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巍然崇举的铜雀台上,一扇铜笼藻窗之内,一支正对着谢容且的箭蓄势待发。
城都王看了良久,忽道:“罢了,将箭放下吧!”
“明公,这可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听说此人甚为骁勇善战,又是这一次领军的主帅,正所谓擒贼擒王,杀了他之后,东海王召集来的那一些乌合之众根本不足为虑!”持箭之人不免诧异的劝道。
然城都王眼神锐利的看向了他,仍是斩钉截铁道:“孤王说罢了!擒贼擒王,他还称不上是能威胁到孤王的王,正所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孤王还不是那种反复无常的小人,放他离去!”
说到这里,城都王眼神黯了黯,心中暗道:若是真的杀了这个人,她一定不会再原谅自己吧?
他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倘若谢容且死后,她会以什么样的眼神来看他,又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来结束掉他们之间那一点点靠此人而维系起来的溥弱感情!
说起来也真是可笑,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人,他又如何能让她心甘情愿的呆在自己身边呢?
“传孤王命令,将城头降旗全部升起来!”思虑及此,城都王蓦地下令道。
卢志有些愕然:“明公,难道你真的要向东海王投降,东海王那老奸巨滑的东西名义上打的是替天行道的口号,实则还不是挟天子以令诸候,明公手下兵马强壮,谋士如云,何故去怕那老东西四处召集来的散军?”
城都王听罢,却是对卢志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孤王的本意正是如此,就凭东海王召集来的那些散军,军纪不严,难以成气候,正所谓兵不厌诈,那我们就试试给他们一次得意的机会。”
“擒贼擒王,他能挟天子以令储候,孤王为什么就不可以?”
城都王说完,卢志的眼前大亮,不禁就赞不绝口的拊掌称好起来。
“妙!实在是大妙!”他道,“属下这便立刻传令于奋武将军,让他做好随时进攻的准备!”
荡阴县外芳草连天,日暮西沉,十万兵马劳师动众,已然有些倦怠,天子更是精神疲惫,时不时的望向邺城的方向,他总是想,倘若他这个年轻的幼弟肯降的话,他一定要阻止东海王,不能让他如齐王、长沙王一般惨死,如今宗室枝叶已然在内乱之中被砍尽,他也只有这个可称之为亲兄弟的亲人了!
就在他这般想着的时候,便有探子来报,惊喜的喊道:“城都王降了,城都王将降旗升起来了!”
这一声呼,令得整个军营都兴奋起来,只有嵇绍一人若有所思看着那联翩升起来的白旗。
谢容且还没有回来!
城都王便这么快将降旗升起来,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端倪?
然而不等他来得及思考,营外又有探子来报:“城都王送来了献降的人!”
于是营中所有不论谋士还是将领都肃然起身去迎接,紧闭的城门大开,两驾车舆缓缓驶到眼前,从里面走出两名年轻的男子来。
那两名男子一下车舆,便连忙跪倒在天子的面前,说道:“城都王并无反意,只是被奸小所谗,竟至陛下亲劳王师,现在邺城之中,听闻陛下亲临,已众皆离散,城都王亦惶愧欲死,含冤莫白,特令臣弟来向陛下请罪,现城门大开,恭迎吾皇!城都王亦分当自绝,不敢贪生,以此谢罪!”
天子闻言,不禁心中酸楚涌动,五味杂陈,他立刻让这两名年轻的郎君站起了身来,而军营之中听闻城都王已送来降书,并大开城门,大喜过望,竟都高兴得饮起酒来。
而就在军队松泄,临近夜晚之时,突地,一阵地动山摇的马蹄声以及摇旗呐喊声传来,正在饮酒作乐的军士们陡然就看见千军万马奔腾而来,而东海王见状,竟是吓得魂飞魄散,携了妻儿就逃。
十万大军顿时溃不成军,惊慌之下竟作鸟兽散,而石超所领的五万大军却是乘胜追击而来,天子的御驾很快就被乱兵包围,唯有嵇绍一人挡在天子面前,作殊死抵抗,羽箭如雨一般的铺天盖地而下,他便用自己的身躯为天子挡住了数箭……
嵇侍中血溅帝衣,终死于帝侧,让人们无法忘记的是他在临时之际,天子的一声呐喊苦求:“勿杀我忠臣!”而在他死之后,天子更是不让侍从将衣上所溅之血洗去。
嵇康父子殊途同归,终令人不禁沧然叹息!
消息传到邺城的时候,乐宁朦正好与谢容且辞别,落日余晕照射之下,谢容且骑在马背之上,那身影模糊得好似一个孤独而不知所措的旅人,他久久久久的凝望着那座铜雀台,凝望着她消失于城门之中的身影,眼中一片晶莹,却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原来这一世不管他如何争取,如何强留,却终究还是要绝望,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天命!
不!我不信命!我不信命!
就在他垂下头来,无措的自言自语对自己说道时,耳畔突地又传来一声:“谢君,不好了!皇上被掳走了!”
天子被石超掳到了邺城,此刻,御驾正被“请”进了城都王的王府宫殿之中。
城都王换了一身亲王的服饰,率百官林立于道路两旁,望着御驾之中的天子,含笑说道:“恭迎陛下驾临我邺城!”
“恭迎陛下驾临邺城!”由城都王在邺城所设的百官齐声高呼。
天子诚惶诚恐,打开轿帘,看到那个还如从前一般风姿秀逸可以说在众兄弟之中长得最为俊美的幼弟就这样跪在自己眼前,他嘴唇轻抿着,那双一如往昔清澈的眼眸中还蕴含着一抹极为无邪的笑意,天子的心中更是如松涛涌动,情切之下嘴唇哆嗦得说不出话来。
因脸上受了伤,城都王很快将他安置在了自己的王府之中休息。
“你是故意利用我将谢容且引来,而以诈降之计,令石超将皇上给掳来的!”乐宁朦知道皇上已被掳至王府中的消息后,便立刻寻到城都王这里,厉声斥问。
城都王不紧不慢的将一身繁复的亲王服饰脱下,换上了一身月白色的便服,走到她面前,含笑说道:“是,孤王的确是利用了你,谢容且这个人亦太过聪明狡猾,建春门一战,孤王不得不吸取教训,孤王承认,若与他正面交锋,孤王未必是他的对手,所以,便使这么小小的一计将他引开,再令石超去攻打东海王的主营,那些乌合之众简直是不堪一击!”
“说起来,这简直是一个笑话,东海王如此大义凛然的召集王师声讨孤王,却在临危之际,将天子丢弃于荒野,而自己携着妻儿逃得无影无踪,乱兵更是四处离散。”
“卿卿,你是没有看到当时的场面,若看到了,也会禁不住为这些虚伪而胆小怕事的人发笑!这些人平时一副大义凛然的姿态,真正到了战场遇事的时候却一个个抱头鼠窜,他们凭什么说孤王是反贼!”
“可是我听说,你杀了嵇绍!”乐宁朦反问。
“是,孤王令石超去攻打东海王主营时,是有下令,除了皇上,其他人等一律不留!”
“嵇绍是大名士,你难道不知道,当年文帝在世时,他父亲嵇叔夜之死引起了天下百姓的怨愤吗?”
“是他不愿意效忠于孤王!”
乐宁朦又摇了摇头:“颖,我记得第一次在汜水关见你的时候,你并不是这样的,你曾倾慕于嵇叔夜之才华,更欣赏其气节,可为什么现在你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这么一说,城都王也不禁眼神悲哀而动容起来,他看了乐宁朦许久,不禁低声道:“是他们逼我的,阿朦,我原本只想在这邺城与你一起白头偕老,可是那些所谓的爱国志士,那些野心勃勃的诸王,却偏要让孤王不得安宁。”
“是他们想挟天子置孤王于死地,为什么孤王不能反抗?既然他们逼我,那我也就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便夺了这天下!”说到这里,他又将手抚到乐宁朦洁白细腻的脸颊之上,一边轻抚着,一边深情的注视着她道,“阿朦,我想让你当皇后,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