挥剑,自那人左肩划下,一直延续到腰肢,忽然将剑嵌入肌肤之中,将那人的表皮掀起,露出里面的血管。而湔毕崖的《常棣》正唱到“丧乱既平,既安且宁”——泰甲却如何也安宁不下来。
从未见过如此辣手少年的士兵如何敢怠慢?连忙取了酒来,哪知泰甲也不斟酒,抱起坛子就往喉咙里灌,一阵豪迈,一阵酸楚。
“湔毕崖,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喜欢带个酒葫芦了!酒,就可真是个好东西啊!”
“再来!”
士兵们甚至不敢告诉泰甲,那人早就痛死了。
“宜尔室家,乐尔妻帑。是究是图,亶其然乎?是究是图,亶其然乎?”
唱到第三遍,湔毕崖最后一句落下之时,泰甲早已昏睡了过去,手中的青铜剑,正指着那人心脏的地方。
“多少剑?”湔毕崖淡然问道。
“回,回湔侯,一共三百五十九剑……”
他点了点头,从泰甲手中取了剑来,在那些人震惊的眼神中,瞬间刺入那死人的心脏中;即便已经停止了跳动,那些士兵依旧可以感觉到那人痉挛了一下。
“让你也知道知道,心痛的感觉……”
拂去身上的汗渍,湔毕崖走出屋子,轻声道:“传令下去,准备……宣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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