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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与杜箴言的关系中,一直是他更积极,更主动。她很少说什么情话,然而她用的心,丝毫不比他少。
在这离别的时刻,她明白无误的说出来,却让杜箴言心神一震,突然间喉头一紧,好一会儿才喑声道:“贞儿,若真有那一天,还是让我死在你前面吧!比起失去了你独自在这里活着,能让我死在你怀里,才是我最好的归宿!”
万贞紧紧的抱着他,摇了摇头,低叹:“我只盼我无论生死,现代还是此世,都能与你在一起,顺遂所愿!”
两人抵额相拥,院外等候的从人忍不住又叫了起来:“八郎,要启程了!”
万贞慢慢地伸手推开他,微笑道:“走吧!别误了行程!”
杜箴言凝视着她,郑重的道:“等我!”
万贞点了点头,没再说话。杜箴言紧了紧肩上的披风,推门走了出去,没有再回头。
行程已定,纵然回头千百次,仍然不免一别,莫如一开始就不要回头,倒省许多离愁。
杜箴言离京,万贞也突然就缺少了出宫的兴趣,除了每日工作必须要去的地方,几乎不再踏足小院,连清风观也去得少了。
好在她身边的人由于她督促严格,这两年操练下来办事能力提升了不少,她偷个懒,少管点事,并不影响生意的正常运行。倒是被她委托了信息收集任务的吴扫金见她的次数少了,就特意过来问:“万女官,现在我们还收集苏松杜家那边的消息吗?”
万贞怔了怔,回答:“撤了吧!以后多收集物价、人情、风土一类的消息,杜家的消息不用打听了。”
吴扫金答应了,忽然有些好奇的问:“万女官,为什么你对杜家的事这么感兴趣?”
万贞笑道:“生意做大了,自然要对合作伙伴多些了解。”
吴扫金还想追问,万贞却饶有兴趣的反问:“听说你过年那段时间跟人合伙贩了一批东洋货来卖,赚了多少?”
吴扫金这两年跟着她赚了不少钱,见她每回出手做生意都不吃亏,连清风观那种慈善事务都能让她做得不亏反赚,自然忍不住心思活泛,也想试试手。哪料他和手下的兄弟们凑了一千两银子的本钱跟人合伙,那生意做的时候花团锦簇,过完元宵节一算,不止没赚,还折了二百两本钱。
更要命的是他和兄弟们文化有限,合伙人把账目一摊开来算,他们连听都听不懂,更别说想弄明白什么地方亏了。
万贞这一问,吴扫金尴尬得都说不出话来,讷讷无言,好一会儿才道:“万女官,你就取笑我了。就我们这群老粗,哪是做生意的料?”
做生意有亏有赚,没经验没渠道没靠山的人,先从小生意刷经验才是正常的练级方式。吴扫金他们一来就拿出上千两本金,靠山不够硬,还要去碰属于奢侈品的东洋货,活脱脱的一只肥羊,被坑实属正常。
万贞虽然没有特别留意他们是怎么做生意的,但见他这脸色也知道结果不太妙,便安慰他一句:“没有经验的时候吃点亏不要紧,下次再赚回来就好。”
二百两可不是小数目,放在吴扫金他们没有跟随万贞之前,存这二百两都够他们几十个人辛辛苦苦好几年了。万贞这句鼓励,吴扫金听得直苦笑:“算了,我们连行情账目都不懂,也就是跟着你打下手的命!做生意这种事,以后还是不碰了。”
万贞的观念开明,跟着她做事的人她不亏待,若是对方想独立创业,她也不以为这是背叛,而是希望能够保有香火情分,在生意上形成信息、资源方面的良好互动,成为盟友。吴扫金试创业失败,她并不嘲讽,仍然待他很好,只不过信任权限度稍稍调低了些。
进入三月,杜箴言的信寄来了。由于邮路难通,寄一次东西不容易,他随信寄来的东西从苏松那边的小吃到江南流行的春裳、首饰、玩物等物都无所不有。信也写得很长,用硬笔小字写了满满二十几页。
为防信息泄露,他写的不是汉字,而是拼音。
这信他写起来吃力,万贞读起来也很吃力。也是这个时代缺少娱乐设施,再难读的信,读起来也成了难得让人快乐的事。加上她和杜箴言久不见面,这信格外珍贵,一时间她竟然舍不得一口气读完。读完后也没舍得销毁,就留在了住处,有时间就拿出来回味一下。
时间就在鸿雁往返中一天天的过去了,五月的时候,陈表替郕王来向吴贤太妃送端午节礼,探望万贞时摸出个荷包来交给她道:“贤太妃刚刚赏了我一袋珠子,我没别处藏东西,这玩意带回王府去招眼,你拿去叫匠人做几朵花儿戴罢。”
万贞推辞不过,接过来一看,荷包里的珍珠个头虽然不大,但圆润光泽,有百十来颗,能值不少钱,不由得道:“贤太妃出手可真大方。”
陈表撇了撇嘴,小声道:“平时贤太妃很少赏人,今天是因为皇爷驳了外朝请郕王就藩的折子,太妃高兴才有赏的。”
郕王若是就藩,吴贤太妃要不随儿子就居藩地,要不就得与儿子母子分离,哪种都不是好选择。因此郕王不需就藩,于吴贤太妃来说,实在是不亚于抱孙子的大喜讯,难怪她会给陈表厚赏。
不过朝野间最近关于郕王就藩与否的谈论多了,万贞心里也难免有些好奇,问道:“皇爷这次又是为什么留郕王在京的?”
正统皇帝只有郕王一个同胞兄弟,因为储位早定,君臣名分确立,兄弟俩的感情反而保持得比寻常争爵人家要好。原来皇后不能生育,后宫无子时,为了防意外,明知郕王成年已久,阁臣们却不约而同的保持沉默,从来不提郕王就藩的事。
自从皇长子出生,外朝提请郕王就藩的议论就多了起来。现在皇长子已经三岁,皇次子也快满百日,郕王就藩已经成为定局,却不知道为什么正统皇帝突然又不答应外朝的奏折。
陈表小声道:“王妃连接两次小产,伤了元气,据说有不育之险。她求了皇后娘娘在调请御医会诊养身,皇后娘娘与她同病相怜,答应了。贤太妃又趁机请王振说了话,所以皇爷对外朝说,春夏雨水多,不便远行,入秋了再让我们王爷起程。”
郕王虽然是宣庙之子,但却是放在宫外长大的,直到宣庙崩逝才由张太皇太后准许归宗。因此吴贤太妃虽然附孙太后居仁寿宫,郕王却是正正经经的外臣,除了礼仪性的大节拜会,等闲不入仁寿宫。
万贞在仁寿宫三年,一次也没见过这位王爷,彼此间又没有利害关系,对他的兴趣也就只有那么大,说了几句就丢开了。
夏天日长,送走陈表后,她坐在廊庑里歇凉看书,正有些入神,身后突然伸来一双手将她的眼睛蒙住了,然后便是小皇子奶声奶气的声音:“猜猜我是谁!”
万贞忍俊不禁,问:“是小秋吗?”
小皇子得意洋洋的说:“不是,再猜!”
万贞又问:“那么,是秀秀?”
“又错了!贞儿好笨!”
“喔喔,那一定是阿留了?”
小皇子咯咯发笑:“还是不对!”
万贞反手摸到他的脸,笑道:“哎,这么聪明可爱的小朋友,一定是我们的小殿下了,是不是?”
“猜对了!”小皇子松开手顺着扶栏就爬了上来,一下扑进她怀里,笑道:“猜这么多次才猜到,要罚的!”
万贞放下手里的书,笑问:“小殿下想罚什么呀?”
小皇子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好要罚什么,只好执拗的道:“反正要罚!”
万贞一边抱着他起身,一边与梁芳和乳母打招呼,又请他们进屋坐。她住的屋子本身就狭小,邀人进屋里不过是个礼貌过场。梁芳和乳母都跟她一样经历过这种情况,客气的谢绝了。
小皇子在旁边想了半天,终于想起了要罚万贞干什么:“贞儿去帮我放风筝!”
万贞屋里的墙壁上还挂着只杜箴言从苏松那边送来的蝴蝶风筝,见小皇子要,便摘了下来。
女官住的院子狭小,要放风筝当然是仁寿宫前殿的广场最合适,万贞带着小皇子来这边时,广场上已经有好几起放风筝的人了,热闹得很。
打秋千、放风筝、踢皮球都是这个时代常见的群体活动。放风筝的人一多,自然便有风筝漂亮与否的,风筝高低什么的各种比较。万贞本就身手灵活,还跟着杜箴言练习了一阵跑酷,平衡感掌握得好,风筝自然放得极高。
但她这风筝只是杜箴言在苏松时见街头有人卖风筝,顺手买的地方风物,商家取巧,用的线细,远不能与宫人们精心制做的风筝比较。飞得太高旁边一只福寿双全大风筝绕过来,两根线缠在一起,被风一拽蝴蝶风筝便断了。
万贞一怔,心头忽然掠过一抹阴影。但小皇子在身边,她只顾着哄孩子,没空细想,直到小皇子随梁芳他们回去了,她收回已经断了风筝的线轴,才醒悟过来自己担忧的究竟是什么——杜箴言已经很久没有来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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