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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雅馨低着头,站在白轩身边,不敢说话。
白轩坐在沙发上,抽出一支烟,笑呵呵的望着包租婆。
包租婆跳着脚叫到:“喂!小保安,你是真当这里是自己家了呢?还是自己眼瞎啊?我大着肚子你看不到吗?谁让你在这抽烟的?”
白轩笑着说:“你嘴上叼着的,不是烟么?”
包租婆恰着腰,泼妇一样道:“老娘抽烟老娘高兴,这是老娘的家,你管的着吗?”
白轩还是笑眯眯的。
他不生气。
在亚马逊那片原始丛林中,他曾经为了姬倾月,一怒之下一人一把刀屠了一百零六人,血流成河,尸体交错叠加成山。他遍体鳞伤,手里那把刀一滴一滴淌着血,站在尸山之上,笑呵呵的问,妞,还生气吗?
但她也曾为了姽婳给非洲一个土著孩子下跪过。男儿膝下有黄金,但很多时候,黄金的分量,却微不足道。
白轩能忍辱,更能负重。
他的脾气在无数次的生与死的磨练之下,早就收放自如。苏老爷子去世时给苏语梦留下两个字的临终遗言。
“制怒!”
老爷子一生所追求的目标,也是渴望自己接班人所追求的目标,白轩早就达到了。
面前这种渺小的,卑微的,根本就不在一个位面的包租婆,实在没资格能让他生气。
他一脸微笑,慢慢的把烟装回盒子里,耸了耸肩膀,问:“余雅馨的父亲呢?”
包租婆没好气道:“你问我,我问谁去?整天见不到人影,早晚死在外面。”
就在这时候,外面有个人摇摇晃晃走进院子,头发乱糟糟的,一身酒气,鼻子都喝红了,走路是s型,一边走一边唱着庸俗的小调。
“伸哪伊呀手,摸呀伊呀姊,摸到阿姊头上边噢哪唉哟……”
传说中的******!
包租婆咬着一口大黄牙,愤恨走上去,一个耳刮子抽的男人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上。
“摸摸摸……把你麻的坟扒开,摸你麻去吧!”
男人唯唯诺诺,不敢生气,陪着笑脸:“老……老婆……别……别生气……我不唱了……”
包租婆怒吼:“骗鬼去吧!你给老娘三天两头就保证不喝酒,十来年了,没有哪天见你断过。少给我废话,你和你那个贱货闺女,没一个好东西。赶紧去找陈镇长,你闺女回来了,问他什么时候把彩礼送过来。咱们赶紧把婚事给办了,免得我每天看到她就来气!”
男人立刻乖乖的去了。
包租婆似乎已经懒得和白轩这个小保安废话,翻了个白眼,摇摇晃晃的上楼了。
在楼梯里还凶巴巴对余雅馨吼一句:“小贱、人还愣着干什么?都四五点了,快去买菜做饭。记住了,晚上我要吃糖醋鱼和粉蒸肉。再炖个排骨汤。”
余雅馨低着头往外走。
白轩起身跟上。
望着那背影,娇小,柔弱,明明不堪重负,却扛着很多。
白轩终于把那只烟点上了,狠狠的吸一大口。
余雅馨忽然停住脚步,没有转身,就那么背对着他,问道:“不好奇?”
白轩:“好奇。”
余雅馨:“可你没问。”
白轩:“知道你会说。”
余雅馨重新抬起脚步向前走。她果然说了。
她说:
那个男人是我爸,亲爸。那个女人是我妈,后妈。我三岁时,母亲得病死了。一个月后,后妈就住进了家里。
从那以后,噩梦就开始了。
拳打脚踢是小事,动辄就挨饿受冻。七岁的时候我就开始洗衣服,大冬天的,水冰的刺骨,我想烧点热水兑上,被后妈揍了一顿,指着鼻子骂败家的小贱人,浪费家里的煤气。
同学都有新衣服,我永远穿的都是后妈淘汰掉的。
哈哈……不过我初中的时候自学成才,终于学会了用缝纫机,那之后衣服就合身了。
吃饭时我永远都上不了饭桌。后妈自己独享,吃不完没关系,她养的有一条金毛狗,她对那条狗,可比对我好多了。
我呢?就蹲在厨房角落里啃馒头。白轩哥,你不知道,放了很久的干馒头,就是那种一咬会掉很多渣的,比热馒头要好吃呢。
那时候最怕的就是生病。头疼发热都害怕。有一次我高烧,都快四十度了。十二月份,外面下着大雪。她就把我关在院子里,指着我的鼻子骂:小贱人,老天爷都讨厌你了,这是要把你送给阎王呢。烧的这么厉害,救也救不好了。别怪我不给你留一条生路,你在雪地里睡一晚上,说不定第二天温度就降下去了呢。
嘿嘿,白轩哥,我告诉你个秘密啊。
那天夜里,我看到老天爷了。不骗你,我缩在屋檐下,冻的全身麻木几乎失去知觉的时候,我看到了。天上有很亮的月亮,他就在月亮上,白胡子,很长很长,特别慈祥,他还对我笑着招手呢。
或许老天爷眷顾我。第二天我的病竟然真的好了。
从那以后,我每天都会花一个小时跑步。后来跟冰冰和语嫣认识后,就跟着她们学瑜伽。回头让你看看,很多高难度的动作,她们比我学的早,但是我比她们做的还标准呢。
……
余雅馨絮絮叨叨,不沮丧,语气竟然还相反很轻松。仿佛在说一个很好笑的笑话。
白轩一路上丢了六只烟,点上了第七支。
余雅馨忽然停下脚步,白轩差点撞在她身上。
她回过神,笑的一脸明媚,迎着夕阳的光芒,纯的让人发呆:“白轩哥,如果你的生命,还剩最后一天,你会做什么?”
白轩说:“做自己平时最想做,又不敢做的事。”
余雅馨眨了眨眼睛,小声窃窃私语,似乎在说一件很秘密的事情:“晚上我带你去个地方。”
白轩没理会要去什么地方,天堂地狱,都无所谓。
他认真的想了一会儿,问:“你小时候受这么多苦,你爸呢?”
“我爸?”
为人父者,怎么能看着自己的骨肉如此多灾多难呢?
可余雅馨的脑海中似乎从来都不明白这个道理。
她歪着脑袋很可爱的模样,想了很久才回答:“你也看到了,我基本上没见过他清醒的时候。就算清醒了又能怎样呢?他比我还害怕我后妈呢。我后妈看我不顺眼的时候,就说,喂,我不想动,你打她一顿。我爸就打我一顿。有次他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然反问,雅馨又没犯错,打她干什么?”
哈哈哈哈……白轩哥,你猜发生了什么事?
白轩不吭声,目不转睛的望着她。他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有火眼金睛,但是看人猜心,察言观色的本领,姽婳都说他是肚子里的蛔虫。
可现在,无论他多认真,都看不透余雅馨笑容之下隐藏了多少悲伤。
余雅馨捂着肚子,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很没形象,前俯后仰:“后来,她就打了我爸一顿!我爸捏着耳朵,跪了一夜的洗衣板,和害怕猫的老鼠一样,我后妈经过的时候,他还吓的腿肚子打哆嗦。我躲在旁边都快忍不住笑了。”
白轩问:“你这次回来,他们要逼你嫁给什么镇长家的儿子?”
余雅馨点头:“不是这次,去年镇长来我家一次,他们就开始逼我了。”
白轩问:“那你昨天,为什么还要回来?”
余雅馨收起笑容,脸上有些失落,痴痴呆呆好半响,说:“我记不起我妈的模样了。唯一能记住的,就是她驮着我,我骑在她的脖子上,她哼唱的那句儿歌:宝贝儿,快快长大,妈妈给你准备了红菱花……十八年前的昨天夜里,她离开的我。”
白轩丢掉第七支烟,没再抽另一只,和那只烟有仇一样,踩灭之后,狠狠的碾着。
他问:“逼你结婚,为了彩礼?”
余雅馨点头:“可不是么?赶出去一个碍眼的小贱人,能换来好多的钱。我爸和我后妈,不知道多开心呢能帮傻儿子娶一个漂亮媳妇,陈镇长估计也很开心。”
白轩问:“你呢?”
“我?”余雅馨愣住了,低下头,半响傻傻的笑着说:“有所谓吗?在他们眼中,有些人,不是人,只是货物。”
白轩咬着牙:“彩礼是多少钱?”
余雅馨:“五十万呢。想不到,我还值这么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