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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徐宅,徐景昌将李景隆之意禀告给徐增寿。
半晌,徐增寿道:“法子倒是在情理之中,但此举却又在意料之外。按说他与你做了便是,何苦又要拉上我?”
徐景昌道:“孩儿认为,李景隆定是因为父亲在朝中不偏倚任何人,所以父亲出面宴请卓敬等人,他们才不便推辞。”
徐增寿点点头,道:“可如果宴请卓敬,朝中之人难免不会揣测,以为我站在卓敬一方。”
徐景昌笑道:“宴请之后,卓敬一干人将不复存在,又哪里谈得上他们一方?”
徐增寿沉默半晌,笑道:“此事你要给燕王报一声,我可是为了他啊!别到头来他还以为我没出什么力。”
徐景昌笑而应下。
徐增寿又道:“你也要把仔细一些,审稿固然是黄观、胡广负责,但刊印之前却要送皇上亲阅。”
徐景昌道:“这便要小柱儿出面了。”
徐增寿叹道:“这支人一个接一个的没了,连我都心疼,倒难得燕王不在意。唉,到底是做大事的人,舍得啊!”忽又一怔,再道:“我宴请了卓敬等人,次日报纸便出了事,皇上会不会疑心我啊?”
徐景昌道:“李景隆说了,等卓敬等人被问罪时,父亲当上言力保。如此,非但没有人会疑心父亲与此事有涉,还可络拢一批朝臣。”
徐增寿怔了半晌,再叹:“好计谋!力保之举本身便是证据,可证明我并无私心。同时此举却让朝臣知晓我是重情重义之人,哈哈,好计谋!”
徐景昌笑道:“是啊,以常人而论,都恐祸及已身,父亲偏反其道而行之,便可主动封了别人的嘴。”
徐增寿点头道:“李景隆真不可小觑啊!”
徐景昌道:“可惜他的对手是我们。”
徐增寿哈哈大笑,半晌又道:“肥皂之法竟是如此简单,说来真是无人敢信啊!经此一事,怕是人人都可以自制啊。”
徐景昌笑道:“别人我们管不了,但以后我们宅中使用肥皂却不用再花银子买了。”
徐增寿摇头道:“可想而知,报纸一出,必然是龙颜大怒。卓敬等人就算是不死,也必然会脱成皮,完了完了。”说罢连连叹气,一步一摇地出了密室。
七日一过,已到建文二年十一月初十。
这日午时,徐景昌告之徐增寿,可以请卓敬等人。
徐增寿道:“昌儿,我宴请他们并无风险,毕竟明日无朝,我们又是初次宴聚,不怕别人说我们结党营私。倒是你那边可还有缺漏?”
徐景昌道:“父亲放心,我现在执领锦衣卫,自然是万无一失,你只管看明日报纸吧。”
……
宿酒难消。
卓敬感觉头疼,但心情很是愉悦。
被徐增寿宴请,算是一件喜事。因为这是一个风向标,连奉行中庸之道的左都督徐增寿都主动向自己靠近,说明朝臣们对自己越来越善意了。
当然,卓敬知道这和自己经营肥皂厂有关。
谁都知道肥皂厂给朝廷挣了大把的银子,谁都知道皇上现在看他和练子宁的眼神都在发光,在这种大势下,任何人向自己主动示好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示好的人,当然是多多益善。或许多到一定程度,自己再弹劾李景隆,便会得到更多的附议。
咬牙起了床,泡了壶浓茶,卓敬习惯性地唤下人呈来今日的《大明日报》,准备看看除了狗上树、猪生羊的奇闻外,还有哪些可以让心情愉悦的趣事。
“泰州冬日惊现祥云……”
“皇恩浩荡,百姓安居乐业,上元县竟出现十名长寿老人……”
“钱塘潮千年喜瑞,潮水形如神龙……”
卓敬皱皱眉,嘀咕道:“这大冬天的,潮什么潮?真是一派胡言!”说着便将报纸翻了过来,然后几个大字赫然入目。
“试论曹国公之美!”
卓敬眉头皱得更紧,瞟了瞟,见是淮安府山阳知县荐稿,不禁暗道:“一帮阿谀奉承的小人,李景隆有功不假,有罪却也难容,怎么尽捡好听的说?那一脸奸诈相,与美字有什么关系?”想是这样想,眼光却是顺着标题看了下去。
“美哉国公!面如冠玉,翩翩若神。宋玉视之而汗颜,潘安睹之必形惭。此美之至,天地难觅……”
卓敬哭笑不得,摇头暗道:“罢罢罢,反正今日我心情愉悦,就当是狗上树的趣事看看也好。”
“国公之美不在于形,而在于心也。以遇仙之奇缘,造福于四方……仙界奇物,名曰肥皂,利于万民……其制竟简,取油碱盐,沸煮而得……”
卓敬脑子轰地一声响,瞪眼盯着报纸,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而下,半晌喃喃道:“配方!这是肥皂的配方!”说罢竟是全身无力,瘫软在椅子上。
他记得清楚,当日李景隆授他配方时只有他俩和皇上三人在场,而且李景隆也说得明白,此配方只有他们三人知晓;皇上更是说得明白,配方是绝密!
想着皇上每次亲临肥皂厂都要叮嘱其保密,卓敬面如死灰。
良久,他突然腾地跃了起来,暗自惊道:“陷害,这绝对是陷害!”然后又一怔,再忖:“可谁能陷害我?皇上必定不会,那便是……他确有可能,但他怎么会刊印在报纸上?”
想着报纸总编胡广和报厂厂长黄观,卓敬越发不得其解。这二人或许不能完全排除陷害自己的可能,但绝对不会和李景隆沆瀣一气!
忽又想到昨夜宴请,徐增寿竟把自己和练子宁、黄观、胡广尽数请到……
卓敬似乎感觉到了一丝玄机,但细想又无头绪。当即立断,他准备立即见练子宁等人,先问清事态再说。
刚想动身,却听得厅外一片嘈杂,紧接着便见数名下人慌慌张张而来,其后却是一众手持锈春刀的锦衣卫。
卓敬怔了怔,道:“是你?”
人群中上前一人,正是徐景昌。
…………
李景隆虚眼看了看天色,心道:“报纸应该卖得差不多了,该知道的也知道了,所以我也该进宫了,娃哈哈哈!”说罢哼着仙曲儿便出了府。
至宫门,正遇徐增寿。
徐增寿见礼,低声道:“国公,大事不妙啊!”
李景隆似笑非笑,道:“何事?”
徐增寿从袖中摸出一份报纸,道:“肥皂配方见报了!啧啧啧,却不知是何人所为,竟然如此大胆!”又看着李景隆道:“国公已经知道了?”
李景隆轻轻一笑,道:“知道知道,大家都是看报纸的人嘛。”
徐增寿恍然,又低声道:“卓敬、练子宁身为厂长、副厂长之职,当难辞其咎啊。”
李景隆点点头,面上露出同情之色,叹道:“黄观、胡广分任报厂厂长、总编之职,怕是也脱不了干系。”
徐增寿暗道:“你喜欢装,我就陪你。”面上同样露出感慨之色,道:“唉,世事难料啊,他们昨日还风光一时,今日便遇着这般大事。不过,报纸定稿后还得经皇上亲阅,就不知道他们是如何瞒天过海的?”
李景隆笑道:“徐都督这话奇怪,又不是我做的,我怎么能知道?”
徐增寿一怔,随即低声笑道:“是我失言,国公勿怪!”
李景隆看着徐增寿,似笑而笑地说道:“徐都督,你做什么事情,我都不会怪罪于你。”
徐增寿心中急思,道:“说来惭愧,我这人竟是心慈,妄想着要保卓、黄等人的性命。若是国公以为不杀不足以惩戒,我这便转身回宅。”
李景隆笑吟吟地说道:“我与景昌情同手足。”
二人相视一笑,大步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