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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镖局很大,很美,远比从外面看上去要大的多,也要雅致、精美的多。
小院花圃,假山廊道,流水小溪,飞檐斗拱,楼阁亭台,这些东西,唐笑风原以为只有那些腰缠万贯的富商大贾或锦衣玉食的天潢贵胄方才布置享受得起,但没想到,在平安镖局,也有这些东西。
而且看起来不像是不懂装懂的随意堆砌模仿,而是有着一定的规律和重心,假山溪流、楼台苑囿等错落有致,雅致从容,按照周天星斗天罡三十六之数排列。身临其中,不但让人心旷神怡,有小中见大之感,且若不熟悉其间规律,会让人迷失方向,有一定的防御功能。
当然,这种防御只是附带的,对一些小偷小摸等上不了台面的地痞无赖有用,对于那些上得了台面的大人物而言,没什么作用。
不过,那些“大人物”也不会平白无故的翻墙越院,总之,这种东西算是防“小人”不防“大人”了。
王钟告诉唐笑风,镖局的这些布局装饰,都是他们大当家一手操办的,像他们这种只知道舞刀弄枪的粗人,那懂这些东西,也欣赏不来。
当然,能住得舒服些,也没谁不愿意。
清晨,带着唐笑风和余味在镖局转了一圈,介绍了一些所谓的禁地要地不得擅入之地后,王钟和赵乡拉着两人出了平安镖局和平安巷,准备好好见识见识这常山城最是品流复杂、也最是热闹有趣的西城区。
原本唐笑风打算等吃过早饭后,让王钟和赵乡带自己和余味先行拜会一下马镖头等人,表示一下感谢,而后计划继续南下。
毕竟,两人和平安镖局的人无亲无故,借路常山和借宿一晚已经算是天大的恩赐,唐笑风和余味可没打算继续这样没羞没臊的在平安镖局里白吃白住。
虽然,两人心里倒是挺愿意这样没羞没臊的白吃白住,好过了这一阵儿风雪天,好新年换旧年。
倒是记得当初离开西流关时,薛小刀搂着他的肩膀嘿嘿笑着,颇为猥琐地告诉他,这行走江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脸皮厚。脸皮厚,才能吃饱穿暖,君不见那些整天嚷着大丈夫头可断血可流志不堕的读书人,哪个不是面黄肌瘦,再看看庙堂里那些不要脸的人,才能左手美娇娘,右摸肥肚肠,混得风生水起。
不过显然,唐笑风和余味没有薛小刀口中庙堂里那些人的厚脸皮。
可没想到,两人还没开口,王钟和赵乡找到他们后,第一句话就是“镖头让我告诉你们,现在临近年关,又逢风雪阻路,南下的路不怎么好走。等到年后,镖局恰有一趟去往南方的生意,可以顺道带上他们两个,一路上也算有个照应。”
唐笑风和余味听后,面面相觑,虽然知道马镖头这是好意,但却实在想不出什么厚脸皮的理由应答下来,看到两人摸着鼻子支支吾吾的模样,王钟和赵乡哈哈大笑了两声,道:
“马镖头说了,行走江湖,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多个朋友多条路,今天我帮你,说不得什么时候就有事求到你们面前了,得你们帮我了,互帮互助而已,无需介怀。”
闻言,两人脸面微红,知道这是马镖头给他们找的台阶,而还不等唐笑风和余味回话,赵乡一巴掌拍在余味的肩膀上,大笑了一声:“就知道你们脸皮嫩,马镖头还说了,你们俩实在觉着过意不去的话,就帮镖局干些零活,这不临近年关了,镖局忙碌,恰恰也招不到什么人手,就在镖局帮忙打打下手,干些力所能及的活计,也不算白吃白住了。”
话已至此,唐笑风和余味红着脸,也就顺势答应了下来,心里倒是暗下决心,将来好还上马镖头和平安镖局的这份恩情。
有恩还恩,你帮我,我帮你,这情分才能永久;否则的话,只知取而不图报,就是禽兽不如了。
看到唐笑风和余味应了下来,王钟和赵乡相视一笑,也是少年性子,正事说完了,也就急不可耐地拉着两人在镖局里转了一圈,而后胡乱扒拉了两口饭,领着两人出了平安镖局,准备逛逛这西城区,好见识见识这常山不同于西流的繁华和韵味。
“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古人诚不欺也。
就像常山城的西城区一般,你不亲自去走走看看,就永远不知道它有多大。
和晚上的死寂阴暗不同,白天的西城区,像是复得返自然的雀鸟一般,显得尤为活跃;轻轻淡淡的光芒,伴着淅淅沥沥的小雪粒,散逸开无数五彩纤柔的微光,萦绕着周旁略显单调灰暗的馆舍酒肆,宛若掀开面纱的妙龄女子一般,秋水为神玉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让人舍不得移开双眸。
相较于常山城东城区建筑的恢弘大气,南城区的金碧辉煌,北城区的小巧雅致,西城区的建筑略显单调和低矮,但却别有一番韵味。
由于西城区的复杂情况,历来官员世家商人都很少明面搀和西城区的事情,也懒得在西城区大兴土木,就算是那些有大抱负想干点成绩出来的刺史官员,也多对西城区敬而远之。
所以常山城其他地区的房屋建筑换了一茬又一茬,年年新颜换旧颜,西城区的房屋建筑却始终保持不变,就如同一个睿智老者一般,亘古不变地见证着常山城、见证着这方天地的沧海桑田,岁月变迁。
历史长河的沉淀,岁月沧桑的点缀,在这座城区留下了斑驳苍莽的印痕,却不显老态龙钟,而是有一种大智若愚的内敛含蓄。
走在这座古城里,轻抚墙壁的斑驳,倾听历史的声音,感受岁月的沧桑,触碰红尘的羁绊,如一幅徐徐拉开的画卷,水墨黑白点缀下,却不显单调无趣,反而有一种狰狞、磅礴、缤纷的感觉,一瞬让人目不暇接,沉浸其间。
余味倒是没这份闲心感受西城区的脉搏历史,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店铺酒肆林立的长街,杂耍卖艺的形色场景,琳琅满目的物件年货,眸光里除了被热闹喜庆缀饰的惊讶和雀跃外,早已容不下其他。
“好热闹啊!赵哥你们昨天不是说西城区很乱吗,怎么看着一点儿都不像啊?”
看着祥和热闹的长街,余味忽然想起了昨晚马镖头等人所说的关于常山城西城区的阴暗杀戮和混乱,怎么看,也跟眼前的繁华情景沾不上边儿。
“嘿……”
赵乡嘿然一笑,搂住余味的肩膀,低声笑道:“混乱,并不代表着没有秩序;只要是人,都得吃,都得穿,好人坏人都不例外,好人有好人的活法儿,坏人,自然也有坏人的活法儿。若整天打来打去,闹来闹去,到头来,谁也活不好;而且,有些事情暗地里做得,却上不得台面,见不得光,闹得天怒人怨的话,庙堂里那位也看不过眼不是。所以嘛,西城区暗地里虽然黑暗混乱不堪,却也有自己的一套秩序规则。”
“西城区各大势力,各有各的地盘,各有各的生意,只要不捞过界,自然就是井水不犯河水。而在各自的地盘范围内,也都有相应的规则秩序,就像眼前这条街,归属蛇王,只要每月交够了暗花,也就是保护费,自然就受蛇王的保护。说白了,和官府的做法也差不多,法以治人,律以慑人,令以行人,如此而已。”
“那照赵大哥这么说,这些人,和外面那些遵纪守法的人岂不一样了?”
余味摸着脑袋,疑惑道。
“傻话……”
不知是因为余味那声“大哥”,还是因为余味略显幼稚的话,令赵乡颇为高兴,脸上满是笑意:“要是真遵纪守法,西城区就不是西城区了。这里的人,哪个人的手是干净的?哪个人手上没几条人命?像那个卖栗子的老头,人称老狼,以前就是个江洋大盗;那个跛脚的乞丐,人称仇爷,是这一带最臭名昭著的人贩子;还有那个卖花的小姑娘,别看她柔柔弱弱的,却出身唐门,善用毒,手上可是有着数十条的人命。”
循着赵乡的话语,看着街头那个一脸和善的老头,看着蹲坐在街边,在寒风中瑟瑟的乞丐,看着长街上那个手挎花篮,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唐笑风和余味的脸色微变,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望着长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眼神瞬间变得不自然起来,眸中流露出一抹警惕和担忧。
“哈哈……”
看到唐笑风和余味的表现,赵乡和王钟皆忍不住大笑起来,王钟拍了拍唐笑风的肩膀,安慰道:“别担心,他们跟你们无冤无仇的,不会拿你们怎么样的,再者说,你们是我平安镖局的客人,他们也不敢拿你们怎么样。”
王钟略显自傲和底气十足的语气,让唐笑风和余味稍微松了口气,余味偷偷瞥了一眼身旁往来不绝的行人,压低了声音,嗫嚅道:“那……那像这些人……也会遵守西城区的秩序吗?”
“西城区的秩序规则,说白了,就是一件衣服的面子,面子上干干净净,光鲜亮丽,穿出去才能见得了人,至于里子嘛,是黑是白,是脏是净,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别人又看不见。”
王钟接过余味的话,轻叹了口气,本是清澈的眼眸里,淌出一抹复杂和无奈。
“面子里子……”
西城区如此,人人如此,江湖如此,天下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