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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璧眸光自兰娥小脸儿兜兜一转,转而看了崔氏道:“母亲,儿听说各地来的稀罕物都在西市,不如母亲领十三去那里看看。”
自从回了长安,兰娥先是“晕厥”不能出门。再又老夫人生病,崔氏忙的没有空子出门。此时闲下来,崔氏便想领兰娥出去散散。
既然“散散”,去哪里都一样。
崔氏便道:“如此,明天去西市罢。”
几人说了这会儿闲话,春娘前来报:“大人,夫人,饭食已置摆妥了。”王恪便瞟了眼母女俩:“且用了饭食。”起身去案桌前坐了。
上首两付榻座,王恪并崔氏坐了上首案桌,王璧与兰娥便跟过去坐了北首。
四人分桌而食。
兰娥见自家桌几上一小碗米饭,再有一大碟子蒸肉,蒸肉旁是一小碟腌芦菔,再旁边另有一小碗鱼羹,紧挨着又一小瓮芸菜。
前世时薛夫人不喜吃肉吃鱼,嫌这些东西腥气,兰娥便也极少碰这些,这会儿她揣了米饭,依然拿筷子挟芸菜吃。
食不言寝不语。
几人默默用了饭,春娘便领婢子揣了水盆,另有婢子捧了帕子。几人又净了手,王恪便对王璧道:“随我去书房。”站起来,背了手便往外走。
王璧心知父亲这是要谈时事,便起身向崔氏施礼:“儿告退。”
早前在晋阳时,父子俩便时常憋在书房论经史谈时事,且一谈便是一两个时辰,崔氏对此早就见怪不怪了。
这会儿崔氏伸手拉了兰娥,嗔他道:“去罢,我有十三便够了。”
有这个憨子就够了?
想起来前几天东市那一出……王璧万分“嫌弃”地扫了眼兰娥,漫步随了自家父亲出门。
这父子俩都走了,崔氏便拉了兰娥坐去榻上:“十三近几天学规矩了?”
这个当娘的才知道!
那迫自己学规矩这件儿,不是大兄便是李嬷干的!
兰娥嘟了小嘴,委委屈屈往崔氏怀里拱:“娘亲,三大本册子,共七百二十三条,嬷嬷要十三倒背如流。”
她声音颇是可怜。
崔氏心里刹时化成了一滩水,刚要张口,转念又想起来昨晚王恪说的“有个小娘子当街追……多拘拘十三”,想起来这番,崔氏狠狠心将兰娥从怀里扯出来,扶了她两肩道:“嬷嬷总为你好。”
为我好,嗯!那就用……
兰娥瘪瘪小嘴儿,伸手去掏帕子,只伸了半截儿想起来忘拿了,她便用手背抹眼。
崔氏素来见不得她受半点委屈。此时见她瘪了小嘴要哭不哭,垂眼想想,便又拍了她道:“册子确是厚了点儿,七百二十三条……嬷嬷只说要倒背如流,又没有定下用几天,那你一天背一条便可。”
一天一条,七百二十三……要背两年才背完。哎哟!这样也行?
兰娥心里乐开了花儿,眼里却满满的都是崇拜孺慕,用力点了小脑袋:“嗯,十三就一天背一条。”
见她瞬间又欢喜了,崔氏便嗔怪地去点她额头:“就你鬼精!”
兰娥便笑嘻嘻往崔氏怀里拱:“还是娘亲心疼十三……。”
母女俩嘟嘟哝哝说了这一会儿话,屋里渐渐暗了下来,秋娘领众婢子点了廊外的灯笼,便又来厅里点起八角银灯。
崔氏松开兰娥,掩嘴打了个呵欠。
兰娥见她露了倦意,便起身道:“娘亲早些歇了吧。十三告退。”
崔氏便又喊秋娘挑了灯笼送她。
这晚兰娥睡的极沉。
到了第二天用过午食,崔氏便带了兰娥周嬷李嬷几人出门。
平安坊在南城,驭夫驾车出了平安坊便往西拐,待沿长街走了五六里便到了西市。
长安临近渭河,水陆交通十分便利,城里便聚集了天南地北的客商。南夷产的象牙、翡翠、黄金;中原腹地的丝绸、漆器、铁器;更有商户运了西域土产、毛织物、良马、乐器等来这里贩卖。
因坊里装货卸货的马车牛车挤挤挨挨,马车不好调头,崔氏便命驭夫在坊口停下。
等众人都下了马车,且周嬷李嬷阿茉几人又围上来,崔氏便握住兰娥小手,指了街两旁一间挨了一间的商铺道:“这里有铺子专卖翡翠玉饰,十三去看看。”
没有进宫前,兰娥也会来逛西市,此时见崔氏兴致勃勃,兰娥便叉开小手,一根拫往下弯指头:“嗯,挑些好的。腰带上要用琵琶扣,头上要用钗子,压裙子用翡翠环也好看……。”
她溜溜报了一大串子,崔氏听了嗔她:“娘亲带的银子可不多……”只嗔归嗔,慢悠悠携兰娥进了铺门。
映铺门便是大柜台。
柜台左手又一排榻座案几。
仆奴见崔氏衣饰华贵,身后周嬷李嬷阿茉秋娘四人,进了门便两下里一分,两个垂手站去门边儿,另两人垂手随于崔氏母女身后,便知道来者必是大家世族的夫人。
这仆役便满脸堆笑了迎上来:“夫人要看什么,本店里上至头钗下至缀鞋屐的玉片明珠……应有尽有。”
崔氏拿帕子按按唇角,而后道:“这些都拿上来看看。”
都拿上来……仆奴听了立时两眼挤成了两道缝儿,殷勤道:“夫人先坐,小的这便拿上品。”
这仆奴让了两人在榻座上坐了,又吩咐另两个灰衫小厮上茶,他自家则回身由柜台下捧了个一尺见方的雕花匣子来。
待将匣子打开,崔氏见紫绒布上三个巴掌大的翡翠环,环上雕了卧云纹、水浪波涛纹,下方六杦翡翠牌,上面亦是以卷草纹雕边,崔氏便以帕子托了块翡翠牌,侧身对了光去看。
她相物件,兰娥便托了下巴看她。
她方看的两眼,街上忽然一阵人喊马嘶,又两个妇人慌不逘避进铺子里……“哎哟,朱虚侯又当街试马?”
“是啊……”
朱虚侯?这人不是随鲁元公主住在宫里么?
兰娥眉尖儿一蹙,转眸去望门外。
这边仆奴忙问那两个妇人:“候爷又买马么?”
左边那胖妇人似乎常来这家铺子,便回头接话道:“说是今晩太后设宴,候爷准备挑匹良马献与太后。”
良马……设宴……兰娥心思一恍,起身走到铺门处。
此时蹄声急骤如雨,片刻之间便到了。
兰娥只看见马上男子浓眉斜飞上挑,而眉下两颗眸子尤如冷辰寒星,在顾盼看人时尽露桀骜不羁之色。
刘章!果然是朱虚侯刘章!
今晚他也要去赴宴!
兰娥心下一沉。
刚才她站起来跑到门口,李嬷眉头一皱,便闪身站去她一旁。
此时李嬷疑疑惑惑望了眼门外,略一沉吟,便微微俯身问:“娘子可是有什么不妥?”
有什么不妥?大大的不妥!
兰娥咬了嘴唇,一时心乱如麻。
前世在末央宫时,她闲来无事便会翻书,不知怎的翻到宗室记录吕氏一族的秘册子。
秘册里曾记有:吕后秋初设宴,宴上朱虚侯射杀吕禄……吕后迁怒之下疾令金吾卫关闭殿门……血腥气半月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