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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观看皇榜耀卿透内情末路途穷其儒投江湖
附势攀炎代受过,铁窗厚壁心如劐。
王法无情自作茧,忏悔思望法外度。
苗晋卿和宋遥,被押送到刑部的大牢。在狱卒的押送下,步入死囚牢的走道。苗晋卿一边向前走,一边观察走道两边的牢房。
牢房十分窄小,三面是坚固的砖墙,靠近走道的一边是铁栏杆,足有一寸粗,十分结实。普通人被关了进来,就无法逃脱。
一名狱卒去开牢门的锁,另一名狱卒过来,要为他们的脚镣上锁。宋遥说道:“这结实的牢房,我们如何能够逃跑,这铁链戴着不舒服,还要锁上,这不是折磨人吗?就免了吧。”
狱卒说道:“宋大人就别说了,这是规矩。你不讲规矩,来蹲大狱。蹲大狱那能讲舒适啊?进来的人都得脱一层皮。这是朝廷规定的,我们不能不讲规矩。你以前是大官,耀武扬威,我们见了,忙不迭的向你行礼。现在是囚犯,就得上锁链。请委屈一下吧。”
“唉﹗”苗晋卿叹息一声,主动伸出双手戴上锁链,低头进入一间牢房。宋遥苦着脸,戴上锁链,走入另一间牢房。牢房内非常肮脏,里面除了一堆稻草外,没有任何存设。
两人分别关押,宋遥被关进牢房之后,内心很很是不服气,嘴里不停的唠叨。声音很低,没有人能听清楚,他究竟在说些啥?
狱卒也不理会,锁上铁门,看了宋遥一眼。头一昂,迈开大步,匆匆离开。宋遥嚎陶大哭,拍打着脑袋数落:“怎么做出这种事来?明知是陷井,还要往里跳。二十多年的官场,白过了。”
苗晋卿斜躺在肮脏的稻草上,面对铁门,回想二十年来,在官场打拼的场景。辛辛苦苦,小心谨慎,严以律己,从不做越格的事。凭借办事认真,一步步爬到了吏部侍郎的位置,离宰相只有一步路了。没想到一着不慎,竟然落到如此下场。他越想越是伤心,不由得落下了眼泪。
隔壁的宋遥,停止了哭声和梦呓般的唠叨,这时似乎也清醒过来了。甚是伤心,对着苗晋卿的牢房喊道:“苗大人,怎么办啊?我们还能出去吗?”
苗晋卿正在伤心,听到宋遥的话,抹了一把眼泪。有气无力的说道:“听天由命吧,官小一级压死人,只有任其摆布了。”
宋遥说道:“这刑部的官员也太不象话了,我们为他们的子嗣办事,被关进了大牢,再怎么着,也是朝廷的命官出身。这样对待我们,比犯人都不如了。”
苗晋卿说道:“已经到了这步田地,还有什么好说的了?他们也有难处,有一捆稻草御寒,就可以了。吃点苦算什么?只希望能够保住头颅,将来东山再起。”
宋遥说道:“苗大人还在做梦啊,李丞相的话,不可信。他只是为了保住他的相位,我们的荣辱他不会放在心上。”
苗晋卿说道:“他要保住相位,就要有人支持。如果他不管我们,那些跟随他的死党,就有想法。为了得到手下人的支持,他虽然不愿管我们,但是也得管。”
一个狱卒过来,递给苗晋卿一个纸条,匆匆离开。苗晋卿展开一看,上面写道:“安心呆些时日,等风头过后再说。”
隔壁又传来了宋遥的话音:“能保住头颅,就心满意足了。苗大人还想东山再起,有些不切实际,有点痴心妄想。”
苗晋卿撕碎纸条说道:“宋兄耐心的等待吧,说不定还有出头之日呢?既来之则安之,我们为他人做好事,那些人不会忘记我们的。”
“苗大人的梦还没醒啊,那些人只保自己,那会将我们的生死放在心上,等着砍头吧。要是会审,我就前前后后都说出去,反正是一个死。死也要有垫背的,不能让玩弄权术的人太得意了。”宋遥内心窝火。
苗晋卿说道:“你那样做不但救不了自己,也不能拉别人下水,你说的毫无证据。还要加一条罪状,诬陷他人。你不要说别人,将全部责任推到我的身上。但是我警告你,不准提及其他任何人。”
宋遥不理解,叹息一声说道:“这是何苦呢?好,我答应你,死保上司。”苗晋卿安心的闭上眼睛,不久就发出了鼾声。他已经折腾了十八个时辰,太累了。
吃晚饭的时候,一名身穿深绿色官服的官员,带着酒食来看两人。此人七尺五寸身材,鞋板脸,扫帚眉,一双贼目迪溜溜的转动。鼻子很长,嘴唇外翻,两敝八字胡子,象是沾在唇边上的,十分的不对称。他提着食合,进了苗晋卿的牢房。苗晋卿说道:“罗大人担着风险来看望罪犯,晋卿感激涕零。”
那人说道:“我罗希最佩服的,就是铁铮铮的汉子。苗大人和宋大人是我佩服之人,你们代人受过,受益之人不会忘记你们的。”
罗希打开食合,在苗晋卿面前摆上三荤一素,外加一壶酒。然后到宋遥的面前也同样摆上。宋遥说道:“罗大人乃刑部员外郎①,亲自到狱中来,宋某感激不尽。我们平时往来很少,但在我等落难的时候,你不怕嫌疑,真是危难之时见真情。”罗希说道:“大人不要灰心,坚持就是胜利,只要你们坚持住,事情还有转机。我不能陪你们了,两位大人好自为之。”
罗希走后,宋遥说道:“罗希是有名的酷吏,怎会发善心来看我们呢?但愿不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苗晋卿说道:“管他安的什么心?有好吃的就行了。就是死,也是一个饱死鬼,不至于受到恶鬼的欺负。”
宋遥说道:“苗大人好兴致啊,是不是看到底牌了?我们真的还能东山再起吗?如果这样,朝廷的公正又在何处呢?朝廷一旦失去公正,社稷就危险了。”
“还是保命要紧,操那多的心干嘛。不要胡思乱想,这里虽然不舒服,也得睡好觉,耐心的等待吧。”苗晋卿不再理会宋遥,倒在草堆里睡了。
程仕信起得很早,他只是一个教书的先生,收入来源于学生的学费,并不丰厚,而京城的住宿费又高得惊人,住的时间长了他吃不消。
多住了两天已经让他心痛不矣,再住下去途中只怕要露宿荒野了。因此早早的整理行礼,准备找小二结账,尽快返回荆州。
想到自己再一次名落孙山,心里很不好受,寒窗苦读三十年,积雪囊莹。几乎是天天熬夜,守着油灯到三更。
从老家出发的时候,他信誓旦旦,到头来却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他伤心到了极点,觉得没有脸面见他的家人、学生和一直给予他资助的胡春风。
但一切都成为实事,科考成了一场恶梦,使他感到绝望。“以后不会再来了。”他自言自语的说道,有些依依不舍,对客房的存设又看了一遍。
没有马代步,靠两条腿走二千多里地,的确是个苦差事,今后一个月内,他天天都要起早贪黑,不停的赶路。
颜泉明心里有事睡不好,他还在想考试前的事。在李林甫的家门口,李凡亲口对他说的话,他还记忆犹新。
难道李丞相也管不了这苗晋卿,这和他听到的传闻完全不符。这究竟是为什么?他理不出头绪来,翻来覆去睡不着,睁着眼睛等到天明。
天刚蒙蒙亮,他就起了床,见程仕信背着行礼要走。一把拉住他的手说道:“你就不看看结果再走,来一趟京城多不容易啊。”
“会有什么结果呀?一个县令,一个穿便衣的外地军官,能有多大的作为。皇榜都出了,那位县令说的不错,圣旨是不能更改的。”程仕信不以为然的说道。
颜泉明说道:“五品官怎么会是县令?县令是七品官,那个崔光远一定隐瞒了其他官职。”
严庄也有心事,他长期得到岳丈的资助,靠妻子养着。本就觉着做不起人来,这次来又是空手而归,内心十分的不舒服。所以也早早的起床了。
他听到颜泉明的话立即答腔:“玄宗皇帝重视地方官,县令有几个等级,万年、长安、洛阳、太原县令是正五品,上等县令是从六品,中等县令是正七品,中下等县令是从七品。所以崔光远说的是真话。那个安禄山也不是寻常之人,他是主政一方的封疆大吏,平卢军节度使,在朝廷有很高的地位。听说他是军界升起的一颗新星,皇上很喜欢他。如果他真的敢说真话,皇上不会置之不理。”
忽然店堂门口热闹起来,而且人数越来越多,闹哄哄的,似乎发生了不寻常的事情。颜泉明不假思索的向店堂走去,严庄和程仕信跟在后面,他们也想看看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店中的厨师在那里发议论,那采买的厨师正在那里滔滔不绝的说道:“清晨我从菜市买好菜,回来时路过考试院门口。就看到那里集满了人,人们都在议论:前天刚出的皇榜,今天就被没了,而且还多了一道圣旨。那些人都说在京城几十年了,从没见过这种事。出于好奇,我奏到跟前观看。前天张榜公布的六十四名进士不见了,上面换成了另一种榜文。是这次主考官和副主考官下大狱的圣旨。”
听到这样惊人的消息,颜泉明说道:“这可算得上是奇闻了,我们到那里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程仕信说道:“既然有这样的新鲜事,我就再住一天,到现场看看。”严庄、高尚立即附和,几个人立即去了张贴皇榜的地方。
皇榜果然不见了,颜泉明说道:“考场作蔽,新选的进士不能作数。朝廷会不会重新组织科考啊。”
高尚说道:“许多举子都离开了京城,如何还能组织得起来,没有人了,怎样考试。”
程仕信盯着张出的圣旨,心潮起伏,低声吟道:‘乱臣扰和风波来,贤君正本清明还。日照乾坤春光在,冰心玉壶卧镜台。’
站在旁边的一位老人看了他一眼,微微点了一下头。此人虽然头发花白,一脸的皱纹,但双目炯炯有神。即使极力掩饰,仍然显出病态。
颜泉明说道:“先生好诗,当今皇上圣明,及时处理了这乱臣贼子,虽然不能重考,但朝廷还是公正的。程先生真的不准备再考了,要归隐林泉。”
“公正什么呀?苗晋卿是在代人受过,真正的乱臣贼子仍然受到重用。皇上,皇上已不是当年的皇上了哟。”旁边的那位老人突然开口。
颜泉明问道:“老人家,你怎么知道这贪赃枉法的主考官是代人受过呢?难道那些不合格的进士不是他选中的吗?”
老人瞥了颜泉明一眼说道:“你还年轻,不知道人世间尔虞我诈的鬼蜮伎俩。苗晋卿一贯忠诚老实,虽然热衷于爬升,但清正廉洁,为官的口碑不错。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其中必有隐情。”
程仕信说道:“老人家对朝廷非常熟悉,这三年一度的科考如此儿戏,让天下读书人心寒哪,”
“读书人,读书不重要了,现任宰相不读书,受到皇上恩宠有加,主持朝政六年了,皇上仍然爱不释手,以前的八任宰相都喜欢读书,但干不了两三年就要更换。读书人太过死板,很难讨皇上欢心。不是读书的人,善于机变,奉迎皇帝的心思,能讨皇上欢心,就能永保相位。至于天下百姓的疾苦、江山社稷能否长治久安,那就顾不上了哟。”
严庄说道:“科考是吏部组织的,侍郎打入死牢,尚书却一点事也没有,这不合情理。当年张九龄举荐周子谅不当,就被皇上罢了相,当今的宰相兼吏部尚书,出了这样大的事,怎么会安然无事呢?”
老人看看左右,来看圣旨的人越来越多,他扫了严庄几人一眼转身向外走。严庄是很热衷仕途的人,见这老人出语不凡,对朝廷十分熟悉,便跟在他身后,高尚、程仕信等人也跟了过来。
他们到一僻静之处,老人说道:“老夫裴耀卿乃当朝尚书左仆射②,跟随皇上多年,与李林甫同朝为官,深知皇帝的喜好和李林甫的为人。看你们几人相貌不凡,热衷于仕途,想赐你们几句话。不要指望科考了,赶快找个正直靠山,从幕僚做起,多为老百姓办事。从皇上亲自考查这次考试的情况看,朝中还有正直之人,老夫也想参上一本,但苦无证据。皇上这样草率的处理了苗晋卿和宋遥,没有进一步的追查,说明他仍然舍不得李林甫。但李林甫学识不高,为了巩固他的首席宰相的位置,只有欺上瞒下了。对皇上他百般的讨好,没有一丁点原则,办任何事都要猜测皇上的心理,从不管朝廷的法典和事情的对错。对朝中官员,采用高压态势,正直的不支持他的人,不管有多高的学识,多么能干,统统压着,得不到重用。如果那个敢与他作对,就整死你,这些年来他着实排挤打击了一批有识之士。为了巩固他的地位,今后会变本加厉。老夫年事已高,身体有病,拿不住他的把柄。如果你们真的想减轻老百姓的苦难,从社稷中兴的主旨出发。就到郡县谋一份差事。找到正直的主官,再想方设法影响他们,以板倒李林甫为第一要务。此人不懂治国安民之道,把巩固相位放在第一位,一心讨好皇上,排除异己,打击有才能之人,将朝政处于他一人掌控之中。因此他为政时间越长,对国家的危害就越大。如果让他长期祸害朝政,不但大唐盛世要完结,江山社稷也要葬送在他的手里。”
严庄说道:“向皇上报告考试作弊之人是平卢节度使安禄山,他那天微服看榜,得知科考作弊之后立马到华清池和皇上报告了。”
“是他,可惜。安禄山进京面君,也拜访过我的,我对他的印象是,彪悍善战,肯学习,会打仗。往往能出奇制胜,但他不懂中原文化,无法形成李林甫的对立面,所以我认为他对李林甫构不成威胁。”裴耀卿说声可惜就走了。这位忧国忧民的前宰相,不久之后就离世了,死时六十三岁。
裴耀卿走后,严庄说道:“老丞相都不敢与李林甫对着干,寄希望于我们这些学子,可我们哪来的这个能耐?”
程仕信说道:“张九龄说过,大唐盛世会毁在李林甫的手上。看来皇上已经老了,可不能糊涂啊。我有自知之明,不是做官的料,还是一心一意的教书育人做好教书先生吧。”
高尚说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们寒窗苦读,悬梁刺股,就是为了改变命运。学了那些圣贤之道,还与凡夫俗子一样,岂不辜负了先贤的教化。”
颜泉明说道:“我父亲在范阳军营里当差,我家住在蓟城,离平卢不远。你们两位都是有大志之人,如果愿意,我们约定好,一起去投靠安禄山,说不定有一番作为。”
高尚想到这次名落孙山,今后的日子不知道如何过,心中正在忧虑。听到这话立即赞成:“这方法好,严兄可有此意?”
严庄说道:“我得先回老家,如妻子岳丈商量一下。如果老丞相预言正确,我们在地方上找不到差事,就只有一起去平卢好了。”
颜泉明高兴的说道:“我在蓟城等你们,我们不见不散。”
高尚说道:“一言为定,严兄最远,我们还是先到本地州郡谋事。如果不如意,就去平卢军中,我在家里等严兄。”三个人约好了,先各自回家,当即分手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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