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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认为这是你的胡言乱语。”叶晟睿认真地看向安幼尘,笃定的神色仿若安幼尘此刻说自己是个男的,他也会坚信不疑一般。
因为安幼尘刚才的样子,让叶晟睿想起了二十年前的自己。
在亲眼目睹自己的母亲惨死在自己面前的那种深刻的绝望和无助。
所以他确信,安幼尘一定有着他所不知道的过去,而这一切必然与安家无关,与安伦国际无关。
据他所知,安少康夫妇死于家中煤气泄漏。当时安幼尘去接刚参加完夏令营的顾锦琰,并不在现场。
那么安幼尘口中的爹娘,又是怎么回事?
叶晟睿盯着安幼尘的眸色越发深重起来,这个女人身上带着太多的秘密,想要让他一探究竟。
安幼尘身子一僵,垂下的如扇子一般的睫毛扑闪扑闪,在脸上投下一道扇形的剪影,微微勾了勾唇,“叶晟睿。”
她的声音很轻,似隔着千年万年一般,从遥远的地方飘过来,“你昨天不是在问我这身功夫哪儿来的吗?”
叶晟睿挑了眉梢,安静地看着她,却听安幼尘一阵轻笑,“呵呵呵......我说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你信么?”
安幼尘突然仰起头来,一双水眸带着几分讽刺地看向叶晟睿,这个曾经有那么一刻让她心安的男子。
“我信!”叶晟睿回视着她,从未有过的坚定。
安幼尘随即一怔,眼底涌上一股热意,决堤而出。
在这个世界她终于找到了愿意相信自己的人了么?
是不是意味着,在她求得真相这条路上,这一世的路会比上一世好走有些?
心口似被撕裂般痛得安幼尘脸色惨白,浑身发抖。
她却裂开嘴笑了,眼底却泛着泪光看向叶晟睿,她的意识逐渐飘远,飘去了那遥远遥远的千年以前。
那时的她还不叫安幼尘。
她是护国大将军之女,尹长欢,寓意一世长欢。
那是东陵国举国欢庆的大年夜,帝都最高的层楼上,一朵朵烟花直霄而上,在半空炸开,绚丽无比又热闹非常。
她刚和师父学艺归来,才入得城门,便看到头顶绚丽的烟花不由迷了双眼。
“师父,父亲来信中提到他这次击退南蛮有功,皇上今日要给与赏赐呢!”长欢一身银白色的毛领狐裘里面是一套枣红色的骑装,衬托得小脸嫣红。
她的师父号称东陵国第一鬼医的韩述,性格古怪,俗称“不死不救韩先生”。
曾被南蛮掳去囚禁在荒芜之地,被尹长欢的父亲所救。
韩述眯着眼睛看着漫天烟火,声音清冷,“欢儿,帝王之宠过犹不及,且先回去看看罢!”
尹长欢扬起天真的脸颊,一身枣红色骑装在这大年夜的街上显得格外喜庆,“师父,父亲一生为朝廷效力,如何会过犹不及?”
韩述慈爱地拍了拍尹长欢的头顶,摇头一叹。
新君即位,心胸狭隘尤善妒,而尹家早年站的却是齐王的阵营,新君只怕早已将尹家视为了眼中钉肉中刺,尹将军又功高盖主,情况只怕不妙。
只是这些话韩述不曾对尚且年不满十二岁的尹长欢讲,只愿天家仁慈,不要过分怪罪尹将军才好。
“也罢,你只需记得,伴君如伴虎,何况新君善妒足矣。”
穿过热热闹闹的大街小巷,尹长欢跟随韩述外出游学两年而归。
眼看就要在大年夜里一家团聚,尹长欢别提有多兴奋了,很快便将韩述的劝诫抛在脑后。
东陵国能有今日这般富庶,有一半的功劳得仰仗着护国大将军尹之焕的南征北战,才换得东陵数十年不受侵扰,国富民安。
大年夜的烟花足足放了半个多时辰也未见停歇,却不想在这些极其喜庆的漫天烟火之下,那护国大将军的府上却上演着如此惨绝人寰的一幕,宛若人间炼狱。
地处长安街尾的将军府门前,原本高挂的灯笼已跌落在地,就连笼筐也快燃烧殆尽。
门房一身新衣却趴在了大开的大门口,背上一尺长的刀口在汩汩地冒着血水。
而整个将军府都充斥着哭喊叫嚷以及哀求的声音,不断有下人从里院逃出,又在前院倒下。
将军府门前的大理石地板已被鲜血染红,从前院汇聚成一条小河流向大门外,足足有三尺多远,然后凝固。
尹长欢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厉声哭喊着爹娘,就要往里冲,却被韩述一把抱住,死死捂住了她的嘴。
她被韩述死死地勒住肩膀,任眼睛瞪大眼角绷出血口,嘴里也只能发出呜呜声。
隐身在街角的暗处里,尹长欢只能瞪着滴血的双眸眼睁睁的看着她的家人一个个的倒在御林军的长剑之下。
她的心底是愤怒,是怨恨,是不解,是悲痛!同时也在祈祷,爹、娘、小弟,你们千万不能有事啊,长欢外出求学两年,就盼着今日能跟爹娘敬上一杯热茶,吃一顿团圆饭!
还有小弟,长欢记得跟师傅离开的时候,小弟还没满月呢,现在应该都要不认识姐姐了吧?姐姐给你带了拨浪鼓还有小草人儿,都还没送给你!
所以,爹、娘、小弟,你们一定、千万不能有事!
老天似听到了她内心的呼喊,终于从敞开的大门里看见了一位三十多岁的华衣夫人,怀抱一个两岁多的孩子,浑身是血一脸惊慌地从里院冲了出来。
正是尹长欢的娘亲和幺弟,那个她离家时还尚在襁褓的幺弟,那个连姐姐长什么样子都还没见过的幺弟!
但老天的慈悲尚且有限,她的娘亲刚跑出两步,便被一把长剑从她身后穿胸而出。
滴血的长剑擦着幺弟的脸颊划过,尹长安只看见一片薄而小的肉片带着鲜血掉在地上,随之而来的是幺弟凄厉的哭声。
尹长安愤怒地瞪着双眼,掐在手心的指甲断掉手心流血也不自知。眼角撕裂般的疼痛却不及眼前所见带来的心痛,她的幺弟左侧原本耳朵所在的地方已经空空如也,只剩一片血肉模糊。
那一剑不仅要了她母亲的性命,更是硬生生地削掉了她年仅两岁的幺弟的耳朵。
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尹长安愤怒、怨恨却始终挣脱不了韩述的控制,嘴里发不出声音。
到最后尹之焕一身是血的从后院冲出来,见到倒在血泊中的妻儿时,那满目的悲愤和伤痛不可言说。
悲痛之余,尹之焕长剑指天,一声痛呼。
他的瞬间苍老又悲痛的声音在整个将军府上空回荡,“皇帝不公,辱我荣耀,害我妻儿!东陵必亡!东陵必......”
最后一个字尚未吐出,数百支羽箭如同下雨一般同时射在他的身上,须臾之间,尹之焕已满身是箭,无一遗漏。
他踉跄一下,右手的剑掉下插入地面,单膝跪地只能由那柄长剑才能支撑住他的身体没有倒下。
似感觉到隐藏在黑暗里的尹长安的所在,尹之焕带血的双眼露慈爱的神情,看向尹长欢所在的方向,嘴唇一开一合。
虽然尹之焕没有发出一丁点儿的声音,尹长欢还是看懂了,他说,“欢儿,离开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