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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阳位于保定东南。
从真定行军到保定,何福便按大将军之令遣两万人马继续北上,自己则率八万大军转折高阳。
安营搭帐以后,何福令军卒铺开军图,瞪大眼睛在高阳、大城、河间三地反复巡弋。
高阳在西、大城在东、河间在南。
三地正好呈一个倒立的三角之形,互为犄角,显是防守之阵,但这让他不是很明白大将军的意图。
自己踞高阳,盛庸部同样会出兵八万折转到大城,而河间早有十万守卒。近三十余万大军,摆出如此一个阵势干什么?
河间固然重要,是阻燕军南下的屏障,但高阳、大城二地似乎并没有镇守的必要;于防守来说,颇有些画足添足的竟味。
更重要的是,此番北征是主动进攻啊!
便如大将军,其已然亲率大军三十万,从河间一路北上,或许已抵鄚州、雄县二地,不日将与朱棣决战。
何福很是不解,但同时又有些明白。
自己屯兵高阳,一切皆是隐密行事,而从保定继续北进的两万军卒则仍然按十万数量的人马搭灶立营,这显然说明大将军想要迷惑燕军。
但问题是靠迷惑燕军,便能吓破了他们的胆,交出北平城来?
显然不可能。
这个不可能的猜测同样困扰秘抵大城的盛庸,但盛庸想得最多的还是大将军其人。
凭心而论,盛庸觉得自己与大将军并无多少交集,甚至必须承认,他在以前对大将军的印象并不算好。
但近两年,大将军频频书信告慰,既有公务嘱托,亦有私下嘘问;他渐渐觉得大将军并非是传闻中的纨绔子弟,但更加觉得其人深不可测。
便如此次北征。
经大将军奏请,自己被升至左都督,这固然要感谢他;但他遣自己秘抵太城,却又不明说意图,却明显不妥啊。
作为此次北征的右将军,却不知道自己该什么,这哪里像是行军打仗?
但看看军图布置,他又分明知道大将军对这一切都是精心安排。难道是大将军对自己还不够信任?
对于盛庸和何福的疑问,李景隆不是没想过要将自己拟定的白沟河作战计划向他们合盘托出,但反复斟酌以后,终是决定不说。
是不好说。
既然要慎重,那当然是事事、处处都要慎重。当然换一个视角来看,这本身也是白沟河作战计划的一部分。
他对白沟河一战颇有信心,但对引起蝴蝶效应的意外因素却没有把握。若真是老天无眼,朱棣再次像历史上记载那样在白沟河将南军打败,自己当然得留有后手。
何福、盛庸便是后手。
有了后手,纵然白沟河失利,那么也不会像历史上那样,让朱棣一古脑打到德州、打到济南去。
这是李景隆给自己划定的下限。
抵至鄚州,安营扎寨。
三十万大军连营百里,几乎连通了鄚州和雄县。李景隆令全军休整三日,然后便要拔营向白沟河挺进。
高巍依旧随军谋划,此时陪李景隆立于鄚州北门城楼,看着一片旌旗营帐,忍不住心中疑虑,说道:“大将军,朱棣主动撤出雄、鄚两地,显然不是下面军卒说的惧怕,而是别有用心,不可不防啊。”
李景隆遥望前方,轻笑一声:“其实胜负,与怕不怕并没有关系。”
高巍有些不明白。
李景隆知道高巍不明白,但并没有解释,只是在心中暗叹:“朱棣,我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你若还是不知道到白沟河来与我一战,那就太让我失望了。”
…………
孙思愕然,第五安欣然。
后世记忆中的内容不少,但似乎都没什么用;唯有几年法学院经历,现在似乎可以利用一下。
好像是灵光一现,他想起了一句话:指定辩护是一种形式。
后世记忆中为什么有这句话,他有些模糊,也不愿去深究;此时很确定,这种形式的目的是让人犯接受公正的审判。
这仍是后世记忆中的话。
但现在他对这句话显然有着更具体的理解,那便是审判本身对朱棣就是一个正面的宣传。
人犯都有讼师帮着说话,那百姓心中的燕王将是何等的公正无私?
孙思不知第五安的用意,但话听得明白,愕然之后立即着人去请城中杨、唐两位讼师。
不多时,第五安见一胖一瘦两名中年男子挤进公堂;二人与孙思见礼,又在孙思指意下与第五安、张信见礼。
听明第五安的意思,两位讼师面带微笑地频频点头,却是无一人说话。
二人是曲阳城中的名嘴,多少也算见过世面的人。眼前却有些诧异和忐忑,毕竟已经看出孙知县都做不了主,而一帮军卒才是雇主。
面对一帮虎视眈眈的雇主,二人都不敢想着雇银的多少,而是想着莫要给自己惹了麻烦。不怪他们多虑,实在是世上哪有既要审人犯,还要亲自给人犯请讼师的道理?
第五安看得分明,暗道:“这样做好像是有些不规范,但眼前并没有太好的办法,还只得将啊。”口中笑道:“两位讼师大可放心,你们在公堂所说的话完全免责,事后也绝对不会有任何人追究你们的责任。”
杨、唐二人暗自松口气,心下却又有不同。
胖胖的唐讼师暗道:“城东那块田分明可以给我,鲍余竟是自己要了去,现在还要为他说好话?可孙知县和这些军卒也不好得罪,得想着法子推却才是。”
瘦瘦的杨讼师暗道:“鲍余上月才与我了二十两白银,况且曲家姑娘也是我为他搭的线,撇清干系倒是不能,不如就替他说上几句?”
二人各有心事,而张信则有些忍无可忍,皱眉道:“靠嘴吃饭的讼师,难不成竟是哑巴?”
唐讼师一惊,硬着头皮道:“将军息怒,近日家中事务颇杂,早让我焦头烂额。鲍余一案关系重大,我怕误了将军的大事,所以……”
张信冷哼一声,道:“这案子还没审,你怎么知道重大?又怎么知道是我的大事?”
唐讼师一怔,支吾无语。
第五安深记公正两字,赶紧说道:“若是实在有事,我等也不强求。”说罢盯向杨讼师,道:“你家中也有杂事?”
杨讼师赶紧说道:“家中确有杂事,但将军和孙知县所嘱之事,我却是不敢推托。”
第五安赞道:“这才专业。”
唐讼师见状心虚,急急找了托辞而去;杨讼师则嘿嘿笑道:“这位将军,不知何时开审?”
第五安想了想,道:“明日吧,明日巳时初刻,就在县衙门前公审。”说罢看向孙思,道:“孙知县,你得想办兴通知下去,尽量让百姓都来看看。”
孙思应下,瞟了眼第五安,试探道:“第五将军,不知此次由谁来主审鲍余?”
第五安道:“我来。”
孙思暗松口气,心道:“不让我审便好!否则难保鲍余在堂上口无遮拦,将我牵扯进去。”
第五安没想着曲阳首富和曲阳知县之间会不会有瓜葛,倒是又像灵光闪现般记起审案子必须得有一套像模像样的程序。
今世便不说,他自幼生活中米仓山,对公堂审案一概不知;后世记忆中多少有些相关信息,但此时也是似是而非。
此经孙思提醒,他不由得深吸口气,暗道:“我也得好好准备一下,一定要把这次宣传活动搞得有声有色。”侧头见杨讼师暗瞟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不禁问道:“杨讼师,你还有何事?”
杨讼师嘿嘿一笑,迟疑道:“这位将军,不知鲍余所犯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