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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帝都游记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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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街上一道靓丽风景吸引住我的视线。那是一群衣着朴素的女学生,她们全都没有戴帽子,却有一种高贵凛然的气质,我敢说绝没有人敢向她们开口问价钱,那是严重的亵渎。她们人数不多,排成整齐一队,胳膊上戴着袖标——“自由、平等、新女性”,被一群男生护卫在队伍中间。我羡慕的望着她们。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自己想做什么,我的脚已经动起来,就象着了魔一样,傻乎乎跟在后面。

    一个戴眼镜的圆脸女生向我回过头来,我立刻吓了一跳,羞愧的扭头要跑。女生对我微笑,问:“你也要加入我们吗?”

    “我?我也可以吗?”我战战兢兢问,“我不是大学生。”我没有受过大学教育,也不懂政治,更没多想过自己以外的事,真羞愧啊。

    “当然可以啊。”圆脸女生友好的说,把自己手里的小旗子递给我。

    我受宠若惊,拼命解释说:“我被弥涅瓦文学院录取,真的!只是没钱上,就去参加选美了。等我有了钱,一定去上学。”我忽然很害怕,怕被她们瞧不起我这个伪大学生,怕被这样一群优秀的人排斥。

    但是没有。女孩们惊喜的叫道:“怪不得长得这么美丽!”她们把最大的一面标语牌塞进我手里,让我走在队伍最前面。我几乎哭出来!一股自豪感朝阳般在我胸中冉冉升起。在阿尔,我几乎没有要好的女性朋友,很难和同龄女孩找到共同语言,大家都觉得我古怪。但是在这里,在现在,我被接纳,如此自然而然的接纳,我感到一种归属感。

    咔嚓!眼前一闪,一名举着镁光灯大相机的记者冲到我面前给我照了一张照片。我更加得意,把标语举得高高的,甚至得意忘形的对那记者说:“总有一天女性也会走进国会参与国事!”女生们立刻狂热大叫:“对!”“太对了!”“我们要参与国事!”记者仰头翻了个白眼。

    帽子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谁在乎呢?是的,我无比肯定了,我属于这里,属于这座慷慨激昂、充满理想和自由的大都市!

    队伍一直走到国会门口,停下来。有领头的学生跳到国会前威武的石狮子上发表演讲。我离得远,人很多,声音嘈杂,听得不很清楚,就傻傻跟着人群喊口号,也不知道自己都喊了什么,只觉得喊完全身热血沸腾,特别痛快。

    然后,我看见一辆豪华车开过来,很响的鸣着车喇叭,车头竖着一面狮子盾牌旗,车两边踏板上站着几名家族骑士,穿着贵族家的特有制服,正大叫着要人群让开路。于是我明白,帝国首相汉堡公爵到了。大家全都安静下来。领头的几位学生代表迎上去,礼貌的请求面见首相,他们要向首相陈情。

    车窗降下来一条小缝,一股浓郁的傲慢贵族腔传出来:“学生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其它不是你们该操心的。都散了吧。”

    学生代表说:“每一个玛尔斯人都有权发出自己的呼声,请首相大人移驾听取我们的陈述,我们的要求是经过所有人深思熟虑讨论过的,我们希望我们的国家向好的方向变革!现在,国家已经到了不变即亡的地步。”周围的学生也一起说:“请阁下听取我们的建议。”

    “小孩子懂什么?读了点书,脑袋一热就以为了不起,你们亲自管理过一个小镇吗?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是我,在管理这个一亿人口的国家,你们知道我每天有多少事要做吗?不要浪费我的时间。治国,我比你们懂,不需要指导。”车窗升起来。车喇叭再次刺耳鸣叫。公爵的家族骑士把学生代表驱赶开。

    学生们宣嚷起来。然后,我看见一位面色极度苍白的年轻学生从人群中走出,他大概二十三四岁的样子,手里提着一个大桶,其他人立刻肃穆的为他让出道路。学生代表和他拥抱,赞许的说了些什么。那位学生站到慢慢开动的钻石车前,用身体挡住车子,扭开桶盖,哗一声,把黑黄色的液体从头顶倒下。接着,他从学生代表手中接过一盒火柴,取出一根,颤抖的手指划动,嚓——。

    微风送来一股煤油的呛味。我悚然一惊!明白了他要做什么。不不不,这不对。我高叫起来:“制止他!”周围的人都鼓起掌,学生代表振臂高呼:“为国捐躯!”人群激情宣嚷:“让我们为英雄壮行!”我拼命往前挤:“停下!不!……”声音淹没在人群里。眼泪流下来。人群欢呼着向前涌。我不能呼吸了。火柴断裂。接着,又一根火柴被拿出来。嚓——嚓——嚓——

    我终于挤出人群,大叫道:“不要!”那青年猛然向我的方向扭头,手指还在机械的划着火柴。我飞起一脚朝火柴盒踢去,裙子极不体面的扬起,火柴盒划出一道弧线飞向空中。接着,我站立不稳,一个大劈叉,咚——,落下的脚一脚踹到他的两腿中间。青年双手痛苦捂着裆部,一屁股坐倒在地上。人群瞬间死寂。

    “傻瓜!蠢货!”我骂出一串带有阿尔方言的脏话,然后看着青年痛苦的倒在地上瞪着我,顿时难堪不已,“啊——嗯——你要不要去医院?”我作贼心虚的轻声问。

    青年动作奇怪的站起来,气愤的指着我:“女人!你竟敢当众羞辱我!”他开始满地找火柴。

    我一脚把火柴踩在脚下,怒视学生代表:“你们就这样逼死他?”

    “这是国之大义!”学生代表慷慨说。

    我凶恶扫了周围人一圈:“谁敢再给他火柴,谁就是刽子手!杀人犯!”

    人群似乎被我尖刻的用词镇住,一片寂静。青年满面羞红,扭身逃进人群。

    但请愿并没有终止,学生们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很快,一大群全副武装的警察坐着一辆辆车赶到,警察们持着警棍和盾牌组成人墙,把首相的车子保护起来,开始驱散人群。

    “我们只是向首相和平请愿,你们这些走狗不要阻挡我们!”学生代表大声道。“对,不要阻拦我们。”大家跟着喊。

    “走狗!”一块石头飞起,击中了一名骑士的头,血流出来,然后,场面有点混乱了,许多小石头包括铅笔飞在空中。那骑士面色惨白的掏出枪威胁,但没人理他,接着,不知怎的,一道白炽的光线闪过,人群最前面的一位学生身体一矮,胸口一个大洞。血腥味猛得传播开,即使我离得远也清晰闻到,身边的女生“呃——”呕吐出来。人群瞬间乱了。学生代表愤怒叫道:“抓住凶手!”一群人跟着他怒气冲冲朝前挤,警棍挥起,砸下。一个熟悉的身影冲上前,用身体挡在学生代表身前。“车夫大叔!”我着急的叫道,往前挤,声音完全淹没在汹汹人流里。

    场面越来越乱。不时有白光划过,血腥流出。各个方向都是拥挤的人群,或与持着盾牌的警察搏斗,或惊慌逃亡。我被人流携裹着一忽这边一忽那边,然后我绊倒在地上,勉强抬起头,绊倒我的是那位曾经对我微笑的圆脸女生,此时她的眼镜不见了,眼睛一动不动呆看着我。我想要抬起身体,却被一只大脚踩下,背部剧痛,接着,更多只脚踩在我身上。我趴在女生僵硬的身体上,哭出来,我知道今天我要死在这里了。妈妈——!让——!

    一双大手猛然把我从地上提起来,宽大的身躯包裹着我奋力挤出人群。我的脑子一团乱,耳朵轰鸣,不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到处都是骚乱。直到很久后,我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坐在一户民居前的台阶上,浑身剧烈颤抖,老卡蹲在我身边焦虑的看着我。

    我没有问老卡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也许是巧遇,也许从我一出门他就跟着我。我很庆幸此时有老卡在身边,他救了我的命,所以我什么都不问,无论他是否别有所图。我一直在发抖,怎么都控制不了,老卡从民居主人家要了一杯热水喂我喝下,身体渐渐暖起来。

    “车夫大叔!”我的脑子总算醒过来,猛的站起来往国会跑。老卡想拦但拦不住我,我执意要去,心里有不详的预感。

    国会前已经空下来,不见学生和警察,只有斑斑血迹还遗留在白色石板地上。我寻了很久,只找到已经散碎成零件的人力车,车轮孤零零躺在地上。我蹲在地上翻了翻,只有车蓬布下金色的铜铃还完好无损。我捡起来擦了擦,揣进兜里。

    “老卡,到哪里去找人啊?”

    老卡反问:“你要找谁?”

    “载我的车夫。”我一阵悲从中来,“都怪我。如果我今天不想着去图书馆,他就不会经过这条路,不会卷进祸事里了。是我害了他。”我最后一眼看见车夫大叔,他冲在最前面保护学生,现在怎样真不敢想。

    “先去他家看看人有没有回来。”老卡说。

    “他没有家。”大叔以车为家,现在车已经被毁了。他若安在,肯定会回来收拾车子的零件。

    “去医院看看吧,医院没有,就应该在警察局。”

    于是,我和老卡去了医院。受伤的人很多,家属也纷纷赶来,但找不到大叔。有人建议说:“去警察局找,活人死人都在那儿接受调查。”然后又去了警察局。

    走到警察局外面,老卡远远停下来:“李小姐,我不能跟你进去,我的身份有些敏感,不方便进去。你只能自己去,你确认真的要去吗?如果去,你肯定要被调查,说不定被牵连上。”

    我点头。

    老卡便在外面等我。我深吸一口气,走进警察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