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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岑溪儿正在院子里纳鞋底,许落在一旁靠在竹椅上看书。
还是那身灰扑扑的衣服,安织夏抱着满怀嫩绿的知春草出现在院子外面。她站在竹篱笆下,一双大眼睛既有期望,又带着些游移不定,怯生生的看着院子里的两个身影。
“织夏……”,岑溪儿一下嗓门都高了,“你总算来了,我还怕你不来呢。”
她开心的迎上去,开了院门,牵着手把安织夏带进来。
脏兮兮的小脸上露出一个生涩的笑容,织夏把怀里的青草捧起来,“许叔,溪儿婶婶……兔子。”
“好,咱们先喂兔子。”
一大一小两个女孩一起到院墙一角喂起了兔子。
许落发现,岑溪儿似乎把身上母性的一面都用在面前这个小女孩身上了,她给织夏洗了热水澡,又换上了昨夜里连夜改的小棉袄。
小女孩紧张的说:“不用不用,我真的不会冷的,溪儿婶婶。”
但是岑溪儿那里肯信。
出圣村中午会向流民提供一顿粥饭,所以织夏已经吃过午饭了,岑溪儿本想留她下来一起吃晚饭,但是原本说话还算伶俐的小女孩听见这个问题却只是摇头,不管怎么劝都没用。
没办法,岑溪儿只好把昨天剩下的一点白面又蒸个几个包子,兴高采烈的端到安织夏面前。
一直到这时候,安织夏才把目光投在许落身上……看着他,小嘴张了张,欲言又止。
许落困惑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走过去拿起一个包子,捏出来两只小耳朵,“给,吃吧。”
“嗯,咯咯……”
终于,许落又一次听到了跟昨天最初遇见时一样的笑声,见到了那个单纯直接,不知道害怕和掩饰的小女孩。
这一切,似乎都是在那个降母婆婆出现之后才变化的吧?
停留不到一个时辰,安织夏离开之后,岑溪儿红着眼睛告诉许落,“织夏脸上手上看不出来,其实身上全是伤疤。”
之后的日子,安织夏基本每天,最多隔一天,就会抱着满怀青草来上一回,只是每次来,都又穿回那身灰扑扑的旧衣裳。岑溪儿问她小棉袄哪里去了,她不敢回答,但说别的,又会答应。
她喜欢跟着岑溪儿,每天停留的那点时间,岑溪儿做什么,她就在旁帮忙,拦也拦不住,而且虽说年幼,手脚却很麻利。
于是岑溪儿夜里就会跟许落念叨,“织夏真乖啊。可是,她身上又添新伤了,而且几乎打进肉里去……小棉袄肯定是那个神婆给拿走的,好狠心啊……不行,我看不下去了。”
“可是毕竟是她养活了织夏啊……那就算是她的孩子”,许落揉了揉娘子头发,安慰道,“咱们能怎么办呢?难道把织夏带回家来照顾?”
岑溪儿似乎就等着这一句呢,闻言连连点头说:“好。”
“好你个头哦”,许落苦笑道,“她不肯给呢,咱们硬抢吗?那样流民会骚动的。”
岑溪儿眉头锁住了一会儿,突然展开道:“我可以问织夏呀,她自己愿意来的话,我就去要……那样流民们也不能说什么吧?”
隔天,当岑溪儿满怀期待,真的把真个问题抛给安织夏之后。许落在织夏的脸上看到了一直以来从未有过的,最为惊恐和慌乱的神情。准确的说,她在颤抖,同时不住的后退,不住的说着“不行,不行”,最后踉跄着匆忙打开院门跑了出去。
这一回一直隔了三天,织夏都没有再出现,第四天,岑溪儿在院门外看到了一小堆知春草,第五天,她抓住了正准备放下青草就跑的小女孩。
之后的日子,岑溪儿依然心疼,但是再也不敢提起那个建议了。
…………
“师父,你感觉一下风向……角度可以再抬高一点,再往右偏些许。调整呼吸……”
距离开春没有几天了,出圣村后山的山坡上草在长,绿树在抽新芽,徒弟在教师父。
两天前,春生在进行日常弓箭练习的时候,不经意间第一次牵动了体内那股来自古弓的气息……一箭射出,村中练习场的箭靶层层炸裂,就连山壁都被破开一个坑来。
他把事情告诉许落,许落就动了练箭的心思:看来这股气息还是有些强横的……至少放在俗世如此。我现在修为被封印,又反正赶不走它,不如干脆拿来用一用,也免得下次遇敌再像上次那样,只能凭青衫和蛮力胡乱厮杀。
“唉……又偏了。师父,咱们能不能从基础练起?”
“一般村里的孩子们,也不是一上来就开弓射箭的,第一步需先……”
天南第一天骄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许落把弓和箭往地上一扔,“不练了。”
“村里孩童初学,不免也有气馁的时候,师父你不要轻易放弃……”
许落扭头瞪他一眼,春生这才反应过来,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了。
“回家吃晚饭。”许落自寻了个理由,独自先下了山,往家里去。
推门岑溪儿并不在家,想来织夏若来,时间也过了,她没准陪春枝说话去了。许落倒了一杯水到桌边坐下,暮然发现桌上留有一张字条。
本着秀才娘子不识字说出去让人笑话的想法,岑溪儿先前自学过一阵,后来许落又教了她一些。所以字条上的字迹虽然不算好看,但还可以辨认。
【相公,今日原来是织夏六岁小生日呢。她说神婆今天突然很好,要给她煮汤,所以今日不能多待,先回去了。她走后我想了想,神婆那里哪有什么好东西给她吃?就煮了碗鸡蛋面条给她送去。相公若是先回来了,切勿担心,溪儿一会儿就回。】
原来是这样,许落把字条放下了,预备自己去打些水,洗把脸。
他走了两步,突然定住……
“我不怕冷,不对,是我不会冷。”
“六岁小生日。”
“一直残酷的神婆给织夏煮汤?”
“溪儿说织夏身体冰凉,但她好像真的不会冷。她的身世,亲人一个个莫名死去吗?神婆给人感觉就很奇怪,到底哪里怪?为什么织夏听溪儿说要收养她会是那样可怕的反应?织夏,织夏……这名字若是父母替她取的,有什么深意?六岁小生日……为什么是六岁?!”
空冥宗藏书浩如烟海,许落大多读过,见识绝对不浅。只是身在俗世的日子,他已经习惯了,很少将眼前遭遇的情况往神奇玄虚上去想,去和修仙世界里的那些特殊存在联系在一起。
这一刻,他这么想了,联系了……
“……”
脑海中“嗡”一声,虽然不可思议,但一切逻辑,突然都通畅了。
纯阴厄难体?难以置信,但或许就是了。世间纯阴之体虽然罕见,但也没到千年难遇的地步,但是“纯阴厄难体”却是真真的如此,千年不遇,甚至万年不遇。它必须是西极雪域最尊贵的雪女与人族男子结合所生,这种结合本就几乎不可能发生,而且就算发生,雪女的生育几率也极低,胎儿生存几率更低,婴儿成长几率再低……诸夏有记载留存的修真历史就有数万年,而其中记录过的纯阴厄难体,只有二例。其中一个被当时魔道大能擒获后炼化,终成史上最强尸傀;另一个,则自然生长,魔性癫狂,最终酿成了一场诸夏世界史上前十的大浩劫,当年十万修士,染血西疆。
织夏真的是?!那怎么处理?……好吧,时间还长,这些先不计较。
那神婆是……魔道阴鬼修士?不似有那么强,或还在野路子摸索中。
六岁小生日?六阴之下必生阳。《易经》以为,从一到六数都是阴数,故而“六”为阴之极……所以,今日正是织夏纯阴厄难体最初觉醒之日。
所以,神婆等这一天,要炼阴厄尸傀?
这么说来……溪儿,织夏……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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