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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国会、公爵、公交车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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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直想亲身体验坐公交车的感觉,刚跳上车,还没有好奇的四处打量,反而被车上的人一齐打量。车上多数是男性,也有少数女工,他们惊讶的望着我,大概淑女乘公交车是件稀罕事。一位男士马上站起来恭敬说:“女士,您请坐。”把他自己的座位让给我。我微笑谢过他坐下。亚德里安站在我身边,抓着车子天花板上垂下的吊环。公交车晃动了一下,向前开动。

    公交车给我的感觉并不舒适,晃动颠簸得厉害,速度也不快,没有坐奥尔先生的钻石车那种行云流水般的稳定。但当我数过车上的人数,便觉得公交车真是一种很伟大的便民服务。我新奇的在车里到处看。

    让座给我的先生好奇看了我半天,问:“女士,我看您有点眼熟。”

    亚德里安马上说:“当然!这位是‘火玫瑰’辛德瑞拉?李女士。”说着挺起胸,颇为荣耀的站在我身边。

    “哦?”立刻,好多人朝我挤过来,都探着脑袋仔细看,弄得我很窘。

    “您怎么也来坐公交车?淑女可从来不坐这种车子。”

    “我觉得公交车很好啊,我很喜欢!能同时载这么多人,而且车票不贵,很适合在大城市作为市民的主要交通工具,如果车站再多一些就更方便了。”我回答说。

    “是啊,确实方便。”一位戴眼镜男士说,旋即遗憾的摇头,“只是,日瓦格伯爵快经营不下去了,下个月就要拍卖资产。”

    马上有人大叫着问:“为什么呀?虽然车票便宜,但乘坐的人这么多,应该赚钱啊!”许多人一齐附合。

    “收入都缴税了。而且,凡是有车站的地方,除了交地皮租赁费,地税,还得打点地痞街霸。”眼镜男士唏嘘,“我是公交公司会计,下个月就要失业了。”说着,脸色很难过,想必有家要养。

    人人听了都心情黯淡,纷纷议论着下个月没有车怎么办,要起很早靠双腿走路了。有个女工想了想竟然哭起来,说她家离工厂很远,根本不可能靠步行,迟到肯定会被开除。有她起头,很多人都开始诉苦发愁。

    “伯爵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有人问。

    眼镜男摇头:“有什么办法?军功爵士在国会没权,税率被大贵族定得那么高,再好的生意最后也得被逼破产。”

    我想起阿方索先生说过的话:每次授勋后,国家会迎来一次经济发展旺盛期,军功爵士们用他们的奖金开办各种实业,刺激了原材料市场,并带来大量就业机会。然而,这种经济良好发展的势头却不能持久,国家数量繁多、数目重叠的各种税收,各地由贵族领主颁布的各种重农抑工的地区法令、还有领地赋税,以及人为的巧取豪夺,使得工商发展受阻,很快带来大量破产。

    我听着周围人的诉苦,再看看行驶着的公交车,想不到我第一次乘坐公交车,竟会成为一次历史性告别。我叹了口气,太遗憾了。

    “马上就要授勋了,说不定会有哪位伯爵注资,把公交公司盘活。”

    人们一听,立刻升起希望。

    眼镜男摇头:“谁会注资进这个烂摊子?不出几年,一样赔得精光。除非有大贵族肯接手,没人敢向公爵家收那么高的税,也没有地痞敢向公爵收保护费。”

    我站起来,掏出一张金色的名片,对亚德里安说:“我想去这个地方,怎么走?”

    亚德里安吃了一惊,小声问:“你要去找巴伐利亚公爵?”

    我想试试看。我感觉巴伐利亚公爵人不坏,他也许肯揽下公交公司。

    亚德里安很反对:“你忘了你在赛场说的话了?这时候你去见巴伐利亚公爵,被传出去肯定闹绯闻。”

    “那你就别传出去。”我说。

    车子又行了几站,亚德里安带我下了车,转乘另一辆车,到了繁华的富人区外面,里面不通公交车。我们徒步走了一阵,终于找到巴伐利亚公爵在帝都的豪宅,占地广大,从外面看简直象座巍峨的小城堡,越过围墙,可以看到尖尖的高塔和金色的钟楼,有穿着黑制服的家族骑士站在门口守卫。

    我和亚德里安都没进过这种地方,站在门口不免有几分拘谨。守卫的骑士冲我们叫道:“这里是私人产业,请不要在门口观望。”大概看我们是用脚走过来的,起了疑心。亚德里安看了我一眼:“现在怎么办?”我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如果在门口就怯了,以后的事更没指望。

    我把公爵的金色卡片递给骑士,表示自己不是与巴伐利亚公爵不认识的阿猫阿狗:“我叫辛德瑞拉?李,有事求见公爵大人,请他拨冗相见。”其实应该呈上我自己的名片,但我这种小女孩哪里有名片,只好手写了几个字交给骑士。

    骑士听到我的名字特意在我脸上多看了几眼,脸孔板下来。我很无奈,肯定我的名字已经传开了,我让巴伐利亚公爵当众丢脸,现在我成了这个家族的仇人。但骑士并没有粗暴的赶我走,“请稍候。”他持着名片和字条进去,和里面一位管事模样的人说了几句,管事拿出一个银质的托盘,把名片和字条放上去,走进大房子。

    过了好一阵,太阳晒得我眼冒金星,那位管事终于出来,拉开金色大门,邀请我进去。亚德里安刚抬脚,管事立刻伸开手臂拦住。我连忙解释:“这是我的同伴。”管事生冷道:“公爵只答应接见李女士一人。”亚德里安立刻不愿意:“辛迪,不要进去。谁知道巴伐利亚公爵想干什么?”言下对我的安全颇不放心。管事哼了一声,很不高兴:“我家大人是高尚的绅士。”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进去,已经到这儿了,做事不能半途而废。“你在这儿等我吧。”我对亚德里安说。

    跟着管事穿过修剪别致的庭院,经过一个漂亮的喷泉,又通过一个挂满家族历代肖像的长廊,接着经过空荡荡的白色大厅,一路上走了好久。我无心观赏,挖空心思想一会儿怎么说服巴伐利亚公爵。

    终于进入一间会客厅,巴伐利亚公爵穿着一身军装坐在沙发里,冷脸看着我。

    “日安,公爵大人。”我觉得应该笑一笑显得比较亲切,但脸孔僵硬就是笑不出来,只好行了个礼。

    “坐。”公爵指了下他面前的沙发。

    我在沙发上坐下来,拘谨的把两手叠放在膝盖上,心里想着该怎么开口。

    “是有事求我吧?没事你可不会上我的门,而且一个人进来。”公爵嘲笑。

    我吸了口气:“既然大人如此明白,我就直说了。城里的公交公司快倒闭了,急需注资,这是个赚钱的好时机。”我脑子里拼命套用阿方索先生的思维模式,试图把这桩生意描绘得前景美好,并且用出许多专业名词,让自己的叙述显得很专业。这时,我才深感阿方索先生教给我的公务员知识多么有用,只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尽管我很努力,有些地方还是说得磕磕绊绊,显得很业余。

    公爵一摆手:“大家都明白,公交不赚钱,否则日瓦格伯爵就不会破产了。”

    “以前不赚钱,是因为税太高了,您如果成了公交公司的主人,只要和议长打个招呼,把税率降下来……”

    “你让我为个小公司、一点小钱,去巴结冯?伯克那个讨厌的老家伙?我脸往哪儿搁?”公爵气呼呼的说。

    “您有财力把它发展成大公司。您可以想象一下,将来全国各大城市每条道路上都有您的公交车在跑,每辆车上都挂有您的大头像供千万乘客瞻仰。”

    公爵哈哈笑起来:“李女士,你很会挑拨男人的虚荣心。”但他仍然摇头,“我不缺钱,要公交公司干什么?还不够麻烦的。而且,你知道社交圈里把公交车这种男男女女挤在一起的地方叫什么?——‘露天大妓院’!我若注资日瓦格伯爵的公司,岂不也成了‘拉皮条’的,名声臭透了。”

    公爵说得直白,一点也不顾及在女士面前的用词,但我并不因此愤怒。我怒的是上层贵族们躺在肥沃的土地上不思进取,对任何出现的新事物毫无底限的诋毁、压制,哪怕这件新事物多么有发展前景,给人民带去多少便利。

    “公爵大人,”我压抑着怒气说,“我今天是坐公交车来的。”

    巴伐利亚公爵闻言吃惊得张大嘴:“淑女怎么能……?”

    我继续道:“其实,我不认识日瓦格伯爵,不是他的说客。我今天坐公交车的时候,车上许多人都在说这事,大家都很着急。您能想象朱庇特这样的三百万人口大城市、再加上一百多万流动人口,一旦失去了贯通全城的主要运输方式,交通瘫痪后,有多少平民每天无法正常上班,多少工厂无法按时开工,多少家庭因此失去经济来源吗?”我直视公爵,“大人,这不是一家无所谓的小公司,这也不是公司能为您赚多少钱的问题,而是公共交通出现并发展十年来,它的影响已经深入到帝都人民生活的方方面面,没有了它整个城市无法正常运转。您们这些贵人,出入有自己的钻石车,是不会体会到普通人对这种廉价的公共交通多么依赖。我可以说,如果您盘下了公交公司,其实不用您自己经营,可以让日瓦格伯爵帮您管理,只要让公司能继续运转下去,您功在社稷!全帝都百姓都会感激您。这根本不是钱的事。”

    公爵的脸色越来越严肃,坐着想了半天,然后道:“这件事我会考虑,但我无法立即给你答复。你知道,如果我接手了,影响是不一样的。我做很多事情并不自由,人们会视为奥古斯塔王子的意思。公交公司虽小,却可能会让人以为王子殿下在发出某种亲近新贵族的政治讯号,势必牵扯到一些上层之间的角力。你这么聪明,我这么说想必你能理解吧?”我点点头。公爵接着道:“但我一定会对这件事给予重视,我向您保证。”他站起来,手按胸口一丝不苟的向我行了一礼:“李女士,我对您心忧民众的胸怀深深敬佩!”

    我慌忙站起来还礼。

    这时,一位仆人拉开门从旁边房间走出来,凑到公爵耳边说了几句。公爵扬了下眉毛,对仆人点点头,然后向我道:“李女士,我决定入主公交公司。”

    我兴奋的双手使劲拍了一掌!虽然不知道巴伐利亚公爵为什么这么快做出决定,但我的目的竟然顺利达到了!我这个乡下姑娘竟然办成了一件大事!以至于我的脑子兴奋得有些晕乎乎,都不知道这时候该做什么,半天,才想起来表示感谢,于是语无伦次的说了很多极肉麻的恭维话。公爵只是淡然笑,礼貌将我送出门去,一直送到大门口。

    仅仅两天后,当我出门时,公交车车头上已经漆上巴伐利亚公爵的家徽,人们每天乘坐公交车照常上下班,生活似乎没有任何变化。我不知道这件事是否真会引起奥古斯塔王子和上层的角力,普通人根本不关心这个,但我对巴伐利亚公爵心存感激,开赛以来对奥古斯塔王子心存的怨气也少了几分。

    日瓦格伯爵带着礼物来拜访我,说巴伐利亚公爵很好,只要了一半股份,价钱公道,还许他继续经营。他雄心勃勃的说他打算扩展业务,把公交车开到其他大城市去。日瓦格伯爵向我表示感谢,他是个很谨慎的人,没向外界说起我的名字,怕传绯闻,给正在大赛中的我带来不好的影响。

    事情平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