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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可芙香的办事效率,江桥唯有一个‘稳’字能够形容,上午见过晚上就被放出去,这种将整个依底安操纵在自己上的大权在握,连地头蛇都能抓起来烤了吃了,可见她背后的文森特家族到底有多么强悍。
出了警局,可芙香就站在一辆亮得反光的漆黑轿车外朝自己挥手,大晚上带着墨镜的司机下了车,朝着江桥迎了上来,带着还沉浸在恢复自由的激动之中走进那拉风的车,拉开副驾驶的车门,邀他进去。
副驾驶这种东西自然只有一个位置,所以可芙香理所应当的坐在了后排,比起上午的穿着,此时的她多加了一条围巾,看起来熟眼得很,也不知道她从哪拿来的。江桥也不怪司机的不信任,想来可芙香并没有将所有事情的缘由告诉这人,所以他才对自己如此防备,甚至不愿意让自己与可芙香靠近太多。但就算从作为当事人的江桥,站在他的立场上来看,在得知小姐的朋友与她处于这种怪异的关系下,他可能会选择更加防备那个人才对。
人之常情嘛。
再有防备,话语也是拦不住的,更何况是自家大小姐先挑起的话头,这司机就更没有理由阻止江桥回答了,上了车就觉得心安无比的江桥身体虽是疲乏,但听得可芙香声音反倒精神许多,趁着这个机会,他也把自己的疑问抛了出来。
“我是怎么做到的?”见得转过头来的江桥脸上满带真诚的疑问,可芙香这仰起头眯眼笑起的模样异常的膨胀:“毕竟是我嘛,当然做得到啦”
今日上午,在可芙香大佬的操纵之下,她的小弟三浦新一带着一伙人继续去找吴希凯谈判,与上次不同,没有一丝装怂欲望的吴希凯正装革履,口气异常之大,场面一度在沉默之中尴尬。
“打破僵局的,正是我哟!”
据她所说,在这种空气忽然安静下来的冷场之中,可芙香一本正经的介入了这场商谈里,抛出吴希凯的后台‘丧冲’的电话连线,最终将整件事情解决。
十分跳跃的逻辑线路和叙事方式让大脑不是很想转动的江桥觉得十分诡异,只要是个正常人都能看出来,在可芙香这一段叙述里头,跳过了一些十分重要的东西,比方说她是怎么联系上‘丧冲’的。江桥瞥了一眼不说话的老司机,只见他抿着嘴唇,不用看见眼睛都能感觉得出他身上的不悦。
只怕可芙香是直接找上‘丧冲’了吧。
社会我香姐,人狠话不多。
江桥不再深究,而是靠着副驾驶的椅子闭眼休息,这软中带硬的靠枕,这舒适的角度,总算让自己饱受煎熬的腰椎和脖子感觉到了身为器官应有的尊重。可芙香见他一脸倦容,也不再说话,歪着脑袋看着窗外,似乎在酝酿什么着什么话语,等江桥醒来后要与他叙述那般。
江桥本该一觉睡到下车才对,如果没有这老司机狂打方向盘外加急速刹车之外,连后座的可芙香脑袋撞在他的驾驶座后背上,他也只来得及嚷一声“系好安全带”后便把车辆倒退,又以与刚才的平稳驾驶截然不同的形式将这扭转,硬是将车掉了个方向。
脑袋撞到一侧车厢的江桥睁开眼,只见得自己面前的挡风玻璃上爬上了蜘蛛网状的裂隙,造成这一美景的玩意早就在老司机疯狂倒车的时候跌落,但江桥仍然可以从玻璃的刮擦痕迹里看出是个什么东西。
怕是斧头之类的锐物。
他歪过头去,笨拙的系着安全带的可芙香同样抬起头来,看见江桥转过脑袋,还有些不好意思的问‘吵醒你了?’这种轻松话语,直到看见那挡风玻璃的创口,大惊失色的她才明白这位忽然驾驶水准下降的老司机究竟是为了什么。
车辆开出很长一段距离江桥才适应了这挡风玻璃上的蜘蛛网,他伸手去摸了一下,向内凸的点十分的锐利,看起来并不是高空坠物这种偶然而惊险的传统技艺,而是更为恶意的有意为之。
老司机显然见多识广,只怕是让不少身经百战的女人在副驾驶待过,而且人也足够理性,知道江桥这般坐着不舒坦,倒也是自己提出让他同大小姐坐到一排去,虽说江桥这人给大小姐惹了不少事,但好歹也算是大小姐的朋友,自己身为仆人,总该有个正确的应对才对,给对方留下‘文森特家族都是榆木脑袋’的印象就不好了,虽说江桥的脑子里早早就因为可芙香而有了这一印象了。
被坏掉了的安全带扣子卡着的可芙香不好意思的待在后排的左侧,与之相反,江桥则是尽可能的往右边凑,毕竟自己都不知道几天没洗过澡,虽然自己闻不出来,但合理的推断一番,身上的气味大致有早上与再也不会见到的舍友们玩闹时下手那么重。
这既不妨碍司机识相的假装自己是个聋子,也不妨碍江桥与可芙香这十分诡异的对话。
“没吵醒”首先是江桥这一延迟十分之久的回复。忽然把断掉而且无关紧要的话题重新接上这是要怎样,正常人都考虑不出江桥的逻辑,更何况是可芙香,她考虑许久,也不知该作何反应,便直接按着自己兴致来:“上次‘英格薇莉亚’的排行榜出来咯”
她笑容得意的瞥了一眼浑身上下脏兮兮的江桥,目光唯有在此时才带着贵族该有的高高在上:“有人拿了个第1024名呢,明明是个三十二强选手呢。”这般说着,她又哼出鼻音来:“顺路一提,同是三十二强的我是486名”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虽然知道这人必然是成绩比自己好才如此,谁知数据竟然超了自己那么多,按照江桥的逻辑来看,这就等同于两个江桥加起来还比不上一个可芙香,虽说对她怀有感激之情,但这样的结果仍是让他十分无奈。
见得江桥这夸张的嫌弃表情,可芙香也开始如往日那般说些没头脑的话,掌握了可芙香这‘只能识别简单粗暴话语’的江桥一改以往的深沉造作,为了配合可芙香,甚至一些理解难度稍高的日常用语都改用比较简单的形式,以至于这两人对话在司机听起来如同小学生的会话练习一样。
强行配合可芙香的江桥觉得自己的智商被拉低了不少,但这种无意义的对话却很大程度上舒缓了他的疲劳,甚至是一些乱七八糟的考虑。可芙香对此也十分受用,话题结束后她还笑嘻嘻的说着‘进牢里也不是什么坏事嘛’‘至少你终于学会讲人话’可这种不负责任的说法。
“说得我以前好像都不讲人话一样”江桥这话本意是嘲讽可芙香的理解水平,谁知下半句还没说出来,可芙香便立马抢过话来:“是啊!人类说话哪要那么绕啊?”
对方这义正言辞的说法让江桥不由得瞥了一眼前座后视镜里的司机的倒影,而察觉到江桥这一动作的司机则是将遮挡着的视线从后视镜上收了回来,采取比较安全和文明的驾车方法。
低着头看着自己手指绕起裙上蕾丝花朵装饰的可芙香自然没发现江桥与司机之间的心领神会,低着脑袋轻声说道:“如果你的讲话都是和今天这样,我觉得很多误会都能解开哦”
倒是不存在什么误会。江桥本想这么说。
大家都是很聪明的家伙,严仲,颜平帆,东戈登,萧卓世,三浦新一,等等等等,几乎自己遇到过的所有人都是那些聪明人,他们观察敏锐,喜欢将信息压进话语里,喜欢以加密的形式,以不总结、不反省就看不出目的的形式来传达自己的情感。说实话,跟这样的人讲话,江桥觉得很有意思,因为现实太过直白了。
只是,有时候也会觉得非常得累。这就像非要把一本网络小说写成轻小说一样,只要一章死一人一章上一个就能大卖的东西非要以细腻到近乎矫情的心理描写来发展剧情。作者当然是觉得这样是有意思的,但这仅仅只是他这么觉得而已,摆在他面前的只有点击率与收藏率构造出的残忍现实以及亲友的敷衍而已。
而且聪明人越来越多,江桥也有点受不住,这个世界,恐怕不需要这么多聪明人的。
“像你这种大小姐不明白吧,说话太直接会得罪人的哦”江桥揉着发油的头:“得罪人就要被孤立,虽然不一定会和东缪音那么惨,但是肯定会被孤立的”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吗?”可芙香歪着头:“为了不被鼓励而说出并非心里所想的话,这不就是在迎合他人吗?”
这大小姐是真的不懂呀。江桥还要说什么,却又被这说话不看人的家伙抢了一句:
“而且就算你不把话直接说出来,你不还是一直单独处事吗?”
听着这话,江桥眼睛忽得亮了起来。
“那不一样吧…”右手食指不知道为何想和拇指相互摩擦,似乎是这样的行为能够缓解一定程度的紧张:“自己选择和被迫选择的可是有很大差别的”
“自己那么选择…”不知何时,江桥这不自信的表情已经被抬起头来的可芙香收进眼底:“难道不是为了之后的自我安慰吗?”
“像‘是我抛弃了他们而不是…’”
可芙香没把这话说全,但已经足够江桥明白她的意思。
并非如此。
江桥的独来独往,只是因为自己还把持着‘自己只能靠自己来拯救’这一难以同他人说明的信念而已,这是他为何不愿意成为萧卓世的依靠的原因,这是他不愿意直接询问东缪音事情全貌的原因。
人只能自救,如果连向他人提出请求这一简单的自救方式都不愿去做的话,那谁人都拯救不了她,就像东缪音,能在强奸她的人身旁救下一次,终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如果自我不反抗的话,这只是早晚的问题而已。
“…对不起”怕是觉得自己说得过分了,可芙香这般温吞的说道:“我不是想批判你的处事方式…只是想说,有些话你不直接说我们是听不懂的,无论是简单的事情也好,复杂的事情也好,把话语里的棱角吞掉,反而会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哦”
江桥将车窗拖下,寒风从细小的缝隙撞在他本就有些酸涩的眼球上:“可能是因为绕着说能减少风险吧,把尖锐的东西暴露出来的风险,尖锐的东西往往意味着分崩离析,那是所有人都不愿意看到的”
“但尖锐的东西,往往也可以将模糊不清的屏障刺破吧?”可芙香问。
这家伙还真是比以前聪明了不少,至少在能言善辩这一方面。
江桥笑了:“你怎么老忽悠我讲真话,上次说了真话你还跟我生气呢,这次万一得罪你东哥我这徒弟怕是要被逐出师门”
不提还好,提起那次发怒可芙香又是激动起来:“那是!我正想说呢,跳过太多东西我们怎么可能听得懂!”
江桥还想跟她辩上一辩,但这才忽得发觉,可芙香那句自己不讲人话里也含了这个意思。
“因为有风险呀”江桥又重复了自己的观点,“跳过、省略、别的形式进行传达就能将避免将风险暴露在光天化日,多好”
“但…”可芙香刚要说,江桥忽然转过头来,说出了一句只怕是能和早上在那玻璃板前说出的请求话语同样无耻的话来:“那么,你能为这风险负责吗?”
可芙香有些愣了:“为什么是我?”
江桥也不清楚,被她这么一问,心里也没了底气:“…是啊,为什么是你呢?”
“但没关系!”可芙香斩钉截铁,“我坚信把话语说得简单是一件绝对正确的事情,如果有什么问题,那作为劝告者的我自然会负起所有责任!”
“仅限于我等下要说的?”江桥问。
虽然不清楚等下在什么场合江桥会说什么,但可芙香却信心满满地摇头:“无论你说什么,但不只是这次,只要你是以心中所想的形式说出的最为直率的话语,我就敢为你的话负起责任来。”
江桥看着这趾高气昂的可芙香,忽得觉得有些好笑,但心里头又莫名泛酸,浑身不得劲。
默默听完这整一段对话的司机对自家大小姐被这破烂少年犯吃定的事实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奈,但这其中,却也有些许欣慰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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