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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四章 彼岸花缘定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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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十万火急的呼唤声仍在奥其的耳旁继续着。奥其于一阵沉默之中,忽然勾起了唇角,轻轻一笑,脸色变得凄苦无比,他甚至毫无畏惧,嘴里喃喃:“这场大梦……终于醒了啊……”

    “皇上,您在说什么?”身旁的侍卫一下围将上来。

    奥其的目光从这些狼狈不堪、受了重伤的侍卫身上慢慢地看过去,这些人,是为他效命的死士,是他生命最后关头的保镖,也是他的忠犬。也只有他们,才知他每夜里被噩梦所缠,知他之所以后来疯狂迷恋习练和杀戮的真正原因,更是知他如此处心积虑地、谋权篡位、不畏天下人唾骂想要当皇帝的原因。

    倘若,他当年可以早点认真练武的话,也许便能在那时拦住先皇的鞭子,而他的母亲也不用死的那么惨了。

    他生平最憎恶的便是土地了,是以便把它变成自己的,倘若将北音天下变成了自己的,每次做梦梦到他母亲之时,便可以对母亲伸出援手,说:“母妃,您不要怕,其儿可以保护您,您可以放心地回到岸上来,没有可怕的父皇,这天下都属于其儿了,北音所有的土地都是我的,所有人都要服从我的号令,所有人都打不过我,再也没有可怕的鞭子可以狠狠的抽您了,您再也不用躲到黑屋理去偷吃东西,母妃,快回来,回来。我真的好想您。”

    奥其的眼神渐渐由浅变成了又深又浓,然后于闪烁这种,忽然化作了一种寂寥。

    对不起,母妃,我好像……失败了。

    所以,这次,您,回不来了……对不起。

    奥其霍然起身,视死如归地走到甲板之上,然后随手取下藏于身上的一块白玉,向湖中心丢了过去,最后自己切断了绳索,然后忽然再急跺一脚,只听“嘭”地一声木板塌裂的声音,水流哗哗地从船底涌到船上。

    侍卫大惊道:“皇上,您要干什么!”

    奥其呵呵一笑,回首朝三人负手一笑,表情十分歉然:“天下为英雄者,即便是穷途末路,也未肯降于敌。宁可破釜沉舟,沉尸水底,与山水为伴!”

    侍卫们彼此对望了一眼。

    而奥其的下一句话便那么悠然地传入了他们的耳里,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不过,实在是很可惜,朕从来就不是什么大英雄,朕是个胆小如鼠之人,所以,朕要逃了。而你们,愿不愿跟一个穷途末路的失败帝王一起亡命天涯?”

    那几名侍卫互相看了看,几乎没有犹豫地朝着奥其屈膝而跪,然后异口同声地道:“我等愿随陛下同生共死!”

    “好的很!”奥其拂袖看向天空,见夜已过子时,而天边挂着一轮弯月,在此刻显得无比寒凉,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皇宫高墙之外,几如白昼的交战之声,火光冲天,卫长风带着卫家军正在攻打宫门,外面交战声沸腾。

    奥其凝望着那些火光,又忆起童年里,先皇所放的那把火,一字一字道:“在朕年幼之时,朕没有享受过一个快乐的童年,父皇用火烧了我最心爱的东西,多年之后,他在外和别人所生的野种,如今又带着兵马闯入我的皇宫,用火烧了我唾手可得的皇位……这一切都没有关系,我奥其在此发誓,十年之后,当我再次踏足北音这块土地之时,卫长风,奥胜,你们所亏欠我的一切,将来,我都要十倍、百倍地要你们还回来!”

    他话毕,脱去外套,“扑通”一声,已跳入了湖里,消失在众人眼前。

    那些侍卫见他跳湖,也纷纷跟着跳下去,一起消失了。

    冰冷的湖面久久荡漾,那些看似十分轻柔的湖水,却于此刻,变得沉甸无比,压在了奥其身体上,当他沿着早年命人修建在湖底的密道匆匆向宫外逃走之时,他忍不住想到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究竟是何人再从中作梗,在帮卫长风推翻我奥其。呵呵,此刻,这一切好像都已经不重要了……

    与此同时,同样是一场大火,也烧毁了另外一些人的梦。戴弩、赵鹏等人,皆于那一场熊熊烈火之中被烧成了冤魂灰烬。当钟沉联手虞庚和拓跋深,帮助卫长风领军攻入北音皇宫之后,于北音皇城分道后回私宅,却发现宁暮和林茂皆以失踪,钟沉派人四处去寻找,却久寻不见……这场北音内乱在急,梅妃和宣国禁军统领却同时不见踪影,不禁令人猜疑……直到三天三夜之后,于一场被大火烧尽的废墟旁,钟沉寻到了宁暮,见她正瘫倒在地上,手脚发冷,她受了伤,目光惊悸……

    “暮儿,发生什么事了!暮儿,你说话啊。”钟沉赶到之时,将宁暮一把抱住:“别怕,朕在呢,发生什么事了!”

    然而宁暮却狠狠地推开他,流着泪,眼里充满了对他怨恨:“你好狠啊,你好狠啊……”

    钟沉不明她的意思,拼命地央求她告诉实情,然而宁暮却显得十分抗拒,直到钟沉问到林茂和戴弩等人时,他道:“这几日朕派人四下去寻你,林统领呢?朕不是让他保护你的么?他人呢?”

    宁暮泪流不止,望向前方一些被大火烧尽的废墟,喷出了一口血来,最终昏倒在钟沉的怀中。

    “暮儿,暮儿!你醒醒,你快醒醒。”

    “谁能告诉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一道被烧毁的圣旨于草丛旁被钟沉发现,钟沉拾,依稀能看到被烧到一半的圣旨上清楚地写着一些人的名字:林茂,戴弩,还有一些残字“背叛”之类的模糊字眼,随着钟沉的目光扫将下来,他看到了三个字“杀无赦!”,而这道圣旨的落印之处,盖着的却是宣国皇帝的玉玺,那一刻,钟沉仿佛明白了些什么,他恍恍惚惚,抱起宁暮,拼命地叫着侍卫:“救人,救人……救不活她,朕诛你们九族!”

    “阿宁……阿宁……”

    宁暮于梦中一下子睁开了双眼,定定地望着钟沉,两行眼泪就那样毫无知觉之下溢出了她的眼眶,然后顺着她的脸颊滑下去,被钟沉伸手接住了,他为她擦拭了眼泪,怜惜地看着她。

    宁暮这才发现原来方才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她看着钟沉,依稀间,仿佛又回到了十多年,那些曾经令她惶恐而痛不欲生的日子,接着,又是两行热泪淌下。

    帝王之术,伤人心,殇人情。

    马车轮依然缓慢地向着朝天崖驶进,每行进一段路途,宁暮便觉得呼吸沉重几分。

    她突然觉得好累,好像就这么毫无包袱地沉睡下去。然而钟沉的叫唤偏偏又将她从沉睡之中唤醒过来,她好恨,为何当初要遇见他,倘若没有遇见,也许便不会有这么多难舍难割的痛苦……

    她真的好累。此时此刻,她的身心完全提不起任何气力,她的内心,早因这男子变的千疮百孔,满身伤痕。这种伤在心上,比任何身体上的痛苦都来的令人害怕。方才昏迷时,她真想什么都不理会地就此沉睡去。但偏偏,钟沉又伸出他的那双温暖的手,抱住了她,令她的脸靠在他宽厚的胸膛之上,给她传递温暖,喃喃道:“暮儿……你恨朕吗?无论如何,请你都不要恨朕好吗?朕的这一生最爱的就是你了,只有你,能让朕忘记掉一切不幸,只有你,能够让朕全心全意地去投入,去付出,朕,最爱的,就是你了,暮儿……”

    宁暮静静地躺在他的怀中,苦涩一笑,过了好久,目光呆滞,才开口问道:“皇上喜欢的难道不是……您最爱的那个阿宁姑娘吗?不是么……”说话几乎没有任何气力。

    钟沉面色微变,似想起了什么,但眼神仍旧坚定不移,他若有所思地道:“朕只要你明白朕的心,不论过去发生过什么,从今往后,朕都对你不离不弃好吗?”

    “这样的话,当年对宁妃娘娘也说过吧?”宁暮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钟沉的目光并不动一下,只是淡淡道:“你还是不了解朕,朕对于宁妃,没有男女之间的那种爱,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皇上,你在说什么,臣妾怎么都听不懂……”其实不是她听不懂,只是她不敢面对罢了。

    “暮儿,朕知道,以前亏欠你太多,朕真的知错了。所以,不管你怨恨朕,你想报复朕,朕认为,都是应该的。但是,倘若你因为之前的事,为了复仇,却让自己陷入了一个更为可怕的漩涡之中,这样做,真的值得吗?也许,事情真的不像你想象的那样……”

    宁暮的心一跳,她的眼神忽然变得尖锐了起来,有些慌张和意外,从他的怀中起来,然后坐定在那,看着他,一言不发。良久之后,以一种惊疑的眼神看着他:“原来……你知道?”

    钟沉只是笑笑,摇摇头:“不,朕只是感到有一丝悲伤……”钟沉轻轻地打断她,“朕爱一个人,不管她从前做过什么事,朕在意的只是她的未来,比如你,不论你是南国人也好,宣国人也罢,已经成为事实的是,你现在是朕的女人,朕会倾尽一生地去保护好你。”

    宁暮闭上了嘴巴,不再说话,静静地想着自己的事。

    钟沉用一种深深的目光低头看着她,表情渐渐严肃,然后一字一字地道:“暮儿,不论你是什么身份,倘若时光能够重新回溯到我们初识的时候,朕一定会再次去将你牢牢抓住,不让你离开朕……”

    宁暮默然半响,缓缓而思,望着他,轻声说:“可是时光不会回溯。”

    钟沉听罢,脸上动容,嘴唇动了一动,似有些冲动想要说些什么,但下一刻立即变成了死灰色。

    而此刻,外面的天边,刚刚露出了朝天涯的第一道晨曦,是那样美好、温暖。

    后半夜,钟沉静静地靠着车厢壁睡着了,他也许太累了。而宁暮则是彻夜无眠。

    外面起了一阵很浓的雾。

    雾气之中,一切光景看起来都变得朦胧不清,犹若身在梦境中一般。

    马车停歇之际,钟沉仍旧未醒,宁暮掀帘向外看去,看见前方属下依稀站着一个人。

    她眯眼看清,辨认出来,原来是钟采。难道他也是一夜未眠?

    只见钟采蹲在一株很奇特的花草之前,那朵生长在石头上的血花,它的花瓣细长,反卷似一对龙爪,宁暮从未见过这样的花形,不由得好奇地询问:“这是什么花?”

    钟采听到她的声音,回头看了她一眼,道了一声:“梅妃娘娘。”接着答道:“曼珠沙华。”

    “这就是传闻之中的彼岸花吗?”宁暮也蹲了下去,边观赏边道,“彼岸花,彼岸花,一千年开一次,一千年落一次,花叶相近却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而生,但缘分注定生死相别。真是一种忧伤的花呢……”

    “佛说彼岸,无生亦无死,无苦亦无悲,无欲亦无求——既是如此,那又何来的悲呢?”钟采目定远处某一角,唇角轻轻瞥了一下,对于宁暮的话,却显得颇不以为然。

    宁暮望着他,然后淡淡地笑了。

    钟采淡淡询问:“娘娘,为何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