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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祈奕秦香莲下得楼来,楼下车驾之前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民众。
祈奕看眼马车,心中暗叹马汉玲珑,马车虽没有全身披挂,只在敞篷上马首上各系一个白布所扎同心花球,明眼人一看便知此乃祭奠之像。
敞篷车上有小八仙桌一张,正好摆放陈公夫妻灵牌子。一把破败横凳紧紧绑在桌子腿上,秦香莲上得车去,怀抱琵琶四处鞠躬行礼,哀哀四方告诉:“各位乡亲父老,小妇人秦香莲,湖南醴陵人氏,只因家乡饥荒,公婆饿死,携儿带女千里寻夫,熟料丈夫狠毒,杀妻灭子。小妇人也曾上告开封府,无奈仇人势大,官府也奈何不得。小妇人冤深似海,求告无门,万般无奈,唱曲求生,望父老乡亲们帮我一把,替小妇人说一句公道话,替小妇人喊一声冤枉叫一声屈,小妇人因此死了,也含笑九泉。”
她言罢噗通跪地,四方爬行,各方磕了四个响头。
祈奕看的眼圈一热,这个秦香莲太可怜也太有才了,这一段话不是祈奕教的,她自创的。
围观人群有些不知内情者以为她求财葬亲,四周抛撒了不少铜钱到车厢之中。
也有知道消息一星半点指指点点:“这个妇人我认得,一早在驸马府告地状,哎哟,莫非……”
……
一时议论四起,秦香莲也不解释,坐定之后,先时叮叮咚咚一阵拨挑,待吵闹群众安静之后,她方才期期艾艾,一声悲啼开了腔。
“香莲湖南醴陵人,自幼配夫陈世美,夫妻结发整十年,养下一对小娇生。”
她这一折唱完,下面便有人恍然大悟了,叽叽喳喳议论开了。
“陈世美啊,是驸马爷呢!”
“我就说嘛,那样漂亮的男人三十几岁岂会无有妻房呢?”
“是啊,原来是儿女双全啊… …”
“人心不古啊… …”
“是啊,我有亲戚说,前个驸马前妻还抓住他的官轿要孩子,被他叫人拳脚相加差点,呆在担心她性命不保呢,唉… …”
叹息声一片片。
“唉,这也难怪呢,公主啊,富甲天下,权势熏天,是人谁不动心呢… …”
……
秦香莲毫不不为人言所动,兀自唱得凄凉惨伤。
“上敬公婆在高堂,下养儿女乐天伦,大比之年夫赶考,阖家老小惜泪别。
“夫郎一去无音讯,公婆倚门泪眼穿,儿女思亲声声唤,孤灯纺纱泪不干。
“家乡三年闹饥荒,赤地千里草不长,公婆双双病饿死,怀抱双亲哭嚎啕。
“香莲剪发换芦席,搓土为坟葬双亲,可怜家无半点粮,携儿带女奔他乡。
“千里迢迢寻夫郎,一路乞讨进汴梁,闻得夫君登高第,得中皇榜头一名。
“母子闻讯喜盈盈,欢欢喜喜上门庭,夫郎翻脸心似铁,妻子儿女不认承。
“香莲高举公婆位,跪地哀求泪涟涟,贼子狠厉赛禽兽,爹娘牌位摔尘埃。
“手捧牌位肝肠断,携儿带女回家转,夫君心比虎狼狠,杀妻灭子丧天良。
“忍无可忍上公堂,状告当朝驸马郎,不孝高堂弃儿女,停妻招赘欺君王。
“公主驸马恼羞怒,逼迫香莲抢儿女,棍棒加身休书签,一双娇生做奴才。
“堂上明镜高高悬,执法如山声声喧,皇亲国戚裙带绳,官官相护冤难申。
“生离死别惨欲绝,走投无路求无门,举头三尺有神明,湛湛苍天可有眼。”
……
秦香莲把自己冤枉失望惨痛通过嚎啕般的演唱尽情释放,她声音凄婉悲切,泪如雨倾,真是杜鹃啼血声声悲,精卫填海绵绵恨,使闻着叹息无语,见者悲怆落泪。
祈奕站在人群之后喉头发紧,不免有些兔死狐悲之感慨。忽听得人群中有人口若悬河,结合香莲唱词,说书一般,把香莲一案始末讲述的丝丝入扣,栩栩如生,宛若亲眼观摩。
祈奕甚为惊奇,努力挤到跟前细看,认得此人乃是悦来客栈快嘴张小二,忙一拉扯他衣袖,张小二一见祈奕面,甚为惊慌,抽身想跑,且被祈奕拦住笑道:“哈,你上工期间开小差,还想跑路,你跑得过和尚跑得过庙么,信不信我告知大爷开了你?”
张小二乃是奉命而来,有恃无恐,并不惧怕,笑吟吟作揖戏耍:“二公子,别家,小得也是路不平而已。”
祈奕见他刁滑不老实,一声冷笑:“哼,一个客栈跑堂,竟然有闲情逸致看热闹嚼舌,看来客栈人员太富裕了,我做主了,你明天不用来了。”
五爷对二爷千依百顺,悦来客栈无人不知,二公子执意要开自己,恐怕五爷也不会违拗。
张小二可是很清楚,这位特殊二公子自己得罪不起,忙再作揖:“别家啊,我说还不成么?是五爷啦。”
祈奕一惊:“五爷?在哪儿?”
小二眼睛往上直翻白眼,见祈奕不懂,又把手藏在怀里指指天:“上头。”
祈奕抬头,天也,一红一白一双人凭窗而立,不是展昭白玉堂还是谁。祈奕顿时肚里一声啐,我呸,自己成了螳螂了。
却说祈奕一见展昭,顿时警觉,难道包大人下朝了。跌足后悔不及,妈的鬼哟,自己只顾着听秦香莲唱弹词了,竟然忘记注意鸣锣声。
其实这也不怪祈奕,这里是御街,除了皇亲国戚,一律文官下轿,武官下马,更不许鸣锣开道了。
却说祈奕心中惊醒,急忙四处观望。这一望不打紧,我的天爷爷,路边停了一遛官轿。
祈奕挨个儿看过去,这一看又唬了一跳,不仅祈奕死对头庞太师翁婿正虎着脸听曲儿,远处还有一个威风凛凛富贵无极之八贤爷。
祈奕也不知道自己暴露与否,慌忙再往人群里挤了挤隐住身影,回身却瞧见陈世美明红官轿仓皇而去,回首又见三两个搭着佛尘的内侍隐在人群后面偷窥,心头一喜,看来今日目的差不多了,忙着一拉张小二:“去告诉马校尉,就说已经通了天了,叫秦香莲当着百官再唱一遍就收工。”
小二应声而去。
祈奕也悄悄挤出人群,回身看着一排排官轿,心头焖笑,希望其中有那么一个半个愣头青御史言官,明天在朝堂奏上一本添添乱,但愿此举能给包青天壮壮声威。
陈驸马与公主这一对精虫上脑夫妻,也是时候清醒清醒了。
却说祈奕离开人群,想着马汉段鹏在侧,又有展昭在望,大约没什么危险,心头一松施施然回家而去。
瞎婆不免动问几句秦香莲如何了,祈奕便胡扯说自己劝动了,这会儿秦香莲正在开封府跟包大人说话。自己怂恿秦香莲哭街之事一字半句也未透露,倒不是害怕,只为避免瞎婆多思多想。
瞎婆闻言点头:“嗯,这也好,她住在开封府里安全多了。”
祈奕不可置否笑笑不敢搭话,因为秦香莲说不得下一刻就回了。
这日晚餐时分,白玉堂因故未归,秦香莲也不见了踪影,有马汉随护,祈奕很安心。正跟瞎婆母女们用餐,却不料小二颠颠来通报说有女客求见。
祈奕甚是惊讶:“女客?我在汴京无亲呢。干娘,会不会是寻您而来?”
瞎婆断然摇头:“不会,我离开京都二十年,物是人非,我自己不说,相信无人认得我。”
祈奕点头:“这也是。”遂挥挥手:“想来她是找错地儿了,叫她走吧!”
小二摇头道:“不错也,那女子可点名道姓要见草州桥回春堂白家大小姐。”
祈奕心头一跳,难道是南清宫八王妃来了,这可就麻烦了,祈奕可惹不起。忙问:“她说姓什么没有?有无銮驾护卫?”
小二道:“是两位小姐,一个说是姓范,一个说姓许,或者姓徐,二人孤身骑马而来,女公子打扮,并无銮驾护卫,小的估摸姓范该是庞小姐,敢问二公子要不要放她们进门?”
祈奕一听姓庞,顿时冷了脸喝道:“糊涂,放什么放,我们这里有大小姐么?”
“是是是。”小二赶紧忙跑了,少时又匆匆而回:“姓范女客说找二公子也可以。”
祈奕断然回绝道:“就说我跟她不认识,没话好说,叫她有话可去开封府。”
祈奕原本今日好心情蛮好,此刻直觉背晦,气呼呼慢慢冲茶磨性子。
瞎婆淡淡一笑:“庞小姐估计是来怀柔吧,难道想叫你撤诉放过饭桶罢。“
祈奕想着记忆中白玉衡被逼喝喜酒之事,翘翘嘴角苦笑:“干娘太善解人意了,她是侯门之女,皇帝小姨子,会跟我来怀柔呢,不毁尸灭迹算运气了。”
正在此时,房外忽然吵闹声宣:“白玉衡,贱丫头,你给我出来,我庞玉燕上门是给你面子,不要给脸不要脸不识抬举,给我摆千金小姐架子,你还不够格,你给我出来,否则,我有本事踏平你悦来客栈,你行你不信?”
庞小姐若是冷眼高贵端着架子,祈奕根本懒得理她,她这般沉不住气张狂叫嚣,祈奕倒想见一见,权当乐一乐了。
小二却拦着祈奕不叫她出去:“五爷不在家,二公子还是别去了。”
祈奕笑道:“在自己家里还要我躲起来,我还活着做什么呢。”说着话往外就走。小二再次急急阻拦:“老夫人您劝劝二公子,那庞小姐手持精钢鞭,听说是娘娘送她生日礼物,公子挨了打岂非白搭呢。”
瞎婆点头:“小哥儿这话有理,好汉不吃眼前亏,你义兄不在,双拳难敌四手,且陷空岛势大也是草莽,当不得庞太师一击。玉衡,还是暂避锋芒,派人通知开封府的好。”
祈奕脚步稍稍一顿,又笑着往外走:“娘娘送的不过闺阁玩物,又不是圣上赏赐尚方剑,量来无妨。干娘勿忧。”
瞎婆略思忖,道:“嗯,这样吧,玉衡你去会会她,听听她说些什么,切勿冲动。”
祈奕含笑出门,瞎婆吩咐张小二:“小哥,吩咐掌柜的,叫陷空岛弟子密切关注二公子,万不能叫公子吃亏,再让人去寻大公子,或是派人去开封府寻找展大人,就说庞家来找二公子麻烦。”
张小二摸摸脑袋:“老夫人,开封府又不是我们家开的,二公子的事情找五爷就是了,找展大人,人家会理嘛?”
瞎婆笑道:“去吧,展大人不管,还有包大人呢。”
张小二一声苦笑:“啊?老夫人?,这成么?”
瞎婆拐杖一顿:“多话,叫你去就去,快去。”
张小二忙着点头去了。
瞎婆在后却是堆起满脸笑意,眉眼弯弯,十分愉悦:八贤爷,人家欺上你女儿脸,我看你急不急!