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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醉挑挑眉,没有再说话。
对于落雁门众人而言,只要不关乎百姓生死安危,谁是皇上并不重要,老子死了还有儿子,总归是皇上。
毕竟,皇宫距离他们太过遥远。
古醉侧头与稽子君等人相互传递一个关我鸟事的眼神,议论着下一步又当如何觅倭杀倭,却无人发现第五安此时有些反常。
听罢张信所言,第五安第一反应亦是毫不在意。却不知为何,脑中突然嗡地一声,反复冒出四个字:
靖难之役!
自那日突然有了六百年后的记忆,第五安次日便下了山,一路多有曲折,后又全力杀倭,加之后世苏安对历史并无多少了解,是以浑然不觉自己正处于一个特殊的时期。
眼下听到朱元璋死了,他记忆中猛然跳出一个建文帝上台的信息。又因今日这场血战太过深刻,竟再度记起还有一场比今日此战更大的战争将要发生,将要死更多的人!
第五安酒意本就极甚,此般记忆一出,脑中更是混乱一片,满是鲜血、尸首的画面,忽又出现那张苍白的脸、鲜红的血,忽又听得眉州柳老头在耳边叹息,说苏家娃娃死于乱军之中,说秦家丫头被贼人残害……
第五安慢慢起身,一步一步踏进海水里,只觉得胃腹中亦如海水一般起伏难安。忽地扬起眉来,喃喃说道:“关我鸟事!叔叔打侄儿,不过是一家人自己的事而已。”忽又皱紧双眉,道:“打仗便要死人!虽说不似外邦那般残害普通百姓,但双方军卒总会死罢?就像今日死去的两百多名军卒,难不成就没有父母妻儿?”
胃里翻腾突然遽增,第五安忍不住跪于海水里,呕呕欲吐。
张信却与古醉等人不同,自己说出此等大事后,众人表现得却太过风轻云淡,唯有第五安甚是黯然,后见第五安忽地跪下,忍不住暗道:“皇上驾崩,我等跪拜多因礼制,哪里有第五兄弟这般情真意切?当真可敬,可敬啊!”于是赶紧上前相扶,未及近身,便见第五安哇哇而吐。
张信紧前几步将第五安扶起,道:“第五兄弟,海水甚凉,酒后不可浸在水里。”
第五安乜斜双眼,盯着张信,忽地嘿嘿嘿一笑,道:“张指挥史,要打大仗了!”
张信笑道:“如今天下太平,不过偶有蛮夷倭贼相犯,至多算是芥癣之痒,不算大仗。”
第五安摇头道:“天下太平言之尚早,须知王气在燕啊!”
张信正将第五安向岸上拖,听得此言顿觉脑中轰然作响,背心冷汗直冒。手中一松,第五安扑通一声斜倒在水中。
被海水一浸,第五安亦自一惊,暗道:“切不可乱言!”挣扎起身,佯装着甚事不知,说道:“张指挥史可是身体不适?”
张信扭头看看古醉等人,低声道:“第五兄弟切勿再言,你醉了。”
…………
朱橚醉了,醉倒在开封周王府。
王长子朱有炖叹口气,对二弟朱有爋说道:“父王心里苦啊!”
朱有爋冷哼一声,道:“自古帝王家便是无情无义……”
朱有炖唬了一跳,噤声道:“切勿胡言!”
朱有爋道:“难道不是?老子死了,儿子都不能前去吊丧,天底下哪有这般道理?”
朱有炖面露无奈,道:“二弟,你也接了爷爷的遗诏,何须这样说?父王若是听着,怕是更要伤心。”
朱有爋再哼一声,道:“爷爷?我只知道是先帝罢了!大哥,我这次子便不说,你却是王长子、世子,可何曾见封?你看北平那几个……”忽听一声脆响,脸上火辣不已,却是朱橚不知何时醒来,狠狠掴了自己一耳光。
朱橚大怒,道:“逆子,你可是想惹祸上身?你自己作死便罢,何苦害你兄长?”
朱有爋满脸胀红,半晌道:“父王素来便瞧不起孩儿,何苦借此由头?”
朱橚气得一通猛咳,半晌吼道:“滚!”
朱有爋霍地起身,道:“早知不受父王待见,我滚便是!”说罢竟是真的出了府去。
朱有炖赶紧扶住朱橚,道:“父王莫气,二弟不过是性子急了些,过些时候自然会来向父王认罪赔礼。”
朱橚摇摇头,挥手说道:“不必管他,你立即遣人去燕王府。”
…………
青州府,齐王府邸。
朱榑将酒杯狠狠摔在地上,怒道:“本王南征北战,功勋赫赫,竟被小儿如此对待,真是岂有此理!”
世子朱贤烶静立在侧,大气不敢出。
朱榑冷哼两声,道:“看着似给我等来个下马威,却道出小儿心虚胆怯啊。哼,我就不信这多叔叔都恁地听话!”
朱贤烶抬眼偷瞧着朱榑,试了几次,终是轻声道:“父王,此乃先帝遗诏……”
朱榑怒道:“何来遗诏?分明是小儿把戏。”
朱贤烶冷汗直流,想着无论如何不能让父王由着性子去,便硬着头皮道:“若遗诏是假,丧期饮酒却是违制。到是遗诏说得清楚,三日即可释服,父王心中自是知晓,切莫再说气话。”
朱榑一怔,缓下口气,道:“立即遣人去燕王府。”
…………
大同府,代王府邸。
王府下人低头静立,心中忐忑。
世人皆知代王朱桂性情暴烈,作为王府下人,自然更是明白其中厉害。唯恐稍有不慎,便遭锤斧之刑。
但是,代王很安静。
自从接了旨,那道映在窗纸上的影子便一动未动,已经好几个时辰,实在是安静得让人心惊胆颤。
又过得半个时辰,下人们终于松下口气,因为代王开始说话,虽然只有寥寥数字,但毕竟是说了话。
稍后,世子朱逊煓进得屋去。
一位下人隐隐听代王说道:“立即遣人去燕王府。”
…………
沐晟不是第一次到岷王府,但这次与往日有些不同,这种不同让他心中隐隐生起一些烦燥。
作为黔宁王次子,沐晟自认为礼节俱全,不想岷王朱楩竟不赏脸,甚至让自己等了近一个时辰。
再者,父亲请朱楩赴宴可不仅仅是赴宴,而是悯其悲而欲借机相劝,这可是一番好意!
好意反受冷落,沐晟终于忍不住,愤然起身欲辞。正在此时,朱楩却又姗姗出现,只得行礼再请。
朱楩面色沉痛,道:“我犹在丧,实不便受请,你替我谢过你父亲。”
沐晟道:“先帝遗诏令天下臣民哭临三日皆释服,毋妨嫁娶,父亲亦是依诏行事,还望岷王理解。”
朱楩道:“为人臣子,自然丧期已过。作为儿子,却当守孝三年。你勿须再说,去罢!”
沐晟无奈,悻悻而归。
朱楩看着沐晟背影,轻轻叹道:“唉,时事不度,人心难测,看来确有必要遣人去燕王府一趟。”
…………
荆州府,湘王府邸。
朱柏坐于廊下,手持一本《参同契》凝神而读,频频含首。
湘王妃吴氏盈盈上前,说道:“先帝驾崩,却不让进京师吊丧,我始终觉得有些不妥。
朱柏合书而笑,道:“有甚不妥?先帝留有遗诏,说得极是清楚。”
吴氏迟疑道:“或许,我们该遣人去趟燕王府?”
朱柏淡然一笑,道:“多事!”说罢便翻卷再读。
吴氏轻叹一声,悄然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