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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欢听了吩咐,老老实实去了窗边,背后正是一片竹林。
怀安看了看距离,总觉得太过逼仄,便抬了书桌,往后面挪了好几步。
那书桌是用楠木制成,笨重异常,也得亏他生在武将之家,平日里勤练身体,搬着那样重的书案走动,都不见喘气的,果然是十分身强力壮了。
怀安摆好了书案,先将景欢仔细看了一番,吩咐着:“盆子取下来。”景欢自然照做。
怀安又仔细瞧了瞧,倒没叫她摆什么动作,埋头画了起来。
期间倒并不抬头多看景欢什么,那线条却像是早备好了似的全出现在他笔下,没半点犹豫。
怀安只觉今日的感觉好得出奇,心里更加高兴,那衣着线条也多了几分快意流畅。
待要画到面部,怀安终于抬头看了景欢一眼,此时的景欢并没有先前的愤愤不平,只眼睛呆呆的,仿佛在发呆。
怀安皱眉,先将景欢的唇描了。
别看景欢平日里那样欢腾,她的唇却并不是什么喜庆的形状,上薄下厚,唇珠分明,本是十分锐利的唇形,但是好在她人中却并不深,如此才透出些少女气息。
如今景欢因着面无表情,嘴唇紧抿在一起,那唇角便也是向下的,倒不愁苦,反而十分坚韧,仿佛时刻捍卫着什么似的。
实在是不合她的性子。
怀安这样想着,将那唇勾勒出来。
接着又是眉毛,景欢的眉毛十分好看,黑而不浓,眉峰分明,眉尾收尾十分紧凑,间距也稍宽,给人大气之像。
实在是不合她的性子!
怀安叹一口气,怎么这样长相的人,反倒是这个性子呢?
他略一犹豫,本想将那眉改得柔和妩媚些,终于还是没擅自改动,既是人物画像,总得稍求实些。
再来便是眼睛……
这回竟是半天都无法动笔了。
怀安仔细盯着景欢看了半天,那眼睛呆滞无神,毫无焦距,若是将这样的眼睛加在画上,绝对会毁了这副画作的。
怀安深吸一口气,先寻了白纸来练,看他笔下的眼睛,有灵动,有活泼,有娇美,各个单放着都是绝美的五官。
可等他要将这些眼睛加到画上时,却迟迟不肯下笔。
总感觉不对,总感觉什么样的眼睛镶嵌到这张脸上都是不对。到底该给这张脸配一个什么样的眼睛?得什么样的眼睛才适合这张脸!
原本感觉良好的怀安,心里慢慢升出一股焦躁之情,他几乎要将这纸全揉碎了掷到地上,可到最后,终于还是忍住了。
本就是近年来画画时感觉最对的一次,怎么可能轻易毁掉。可偏偏,那眼睛竟画不出来。
景欢已经第三次听到怀安叹气了,一时有些好奇,问:“你怎么了?”
怀安没好气地说:“没什么!”复又皱着眉,拿着那画反复琢磨。
景欢被他的语气一凶,撇撇嘴,不敢讲话了。半天忽然又说:“你看看时辰到了没,我觉得我站了好久了。”
怀安这才醒悟,忙看外面日头,果然已升得老高了。
时间竟过得这么快?怀安不由怔楞,又去看景欢,姿势还是笔直的,但瞧着腿弯明显是不稳了,隔一段时间便得稍稍弯一下。
倒真没想到竟叫她站了这么长时间,这真不是他本意。
怀安感觉到尴尬,忙说:“好了,时辰早过了,你快把盆放下来吧。”
景欢听了这话,才像得了赦令一样,身上每块肌肉都松懈下来,立刻便觉得手和腿酸的可以,那脖颈和背部也十分僵硬,仿佛不是自己了似的。
景欢刚要走动,却觉腿上如有千万小虫噬咬一般,十分的麻,不由哎呦一声,手扶着墙缓缓坐到了地上。怀安本还在看着画,抬眼瞧见了,有些惊讶,问:“怎么?是麻得严重?”
景欢龇牙咧嘴地摆摆手:“早就想到的,麻一麻也是应该,缓一会又好了……”说完不由长呼一口气:“我可从来没有站过这样久的时间。”
说完,她呆了片刻,忽然又笑起来:“这真是我站过最久的时间了。”
看她笑,怀安觉得莫名其妙,可莫名嘴角也勾了起来。他将画置于桌上,才问:“听你这语气,竟像是还没罚够似的。”
景欢忍不住要翻白眼:“受罚怎么可能会有人嫌不够?不过……想想我也真是厉害,竟真的站了这么久,我告诉你,刚刚我可是脚都没抬一下呢。”言语中还有些炫耀的滋味。
怀安听了,意外地觉得轻松,那没法继续画下去的烦躁也似乎慢慢消散。
他笑着摇了摇头,上前两步,走到景欢跟前,蹲下身子问:“怎么,腿上还有知觉么?”
景欢摇头:“似乎没有,不过屁股上倒是有点感觉,你这地也忒硬了!”
怀安完全愣住,即使他平日里见多识广,也实在没见过一个黄花大闺女当着男人的面提起“屁股”这两个字,真正是十分失礼了。
可是联想起刚刚景欢默背千字文时的那份流畅,再看她如今这坦荡荡的表情,他竟没法将她与龌龊、下流等词联系到一起。
好半晌怀安才回过神来,直觉自己盯着景欢看了太久,好在景欢眼睛不好,并不能瞧见他的失态,不然倒是十分丢脸了——他堂堂镇国将军府刘公子,又怎可以对一个村姑露出探究的神情?
怀安咳嗽一声,掩饰着自己的神态,一边问:“你缓过来了没?还麻吗?”
景欢略挣扎着动了动腿,皱着脸摇摇头:“哪那么快,都要感觉这腿不是自己的了!”
怀安笑了笑,咂舌道:“这倒难办,原本不想叫你站这么久的。”
即便是要画景欢,因他着重于描写面部细节,不拘泥于形态,故而景欢乱动也是可以的,谁知自己沉迷画作太久,没想起来这茬,这丫头竟也老老实实站了那许久。
怀安不由又埋怨起来:“你也真是笨,竟都不知道讨饶,我当初既叫你进了屋,便是有意饶了你,难不成你真以为我会叫女儿家干站上一个时辰?怎么你还那么笨,偏要提什么受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