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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未践之约(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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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仙童心直口快地说:“不是天道出现了纰漏了吗?”崔嫣死后, 天道重启,世道无序, 才有了天道与现实的矛盾。

    周主簿说:“天道讲究以命换命,一报还一报,陈悲离上辈子的罪孽在被乱棍打死时,已经了结,故而投胎转世。而我地府, 不但要恶有恶报, 还要杀鸡儆猴、警示后人, 所有罪行从严从重惩处。十八层地狱, 虽是世人添油加醋,却不全是虚假。单不赦在地府受的,乃是百鬼咬噬之苦,是惩罚, 也是修行。古往今来, 能坚持三百年得道者, 寥寥无几。他坚持了两百余年,已是难能可贵。”

    仙童听过“百鬼咬噬”, 咋舌道:“寥寥无几?难道这世上真有人能坚持三百年?”

    周主簿说:“其中一人, 仙人见过,便是永心。”

    陈致说:“既是难能可贵,或当从轻发落?”

    周主簿说:“百年还债,百年修身,百年修心。前尘已了, 再世为人。”

    陈致一声叹息。

    仙童想起初衷,趁机提出看地府命簿。

    周主簿说:“地府命簿,岂能给闲杂之人随意翻阅!”微顿,又接,“不过,为了答谢两位,今天我做东,到地府吃一顿酒。”

    仙童还想再说,被陈致一个眼神压住了。

    一行到地府,竟是办公之所。周主簿借口取酒,将两人留下。陈致走到案边,看到上面放着一摞书,封面明晃晃的是“命簿”二字。

    放水至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陈致与仙童慌忙拿起命簿翻阅。

    命簿按命运分类,有贵命、富命、穷命、苦命等,其中又分贵不可言、富可敌国、一世安稳、家道中落等。陈致从上往下翻,翻至“富命”的“白手起家”不见燕北骄三个字,脸色已有些难看,到“家道中落”还没有时,脸色阴沉得随时会落雨。

    仙童翻看的是苦命,安慰他:“穷总比苦好。”

    陈致:“……”

    又合力翻完剩下的命簿,竟找不到“燕北骄”三个字。

    仙童说:“莫不是假的命簿吧?”

    陈致不死心地翻第二遍,比原先更加仔细,依旧没有。

    仙童说:“天道之子,三世帝命,也许比贵不可言更加贵不可言。”

    恰好周主簿回来,仙童便捧着命簿去问。

    周主簿忙说:“两位仙人好不礼貌!我好心请你们回来喝酒,你们竟然擅自翻阅地府命簿!还不速速离开!”

    仙童还欲辩驳,主簿骤然翻脸:“你们若再不走,我只好禀告阎王,拿你们去天上问罪!”

    陈致见周主簿不似玩笑,连忙拉着仙童离开。

    仙童在路上琢磨:“周主簿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何出尔反尔?难道桌上的命簿是一个陷阱?啊,莫非为了让我们不再纠缠,故意以假乱真?”

    陈致说:“他若不想纠缠,大可开始就将我们拒之门外。”

    仙童点头:“言之有理。那为何命簿上没有燕北骄的名字?”

    陈致说:“我心中虽有猜测,但仙家事,我知之甚少,不敢肯定,还要请教白须大仙之后再说。”

    仙童好奇答案,忙与他上了苍天衙。

    白须大仙竟下凡做任务去了,陈致与仙童辗转找了几日,才在一个街市角落里找到一个仙气洋溢的乞丐。

    陈致过去丢了一颗碎银。

    那乞丐感激涕零。

    陈致弯下腰,小声说:“大仙,我有事请教。”

    那乞丐自然就是白须大仙,当下起身说:“公子有什么事叫小的做,只管吩咐。”

    陈致低声问:“什么人转世投胎却不出现在命簿上?”

    白须大仙跟着压低声音:“昔日毕虚大神下凡历劫,一样要上地府命簿,无人例外。”

    “若是例外呢?”

    “那就根本没有投胎。”

    心中最坏的揣测被证实,陈致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胳膊,说:“若没有转世,他会去了何处?”

    白须大仙弯腰赔罪:“小人知错,小人知错,公子莫要生气。”轻轻地将胳膊从陈致手中抽出,才低声说,“这可难说了。你若问的是燕北骄,他是天道之子,或有不同。我有任务在身,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仙童对苍天衙的任务十分好奇,凑过去问:“你有何任务?”

    白须大仙说:“再过一刻钟,就会有位姑娘当街昏倒,被我救起。那姑娘的继母便以我玷污了她清白为由,将她许配给我。”

    仙童瞪大眼睛:“苍天衙的任务都如此的……大快人心?”

    白须大仙说:“我话还没说完。那姑娘心有不甘,半夜将我杀死,落草为寇了。”

    仙童:“……”造孽哦!

    白须大仙看时辰不造,催促道:“那姑娘快来了,你们快走。”

    仙童拉着陈致到一旁,却不肯走,喜滋滋地看完了古稀老丐勇救妙龄少女的故事,才说:“人间真是有趣。”转头见陈致发呆,用手肘轻轻地撞了一下,“解铃还须系铃人。说燕北骄投胎的是阎罗王,你若想不通,便再找他问问。”

    虽知是无用功,陈致还是去地府走了一趟,依旧是“陈致与陈致相关人等禁入”,不仅如此,门口还挂着陈致的画像,显眼以极。

    仙童见他闷闷不乐,便问:“你为何一定要找燕北骄?”

    陈致说:“我答应过他,会去找他。”

    仙童说:“找到又如何?”

    陈致说:“他要如何便如何。”

    仙童觉得这话实在是奇怪得很:“他要你死,你也去死吗?”

    陈致无奈道:“我又做不到。”

    “……也对,”仙童又换了个条件,“若他要娶你,难道你便嫁给他?”本是随口一说,但见陈致不但不反驳,还悄悄地红了一张脸,气氛便变得古怪起来。他尴尬地说:“我只是打个比方。”

    陈致说:“有什么办法能见到毕虚大神?”想来想去,也只有毕虚出马,才能解开困局。或许是毕虚当过一段时间的皆无,陈致对他有几分亲切与依赖。

    仙童挠头说:“或许,可以找北河神君想想办法。”

    他们边走边说,不自觉地来到黄天衙门口,正要折道去北河,就看到北河神君从黄天衙大门里走出来。仙童目瞪口呆:“莫非我练成了言灵的法术?”立马双手合十,虔诚地说,“天灵灵,地灵灵,快让皆无变回人样。”

    说完后,盯着黄天衙大门看。

    为了让他看得清楚明白,北河神君还让了条道,顺便将陈致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个彻底,欣慰说:“小友休养了一段时间,果然大好。”

    陈致与他寒暄了几句。

    北河神君说:“小友心事重重,有为难之事?”

    陈致老老实实地将阎罗王说容韵转世投胎,却没有在命簿上看到他名字的事情说了。

    北河神君笑道:“这有何难?看我替你问来。”

    他虽然没有说明如何去问,但他素来可信可靠,陈致便暂住北河神君府等消息。过了几日,便听说阎罗王来此做客,他怕自己贸然出去会坏事,便留在房中等消息。过了约莫七八个时辰,北河神君派人来请他。

    他到的时候,酒味浓烈得呛鼻。

    北河神君单手支头,朝他招手。对面的阎罗王喝得东倒西歪,嘴里尽说胡话。

    北河说:“你快问吧,再过一会儿,只怕要睡死了。”

    陈致忙问阎罗,容韵在何处?

    阎罗王说:“修炼。”

    又问安好否。

    答曰:“安好。”

    陈致仍不放心:“哪里修炼?”

    阎罗王嘀咕了几个字,陈致没听清,凑近想听得更真切时,阎罗王“扑通”一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北河神君强撑起眼皮说:“这仙桃酿……醉得很。”说罢,头一歪,竟也睡了。

    陈致又感动又好笑,忙将两人安顿到客房,等他们睡醒。

    阎罗王两天便醒了。陈致怕他见到自己,看穿北河的意图,便没有现身,等他走了,才去找北河。

    北河神君醉了足足六日,睡醒倒是神清气爽,那日记忆也清清楚楚,听说陈致没有听清楚位置,便自告奋勇地说:“无妨。过几日,我再约阎王喝一盅。”

    陈致感激不尽:“多谢神君。既知他安然无恙,我便满足了。”

    北河神君说:“你不想见他?”

    陈致想起容韵坚持要改名叫燕北骄……不对,若他没有转世,那改名叫燕北骄的事,或许是阎罗王自己编出来的?可是堂堂一个阎罗王,为何编造这种故事?

    陈致突然后悔昨夜没有掐着阎罗王的脖子让他说清楚。他说:“神仙寿元无限,终有一日,能见到的。”只要确定他不是在地府受罪便好。知道容韵没有转世投胎之后,他无时无刻不在害怕他会步上单不赦的后尘。

    北河神君欣慰地说:“你能如此想,真是再好不过。人有机缘,仙有仙缘。任何事,太过强求,反倒生变,与原意背道而驰。而放下执着,随遇而安,或可柳暗花明。”

    陈致说:“那神君为何还帮我?”

    北河神君哈哈笑道:“那是你的人缘。”

    陈致认真地问:“我该如何发展与阎罗王的人缘?”

    北河神君认真地想了想说:“喝酒。”

    酒量还没练出,陈致就被调去了苍天衙。颁布调令的人,正是陈致望穿秋水想见的毕虚。

    见面的一刹那,陈致有些恍惚,分不清眼前到底是万众敬仰的大神,还是与自己朝夕相处的皆无。毕虚看破他的心思,微笑道:“我是毕虚。”

    陈致慌忙行礼。

    毕虚道明来意。

    陈致问缘由。

    毕虚说:“天下太平,黄天衙暂且无事,不需人手。”

    陈致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容韵最后没有当皇帝,当皇帝的是王舒光。按道理说,没有天道之子的龙气庇佑,天下很快会重陷动乱之中才是,为何燕朝延续至今?

    毕虚说:“不可说。”

    陈致想到以容韵当时的年纪,至多百来岁就该投胎转世,何以到自己出关那日,他还未投胎转世——阎罗王说他投胎的事,后来已亲自否认。

    毕虚说:“不可说。”

    陈致沉不住气地说:“那我们何时方能重逢?”

    毕虚微微一笑道:“缘分到了,便见到了。”

    这话从任何一个算命先生口中说出来,怕都要砸了摊子,偏偏遇到的是行天道的开山鼻祖。那么,不管他说的话多么荒谬,多么含糊,都要奉为金玉良言。

    陈致便是如此。既然毕虚说有缘,就必然有缘。他放下心头大石,转而关心起朋友:“皆无何时能醒?”哪怕听毕虚说个“机缘到了,就能醒了”也好。

    谁知毕虚说:“算命界的规矩,向来是算人者不能自算。”

    陈致惊讶地说:“你也不能?”

    毕虚说:“时机到了,自然就到了,何必再算?”

    所以是,非不能,实不为?

    陈致不太能理解他的境界。若是他能算命,必然一天算到晚,脸明天早膳也算一卦,免得到时候左右摇摆,不知道吃什么。只是,对方是毕虚,所有的不能理解便成了理所当然。

    从黄天衙到苍天衙,不过短短几步的距离,任务却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当年,他在黄天衙执行任务——

    天天坐在龙座上,等着文武百官挨个进门膜拜自己。自己唯一需要做的事,就是吃喝玩乐。后来,他成了陈悲离,天天坐在家里,等着容韵膜拜、伺候自己。自己唯一需要的做的事,就是吃喝玩乐。

    如今,他在苍天衙上任——

    一会儿是落魄书生,千方百计地找山贼打劫自己;一会儿成了革命志士,举着枪不杀人,但是要努力被杀;一会儿是下海的暴发户,说着一口自己都听不懂的方言,拼命地展现着“粗俗”的独特魅力;一会儿又是三流的歌手,一边跑场,一边做坏事,然后被警察带走。

    最新一个任务,身份不错。

    豪富之家的唯一继承人,父母早亡。而他的任务对象,青圭慢慢地显现出他的名字——

    燕北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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